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澄侯四弟左右:
顷接来缄,又得所寄吉安一缄,具悉一切。朱太守来我县,王、刘、蒋、唐往陪,而弟不往,宜其见怪。嗣后弟于县城、省城,均不宜多去。处兹大乱未平之际,惟当藏身匿变,不可稍露圭角于外,至要至要!吾年来饱阅世态,实畏宦途风波之险,常思及早抽身,以免咎戾 [1] 。家中一切,有关系衙门者,以不兴闻为妙。(咸丰六年九月初十日)
【注释】
[1]以免咎戾:以免惹出祸端。
【译文】
澄侯四弟:
刚接到来信,又接到寄到吉安的一封信,现在已经知道了具体的一切。朱太守来到我们县,王、刘、蒋、唐都去陪同了,而弟弟没有去,也难怪他会见怪于你。以后对于县城、省城,弟弟都不宜多去。现在正处于大乱未平的时候,应当要藏身匿迹,稍微将头角露一点在外面都不可以,这点非常非常重要!我这些年来看透了各种世态,实在是害怕官场的各种风波和凶险,经常想要及早抽身脱离官场,以免稍不小心就会惹出祸端。家里一切与衙门有关的事,都以不参与为好。(咸丰六年九月初十日)
【解析】
“高调做事,低调做人。”这是曾国藩为人处事的一贯准则。
这封写给四弟的家书简洁明了,主题就一个:“不宜露头角于外”,不做出头之人,这是典型的中庸之道。这封家书的写作背景是咸丰六年(1856年),第一次鸦片战争已经过去十六年了,当时的清朝一片乌烟瘴气,官场黑暗,百姓疾苦,内忧外患都比较严重。不久咸丰帝病逝,慈禧趁机联合奕发动宫廷政变,夺得政权,从此垂帘听政,清朝政治更加腐败无能,政权逐渐开始向外国侵略者妥协,爱国人士和民众遭到排挤,在这种动荡的情况下,个人的力量是非常渺小的。
身处官场多年的曾国藩深知宦海险恶,连他自己都希望能及早抽身,以免不测。同时,也希望家人避开官场,避免招灾惹祸。最安全的方式,莫过于将自己隐藏于众人之中,这样才不至于有危险发生。但现实中很难做到这一点,因为官场和军营对他的诸弟们的诱惑力实在是太大了,眼看大哥在外面叱咤风云,当小弟的又怎能甘心在家当个小农夫呢?当时老六、老九都不甘寂寞,各自招兵买马,先后成为了曾国藩的偏师。曾国藩虽然并不希望自己的诸弟投笔从戎,但诸弟一旦下定决心要走这条道,他还是欢迎的,因为这可以壮大自己的力量。特别是像他这种自募成军的统帅,更是时时要防止部下拥兵自重,掌握在自己胞弟手中的军队,相对来说可以放心一些,所以六弟和九弟组军之后,曾国藩对这两支军队还是刻意培养的。
但这位四弟本身没什么本领,只是借他的名气充当了家乡士绅的首领、游走于官府衙门之间,这却是曾国藩所不能不加以劝止的。因为这事做得好时还没什么,一旦做得不好,舆论马上就会落到自己的头上,可以说是有害无益。但曾国藩又要顾及四弟的面子和自尊,不便明言,只好拿自己说事,说:“现在正处于大乱未平的时候,应当要藏身匿变,稍微将头角露一点在外面都不可以,这点非常非常重要!我这些年来看透了各种世态,实在是害怕官场的各种风波和凶险,经常想要及早抽身脱离官场,以免稍不小心就会惹出祸端。”最后才捎上一句:“家里一切与衙门有关系的方面,都最好不要参与和过问。”
俗语说,“枪打出头鸟”,意思是凡事不可招摇,不要做出头之人,曾国藩一直恪守“低调做人”的准则。道光年间,他官运亨通,连连升官,直到官至二品。尽管官位越来越高,但他的日常出行规格却一直没变,仍然乘坐原来的蓝轿。在当时,三品以上官员是可以乘坐绿轿的,三品以下则必须是蓝轿。蓝轿是由四人抬,而绿轿则是八人抬,从而显示身份的差别。曾国藩则不在乎这些虚荣,坚持乘坐蓝轿,并且能省的时候还尽量省去。低调是一种智商高的表现,正是由于曾国藩懂得这一点,才得以使他在鱼龙混杂的官场纵横几十年,最终官至一品,历任两江总督、直隶总督。虽功高盖世,却能安然得以善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