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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辰醒过来的时候，发现他被绑在一张椅子上，这是一间很肮脏的古老的房子。屋子里的陈设也非常古旧，头顶的灯甚至还是更加古老的LED灯环，而即便是他，一个普通的工人，家里业已没有专门的灯源了，他住处的墙壁材料可以模拟出百分百的自然光源。
在他面前，还站着两个人，坐着一个人。通过他们不完美的外貌以及这房间的样子，杨辰马上确认了他们的身份：智人。
坐着的那个人是一个黑人老头儿，一脸硬扎扎的胡须，满面的皱纹，看起来至少已经六十岁。当然，这是按照智人计算的，神人的寿命普遍已经达到两百岁，六十岁的时候，他们依旧和三十岁时差不多，不会衰老至此。
另外两个人看起来是两个健壮的年轻人，一个白人，一个黄种人，三个人都用审视的目光盯着他。
杨辰挣了一下，发现自己被绑得死死的。他冷冷地看着对面的三个人：“你们是智人？”
黑人老者温和地一笑：“是的，你好像并不惊讶看到我们。”
杨辰冷笑一声：“你们的存在又不是什么秘密。在人类进化过程中，有一些愚昧的不肯进化的原始人类，始终坚持自然的进化发展规律，但他们和我们神人，一直都还有着极其密切的往来，直到三十年前，你们自我放逐，离开中心城，和我们神人断绝往来，执意按照你们自己想要的生活方式……”
白人年轻人激动地打断了他的话：“一派胡言！我们根本不是自我放逐……”
黑人老者举了举手，打断了他的话：“安静点，杜尔德。我们的这位朋友，并不是一个顽固的不可救药的神人。”
黑人老者又看向杨辰，镇定地说道：“杨辰，你所了解的，也许……”
杨辰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话：“你们抓我，究竟想干什么……”
杨辰又情不自禁地想起了他的“夏娃”。
那个女孩儿，本该是他在虚拟系统中虚构出来的一个女人，可是在下水道中劈昏他的那个女人是怎么回事儿？为什么和他虚构的那个人有着相同的面孔？而且那个女人去了哪里？难道那只是他出车祸后的一个幻觉？
黑人老者温和地一笑，并未在意他的态度：“我听说有些人类已经开始用字母和数字，按照所谓最科学的方式为自己命名，很高兴你还叫着人类的名字。因为称呼这个名字，我才没有一种……和一台机器在对话的感觉。”
“机器？”
杨辰用好笑的目光看着他们：“你们这些愚昧的、愚蠢的原始人类知道什么，名字本来就是一个代号。是为了方便别人称呼你，也只有你们这些愚味地对抗科学的原始人类，才会赋予一个名字许多毫无意义的意义，并坚持。”
黑人老者淡淡地一笑：“杨辰，你们活在一个数据化的空间里，每个人都被数据化了，你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通过你们的第二额叶皮质与云端联接，由云端也就是你们所尊称的优纳凡·威尔收集、分析并掌握你们所有人的言行规律、习惯，人人都听机器的，不再自我、自在和自由，只有对于一台机器设定的流程和技术标准的完全、绝对和终极服从。这就是你们自诩为神人的人类，屈从在自己的创造物面前的人类？”
杨辰不服气地反驳：“有什么不对？优纳凡·威尔，是所有人类意识的集合，通过云端处理系统，进行最快、最有效率的运行，替我们思考而已。他所决出的一切决定，都是符合我们人类的最高利益的。这有什么不妥？”
黑人老者温和地道：“在我们看来，人活着的意义，就是欲望。一个接一个无休止的欲望构成了我们生活的实体，没有欲望就等于死亡。而欲望是被赋予和创造的一种意义。
人类，自古以来，求学、做工、求偶、婚配、抚育子女、奉养老人。下一代继续求学、做工、求偶、婚配……周而复始，所有的活动，其终极目的都是为了赋予我们的生命一种意义。
而你们，你们已经把自己变成了一台机器，你做什么，都是按照那台云端处理器的授意去做。它把你们从工厂里生产出来，把知识灌输进你们的个人电子大脑，安排你们做它安排你们做的事，从生到死，这还有什么意义？生命的存在与否对你们说已经完全不重要了，而可笑的是，你们连结束自已的生命都由不得自己做主，而是由它－－优纳凡·威尔来替你们决定。这就是所谓的神人吗？”
杨辰镇定下来，冷冷地看着他们：“你和我说这些，就是为了说服我剔除第二额叶皮质，加入你们的行列，像老鼠一样生活在这种肮脏的地方，以实现你们所说的人生意义？”
黑人老者轻轻摇头：“不！你们有今天，是你们自己的选择。优纳凡·威尔并没有强迫你们。我们，也无意说服你退出神人的行列，成为一个智人。”
黑人老者说到这里，身子微微向前倾了倾，目光凝注在杨辰的眼睛上：“事实上，我们用了十年时间，才精心策划了这起发生在优纳凡·威尔眼皮子底下的‘绑架案’，是希望……得到你的帮助。”
杨辰呆住了，他怔怔地看着黑人老者，又看看站在他左右的白人和黄种人：“帮助？你们需要从我这里获得什么帮助？我是中心城蔬菜中心的工人，难道你们缺少蔬菜吗？”
那个黄种人有些讥诮地笑了一声：“神人，哈！”
杨辰不悦地盯着他：“在我们神人社会里，早已没有了阶级，也没有了职业的高低贵贱之分，只有你们这些愚昧的原始人类，才会觉得好笑。”
黑人老者语气凝重地说：“我们想获得生存的权利，而优纳凡·威尔想剥夺我们的这一权利，我们需要……和它面对面地谈谈，如果他不改变主意，我们会地球上消失。”
杨辰惊呼了一声：“这不可能！优纳凡威尔是人类意识的集合，它存在的全部意义就是为人类服务，它永远不可能做出伤害人类的事情。”
黑人老者目光犀利地看着他：“今天那起车祸发生时，你右车道的车和你还差着一个车身，以你当时的速度，完全可以斜穿过去，从而避开你正面坠下的飞车残骸，但优纳凡·威尔并没有采取这一措施，而是任由煞不住车的你向飞车残骸撞去，你……怎么解释？”
杨辰解释道：“这还不简单？如果让我的飞车抢上右车道，就会导致右车道那一排车子发生碰撞，引起更多的车毁人亡，而当时在我那条车道上，只有我一辆车，优纳凡·威尔基于同样会造成人员伤亡，以保全最多数量生命的基本原则，只能做出这一决定。”
黑人老者微笑着点点头：“而你当时本有机会规避危险。而你抢上右车道的话，导致后面车辆发生冲撞也只是一种可能。毕竟，优纳凡·危尔不可能预判出车辆相撞的力度有多大、角度是多少，是否会必然造成一系列更重大车祸。”
杨辰有些沮丧地点了点头：“是的！但这不是优纳凡·威尔的错。它只是想尽最大可能保护人类。它通过大数据的排列、分析，做出结论，从而做出最科学的决定……”
黑人老者举起右手，打断了他的话：“我只承认，这是最冷静的分析，不带任何情感色彩，不带任何因果预果的分析，但它未必是最科学的分析。”
黑人老者靠在椅子上，用一种有趣的眼神看着杨辰，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胡须：“杨辰，在这次灾难中，优纳凡·威尔按照它的分析放弃了你，并且制止了本来来得及规避风险的你做出任何自救行为，你没有发现这意味着什么吗？”
杨辰愕然道：“意味着什么？”
黑人老者伸出了食指：“道德、人性，对错、无辜，所有哲学意义上的东西，它统统不会考虑。有一个很古老的小故事，十一个孩子出去玩，一个孩子选择在废弃的火车道上玩耍，而另外十个孩子不听劝阻，在使用中的火车道上玩耍。当列车驶来时，扳道员发现了这一幕，他可以选择什么都不做，让那犯了错的十个孩子死去，也可以把列车扳到废车道上，牺牲那一个孩子，从而救下十条生命……”
黑人老者又向前倾起了身子，屁股下边的旧椅子发出吱呀一声：“也许，大多数人如果是那个扳道工，还是会把火车扳上废车道，选择让大多数人活下来，但他必然要经过道德的审判与人性的挣扎。而你们的神，优纳凡·威尔，不需要！”
杨辰道：“是的！所以，它比我们人类更加冷静，也更有效率。”
黑人老者长长地吐出一口浊自，沉闷地道：“所以，你凭什么认为，优纳凡威尔绝不会伤害人类呢？”
杨辰满面疑惑：“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黑人老者缓缓地道：“优纳凡·威尔作为云端系统的主处理器，需要采集足够多的人类数据，才能对人类行为做出更加准确的指挥。但，做为人类的一分子，我们智人的数据它是采集不到的，至少采集到的会非常非常少。
而智人和神人，一直还有着相当密切的联系。蝴蝶效应的理论你该听说过吧？差之毫厘，谬之千里，何况是在如今的星际时代，优纳凡·威尔认为，不能纳入它的数据库进行监管的智人，作为和神人并列的人类，会对它指导人类的生活与发展产生极其严重的影响，从而损害绝大多数人类—――神人的利益。所以，应该清理掉。”
杨辰目瞪口呆。
黑人老者一字一句地道：“它，没有善恶之分，只关注数据本身，没有道德层面的判断，只有基于它的数据的分析。所以，它判定，我们应该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