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邦才当了十几年皇帝就被阎王爷叫走了,政权落到了外人手里,吕雉也从中捣乱。公元前180年吕后也死了,诸吕作乱。
这时候丞相陈平、太尉周勃与朱虚侯刘章等一心想着匡扶刘室,可是刘邦的儿子们都被吕后杀得差不多了。只有刘邦的四儿子刘恒在大西北开垦荒地,他的老母薄氏也是个捣鼓黄老之术的人,母子俩无欲无求,因而从死神爷那逃了出来。
陈平等一帮人商量来商量去,终于决定把大西北的刘恒接回来,并且把他扶植到皇帝的宝座上,也就是我们所说的汉文帝。
刚刚坐上座儿的时候,刘恒的日子可不好过,这皇帝当得可够郁闷的,朝廷里外都不消停。老爹在世时的手底下那些老大臣权势大得厉害,边塞还有一群老虎盯着这边,最要命的就数南越王赵佗。
秦朝快灭亡的时候,赵佗不过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他被派到南越去当个小官。不过这家伙脑子转得快,趁着秦王朝垂死挣扎之际,他起兵把南海、桂林、象郡吃掉了,并且在公元前206年建了个南越国,称“南越武帝”。
公元前196年,高祖派陆贾出使南越,封了赵佗个南越王。赵佗稀罕吗?他表面称臣,暗地里却是做着一方的霸王。吕后死后,他见汉朝中央没有主心骨,于是自己称自己是皇帝,还准备北攻。
汉文帝起初没留神赵佗这家伙,没想到他在公元前181年居然把安阳国给灭了,南越国的疆域扩大到今越南北部和中部,这下汉文帝可急了,眼看着就要打仗了,可刘恒哪有那么大的兵力去跟他打呢?于是就想起黄老之道了,给赵佗先写上一封信吧。
信送到,赵佗漫不经心地展开文帝的信,他想:“恐吓我?我手握大军,正想北上攻你呢!”谁知道一看内容,自己大吃了一惊。
在信中,文帝口气谦和,说已调动了赵佗要求撤换的驻守南越边境的两位将军中的一位,并派兵保护赵佗在北方的家属和同宗兄弟,还派人修葺了赵佗的祖坟。
这显然是话中有话,表面看来是一番温语、诚恳的安抚,其实绵里藏针,让赵佗不敢轻举妄动。
文帝接着陈述利害关系,指出战乱的危害,并希望赵佗听从中央指挥,治理好自己的领地。最后一点至关重要:“你看这次给您送信的陆贾,他年纪不小了,在一个闲散的职位上多逍遥,安分享乐,什么时候见过他自寻烦恼呢?”
赵佗看完这句话是一身冷汗,文帝果然不是小喽啰,自己原来是小看他了,他说的一点不错,自己动手未必斗得过他。
考虑了考虑,赵佗也装模作样地用道家的手法回了文帝一封信,语气谦和,诉了一番衷肠之后就表示自己愿意给文帝当大臣,安安分分地活到死。
就这样两封信,一个信使一去一回把这么大的事儿一锤搞定,真是大国外交的典范。文帝的书信,字字谦和,又字字锋利,作为一封完美的外交辞令,可谓是恩威并施。
当然,文帝也不是傻子,在写这封信的同时他也把各方面都安排妥当了,摆好了一个有利的形势,增加了这封信的力量,于是收到预期效果。正所谓“半壁江山一纸书”,为自己的治世化解了危机。
不打仗就消停了,就这样,文景两帝在没有战争的大环境下采取休养生息的政策,国民经济得到了稳妥的发展。尤其是汉文帝,在位23年,“扣除烦苛,与民休息”,“专务以德化民,是以海内殷富”。
当年刘恒还在大西北做大王的时候就非常关心老百姓的疾苦,是特节约的一个大王。有一次他想修个露台,让工匠先算算需要花多少钱,结果工匠说要好几百黄金,刘恒就说:“这么多钱啊,这可是十家中等民户的产业值呢,咱可不能侮辱了先帝的德行,这露台不修了。”
历来的封建皇帝在花钱上都是挥金如土,哪里有刘恒这样的大善人,连百金都舍不得花,真是人民的好大王。
其实这“半壁江山一纸书”是双方力量权衡的必然结果,赵佗他也想借着文帝的信找个台阶下,实际上在南越还是称王称霸,文帝又怎么会不晓得。可人家文帝是有文化的人,分得清轻重缓急,也懒得跟他斤斤计较了。
一个人有没有出息,看他做的那些事就清楚了。刘恒不但自己将国家打理得井井有条,教育儿子也很成功,他和儿子治理汉朝的那段日子,被称为“文景之治”,汉朝很是繁荣发达。
刘恒、刘启执政,七十多年没有发生什么大事,若不发生灾害,百姓可人人自给,家家自足。粮库中充满了粮食,有的吃不完甚至烂掉了,仓库里堆满了东西,国库里的钱多得数也数不清。
刘邦那时候作为国家首脑,连个“宝马”都坐不上,成天只能在牛车上慢悠悠地晃,而现在全国上下,到处都是“悍马”,不仅如此,大家不仅有马骑,而且骑马还有了讲究,在文帝、景帝那会儿,你要骑个母马,会被人瞧不起。那时候社会风气也比较开放,整个环境比较宽松。
国库中串钱的绳子都已经朽烂,因此根本无法清点铜钱数目。文帝那会儿,国家就富裕成了这样。虽然国家富裕,但文帝一点也不骄傲,他还是兢兢业业地工作,他还很注意法律的调整。
在他刚即位不久,就下过一道诏书,废除了一人犯法、全家连坐(连坐,就是被牵连一同办罪)的法令。
连坐废除了,但还有肉刑,这是一项直接把囫囵人整成残疾人的刑罚,很是残酷。公元前167年,临淄地方有个小姑娘名叫淳于缇萦,她的父亲淳于意,本来是个读书人,因为喜欢医学,经常给人治病,出了名。
后来有一次,有个大商人的妻子生了病,请淳于意医治。结果那位商人的妻子不但没好,反而病死了,商人说是淳于意的错,才让她老婆病死的,就把淳于意给告了。当地官府也没认真调查,就判了淳于意肉刑,要把他押解到长安去受刑。
看到自己老爸即将要变成残疾人,缇萦提出要陪父亲一起上长安去,家里人再三劝阻她也没有用。等到了长安,缇萦就写了一份奏章给汉文帝,也不知道她想了什么办法,反正最后汉文帝是看到了这份奏章。
汉文帝被缇萦感动了,他也觉得肉刑太过残酷了,动不动就把别人的鼻子或者耳朵割了,让这个人一辈子也没办法像正常人一样,太惨了。于是汉文帝就召集了大臣们商量,是不是要把这肉刑给废除。
大家讨论来讨论去,觉得既要惩办一个犯人,又不毁坏他的肉体,那就不如把肉刑改成打板子。
原来判砍去脚的改为打五百板子,原来判割鼻子的改为打三百板子。就这样,汉文帝正式下令废除肉刑。缇萦也就救了自己的父亲。虽然废除肉刑是好事,但打板子代替肉刑也挺残酷的,一下就被打上个三五百板子,真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了的。许多人在受刑的过程中就被打死了。
后来到了汉景帝那里,打板子的刑罚才又减轻了一些。
汉文帝在一心发展国内实力的时候,也没有忽视和匈奴那边的关系,他依然采用的是和匈奴贵族继续和亲的方法,用最小的代价来维护着双方的和平,在他的努力下,双方倒是没有发生过大规模的战争。
但是后来,匈奴的单于听信了奸人的挑拨,跟汉朝绝了交。并且在公元前158年,匈奴派出六万兵马,侵犯上郡(治所在今西榆林东南)和云中(治所在今内蒙古托克托东北)。
爱民如子的汉文帝一听自己的百姓被欺负了,赶紧就派三位将军带领三路人马去抵抗,同时又害怕匈奴人一路打到长安来,又另外派了三位将军带兵驻扎在长安附近:将军刘礼驻扎在灞上,将军徐厉驻扎在棘门(今陕西咸阳东北),将军周亚夫驻扎在细柳(今咸阳西南)。
为了安定军心,汉文帝便挑了个好日子,亲自去地方上慰问这些兵士,也想去顺便视察一下,看看这些兵士的精神面貌。他先到了灞上,刘礼和他部下将士一见皇帝驾到,赶紧夹道欢迎,带着汉文帝的车驾进到了军营里,就差给汉文帝开个欢迎晚会了。
然后汉文帝又到了棘门,待遇也是相当高。等他到了细柳的时候,却没感受到受欢迎的气氛,士兵不但不让他进营地,还盘查他的身份,当汉文帝把自己皇帝的符节递出去的时候,那个兵士也没对他客气。
让汉文帝在门口等了半天,周亚夫才打开营门,让汉文帝进去了,但他还提醒汉文帝,进军营里,不能让马车奔驰。汉文帝身边的大臣沉不住气了,他们觉得周亚夫太拿自己当回事了,仗着自己是开国名将周勃的儿子,就这么不把皇帝放在眼里。可是汉文帝很高兴,他吩咐大家放松缰绳,缓缓地前进。
到了中营,周亚夫一身盔甲,他只是对汉文帝作了个揖,说自己盔甲在身,不能下拜,汉文帝觉得这才是自己需要的将军。他离开细柳,在回长安的路上,一直对周亚夫赞不绝口,认为这样的将军才能够击退敌人。
过了一个多月,前锋汉军开到北方,匈奴退了兵。防卫长安的三路军队也撤了。但汉文帝却通过这次视察,认定了周亚夫是个人才,把他提升为中尉(负责京城治安的军事长官)。第二年,汉文帝就得了重病,临终前,他把太子叫到跟前,跟太子说周亚夫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将来万一国家有需要,只要叫周亚夫统率军队,那就错不了。
太子点头记住了,汉文帝含笑九泉,随后太子刘启即位,也就是汉景帝。
在景帝三年,也就是公元前154年,吴、楚等七个诸侯国发动武装叛乱。吴王刘濞无比嚣张,领兵二十万与楚军会合,扬言要将景帝踢下台。景帝见情状不妙,想起老爹的话,就命周亚夫等人带兵平乱。
周亚夫受命后,提出:“楚兵剽轻,难与争锋。愿以梁委之,绝其粮道,乃可制。”他的意思是暂时放弃梁国的部分地区,引诱吴楚军队入梁,与梁争斗。等到吴楚兵疲马困时,再断吴、楚粮草,让他们饿得背朝天,只有乖乖投降。此计果然奏效。吴楚联军与周亚夫周旋了三个月,屡屡受挫,饷道被断,粮尽兵疲、士卒叛逃,不得不撤兵西走。周亚夫则乘胜追击,大破吴楚联军,迫楚王自杀,诱杀吴王。喧嚣一时的吴楚叛乱,终于平定下来。
在这一战中,周亚夫用兵如神,景帝对其更加倚重,官升太尉。不过五年,亚夫又到了丞相的位置上。可惜啊,自古以来“伴君如伴虎”,周亚夫把他刚直的劲儿拿到朝堂上来与景帝较真,从来不看情况,最初景帝还能忍。但常在河边走,总有湿鞋的时候,他终于得罪了景帝。
其实,周亚夫的命运就好像是上天注定了似的。
早在周亚夫年轻之时,做河南太守期间,便有著名的观相者许负给他相面,说他三年之后为侯,为侯八年做将相,持国秉,身份高贵,但是却在为相的九年之后,落得被饿死的下场。
许负还指着周亚夫的嘴角说:“您的嘴边有条竖直的纹到嘴角,这是种饿死的面相。”周亚夫闻言不信,毫不在意,犹自过着安然之生活。想不到真如许负所说,过了三年,周亚夫的哥哥周胜之因杀人罪被剥夺了侯爵之位。
文帝念周勃对汉朝建国立下了战功,所以不愿意就此剥夺了周家的爵位,于是下令选择周勃之子中贤能的人,大臣都推举周亚夫,文帝便封周亚夫为条侯,作为绛侯的继承人。
世事万般皆存在一个“缘”字,良缘也好,孽缘也罢,一旦缘起,注定要有缘落。周亚夫此一得势,似乎无法不走上许负所说的命运之路。
被汉景帝器重的周亚夫依然是豪气云天,认理不认人。
当时景帝想要废掉太子栗,周亚夫不赞成,两人争执了半天也没个结果。景帝恼怒周亚夫的不良态度,因此疏远了他。不久,窦太后想让景帝封皇后的哥哥王信为侯,但景帝不愿意,推托说要和大臣商量,便叫来了周亚夫。他立刻搬出了高祖非同姓者不可封王的旧制,如果封王信为侯,就是违背了先祖的誓约,景帝被他一句话顶了回去。虽然他的意思也合自己的心意,但听着就是不爽。
不久,匈奴将军唯许卢等五人归顺汉朝,景帝非常高兴,想封他们为侯,以鼓励其他人也归顺汉朝。但周亚夫又反对道:“如果把这些背叛国家的人封侯,那以后我们如何处罚那些不守节的大臣呢?”景帝愤然地骂他:“丞相的话迂腐不可用!”周亚夫一生气便称病辞职,景帝竟然毫不犹豫地同意了。
但是过了一段时间,景帝又很想念周亚夫,便把他召进宫中设宴招待,想试探他脾气是不是改了。景帝命人给了他一块没有切的肉,又叫人在他的面前不放筷子。周亚夫不高兴地向管事的要筷子,景帝笑着对他说:“莫非这还不能让你满意吗?”周亚夫羞愤不已,脱帽便走。景帝叹息着说:“这种人怎么能辅佐少主呢?”
曾子曰:“可以托六尺之孤,可以寄百里之命,临大节,而不可夺也,君子人与君子人也。”可以把年幼的君主托付给他,可以把国家的大事交代给他,面临生死存亡的紧急关头而不动摇,这才是君子。周亚夫是个君子,在生死存亡、紧要关头也能不动摇,然而其身有行伍气息、匹夫之勇,景帝不愿让他辅佐少君,也不是没有道理。
周亚夫愤然回家,若是没有什么意外,也能安生于世。不过,自古以来,凡是有一番作为的人似乎终要因子女的坏事而身败名裂。周亚夫的儿子见父亲年老了,就偷偷买了五百甲盾,准备在他去世发丧时用,但甲盾是国家禁止个人买卖的,有心人便借此机会告周亚夫谋反。
景帝立刻派人追查,调查的人一问周亚夫,周亚夫根本就不知道怎么回事。负责的人以为他在赌气,便向景帝呈上报告书。景帝一气之下,将周亚夫交给最高司法官廷尉审理。
廷尉问周亚夫道:“君侯为什么要谋反?”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周亚夫哼声道:“我儿子买的都是丧葬品,怎么说是谋反呢?”
廷尉讽刺地说:“你就是不在地上谋反,恐怕也要到地下谋反吧!”周亚夫闻言大感屈辱,无法忍受,立刻绝食抗议。五天后,吐血身亡,竟连昭雪的那一天也等不到了。司马迁在《史记》中称赞周亚夫的同时,也忍不住慨叹此人过于耿直,对皇帝不尊重,才为自己招来了祸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