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前言

短篇小说在卡夫卡的创作生涯中居于重要地位，这不仅是因为作者生前首先是以短篇小说名世的（尽管范围不大），而且他本人每每有得意之感：或者在他的作品里标上献给某某亲属或情人的字样，或者在友人面前满怀激情地进行朗诵，甚至到了晚年，在他决心要把他的所有著作“统统付之一炬”的时候，仍有五六个短篇使他留恋，但是更为重要的，是他的短篇小说不同凡响的独创性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他作为西方现代文学奠基者的地位。如果说，他的长篇小说在十分深刻的层面上揭示了现代人类根本性的尴尬处境，那么，他的短篇小说则在极为强烈的程度上表现了某些现代人的特殊境况。与此同时，他成功地找到了一种与这种表现内容相适应的崭新的艺术语言，从而刷新了西方小说美学的面貌，对西方乃至世界的当代小说创作产生了巨大影响。

卡夫卡的创作态度十分严肃，对自己的作品艺术上的要求极为严格，每次发表作品几乎都要经过马克斯·勃罗德的“强求硬讨”，因此他生前发表的作品并不多，先后只出版了7个薄薄的小册子，其中3个是短篇小说集，即《观察》（1912年，共18篇）、《乡村医生》（1917年，共14篇）和《饥饿艺术家》（1924年，共4篇），总共是36篇，绝大多数篇幅都很小。其他作为单行本出版的4个单篇是：《判决》、《司炉》、《变形记》、《在流刑营》（一译《在流放地》）等，都是重头作品。《司炉》原是长篇小说《失踪者》（又名《美国》）的第一章，作者生前相当看重这篇作品，特地将它从中抽出单独发表。此外，短篇集《乡村医生》中有两篇也是作者自己从别的长、短篇小说中抽出收入该集的，即《在法的门前》（抽自《诉讼》）和《一道圣旨》（抽自《中国长城建造时》）。国外的选家们依然尊重作者的态度，编选集子时都单独保留。这里也照惯例行事。另有《铁桶骑士》等4篇已问世作品没有被作者收入任何集子。这样卡夫卡生前发表过的小说一共是44篇。

卡夫卡生前没有发表的短篇作品绝大部分都见之于《八本八开本笔记簿》和其他笔记本以及散页篇什中。国外收得最多的卡夫卡短篇小说集当推德国保尔·拉贝编纂的《卡夫卡短篇小说全集》，共收78篇，除上述44篇外，其余大部分都是从这些本子中选的。但拉贝的这部短篇“全集”其实并不算全，卡夫卡有许多堪称精彩的短篇和超短篇被他忽视了。而这些篇幅短小（有的短小到只有64个字）的短篇和超短篇（不妨称之为“微型小说”）恰恰是卡夫卡短篇小说创作的一大特色。它们继承了德国文学史上克莱斯特、黑贝尔等人有名的“轶事风格”的优良传统，又加以发扬。这是公认的。

为了使读者对卡夫卡的短篇小说创作风格有更全面的了解和领略，编者这里又从上述各种笔记本和散页文字中“借”来48篇短小作品作为“微型小说”单独成辑，其中600字以下者约有36篇，堪称超短篇，包括拉贝选本中的9篇超短篇。在国外所有的卡夫卡短篇小说选本中，尚未见过从这一角度着眼的版本。这可以说是本卷的一个特色。

卡夫卡偶尔也把他的作品写在日记本里，如本卷的《乡村的诱惑》和《回忆卡尔达铁路》就分别记在1914年6月11日和8月15日的日记里。《乡村的诱惑》是后来《城堡》的试笔。它与《乡村婚事》（即《乡村婚礼准备》）一样，就其结构和规模看是长篇的架势，严格讲是不能算作短篇的，但苦于不好“安置”，又因其篇幅较短或不太长，只得让这卷短篇集来“收编”了。

因此，我们的这卷卡夫卡短篇小说集，就篇数而论，比拉贝的所谓“全集”要多出40篇，共达119篇。

真正的卡夫卡短篇小说全集是很难产生的，因为卡夫卡的许多短篇速记，其小说与杂文的界线已经被选家们弄模糊了，例如被拉贝选入小说集的《关于法律问题》（本卷也照收了），说它是政论又未尝不可。而像这类作品，见之于马克斯·勃罗德编纂的《乡村婚事》一书中还有不少。这就只好尊重“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原则了。

叶廷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