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神客栈是京城最大的客栈,这里有池有水有假山,一座座别墅小楼参差其间,显得极是幽雅,能住进这里的,自然也都是大富大贵的的人家。
钟情要住进这里,要么就得扮作大富人家的夫人、小姐,但那样一来,原本就手头拮据的她势必要花上一大笔钱。但除此之外,也并非全然没有其他办法,那就是应聘去财神客栈做事。
厨娘、针娘,洒扫的仆役,都是很好的选择。以钟情清丽俊俏的容颜,再加上一手高明的女红,很容易她就成了财神客栈的一个针娘。
竹林下,穿一身青布衣衫,腰系碎花围裙的钟情正坐在小马扎上为客人缝补衣赏,斜对面曲水小桥之后,是一扇优雅的竹篱门儿,竹篱门后就是一幢红色的小楼。这幢小楼由一位江南盐商包租了半个多月了,江南盐商姓胡,叫胡霸天,带着年轻貌美的夫人以及一众随从,也不知进京忙些什么,整日里早出晚归。
钟情要盯的人不是他,而是住在他们隔壁院落里的辽东大药商曲掌柜。从这里很难窥见曲掌柜住处的全貌,但是只要那处院落有人进出,从这里一样可以尽收眼底。
钟情低着头,眼角微微捎了一眼曲掌柜的住处,小门儿掩着,无人进出。钟情目光一收,便瞥见了胡盐商的夫人游氏。游氏正款款登楼,穿一件火红的凤尾裙,火红的凤尾裙系在她盈盈不堪一握的细腰上时,给人一种美人鱼般惊艳的美感。
“倒是一个绝色尤物!”
钟情望着那纤腰如折,自腰而臀的跌宕曲线,轻轻牵动了一下唇角。
盐商个个富可敌国,能得到绝世佳人自然也不奇怪。以钟情的美貌,浪迹江南时,也曾有过富商想纳她为小妾,可钟情实在无法接受做一只受人豢养、玩弄的笼中雀,她宁可用她单薄的肩,挑着一副重重的担子,孤独地走她的人生。
忽然,钟情听到一丝悉悉索索的声音,钟情不禁动了动耳朵,微微侧起了头。她没有听错,花丛中真的有动静。
钟情轻轻站起身,放下缝补到一半的衣服,手里仍然拈着穿了线的针,蹑手蹑脚地走进金黄色的花丛,芬芳的花朵就在腰间摇曳,几只蝴蝶因为她的动作展翅飞起。
花丛中,躺着一男一女。
男的穿一件冰蓝色绣雅致竹叶花纹的的袍子,也只有他这样颀长的身材、俊美的五官,才撑得起这么骚气的衣裳。一张坏坏的笑脸,一双多情的桃花眼,高挺的鼻、秀美的唇,说不出的好看。他正枕着双臂,仰望着湛蓝天空中朵朵白云。
躺在他旁边的是财神客栈林掌柜的独生爱女林姑娘,林姑娘躺在那儿,脸蛋红红的,心跳得像是要逃出围栏的小鹿。她从来没试过和一个男人如此亲近、如此……不雅地躺在一起,就是这一片花丛,就成了一方世界,只有她,和他!
可是,她无法拒绝,也不觉得秦公子这么做会显得莽撞、失礼,在她眼中,这位秦公子,俨然就是一个不羁而高贵的王子。看着他唇间漾起的笑,她的心就醉了。在她十八年的人生岁月中,她从不曾如此痴迷于一个男人。
但,只是一次邂逅,明知他只是住店的一位客人,只是自己人生中的一个过客,她就是无法抗拒这种危险而极具诱惑的吸引力。林姑娘晕陶陶地躺在那里,仿佛身下是一条船,在水面上荡漾着,抬眼望去,空中的云似乎也在流动。
如果此时旁边那位秦公子俯身过去亲吻她的唇,甚至要了她的人,恐怕她都不会生出拒绝的勇气。但,那位秦公子显然并没有这样的打算。他饶有兴致地看着天空,问林姑娘:“看!这样子,是不是很美?”
林姑娘“嗯”了一声,气促声短,有种莫名的诱惑。
秦公子换了个更舒服的躺姿,林姑娘却因为他的轻微一动,身子绷紧如弓。
秦公子悠悠地叹息一声:“小时候,我在自家花园里,就喜欢一个人这样,躺进茂密的花丛里。和别人近在咫尺,所以你不会孤独。但任何人都不知道你在,所以很宁静。躺在这儿,看着流风白云,说不出的惬意……”
林姑娘却没有他说的那种心境。这儿的花草有半人高,躺在其中,外面的人就看不到,于是,虽然上面是蓝蓝的天空和朵朵白云,林姑娘却有种孤男寡女共处私室的紧张兴奋感,眼饬耳热,仿佛饮了半觯葡萄美酒。
秦公子貌似无意地问道:“林姑娘,那个辽东大药商,在你们财神客栈还要待几天呐?”
“他们呀,先要往京城各大药铺走一遭,卖批药,接着去金陵,我听说是后天走。”
“哦?带着大批药材,他们应该走水路吧,通过漕运河道,这可比陆运方便……”
林姑娘哪有心思和他说这些,看着他翘起的姣好清晰的唇形,林姑娘有一种吻上去的冲动,以致她的脸蛋紧张的越来越晕红:“秦……秦公子……”
“嗯?”秦公子扭过头,懒洋洋地看她,那副俊美的慵懒模样,让林姑娘的芳心跳得更快了。
林姑娘期待地问:“你……会留在京城吗?”
秦公子呆了一呆,轻轻摇头:“不成,再过两天,我就要离开了。”
林姑娘希冀的眼神一下子变得黯淡起来,她垂下眼帘,期期艾艾地道:“你……你就不能留在京城吗?”
秦公子怔了怔,他只是想从林姑娘这里套问些消息,而林姑娘此时的神情,秦公子忽然意识到这个地方太过私密,而他也早已不是当初的逃学少年了,难怪会给人家姑娘一种错误的认知。
秦公子坐了起来,然后他就看到了钟情。钟情正站在齐腰深的花丛中,一手拨开一片花枝,诧异地看着他们。
意乱情迷的林姑娘见秦公子怔在那里,抬头一看,不禁“呀”地一声羞叫,此情此景,太容易叫人误会了,她面红耳赤地跳起身来,提起裙裾就跑,就像一只穿花的蝴蝶。
“无耻!”
钟情马上把秦公子当成了一个勾引良家妇女的登徒子。她认得此人,秦公子名叫秦道简,大盐商胡霸天的内弟,也就是钟情方才所见身着一袭凤尾裙的那位游夫人的表弟。跟在有钱的表姐夫身边做事,显见是个没本事的废物。
“呵呵,姑娘你不要误会,我和林姑娘并没有什么……”
秦道简脸色一正,清咳一声:“相逢即是有缘,你看此处,花开正艳,高空云卷,你我何不盘坐花间,促膝而谈!”
钟情厌恶地瞟了他一眼,回身就走。秦道简就势起身,跟在她的身后。钟情姗姗而行,腰肢款摆,柔若柳枝,虽然不似成熟妇人的韵味,却也别具俏意。秦道简不禁抹了下鼻尖,出口赞道:“裙裾旋旋手迢迢,不趁音声自趁娇。未必诸郎知曲误,一时偷眼为回腰。”
钟情听他语出轻薄,倏然回身,手中的针已经在他掌背上扎了一下。
“哎呀!”
秦道简痛呼一声,钟情杏眼圆睁,不屑地斥道:“人渣!”
钟情倏然转身,快步离去,秦道简停步在齐腰深的花丛中,看了看掌背上那一点殷红,再缓缓抬头看去,钟情已不见了踪影,前方只有迎风摇曳的花枝,秦道简的目芒微微地闪烁了一下,唇角渐渐逸出深沉的笑意::“出手如电,举轻若重,她……真的是一个针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