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呀,那时已经当了五年鳏夫,”克勒维尔继续说道,就像是要讲故事一般,“考虑到我所钟爱的女儿的利益,我不想再结婚,当时,我在外面有一位很漂亮的售货女郎,我不愿意在家里有什么瓜葛。于是,我弄了一处备有家具的房子,就像人们所说的,供养了一个小女工,只有十五岁,长得美丽极了,简直是个奇迹,得承认,我爱她爱得像丢了魂似的。后来,太太,我把亲姨(是我母亲的亲姊妹)从老家请了来,让她陪我那个迷人的小精灵一起住,看着她,好让她安于那种,怎么说呢?那种……妙不可言……噢不,那种没有名分的生活,尽可能乖乖的!……小精灵明显有音乐天赋,先后请了几位教师,接受教育(也得让她有事忙呀!)。再说,我想同时做她的父亲和恩人,也当,就明说了吧,也当她的情人;反正是一举两得,既做了好事,也得了个好朋友。我就这样过了五年的幸福日子。小精灵天生有副好嗓音,那简直可以让一家戏院发财。我无法形容她,除了说她是女儿身的杜普雷 。仅仅为了让她发挥歌唱家的天赋,每年就花了我两千法郎。她弄得我迷上了音乐,我在意大利人大戏院给她和我女儿租了个包厢。我每天都去,一天跟塞莱斯蒂娜,一天陪若赛花。”
“怎么,就是那个走红的女歌唱家?……”
“是的,太太,”克勒维尔骄傲地说,“那个了不起的若赛花的一切全靠了我……后来到了一八三四年,小精灵满二十岁,我以为已经永远拴住了她的心,对她我也实在太宠爱了,我想让她开开心,让她出门去会一个漂亮的女戏子,那小姑娘叫贞妮·凯迪娜,命运跟若赛花有些相似。那个女戏子的一切也都是亏了一个靠山,是那靠山一点点栽培了她。那靠山就是于洛男爵。”
“这我知道,先生,”男爵夫人说道,声音平静,没有丝毫变化。
“啊!唉!”克勒维尔愈发惊讶,嚷叫道,“好!可您知道贞妮·凯迪娜才十三岁,您那个魔鬼男人就养了她?”
“噢!先生,后来呢?”男爵夫人问道。
“贞妮·凯迪娜跟若赛花结识那一年,”老化妆品商继续说道,“她们俩都是二十岁,早在一八二六年,男爵就玩起了路易十五跟德·洛曼小姐玩的角色,那个时候,您比现在可要年轻十二岁……”
“先生,我自有理由让于洛先生自由。”
“这种谎话,太太,它无疑足够把您犯过的罪孽一笔勾销,给您打开天堂之门。”克勒维尔反唇相讥,一脸狡猾的神色,男爵夫人顿时红了脸。“高贵而又可敬的太太,这话跟别人说去吧,可不要骗克勒维尔老爹,您要清楚,他跟您那个恶鬼丈夫花天酒地,四个人一起混的时间可是太多了,不会不知道您的价值所在!一杯酒下肚,他会责备起自己来,跟我细说您的那些美德。噢!我太了解您了:您是个天使。在一个芳龄二十的姑娘和您之间,一个好色之徒会动摇,我可不会犹豫。”
“先生!……”
“好,我不说了……可要知道,崇高的圣女,当丈夫的一旦喝醉了,都会在情妇面前说太太的事,什么都往外抖,笑破她们的肚子。”
几颗羞耻的泪珠从于洛太太美丽的睫毛间流出,国民自卫军军官戛然打住,一时忘了再摆好姿势。
“我再往下讲,”他说道,“多亏我们那两个妖精,男爵和我交上了朋友。男爵和所有色鬼一样,和蔼可亲,真的是个老好人。噢!这个怪家伙,真让我喜欢。不,他鬼心思可不少……算了,过去的事,就别提了……我们成了好兄弟……这个恶鬼,完全是摄政时代的习气,想方设法把我往坏里引,在女人方面,向我宣扬圣西门主义的那一套,灌输一些观念,什么大老爷啦,什么风流啦;可是,您知道,我当时爱着我那个小宝贝,恨不得娶了她,若不怕有孩子的话。我们这两个做爸爸的,又是……那么好的朋友,您说我们怎么不会想结个亲家呢?他家公子跟塞莱斯蒂娜成亲三个月后,于洛(我不知道怎么称呼他,卑鄙的小人!他把我们俩都给骗了,太太!……),哼,那个卑鄙的小人把我的小若赛花给夺走了。当时,贞妮·凯迪娜越来越走红,很招摇,那个混账清楚自己在她心中的位置已被一个年轻的参议员和一个艺术家(真绝!)所取代,于是,偷走了我可怜的小情人,她多漂亮可爱啊!您肯定在意大利人歌剧院见过她,她就是靠那个混账的面子进了那个戏班子。您家男人不如我那么有分寸,我呀,就好比一张五线谱那样,约束着自己(他已经为贞妮·凯迪娜破费了不少,每年差不多要花三万法郎)。噢!您要明白,他为了若赛花,终于弄了个倾家荡产。太太,若赛花是个犹太女子,她姓弥拉伊(实际上是把伊拉弥颠倒过来用),这是个犹太人的标记,以便别人能够辨认,因为她是个弃婴,小时候被丢在德国(据我的调查,证实了她是一个富有的犹太银行主的私生女)。那个戏班子,特别是贞妮·凯迪娜、舍恩兹夫人、玛拉嘉和卡拉比娜之流教给了我的小宝贝对待老头子的那一套,在她身上激起了她的老祖宗希伯来人喜欢金银珠宝,崇拜金犊偶家的本性!在这之前,我一直管束着她,她走的是条规矩的道,而且也不多挥霍。可这个名歌女,后来变得贪得无厌,一心想要富,想很富很富。这样一来,别人为她挥霍的钱,她一个子儿也不乱花。她拿于洛老爷开刀,把他剥个精光,噢!说是剥,那叫刮!那条可怜虫,跟凯莱家的一个兄弟,还有德·埃斯格里尼翁侯爵斗了一阵,这两个家伙当时都迷着若赛花,且不提那些崇拜她的无名鼠辈了,后来又出了个有钱有势、保护艺术的公爵,眼睁睁地把她夺了去。那个公爵,您叫他什么来着?……一个侏儒?啊!叫德·埃鲁维尔公爵。那个大老爷想一人独霸若赛花,风月场上的人议论纷纷,可男爵却一无所知;他呀,不管是风流事,还是在别的方面,都是这个德性:这种事,情夫和当丈夫的一样,总是最后一个明白。现在,您理解我说的权利了吧?美丽的太太,是您丈夫夺走了我的幸福,夺走了我鳏居以来唯一的欢乐。是的,若不是我倒霉撞上了那个老色鬼,若赛花现在还会在我手里。您知道,我这人是决不会让她进戏班子的,她一辈子会默默无闻,安分守己,只跟着我。噢!要是您八年前见到她,瞧那模样,苗条的身段,活泼的性格,金黄的肤色,就像人们说的美如安达卢西亚女子,乌黑闪亮的头发似锦缎一般,褐色的长睫毛,眼睛闪闪发光,优雅的举止,像个公爵夫人,人虽穷,但朴实,规矩,像头野鹿那样可爱。全怪于洛老爷,她的那些魅力,那份纯洁,全都成了诱狼的陷阱,吞钱的暗窟。小丫头如人们所说,成了淫荡之母。如今,她是满嘴荤腥,可以前她是什么也不开窍,连这个说法也不懂!”
这时,老化妆品商眼里噙着泪水,他抹了抹。这实实在在的痛苦对于洛太太起了作用,她从恍惚中醒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