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老头,还是相信爱情的小伙子,您都不会碰上的,”他停顿片刻,继续说道,“因为您太爱您女儿了,不会拱手把她交给一个老风流鬼,任他摆弄的,于洛男爵夫人,统率旧禁卫军掷弹兵团的老将军的弟媳妇,您也不会心甘情愿地随便找一个胆大妄为之徒的,因为他有可能是个打工的,就像今日的某个百万富翁,十年前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机械修理工、监工或哪家厂子的工头。眼看着女儿到了二十岁,年纪不饶人,有可能让您丢脸,您会对自己说:‘这脸还不如我自己来丢;要是克勒维尔先生愿意给我守住秘密,我就跟这个死皮赖脸的老化妆品商……克勒维尔老爹,花十年时间挣个二十万法郎,挣够我女儿的陪嫁!……’我让您厌恶,我跟您说的这些太不道德了,是吗?可一旦您让某种不可抵挡的欲望钩住您的心,您会给自己寻找种种理由来依我的,有爱心的女人都这样……是的!奥丹丝的利益一定会让您的良心投降的……”
“奥丹丝还有一个舅公呢?”
“是的,是费希老爹?……他正在收拾自己的烂摊子呢,还是由于男爵的错,他的那只钱耙子,凡是刮得着的钱箱,一个也不放过。”
“那于洛伯爵……”
“噢!太太,您丈夫早已把老将军积蓄的那点钱糟蹋光了,都给那个歌女买家具、装饰房子了。瞧瞧,您是想让我没有一点儿希望就走吧?”
“永不再见面,先生。像我这个年纪的女人,要有什么欲望,也很容易消除的,您也会从善的。上帝保佑不幸的人……”
男爵夫人站起身来,逼着上尉往后退去,一直把他逼到了大客厅。“美丽的于洛太太哪能在这堆破烂中住着?”他说道。
说罢,他指着一盏旧灯,一座金漆剥落的分枝吊灯,指着磨得露出了织纹的地毯和形形色色的破烂玩意儿,原本金、红、白三色相间的大客厅成了帝政时代盛大场面的一处废墟。
“先生,这上面无不闪耀着道德之光。我没有欲望要什么豪华的家具,把您借给我的这个漂亮场所变成诱狼的陷阱,吞钱的暗窟。”
上尉咬了咬嘴唇,听出了他方才大骂若赛花贪得无厌时用的字眼。
“您这样死心塌地到底为了谁?”他问道。
此刻,男爵夫人已经把老化妆品商逼到了门口。
“为了一个色鬼!……”他俨然一副百万富翁、正人君子的派头,撇了撇嘴,接过自己的话补上一句。
“要是您说得对,先生,那我这样守节倒也值得称颂,就说到这里吧。”
她像打发一个不速之客,向上尉草草行了个礼,把他丢在那儿,便急忙反身,没看见他最后又摆了个姿势。
她进屋把方才关上的门一一打开,未能发现克勒维尔跟她告辞时打的那个吓唬人的手势。她的步履自尊而又高贵,好似古罗马竞技场上的落难斗士。然而,她已经精疲力竭,瘫坐在蓝色小客厅的沙发上,像是个就要病倒的女人,可两只眼睛却直瞅着已成废墟的小亭子,她女儿跟贝姨还在里面不停地说着什么。
自从新婚之日到现在,男爵夫人一直爱着自己的丈夫,就像约瑟芬到死还爱着拿破仑,带着那份令人赞叹的爱,那份母性之爱,那份卑怯的爱。虽说她对克勒维尔刚刚跟她端出的细节一无所知,但心里却很清楚,二十年来,于洛男爵经常对她不忠;然而她遮住了自己的双眼,独自默默地流泪,在她嘴里从来没说出过一句责备的话。以这天使般的柔情,她博得了丈夫的敬重,周围的人对她有着对上帝一般的敬意。
一个妻子对丈夫的柔情和妻子因此而博得的敬重,在一个家庭里往往是有感染力的。奥丹丝一直以为她父亲是夫妻恩爱的一个典范。至于儿子于洛,从小就敬佩男爵,把父亲视作辅助拿破仑大业的巨将之一,知道自己有今天的位子,完全是靠了父亲的姓氏、地位和名声。再说,孩提时代的印象有着深刻的影响,他至今还惧怕自己的父亲呢;因此,即使他对克勒维尔揭露的荒唐事有所察觉,但对父亲敬畏至极,也不敢抱怨什么,总会以男人看待此类事情的惯常方式,找到谅解的理由。
这位美丽而高贵的妇人,何以如此忠贞不贰,现在有必要作一解释,下面便是她这一生的简要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