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沅弟左右:
接来缄,知营墙及前后壕皆倒,良深焦灼。然亦恐是挖壕时不甚得法,若容土覆得极远,虽雨大,不至仍倒入壕内,庶稍易整理。至墙子则无不倒坍,不仅安庆耳。徽州之贼,窜浙者,十之六七,在府城及休宁者,闻不过数千人,不知确否?
连日雨大泥深,鲍张不能进剿,深为可惜!季高尚在乐平,余深恐贼窜入江西腹地,商之季高,无遽 [1] 入皖,季高亦以雨泥不能速进也。
润帅谋皖已大半年,一切均有成竹,而临事复派人救援六安,与吾辈及希庵等之初议,全不符合。枪法忙乱,而弟与希庵皆有骄矜 [2] 之气,兹为可虑。希庵论事,最为稳妥,如润帅有枪法稍乱之事,弟与希婉陈而切谏之。弟与希之矜气,则彼此互规之,北岸当安如泰山矣。(咸丰十年三月廿一日)
【注释】
[1]无遽:没有时间。
[2]骄矜:骄傲自大。
【译文】
沅弟:
接到你的来信,得知营地的墙壁和前后的战壕都倒了,非常焦虑担心。然而也可能是挖战壕的时候方法不得当,如果在挖战壕时把那些土堆放得离战壕远一点,那么即使雨下得很大,也不至于会把土冲入到壕沟里,即使冲入一些,也是比较好清理的。至于营墙那是没有不坍塌的,不仅是安庆才有。安徽那边的匪徒十有六七流窜到浙江去了,而留在府城以及休宁的,听说只有数千人,也不知道这个消息是否准确。
由于连日大雨,道路泥泞不堪,鲍、张两军无法出征剿匪,非常可惜。季高还在乐平,我深恐敌人流窜进入江西腹地,故此与季高商量,要他不要急于进入安徽,况且由于大雨和泥泞,要想快速行军也是不可能的。
润帅对于安徽的战局已经谋划了大半年,对那里的一切早已是胸有成竹,但是战事临近时却又派人到六安求援,这完全不符合我们和希庵等人当初的商定,枪法忙乱,而弟弟和希庵两个人又都十分骄矜,这是很让人焦虑的。希庵做起事来是最为稳妥的,如果润帅枪法稍乱,弟弟和希庵要一起去委婉地和他讲明,力求有效地劝阻他。弟弟与希庵之间的骄矜之气,则要彼此相互克制,如果能这样的话,北岸则可以安如泰山了。(咸丰十年三月二十一日)
【解析】
清代沈育在《谒董江都祠墓》诗中写道:“一代师儒崇道义,诸王子弟敛骄矜。”这封信重点是要劝弟弟与希庵要戒除“骄矜之气”。所谓“骄矜”,也就是骄傲,是指一个人骄傲自大。骄矜对人对事的危害性都是很大的,由于骄傲,则往往听不进别人的意见;由于自大,则做事专横,对于骄矜的弊端,曾国藩有着十分清醒的认识。
“满招损,谦受益。”明朝大将徐达有勇有谋,用兵持重,为明朝的创建立下了首功,被称为“指挥皆上将,谈笑半儒生”,而且他和朱元璋还是幼时的伙伴,备受朱元璋宠爱,可以说是“圣眷正隆”,但他从不居功自傲。每次挂帅出征回来后立即将帅印交还,回到家里过的是极为俭朴的生活。朱元璋欲把吴王府赏赐给他,他坚决不肯接受,朱元璋无奈,便把他灌醉后抬到吴王府的床上,徐达半夜酒醒后问身边的人自己这是在哪里,内侍告诉他是在吴王府,徐达大惊,连忙跳下床,俯在地上自呼死罪。朱元璋见其如此谦恭,心里十分高兴,命人在徐府门前立一牌坊,并亲书“大功”二字。徐达之所以能不居功自傲,除了他个人良好的修养外,还有更深层次的原因,那就是避免“功高震主”。历代皇帝对那些为他打江山的功臣总是不放心的,像赵匡胤那样“杯酒释兵权”,就算是非常“客气”了。“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韩信的例子,可谓是屡见不鲜。所以为人臣者,最忌“骄矜之气”。
骄矜之气是祸生之端,无论是做人还是做事,都不宜有骄矜之气,如果在与人相处的时候都保持谦虚友好的态度,在做事的时候都认真严谨,那么就可以避免许多失误。《管子》中说:“凡论人有要:矜物之人,无大士焉。彼矜者,满也。满者,虚也。满虚在物,在物为制也。矜者,细之属也。”这段话告诉我们,评价一个人,是有一定标准的,凡是能够做出一番伟大事业的人,没有一个是具有骄矜之气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