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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在波士顿欢迎宴会上的演讲

一八四二年二月一日

狄更斯对美国的初步印象很不错。他所受到的欢迎使他“没有时间……锻炼身体”,连写信的时间都很少。不过除此之外,他别无抱怨,这在他给麦克里迪的信中可见一斑:

我在这里所受到的接待简直难以形容。我每到一处,人们都报以欢呼声:剧场里、街道上、室内和室外概莫能外。明天这里将举行欢迎我的宴会,星期三在哈特福德 有另一个宴会,星期四在纽黑文还有一个;十四日那天(星期一)在纽约有一个盛大的欢迎舞会;而且同一周内在同一地方还有一个盛大的欢迎宴会;接着在同一地方又会由某个俱乐部专门为我设宴——整个美国之行都安排了各种各样的招待活动。各地每天都派专人或组织陪伴我——有些人还是从两千英里之外专程赶来的。

波士顿青年会在他离开英格兰之前就曾经邀请他出席欢迎宴会。他在到达之后立即表示接受这一邀请。宴会设在潘莲蒂宫的客厅里。狄更斯一到场就受到青年会领导人的迎接,然后就开始了欢迎仪式:一个阵容整齐的乐队在长廊里奏响了《华盛顿进行曲》,接着又演奏了《上帝保佑女王》。宾主随后入席。小乔西亚·昆西 担任了宴会主席。协助他的有好几位副主席,其中包括奥利弗·温德尔·霍姆斯。

进餐完毕后,昆西随即起身首先祝酒。在宾客中有一位名叫詹姆斯·梯·费尔德的——他当时年仅二十五岁,后来成了狄更斯的至交。许多年以后,费尔德仍然对当时的情景记忆犹新,并称之为“一次美妙的经历”。

有哪一位凡人曾经像昆西先生那样如此得体、如此成功地主持过欢迎宴会呢?……他用令人钦佩的方法结束了欢迎词——他在急风暴雨般的掌声中提高嗓门向那位年轻作家说:“健康属于狄更斯!幸福属于狄更斯!由衷的欢迎给予狄更斯!”……当终于轮到狄更斯起身致答词时,他那美丽的眼睛里噙着激动的泪花,整个身躯都放射出了激情,这使他更显得年轻和英俊。我们这批年轻人当时是多么起劲地向他欢呼啊!

狄更斯致答词:

先生们:

假如你们盛情款待的是这个大千世界的其他任何人——假如我今晚是在欢庆我的一位密友的成功——假如我是为了反驳某种对我的不公正的攻击而站在这里——假如我以一个陌生人的身份恳请你们这些地球上最自由的人慷慨解囊或热心相助,那么我倒可以控制住自己的感情,沉着冷静地站在你们的中间,就像平时独自待在英格兰的家里一样。然而,当我的耳畔回响着你们亲切的欢呼声时,当我看到你们那慈祥的脸上焕发出从未见过的、热情而诚挚的欢迎之光时,我感到自己被完完全全地征服了(我的天性容易被感动),以致我几乎没有足够的能力来答谢你们。你们刚才已经满怀喜悦地领略了主席先生那滔滔不绝的口才,领略了他那熔幽默与哀婉于一炉的风格。假如他没有那样的谈风,而是一个说话刻薄、性情乖张的人,假如他只是一个头脑迟钝的人,假如我可以怀疑或不信任他或你们,我倒可以玩弄我的睿智于股掌之中,用它来与你们保持距离。但是,你们却没有给我这样的机会,而是抓住了我的要害。你们没有给我逢场作戏、拒你们于一定距离之外的机会,而是像一群兄弟那样在我身旁张罗这、张罗那,使这个地方充满家庭的气氛。是的,先生们,是的,我们每一个人在他自己的家里总是习惯于用最朴素的风格来表达思想,而且喜欢穿最朴素的衣服——如果这样做是自然并能得到允许的话,那么我就可以不算过分地请求你们让我今晚也这样做,因为你们已经像阿拉丁建造离宫 那样,为我在这里营造了一个家庭。你们在心中深情地珍藏着普通之家的神灯——它呵护着我心中微弱的火苗,重新点燃了我手中快要熄灭的火炬;在你们那盏神灯的感召下,我的家神立即展翅高飞,来到了这里。书中记载的那盏神灯每移动一次都伴随着两次震动——一次是它开始腾挪的时候,另一次是它在新地方安身的时候,而我可以说,虽然我的家庭之灯在离开故土时非得被猛拉一把,但是当它降临这片土地时却立即稳稳地、深深地、永久地扎下了根——它爱这块土地如同爱它的故土。我还可以告诉你们更多有关它的事情,而且所说的都千真万确:在它搬迁或有机会搬迁到这里的很久以前,它的主人就梦想着有朝一日能踏上这片海岸,呼吸它那纯净的空气。一连好几年他都对此朝思暮想,这也许是他心有灵犀的缘故——他悟到了家庭神灯的木料跟产生木料的那棵参天大树之间的亲缘关系:这树就生长在这里,可是它那茂盛的枝叶却远远地伸向了四面八方。请相信我,先生们,假如我是在自己和旁人都不知晓的情况下游荡到了这里,这片土地及其人民照样会激起我每一根神经的共鸣(假如我对自己了解无误的话),照样会唤起我强烈的正义感,因为这里的人民品德高尚,理应受到每个热爱上帝的人的尊敬。也就是说,即使我拼尽全力作出独立判断以后,我仍然会得出同样的感受,并把这种真实的感受和盘托出,告诉各位,就像各位把盛情的欢迎雨点般地倾泻在我身上那样。

主席先生刚才提到了我过去几年中撰写的作品。他提及这些作品的方式使我确信——如果我需要他来使我确信的话——我们大家在精神上已经是老朋友了,因为我们彼此的心灵已经作了长久而亲密的交流。

一个人谈论自己的作品,这并不那么容易。我敢说,很少有人比我自己更加关注我的小说。人们说恋人的爱是盲目的,母亲的爱也是盲目的。如果这是一条普遍的准则,那么我相信:人们照样可以说作家对自己想象力的产儿的依恋也是盲目的。这种依恋堪称忠贞不贰的楷模,同时也是盲中之盲。我写作的宗旨和目标非常普通和简单,因此很容易告诉你们。我一直并将永远抱着一个真诚的愿望,即尽可能地为普通大众增添健康的娱乐。我一直并将永远对一种狭隘的哲学观深恶痛绝,即那种喜爱黑暗、畏惧并讨厌光明的哲学观。我相信,衣衫褴褛的穷人身上显示出来的德行并不亚于那些衣着华丽的达官显宦。我相信,德行以及客观外界的每一件美好物体,即使在穷极潦倒者的心中也能唤起共鸣,尽管他每天连很小的面包也要掰成两半儿省着吃。我相信德行不仅与乘坐马车的人为伍,而且还和赤着脚步行的人同行。我相信,德行与其说居住在宫廷大厦,不如说居住在穷街陋巷。寻觅德行的踪迹,对她紧追不舍,这不仅美妙怡人,而且不无裨益。我相信,我们应该向那些被世人遗忘得太久、虐待得太久的人行一下按手礼,并向那些目空一切、丝毫不为他人着想的人说:“这些人跟你们一样有着行善的素质和能力;他们由同样的模型铸造,由同样的泥土生就; 而且,虽然他们的境况比你们糟糕十倍,但是由于他们在经受了苦难的千锤百炼之后仍然保持住了自己的本色,所以他们很可能比你们好上十倍。”我相信,这样做是十分有用并值得尊敬的。先生们,你们的热情欢迎使我确信你们的想法和我的一致。这样的思想不仅活跃在新大陆,而且还活跃在欧洲大陆——没有人会比我更清楚这一点,因为我已经发现这一思想在我的亲爱的祖国引起了广泛而迅速的共鸣。在表达这一思想的时候,我们只不过是步了以往那些伟大的思想家的后尘——我们知道,我们的表述总是离不开援引我国文学中自莎士比亚以降的所有光辉的例子。

承蒙厚爱,我的劳动(如果我能称之为劳动的话)得到了你们的推崇,因此我不能不谈一下与之有关的一个问题。主席先生刚才提到了我作品中的那位小女主人公 。这位早年夭折的小女孩儿在大西洋此岸竟引起了如此浓厚的兴趣,这使我喜不自胜,禁不住要表达这一愉悦之情。在英格兰时,我曾经收到许多来自远在地球西边的美国的信件;写信者都居住在沼泽地带和密林深处的那些小木屋里。许多被斧头和铁锹磨炼得非常坚定的手,许多被夏日骄阳晒黑了的手,拿起了笔杆子,向我叙述一个个有关普通人家悲欢离合的小故事。我不无自豪地告诉你们:这些叙述总是伴随着对我的那个小小故事的兴趣,或是流露出从中得到的安慰或快乐的情感。我的笔友们从来不把我当成一个居住在四五千英里之外的、靠出售自己作品为生的作家,而是把我当作能与之分享自己家中的欢乐和悲伤的朋友。许多母亲——我现在已不是成个成对地数她们,而是成十成打地数她们——也同样给我写信,诉说自己如何在某个时间丧失了某个女孩儿,以及她现在安葬的地方,并且诉说她生前是如何善良,如何在某某方面与耐儿相像。

我向你们保证,其他任何遭遇给我带来的满足都不及上述情形给我带来的满足的百分之一。接到访美邀请以前,我正准备结束《汉弗莱老爷之钟》一书,所以我曾一度为是否来访问这一国家犹豫不决;正是上面的情形使我拿定了主意。我感到这好像已经成了我义不容辞的责任——好像我命中注定要整好行装,前来看望我的朋友们似的。即使是现在,我仍然有一种与上述情形有关的奇怪感觉,即你们不可能会宠坏我。我感到好像我们正在达成一种默契——假如我们不是用虚构人物,而是用他们赖以形成的真实社会的各个阶层作为思考对象,那么我们确实已经想到了一处——一种关于我们共同关注的社会阶层的默契。你们每做出一个向我表示善意的举动,我都会这样对自己说:“那是为奥利弗做的;如果那是为史迈克做的,我就不会感到惊奇了;我敢肯定那是为耐儿做的。” 这一想法当然使我变得更加愉快,但是也使我变得比以前更加头脑清醒,更加不求闻达。

先生们,关于我在美国的朋友们的话题自然而然地使我的思路转向了你们——我想起今天接下去还有令人愉快的活动,即聆听坐在我周围的先生们的演讲。这样的思路使我找到了结束本次演讲的捷径,尽管它还算不上世界上最短的捷径。不过,在我坐下之前,我还想特别强调一个话题。我们大家都对这一话题抱有或应该抱有浓厚的兴趣,因为每一个国家都必须从自己的文学中寻找教化并改良民众的伟大手段,寻找民族尊严的伟大源泉。在美国,你们拥有伟大的作家——确实伟大的作家——他们与世永存,家喻户晓。他们从养育自己的伟大国土中汲取了灵感(他们以不同的方式或多或少地汲取了灵感),进而把有关它的更美好的知识以及对它的更高尚的爱,传遍了整个文明世界。这些作家中的一部分今天也在场。请允许我当着这些先生的面表示一个愿望,即在不久的将来——在美国——他们能从自己的劳动中理所当然地得到一笔可观的收入和回报,而我们在英国也能因自己的劳动而获得可观的收入和回报。请不要误解我。我现在每天的生计都有了体面的保障,因此与其说我需要成堆的金子,不如说我更需要来自同胞们的爱戴。不过,在我看来,可观的收入和同胞的爱并非水火不相容。只要做得公正,两者并不相互抵触。在这一方面,必须有国际性的操作办法:英国已经有所举措。保障作家的生计已经成了一个伟大国家的特点,其原因有二:首先,这样做是正义所在;其次,不这样做你们就永远不可能拥有并保持你们自己的文学。先生们,请让我怀着一种非同寻常的感激之情来感谢你们——这种情感是任何语言都无法表达的。由于我知道这里的一个令人愉快的习俗是用祝酒来结束演讲,因此让我献给你们这样一句祝酒词:“美利坚和英格兰——祝她俩之间除了大西洋以外没有任何隔阂。”

当掌声息落以后,主席先生起身祝酒:“祝我们的贵客的夫人身体健康!——如果她就是他作品中纯洁而崇高的女性人物的原型,那么我们完全可以说她是更好的一半 ,即使对查尔斯·狄更斯来说也是如此。”在场者全体起立,并在连续九次喝彩以后才干完了那一杯酒。

随后是一连串的发言。演讲者包括哈佛大学校长乔西亚·昆西、英国驻马萨诸塞领事托马斯·雷·格雷顿、理查德·亨利·达纳 父子俩、画家华盛顿·奥尔斯顿、历史学家兼波士顿港收税员乔治·班克罗夫特和市长乔纳森·查普曼。其他许多在场者也发了言。奥利弗·温德尔·霍姆斯吟唱了几首他自己写的诗歌。来自特莱蒙特剧院的詹姆斯朗诵了“老威勒 最后的意见”。

最后,主席先生用简短的几句话再次为查尔斯·狄更斯祝酒,随后大家一起退席。

狄更斯事后写信告诉福斯特:“这是一次非常美妙的聚会;那些演讲真令人佩服。”二月五日,他带着美好的回忆离开了波士顿——在他于四个月以后回到英格兰时,这一回忆给他带来的快乐程度超过了他对美国其他任何地方的回忆。 suzPCuf+Ca1rNg6zeSjmy2j0uM83Vg9lUp0ixufHyn7BNFWuxY9Bez+0XWbtsYJ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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