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紫禁城
康熙的画外音从红墙黄瓦的深宫中传出,越过一顶顶殿脊在京城上空回响:
“从今天起……”
2.户部大堂外的大坪里
接康熙的画外音:“朕委派雍郡王胤禛为追缴国库欠款大臣……”
画外音中推出以下画面:
沿着通往大堂的道路两侧站满了欠款的官员。
胤禛顶戴袍服从大门外走来。
田文镜捧着圣旨和大印紧紧地跟在胤禛的身后。
一大群捧着账册、挟着算盘的书办随在他们身后。
3.紫禁城通往畅春园的路上
皇帝的仪仗在向前移动。
御辇中,康熙微闭着双眼。
康熙的画外音:“尔等臣工,上自王公贵胄,下至文武百官,凡在户部借款者必须将借款缘由一一回明,限在十月前将欠款还清……”
画外音中仪仗已接近畅春园。
4.户部大堂外的大坪里
接康熙的画外音:“倘有抵赖不还者,由步军统领衙门捉拿追比,决不姑贷!”
画外音中推出以下画面:
一阵急促的跑步声。
年羹尧腰佩长剑,率领两队步军衙门的官兵跑步进来,在大门边和四周站定。
众官员一阵骚动,纷纷低声议论。
胤禛已经率领田文镜和众书办在大堂前的廊上站定。
画外音完。
胤禛咳嗽了一声。
众官员静了下来。
胤禛:“大家都知道了,皇上派了我追比库银的差事。大家也知道,这个差使不好当哪。俗话说‘借钱容易还钱难’,又说‘站着借钱,跪着讨债’。倘若跪着就能把债讨回,我现在宁愿给大家跪下……”
众官员中有人发出笑声。
胤禛:“为什么呢?就为了国库里没钱了,皇上是愁得连觉也睡不好哇。身为臣子,凡是有点良心的都应该把这个钱还了……”
官员中又发出低声的议论。
胤禛:“也许你们中间有人在想,借银子的人这么多,都能一一还清吗?别人没还我还了,岂不冤枉?那我就告诉你们,这一次无论是谁,无论他借了多少都得还,而且都得在限期内还清!也许又有人想,‘天上大的是玉帝,地上大的是无帝’,我没钱怎么还?那我也告诉你们,没钱,卖房子当产也得还!”
众官员一片静默。
胤禛:“田大人。”
田文镜:“在。”
胤禛:“从现在起,各位皇子王公的欠款由我追缴。王公以下众官员的欠款由你追缴。”
田文镜:“是。”
5.户部大堂
田文镜翻了翻账簿,对传话书办:“请魏东亭大人和陈文盛大人上堂回话。”
传话书办:“是。”
6.户部大堂外的大坪里
传话书办高呼:“请魏东亭大人、陈文盛大人上堂回话!”
大坪里,众官员一片静默。
传话书办又呼:“请魏东亭大人、陈文盛大人上堂回话!”
金陵副将马国成亮开了唱铜锤的嗓子吼道:“魏大人病了,告假!”
户部司官图伦升:“陈大人年事已高不便行走,他欠的一两银子交我带来了!”
说完,图伦升走上前去,将一锭小银交给传话书办。
坪里,众官员一阵哄笑。
7.户部大堂
田文镜将公案一拍:“哼!第一天宣旨就托故不到,分明是藐视圣旨,对抗朝廷!年大人,请步军衙门派人去传,再不来,就押来回话!”
年羹尧懒懒地答道:“好吧。”
8.户部大堂外的大坪里
年羹尧:“来呀!”
一名武官带着几名士兵跑了过来。
年羹尧:“田大人有命,差你们去传魏东亭魏大人和陈文盛陈大人,叫二位大人即刻就来,要不然,田大人可要下令拿人了!”
那武官应声带着士兵跑去。
众官员一阵骚动。
9.胤祀府西花园
胤祀正专注地坐在小池塘前钓鱼。
胤禟、胤䄉和胤禵兴冲冲地闯了进来。
还隔老远,胤䄉就粗声嚷了起来:“八哥,好戏开场了!”
胤祀微一动,接着继续钓鱼。
三人走到胤祀身旁。
胤䄉:“户部的戏开锣了。第一出是……是……九哥,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胤禟:“冷面王发出一声令,巡捕营捉拿二老臣。”
胤祀:“什么?叫步军衙门抓人?二老臣是谁?”
胤禟:“魏东亭和陈文盛。”
胤祀:“抓他们?四哥这样做也太过分了吧?”
胤禵:“不关四哥的事。是他从江南带来的那个田文镜,官儿不大,气势不小。”
胤䄉:“他还不是仗着老四的势?别撞着我,叫他好看!”
正在这时,胤祀府的管家带着胤䄉府的小厮走了进来。
那小厮跪下叩了个头,然后喘着气说道:“爷,叫奴才好找。四王爷来了,说是叫您还国库的欠款,这会儿正在后园盖戏楼那儿发脾气呢。”
胤䄉脸色立变:“好哇!拿我开刀了!走,看他能将我怎么的!”
10.户部大堂前大院
门口一声传呼:“魏东亭大人,陈文盛大人传到!”
站在坪里的官员们一齐瞩目。
神情委顿的魏东亭和老气横秋的陈文盛,阴沉着脸走了进来。
11.户部大堂
魏东亭和陈文盛已经坐下。
不等田文镜问话,陈文盛气呼呼地问道:“请问田大人是哪一科出身?”
田文镜一怔,答道:“惭愧,晚生未曾中过科甲。”
陈文盛:“这就难怪了。田大人可知道老夫是哪一科出身?”
田文镜这才明白陈文盛是在卖老,压住气说道:“倒要请教。”
陈文盛:“那我就告诉你,我是康熙三年第一甲第一名状元及第,天子门生。你一个监生出身的人,小人得志,便飞扬跋扈,目中无人,竟敢叫顺天府的差役来传我!雍王爷在哪里?我要和雍王爷说话!”
12.胤䄉府后园
新盖的戏楼正待封顶。
胤禛板着脸坐在戏台前一个木墩上。
胤䄉府的家人和匠役们远远地垂手呆着。
胤䄉大步走了进来。
管工役的管事连忙迎了上去,叫道:“爷……”
胤䄉照面一巴掌扇了过去,吼道:“王八羔子!老子才出去一会儿,你们就躲懒。都呆在那儿干什么?还不动工!”
众人面面相觑。
胤禛慢慢站了起来,说道:“老十,是我叫他们停下的。”
胤䄉假作惊讶:“哟嗬!原来是四哥大驾到了。怎么?这戏楼哪儿盖得不好吗?您指点指点,我叫他们改。”
胤禛:“戏楼倒是盖得很好,只是不合时宜。”
胤䄉:“一不刮风,二不下雨,怎么不合时宜?”
胤禛:“你这儿不刮风不下雨,可黄河刚涨了大水呢。国库里没钱救灾,咱们怎么能把银子借出来盖戏楼?十弟,我们这些做儿子的,可也要为皇阿玛分点忧哇。”
胤䄉:“这话没错。我借银子盖戏楼正是为了给皇阿玛分忧哩。”
胤禛:“唔?”
胤䄉:“下个月十一是我的二十五岁生日,说好了,接皇阿玛来玩一天,这戏楼就是为了皇阿玛看戏盖的。”
胤禛:“这样的戏皇阿玛是不会来看的。十弟,你真有孝心,就带个好头,赶紧把国库的欠银还了。”
胤䄉:“四哥这话我听不懂。这国库的钱不就是皇阿玛的钱?几时见做儿子的花了老爷子的钱还要还?”
胤禛勃然变色:“你这个理儿是自小在南书房读书听来的,还是谁教你的?”
胤䄉:“我打从小就不会念书,可阿哥中念书念得好的还不照样欠了国库的钱?四哥,你可别老盯着我好不好?”
胤禛:“你放心。这一次不管是谁,欠了国库的钱一文也不能少!”
说罢,胤禛拂袖而去。
管工役的管事“不合时宜”地走近胤䄉,搭讪着问道:“爷,咱们照旧动工?”
胤䄉返转身又是一巴扇去,吼道:“还动你妈个屁!”
13.户部大堂
田文镜被陈文盛训得愣在那里。
陈文盛却慢慢从身上掏出鼻烟壶,抹上鼻烟,往鼻孔里擦去,接着闭上眼睛慢慢吸气。
田文镜气得脸孔发白,低声喝道:“来呀,请圣旨!”
众书办齐应:“是!”
陈文盛吓了一跳,连忙睁开眼睛。
书办已经把圣旨展开供在香案上。
田文镜已经站起肃立在圣旨旁边。
陈文盛慌忙站起。
田文镜:“陈文盛!你是状元也好,阁老也好,你看看,圣旨就供在堂上。我现在是代圣上问话,你要据实回答!”
望见圣旨,陈文盛只得咽了口唾沫,轻轻答道:“是。”
田文镜:“陈大人,你既然是进士出身,状元及第,自然是熟读圣贤之书,深谙圣贤之道了?”
陈文盛:“圣贤之书自然是常温常读,圣贤之道自然是恪遵不移。”
田文镜:“那我倒要请教,‘君子怀德,小人怀土;君子怀刑,小人怀惠’,是什么意思?”
陈文盛的气呼地又上来了:“田大人要学君子之道,改日到舍上来,老夫可以教你。今天既然是问欠库银的事,不必东拉西扯。老夫欠的一两银子已经还了,你还有什么问的吗?”
田文镜:“不错,我正要问你欠一两银子的事。但也不要你答,我代你说了。你上得堂来,倚老卖老,桀骜不驯,无非因为只欠了国库一两银子,举手可还,有恃无恐。但照我看来,你这借一两银子的人,其用心比那借百两、千两、万两的人还要可鄙!你是缺钱花吧?不是。缺也不缺一两银子呀。那为什么要借这一两银呢?你是看同僚都在国库借银,你不借,怕众人说你不合流,假清高。可你又不敢多借,怕朝廷有朝一日追查起来损了你状元的名头。于是你就只借了一两,既不自外于同僚,又不怕朝廷追查。于是心安理得,做你那既无真才实学也可不干实事的官,享受你那一篇八股文挣来的富贵荣华。子曰‘君子怀德,小人怀土’,你是只怀土而不怀德!子曰‘君子怀刑,小人怀惠’,你也只是怀惠而不怀刑。似你这般不遵德化只图虚名,用尽心机尸位素餐的假道学、真小人,还有什么脸面在这里开口科甲,闭口状元,喋喋不休?!你还的一两银子收下了,回家去再把《四书》《五经》好好读读吧!来呀!”
站班应声:“在。”
田文镜:“送陈大人回去读书!”
站班:“是。”
14.户部大堂前
站班扶着陈文盛走了出来。
陈文盛两眼发直,自言自语:“我要见皇上,我要告老还乡。我要见皇上,我要告老还乡……”
站班将陈文盛送出大门。
众官见状群情汹涌:
“田文镜什么东西?为一两银子把老状元气成这样!”
“我们大小都是朝廷命官,怎能受此羞辱?!”
15.佩文斋
偌大的书斋中排列着十余张书案。
每张书案上都堆满了书稿,十多名老少文人各坐在书案前张贴圈画,凝神编纂。
胤祉陪着胤禛走了进来。
看见处处堆积如山的书稿和如此众多心无旁骛的文人,胤禛不禁一怔:“三哥,没想到你暗地里有这么大的手笔!”
胤祉:“唉!人人都说皇三子养着文人清客吟风弄月,可又有谁想着为我大清留一点‘经国之大典,不朽之盛事’呢?”
胤禛:“您在国库借的三十万银子都是用来纂书了?”
胤禛走到近旁一张书案,顺手拿起一卷书稿。
封面上写着《佩文韵府·卷一》。
胤禛揭开封面,浏览了一下,立时面现不然之色,轻轻将书稿放下,对胤祉说道:“三哥,不是我泼你的冷水,借国帑著韵书似乎于国计民生裨益不大。”
坐在案前那位一直低头疾书的青年儒生此时接言了:“照四爷的话说,仓颉造字也是多此一举啰!”
胤禛一愣,细细打量那位儒生。
那人修眉凤目,娴雅中偏透出一股清高倔拗之气,此时也张着两眼对视着胤禛。
胤祉:“李绂,对四爷怎能如此说话?”
李绂站了起来,对胤禛一揖,答道:“三爷,您知道,如果不是四爷,这句话我还懒得说呢!”说毕,扬长而去。
胤禛被李绂这一顶一撂,竟弄得脸也红了。
胤祉:“老四,文人嘛,不要和他们一般见识。”
胤禛也淡淡一笑:“我哪来的心思闹这门子闲气。三哥,不是我不通融,你这儿借的国债不还,其他人就会借着大水打漂漂。国库里的几千万欠银收不回,我的差事砸了不要紧,皇阿玛这个家难当呀!”
胤祉脸红了:“好吧,你既然这样说,我把书停了,把这些人都遣散了,凑钱还债,让你交差就是。”说完,胤祉也扬长而去。
胤禛深深地叹了口气。
16.户部大堂
魏东亭:“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哪。田大人,你也不必问我为什么借的钱。事到如今,我只说一句话,我欠户部的三十二万两银子我想办法还就是。”
田文镜:“什么时候还清呢?”
魏东亭:“……”
田文镜:“你想清楚了,明天再来回话。”
魏东亭颤颤巍巍地站起,走了出去。
17.户部大堂外的大坪里
望着颤颤巍巍走出大门的魏东亭,众官员又是一阵议论。
传话书办走了出来,喊道:“金陵副将马国成,原顺天府尹隆科多上堂回话!”
众人一齐注目马国成和隆科多。
几个一二品红顶戴的老武官开始说话了:
“国成、小多子呀,咱们可是刀枪里滚出来的,可别掉了份啊。”
“对!拿出点气势来。”
隆科多苦笑了笑。
“操!”马国成却是一声大吼,将顶戴一取,夹在臂下,然后将辫子一甩,绕在颈间,大踏步向堂上走去。
隆科多摇了摇头,跟着走了上去。
众官员精神一振,兴奋起来。
18.户部大堂
马国成冲着田文镜一声大吼:“田文镜,我操你妈!你他妈一个监生出身被革职的七品官,凭什么在这儿耀武扬威?!你不是要讨债吗?老子告诉你,要钱没有,要命嘛,老子这条命跟着万岁爷已经死过几回了!”吼着将顶戴一扔,双手扒开衣服——马国成裸露的肩膀上、胸膛上,横七竖八满是翻着红肉的伤疤!
众书办一个个瞪大的眼睛!
田文镜也懵了。
19.户部大堂外的大坪里
那些武官们大声喝彩:“好!”
突然,大门外传来胤禛的声音:“谁在叫好哇?!”
众官员一齐回首。
胤禛阴沉着脸从大门外走了进来。
那些叫好的官员纷纷把头低下。
20.户部大堂
胤禛先看了看隆科多。
隆科多驯良地低着头垂着手站在那儿。
胤禛接着把目光盯向马国成。
马国成虽然也低下了头,但犹自横眉瞪眼望着地面,一副不服的样子。
胤禛:“亮伤疤!摆功劳!好哇,你亮吧。把你的伤疤全亮出来,亮呀!”
马国成一声不吭。
胤禛一拍公案,大声喝道:“来呀!把他的官服扒下来,让他把伤疤亮个够!”
几名亲兵应声上前,把马国成的上衣扒了下来。
21.户部大堂外
两名亲兵押着光着上身的马国成走了出去。
众官员鸦雀无声。
胤禛站在廊上说道:“今天就到这儿。明天再来。还有抗旨闹事者,马国成就是榜样!”
22.胤禔府客厅
“活该!”胤禔冲着低头站在灯烛旁的马国成吼道:“老三的人没闹事,老八他们的人也没闹事,在这个节骨眼上偏是你去闹事,扫我的脸!老四,这人我不管了,你带去发落得了!”
胤禛:“大哥,不是我不给您面子。第一天,又当着那么多人,他马国成就顶着圣旨干,这欠款我还怎么追呀?人,我还是交给您了。该怎么处置您看着办吧。”说完就走了出去。
胤禔气得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大口喘气。
厅侧的门帘掀开了,几个躲在里面的欠款官员钻了出来。
一个官员说道:“大爷,这个面子咱们无论如何都得挽回来。”
胤禔红着眼没好气地答道:“人家占着理,你怎么挽?”
那官员凑上前去低声说道:“据可靠的消息,太子也借了款。”
胤禔一振,忙问:“真的?借了多少?”
那官员叉开五指亮了亮:“有这个数!”
胤禔:“什么?五十万!没弄错吧?户部的账单上怎么没有他的名字?”
那官员:“大爷,您太忠厚了。太子借钱会亲自出面吗?”
胤禔:“都是哪些人替他借的?”
那官员:“不全知道。但刑部的黄体仁、肖国兴这两个人肯定是。”
马国成又嚷了起来:“操!难怪今天问了那么多人,就是不问这两个。老子明天……”
胤禔喝道:“闭上你的臭嘴!你还嫌给老子惹的麻烦少了吗?”
马国成歪着头不再吭声。
胤禔兴奋中带着几分燥热,解开颈边的领扣,来回走着,突然又站住:“你这消息是从哪儿听来的?”
那官员:“是八爷的人透露给我的……”
胤禔陡然惊觉,两只眼珠滴溜溜直转,随后一声冷笑。
胤禔的画外音:“好老八,明知道我和太子不和,却绕着弯子把这个消息透露给我,让我去和太子绞杀,他却站在岸上看翻船……”
想到这里,胤禔把手一招。
那几个官员和马国成都把脑袋向灯笼旁凑了过来。
胤禔无声地说了起来。
23.户部大堂
魏东亭一改昨日怯弱的神态,气呼呼地说道:“同样是欠了库款,为什么对我们追得这样紧?而有些人的问都不问?!”
田文镜:“谁的欠款没问?魏大人您说清楚了。”
魏东亭:“黄体仁和肖国兴的欠款你为什么不问?”
田文镜一怔,凝神想了想,对身后的书办:“拿名单我看。”
那书办把欠款官员的名单递了过来。
田文镜从头至尾看了一遍,诧异地说道:“没有呀?魏大人,这两个人欠了款你是听谁说的?”
魏东亭:“这还要听人说吗?你问问户部的书办不就知道了?”
田文镜狐疑地问身旁的书办:“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书办:“这个……大人,能不能到一边说话?”说着不断地使眼色。
田文镜脸一沉,说道:“有话就在这儿说!”
那书办无奈只好答道:“是。黄体仁和肖国兴是欠了国库的银子,一共二十七万两。”
田文镜一惊,喝问道:“为什么不上清单?!”
那书办:“这……”
田文镜:“去!传黄体仁和肖国兴问话!”
24.毓庆宫
胤礽冲着刚刚走来的胤禛发开了脾气:“好哇老四!真有你的啊?当面答应了我,背后又叫人使我的绊子。你、你究竟怀的什么心?你说,你说!”
胤禛一头雾水,愣了好一阵,才回过神来,问道:“太子爷,您急着把我找来,不分青红皂白就生这么大的气。究竟为了什么?也得先说出来让我明白呀。”
胤礽:“你真的不明白?”
胤禛:“请太子明说。”
胤礽:“那好,我问你,你答应好的先不问我的几个人,为什么又叫田文镜风急火燎地把黄体仁和肖国兴叫去逼债?!”
胤禛:“什么?田文镜把黄体仁和肖国兴叫去问话了?”
胤礽一声冷笑:“到这个时候了,你何必还跟我装二五眼!我知道,你是看着我这个太子不讨皇阿玛的欢心了,想趁早儿另拣高枝……”
“二哥!”胤禛一股血气冲了上来,“我现在也没法儿跟您说。但有一句话我得说清楚了,胤禛的为人您知道,从来就是按着朝廷的章法办事,这一次我昧着良心把你的几个人从名单上抹去了,为了什么?不就为了维护你这个太子吗?不就为了朝廷的安定吗?既然现在有人把黄体仁和肖国兴捅了出来,他们就得还债!”说完头也不回走了出去。
25.太子府书房
胤礽将手背在背后,绕室彷徨。
司马尚、黄体仁、肖国兴一声不吭地站在一旁。
胤礽仍在来回踱步,口中不断地念叨:“钱……钱……”
黄体仁:“奴才倒有条路子,能够弄到这笔钱。只是……”
胤礽正听得出神,见黄体仁停了下来,不禁又焦躁起来:“狗奴才,你存心要气死我吗?什么现成的路子,你快说呀!”
黄体仁:“是。吏部现在还有几个地方官的缺空在那里。有几个人愿意出钱买那几个缺……”
胤礽一惊,站起来一阵急走,突然停下,问道:“哪几个缺?他们愿出多少钱?”
黄体仁:“一个是四川盐茶道的缺,有人愿出十五万银子;还有河南布政使的缺,也有人愿出十五万银子;再有几个不大不小的缺,都有人愿出五万银子一个。奴才算了一下,这几个缺如果都落实了,一共可以收到五十万两!”
胤礽眼一亮:“五十万?!这几个愿出钱的人资格够了吗?”
黄体仁:“够!够!这奴才敢担保!”
胤礽咬了咬牙:“好!那就让他们出钱!”
黄体仁中气十足地喏道:“嗻!”
胤礽:“给他们打招呼,谁敢说出我的名字,我就要他的命!”
26.胤祀府后花园
钓竿上的线倏地绷得笔直。
胤祀:“上钩了!”
胤祀把钓竿一扬,扯上一条肥大的金丝鲤鱼。
胤祀将钓竿和鱼一并交给仆人,然后走到揆叙和阿灵阿面前。
揆叙将一张钧谕递给胤祀:“这是太子发给吏部的钧谕,责令我们将河南布政使、四川盐茶道一共六个缺补给这几个人。奴才们暗中打听了,这几个人走的是黄体仁的路子,都花了不少钱。”
胤祀看着钧谕笑了:“那就照太子的钧谕办吧。”
揆叙:“要不要告诉万岁爷?”
胤祀:“不。不要直接告诉万岁爷。你们只要漏个风给大阿哥就行了。”
揆叙和阿灵阿会意:“是。”
27.毓庆宫
王掞将一本发了黄的《大学讲义》递给胤礽。
王掞:“太子,这是老臣花了一辈子心血注解的《大学讲义》,如果太子能从里面悟出一点道理,老臣死也瞑目了。”
说着,王掞的眼睛又红了。
胤礽只得耐下性子,将书摊在案上,慢慢翻开。
翻着翻着,胤礽发现书的中部鼓鼓囊囊,心知有异,连忙掀开。
——书里夹着大大小小几张银票。
胤礽拿起银票一数,共四张:
一张伍仟两,一张贰仟两,两张一仟两!
胤礽拿起银票迷惘地看着王掞,问道:“师傅,这是?”
王掞:“太子……你就不要瞒我了……你平时手脚那么大,每年四万两银子怎么能开销得了?这一向老臣见你怏怏不乐,就知道……这点钱也做不了什么用,就算师傅的一点心意吧……”
胤礽的眼也红了,握着王掞的手,说道:“师傅,您放心,等我做了皇帝,您百年之后,我一定将您的牌位供在照中祠、贤良祠,让您千秋万代享受香火……”
王掞的眼泪流了下来,说道:“我不要这些。只要你做一个好皇帝,九泉之下我也就瞑目了……”
28.户部大堂前
门前和四周都站满了步军衙门的兵丁和顺天府的差役。
众欠款官员一个个神情木然地聚集在大坪里。
胤禛站在大堂前廊上,板着面孔大声说道:“今天已经是第十天了,还款的人呢还不到一成。观望!攀比!能拖就拖!能赖就赖!魏东亭!”
魏东亭在人群中一惊,慢慢走了出来:“老奴在。”
胤禛:“念在你是老臣,大家都敬着你,可你呢?一欠就是三十五万,还攀比人家。现在你攀比的人都还了,你什么时候还?!我告诉你们,圣旨上说得明明白白,十月前都得还清欠款。别打量着法不治众,到时候没有还清的一律抄家抵债!”
一个老武官说话了:“请问四爷,如果是阿哥呢?”
胤禛:“你说的是三阿哥还是十阿哥?”
这时,大门外传来胤祉的声音:“是谁在背后攀我呀?”
众人皆是一怔,一齐回头望去。
胤祉还是那样闲适潇洒,轻摇折扇,从众人让开的甬道中踱了进来。
胤禛连忙迎上几步:“三哥……”
胤祉轻轻摆了摆手,然后走到廊上站住,回转身说道:“前不久,四爷到我府上来了。不为别的,是叫我归还国库的欠款。我心里也一样,不高兴!这人嘛,就这德行,跪着借,站着却不愿意还。过后,我想通了。四爷为的什么?为的朝廷,为的咱大清的天下!国库里这点钱,你也借我也借,又都不还,最后拿什么去开支!因此,我今儿自个儿来了,给四爷还钱来了!”
说着,胤祉掏出一张银票,递给胤禛:“老四,你看清了,正宗大顺庄的汇票,凭票即兑白银三十一万两。如假包换!”
胤禛激动地从胤祉手中接过银票:“三哥,我给您道谢了!”说着,就请下安去。
胤祉伸出纸扇拦住:“错了错了!杀人偿命,欠债还钱。道什么谢?”
胤禛趁势站直身子面对众官,正颜说道:“你们都听到了,也看到了!三爷身为郡王,今儿亲自到户部还钱来了。从今天起,以十日为限,所有的人都要把钱还清。十天不还……我就叫顺天府和步军衙门抄家!”
众欠款官员一个个面面相觑。
懊丧的面孔。
惶急的面孔。
也有死猪不怕滚水烫的面孔!
29.佟国维府大厅
隆科多不安地坐在客椅上向内张望。
许久不见动静,隆科多站了起来,欲向内走去。
一名管家站了出来,伸手拦住:“二爷,您这是到哪儿去?”
隆科多:“六叔到底在不在家?在,好歹让我见一面;不在,也别叫我傻等呀。”
那管家:“隆二爷,奴才实话对您说了吧,老爷正忙着呢。您有耐性就在这儿等着,有急事就先忙去。”
隆科多望着那管家势利的嘴脸,双眉倒竖,便欲发火,接着还是忍了下来,求道:“我有急事,相烦你再去禀报一声。”
那管家:“隆二爷,不是奴才放肆,您三天两头都说有急事,还不就为了借钱嘛。这借钱也得有借有还,再借就不难。”
“啪”的一声,隆科多一巴掌扇在那管家脸上!
那管家一个趔趄,摔倒在地,尖声喊道:“你、你凭什么打人?!”
隆科多大声喝道:“我就打你这瞎了眼的畜生!一个奴才,什么东西,也敢在我面前出声教训起来。你家老爷是谁?是我嫡亲的六叔!我这就见他去,放纵奴才欺凌主子,是我佟氏家的规矩吗?”
这时,许多下人都挤到门边瞧热闹,却没有一个出面张罗隆科多。
隆科多:“你们去叫我六叔来,让他老人家当面评评这个理!”
换来的却是一张张淡漠的面孔。
隆科多羞愤难名:“好!你们不叫,我自己去找!”
里面传来了佟国维的声音:“是谁在这儿大吵大闹呀?”
佟国维身着便服走了出来。
众下人一齐垂手侍立。
隆科多连忙上前请安:“侄儿给六叔请安了。”
佟国维望了望仍然坐在地上捂着面孔的管家,转过头对隆科多把脸一沉:“怎么了?在哪儿弄得不顺心,跑到我这儿发气来了?”
隆科多:“侄儿不敢。您知道,侄儿自从前年撤了差使,一直赋闲,这一家老小总得开销呀。因此在户部借了三千两银子,现在朝廷追得急,十天不还就要抄家,侄儿万般无奈,只好来找六叔。”
佟国维:“好了,好了。管家,到账房给他拿五百两银子。”说着转身向内走去。
隆科多:“六叔……”
佟国维的身影已消失在后堂转角处。
30.隆科多卧室
一灯萤然。
隆科多坐在桌边。怔怔地望着桌上的一柄宝刀。
——那宝刀鲨鱼皮制就的刀鞘上镶满了宝石,显然名贵异常。
灯光映照下,一颗颗宝石闪出迷目的光彩。
隆科多眼一花,化入:
战场上,剽悍的隆科多夺过叛军一面大旗驰马而来。
隆科多翻身下马,高举大旗跪在戎装金甲的康熙面前。
康熙微笑着解开腰间的宝刀,赏给隆科多。
隆科多扔掉敌旗,双手接过宝刀。
化出:
隆科多拿起宝刀紧紧地抱在怀里。
31.万永当铺
隆科多手捧黄布套袋装着的宝刀,站在对街犹豫地望着对面当铺。
当铺门上方那块书有“万永典当庄”几个大字的匾额分外醒目。
隆科多轻轻地抚摸着袋内的宝刀,终于咬了咬牙,向当铺走去。
32.胤禟府花厅
胤禟对魏东亭说道:“船到桥头自然直,您老不用急。”
魏东亭:“只有十天,就要抄家了。全家一百多口人,叫他们怎么办……”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了胤䄉那粗大的嗓音:“与其让他抄,不如我自己抄了自己的家!”
胤䄉大步走了进来。
看见魏东亭,胤䄉更来劲了,对他嚷道:“魏老爷子,你怕个啥?他要抄家让他抄!没了家,我们都到万岁爷的金銮殿上打地铺睡觉去!”
胤禟:“老十,不准乱说!”
胤禟转身又对魏东亭说道:“您老都看到了,十爷欠了钱我都没法帮衬,我不是不愿帮您呀。”
魏东亭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胤禟:“要不,我再给您老出个主意,去找一个人。”
魏东亭:“谁?”
胤禟:“胤祥。”
魏东亭:“十三爷?”
胤禟:“对。十三爷从小没娘,在宫里是您老抱着他玩大的。这份情他能忘了?再说,他和四爷的交情……”
魏东亭心里又升起了希望:“多谢九爷指点。老奴这就去找他。”
说着,魏东亭颤颤巍巍走了出去。
胤䄉:“九哥,你叫魏老爷子去找老十三能管用吗?”
胤禟:“老十三穷蛋一个,能管什么用。”
胤䄉:“那你叫老十三去碰老四的钉子?”
胤禟:“老四不是要做孤家寡人吗?那就让他做个真正的孤家寡人好了。”
胤䄉狠狠地点了点头。
胤禟:“哦,对了,我让你见一个人。来呀,叫乔姐给十爷上茶。”
少顷,一个妖媚的姑娘捧着茶盘走了出来。
她走到胤䄉面前:“十爷请用茶。”
胤䄉脸上漾出笑来,一手拿茶杯,一手在乔姐手上捏了一把。
乔姐一笑,走了出去。
胤䄉:“九哥,哪儿弄来这么个妞?别有风味?”
胤禟:“是刘八女送来的。”
胤䄉:“赏给我吧。”
胤禟:“那可不行!她是我特意留着给老十三的。”
胤䄉:“什么?宁愿给老十三,也不给我?”
胤禟:“你懂什么?这是我跟八哥下的一步棋。附耳过来。”
胤䄉把耳朵凑了过去。
33.胤祥府后院
胤祥正在练剑。
一名家人走了过来:“禀贝子爷,魏东亭大人求见。”
胤祥连忙收剑:“在哪儿?”
家人:“在大门外。”
胤祥将剑抛给家人:“我去接。”
34.胤祥府客厅
胤祥已经搀着魏东亭走了进来。
胤祥一面走,一面喊道:“叫厨房准备,我今天要陪魏大人吃饭。”
那家人应声而去。
魏东亭在胤祥搀扶下坐了下来。
另一家人托着茶走了进来。
胤祥亲手把茶捧给魏东亭。
魏东亭双手接过茶,两眼出神地望着胤祥。
胤祥:“魏大人,您来一定有什么事托我吧?”
魏东亭眼角滴出两颗浊泪,说道:“十三爷,只有你像当年在宫里那样,一点儿都没变呀。”
胤祥笑道:“我还不是我,能变到哪儿去?”
魏东亭:“当年那光景好哇。老奴们跟着万岁爷收拾了吴三桂、耿精忠和尚可喜几个叛贼,又平定了蒙古几个反王。天下太平,人心向上哪。记得老奴那时候在乾清宫做一等侍卫,有一天背着你十三爷玩跑马,你一泡尿拉得老奴一脖子呀。”
胤祥:“我还记得,您老当年教我们几个阿哥练剑,总要偷偷地多教我一招两招呢。”
魏东亭:“可现在,我自己都舞不动剑啰。”
胤祥:“您老是朝廷立了功的老臣,这么大年纪就在家享清福罢了,还舞什么刀弄什么剑。”
魏东亭:“不瞒你十三爷,老奴的清福已经享到头了。”
胤祥:“魏大人,您老遇到难处了?”
魏东亭:“就是欠国库的钱太多,朝廷又逼得紧,四爷今天说了,十天不还清,就要抄家抵债。”
胤祥:“这事我也听说了。四爷也是奉旨行事,没有办法呀。您老欠了多少?”
魏东亭:“三十二万。”
胤祥:“这么多?怎么欠下的?”
魏东亭:“总怪老奴家摊子拉得太大,平时也不会算计,才落下这么多的亏空。”
胤祥:“听说您老在漕运总督任上还积了不少钱,怎么反倒落下亏空了?”
魏东亭:“十三爷,有句话,我只能跟你说,我的亏空多数都是因为万岁爷落下的。”
胤祥一惊:“是为皇阿玛落下的?”
魏东亭:“这事也只有万岁爷自己心里清楚呀。万岁爷五次南巡,有两次就住在老奴的家里。当时老奴也是好高兴呀。心里想,我这个人都是万岁爷的,他老人家好不容易住到我的家里,我就是倾家荡产也不能让他老人家有一丁点的委屈。那钱花得,真像流水一样呀。两次下来,我的一点儿积蓄也就光了。后来调到京里,这么一大家子的花用,我只有到户部借,几年下来,就落了这么大的亏空了。”
胤祥呼地站起:“魏大人,您老别急。您的事我去找四爷说,不看您的面子,也得看皇阿玛的面子,能免,就给您免了。”
魏东亭:“真能这样,老奴这条老命就是十三爷给的了。”
魏东亭说着就要下跪。
胤祥连忙搀住魏东亭。
35.雍王府客厅
胤祥坐在椅子上等胤禛。
李卫、高福、翠儿一齐跑了出来,跪下给胤祥叩头:“十三爷好!”
胤祥笑着:“好,好。都起来,让我看看。”
三人爬起,围住胤祥。
胤祥:“嗯,都胖了,也高了——怎么了?都不到十三爷那儿去看看。”
李卫:“四爷家规矩大,他没叫去,我们能去吗?”
胤祥的脸上浮过一丝乌云,很快又笑着说:“待会儿我跟四爷说,叫他放你们到我那儿去玩几天。”
三人跳起欢呼:“好!”
高勿庸走了进来:“干什么,吵吵嚷嚷,没规没矩。”
三人吐了一下舌头,站过一边。
胤祥:“是我逗他们玩,不关他们的事。”
高勿庸:“是。”
胤祥:“怎么?四爷没出来?”
高勿庸:“四爷叫奴才给十三爷传话,叫十三爷安分在家里待着,不要管户部追款的事。”
胤祥陡地变色,站了起来,颤声问道:“这真是四爷说的?”
高勿庸:“是。四爷还说,他现下正忙,没空见十三爷。叫十三爷这就回去。”
胤祥气得微微发颤:“好!我这就走!”
说完,胤祥头也不回走了出去。
李卫、高福和翠儿都难过地低下头来。
36.路上
胤祥赶着马飞奔,惊得路人纷纷闪避。
37.胤禟府门前
胤祥放慢了马,想着心事,信马由缰地从门前走过。
一名管事拦住了马。
那管事:“十三爷,九爷请您下马,进府坐坐。”
胤祥:“告诉你家九爷,我今天没心思,改日再来。”
胤祥说着催马欲走。
背后,胤禟喊道:“十三弟!”
胤祥只好又勒住了马。
胤禟走了过来:“好你个十三弟,过府门而不入。瞧不起你九哥?”
胤祥:“实在是家里有事……”
胤禟:“有事也不忙在这一刻。来呀,扶十三爷下马!”
胤祥:“不用。”翻身下马。
那管事接过缰绳。
胤禟挽着胤祥向府门走去。
38.胤禟府花厅
桌上已经摆上酒菜。
胤禟拉胤祥坐下,说道:“今儿个没别人,就咱们哥儿俩。”
胤禟为胤祥斟酒:“喝一口,看看这酒有点味道没有。”
胤祥无可无不可饮了一口,突然停住酒杯:“这酒,好像在什么地方喝过?”
胤禟:“没错!想想,是在哪儿喝过?”
胤祥又喝了一口,凝神品味细思,突然眼一亮:“江夏镇!”
胤禟:“好!品出来了。我再念一首诗给你品品。”
胤禟:“‘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吟完,胤禟眯着眼睛笑望胤祥。
胤祥已感觉到了什么,但又受不了胤禟的捉弄劲儿,站了起来,说道:“九哥,酒也喝了,我今天实在有事,改日再来陪你。”说完,就向外走去。
胤禟:“慢着!老十三,我听说你在江夏镇看上了一个女人?”
胤祥:“怎么这事儿你也知道了?”
胤禟:“江夏镇的下人有眼无珠,冲撞了你和四哥不假,可那种贱籍人家的乐户女子,咱们哥儿们不能想,那是败坏祖制的事,不得了啊!……但是江南地面上的女子,确实不同咱们满族的姑奶奶们,倒真是别有一番风情……难怪十三爷动容。今儿个,江夏镇给我送来一批货,我从中专为你拣了一个,冒昧敬献给老弟,也算是替江夏镇的人们,在你面前给你谢罪了。”说着:“乔姐!”
抬头望去:
门外一女子柔声应道:“爷,我在这儿呢。”
胤祥随声目光一亮。
一双三寸金莲绣花鞋,迈出门槛,乔姐纤腰柳背,桃花盈面,妩媚的眼睛笑看着胤祥,她躬身一个万福:“乔姐给十三爷请安了。”
胤祥望着乔姐,稍停一转眼神:“嗯,不错。你愿意跟我去吗?”
乔姐怯怯地点了点头:“嗯哪。”
胤祥起身故作高兴地冲胤禟一揖:“谢九哥了!走……”
胤禟哈哈地笑着,吩咐家人:“快!准备轿子,把乔姐和这两箱随嫁给十三爷送到府上去。”
胤祥回身:“哪里哪里,收了乔姐,还能带着东西?”
胤禟:“这是我给乔姐的,不是给你的。这些丫头都是穷家女子,没有好行头,也难托起身价的。我哪能让你破费,小意思,你就别客气了。哈哈哈。”
家人:“是。”
39.胤祥府客厅
胤祥和魏东亭相对默坐。
魏东亭:“十三爷,你尽了心,老奴心里感激。新人还在等你,老奴告辞了。”
胤祥想起了那两个箱笼,对魏东亭说:“您老再等我一下。”
说完,胤祥冲冲走去。
40.胤祥卧室
乔姐头顶红巾,坐在床沿。
胤祥走近一只箱笼,揭开。
那只箱笼里全是绸缎。
胤祥走近另一只箱笼,揭开。
光彩耀目,板格中放着一对玉镯、一些头饰,还有二十锭黄金,约有千两之数。
胤祥轻轻盖上箱笼,走到乔姐身边,低声说道:“乔姐,有件事同你商量。”
乔姐:“十三爷有话吩咐就是。”
胤祥:“我有件急事,需要用钱,这箱子里的东西……”
乔姐:“我连人都是您的,还说什么东西……”
胤祥激动地掀开头巾,在乔姐的脸上狠狠地亲了一口。
41.客厅
胤祥:“这一箱东西约值两万银子,您老先带走。我府里还可以凑出个二三万。过几天给您送来。”
魏东亭皓首直摇:“十三爷,有您这份心,老奴就感恩不尽了。您别为老奴操心了。老奴还有一条法子,只是未到万不得已,我不会去用它罢了。”
胤祥:“什么法子?管用吗?”
魏东亭诡秘地笑了:“管用,管用。您放心,我这法子使出来,万岁爷都会帮我。”
胤祥:“那就好。”
魏东亭:“打扰一天了,老奴告辞。”
胤祥连忙搀住魏东亭:“我送您。”
胤祥搀着魏东亭向大门走去。
42.魏府内室
灯下。魏东亭泪流满面地在写奏折。
魏东亭的画外音:
“奴才魏东亭诚惶诚恐,稽首顿首,拜奏我至圣皇上驾前:奴才幼从圣主,长忝朝职,仰沐天恩近五十年。而奉职未能建尺寸之功;溺职反遗君父夙夕之忧。是以东岳之高不及我皇上待臣之恩高;东海之深不及奴才辜恩之罪深。深夜扪心,自觉无颜苟活人世,伤我皇上知人之明。冀凭三尺之绫,洗一身之过。唯望来生洗心革面,衔环结草,再报我皇上天恩于万一。”
写毕奏折,魏东亭将之供于案上。
魏东亭走至案前跪倒,向奏折三跪九叩。
魏东亭颤颤巍巍向一旁高悬的白绫套环走去。
魏东亭将头伸进套环,喃喃说道:“皇上,老奴去了……”
魏东亭的脚将踩凳一踢。
一双腿悬空摇摆。
案上的蜡烛燃到尽头,灭了。
43.养心殿
魏东亭的奏折摆在康熙的御案上。
坐在御案前的康熙流下泪来。
李德全连忙递上一块帕子。
康熙擦了擦脸,对侍立一侧的张廷玉说道:“魏东亭欠国库多少钱?”
张廷玉:“听说是三十五万两。”
康熙:“唉。朕两次南巡住在他的家里,他用的钱何止百万!他的死,朕亦有过呀。”
张廷玉:“魏东亭受恩深重,藉皇上南巡之幸略尽孝心也是天理人情至当之举。总怪他不善持家,才落下这般亏空。皇上万不可以此自责。”
康熙:“虽然如此,朕毕竟心有不忍。李德全!”
李德全:“奴才在。”
康熙:“从大内拨四十万银子,三十五万替魏东亭交还国库欠银,剩下五万给他家里贴补家用。”
李德全:“嗻。”
44.魏府灵堂
冷冷清清的灵堂。
门外忽然车马喧闹。
许多官员一拥而至。
拜灵起身,这些人多数是国库欠款的那些官员。
桑佩:“可怜,辛劳社稷一辈子,就为了几十万银子,一根白绫就去了。”
图伦升:“老桑,下一个只怕就轮到你了。”
邓元芳:“好,我们约好,一起上吊!”
众人竟毫无心肝地笑了。
一阵哭声从门外传来。
几名补服上绣着狮子、狻猊,头上都是红顶子的一二品老武官哭着走了进来。
这几名武官伏在灵前好一阵痛哭:
“老兄弟呀,你怎么这么想不开呀!”
“当年咱哥们在战场上九死一生都过来了,你怎么用一条白绫就去了呢?!”
“你怎么不早一点找万岁爷呀,现在你的银子万岁爷替你还了。万岁爷还念着我们一班老臣呀!”
魏东亭的儿子闻声从里面走了出来,向众武官跪倒,哭道:“我父亲是被田文镜逼死的,众位大爷要替我做主呀!”
众武官站了起来,对魏东亭的儿子说:
“你放心,爷们饶不了那小子!”
“我们也都欠了钱,叫他来逼逼我们看!”
“拼了这条老命,老子也不还钱了!”
门外忽然有人高喊:“田文镜田大人、年羹尧年大人到——!”
众武官一个个盯着大门,怒目圆睁。
田文镜和年羹尧走了进来。
田文镜目不斜视,径直向灵前走去。
年羹尧却不断地向两侧的官员们颔首致意。
二人站在灵前,拈香行礼。
孝子却并不跪拜还礼,而是站在一旁狠狠地盯着田文镜。
礼毕,田文镜将一张字据递给孝子,说道:“魏大人的欠款皇上代还了。四王爷叫我们将他老的欠据送来了。”
那孝子抢过欠据,扑到灵前,放声大哭:“老爷子您睁开眼看看呀,皇上把您的钱还了!您现在不欠国库的钱了,您不用再害怕受小人的威逼了!您起来,您起来看看呀!”
田文镜见他哭得夹枪使棒,对年羹尧说道:“年大人,我们的差事办完了,走吧!”
年羹尧点了点头,随田文镜欲走。
那几名老武官横着拦住。
武官甲:“田文镜,你逼死了魏大人,难道连头都不叩几个,就这样走了?”
另几名武官一齐起哄:“叩头!叩了头再走!”
田文镜:“王大人此言不对!田某奉皇上圣旨追款,理应尽职尽责,对魏大人并无丝毫非礼相加,怎说‘逼死’二字?难道叫我违背旨意,不叫他交还库银才对吗?”
武官甲语塞。
武官乙吼道:“你同魏大人说,叫他十天把钱还清,否则就要抄家。你说过没有?”
田文镜:“不错,这话我说过。可是,十天之限,是四王爷定的。那天众位不都在场吗?当着四王爷,你们怎么不说?”
武官乙:“四王爷还不是听了你的挑唆!不然怎会对我们这般苛刻?”
武官丙:“无非是要我们这些老的都死了,你们才好出头。是不是?”
武官丁:“那好。我们反正是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正在不可开交之际,一个低沉有力的声音传来:“谁说‘要钱没有,要命一条’呀?”
众人一惊,回头望去。
胤禛带着李卫、高福出现在众人面前。
刚才还喧嚣不已的灵堂,一下子变得鸦雀无声。
胤禛扶起孝子,将一张银票递了过去:“这是我的一点俸银,拿去给魏大人办后事,尽量给他老人家办得风光一点。”
那孝子一手接过银票,一边又冒出一句混话:“人都死了,还风光什么?”
胤禛怒火直冒,喝道:“混话!生尽孝,死尽哀。人死就不要尽礼了吗?你当你老爷子的死与你无关?告诉你,要不是你们这些不孝之子肆意挥霍,花天酒地,你老爷子会欠这么多债吗?你一个四十不到的人,就娶了四房妻妾,还要在外面喝花酒,养妓女。你当我不知道,仅鸳鸯楼那个叫桂香的妓女就花了你多少钱!上个月为了给你那第四房小妾买一只钻戒,你还偷着花了五千银子。如果说有人逼死了魏大人,这人不是别人,就是你这个不肖之子,还有你这阖府穿金戴银的太太小姐!”
胤禛这一番指证训斥,把那魏东亭的儿子吓得面色发白,冷汗直流。
胤禛接着转过身来,对那一群老武官:“还有你们!竟敢明目张胆对抗圣旨!借魏大人之死,为自己欠款不还开脱!不错,你们为朝廷出过力,立过功。可朝廷也没有负过你们。一个个红顶花翎,再不济也当上了总兵。你们谁敢说一句,你们当中哪一个没有吃过空缺,扣过兵饷?”
说到这里,胤禛指着闹得最凶的武官甲:“就拿你王大人来说,这些年来,京里有府第,老家有庄园,一次就买了二千亩地!为什么还要挪借国库的银子?还混说‘要钱没有,要命一条’!命,暂时不会要你们的,可钱,一文也不能少。”说到这里,胤禛用冷峻的目光扫向其他官员。
胤禛:“明日就是第十天的期限。我在户部等着你们。如果不把库款还清,我还是那句话——抄家!”
说完,胤禛带着田文镜、年羹尧等向门外走去。
那几个老武官回过神来,转身又伏到灵前号哭起来:
“老哥,你等等,兄弟们都随你去算了!”
45.魏府门前
胤禛一行正要上轿离去。
一阵马蹄声,胤祥带着两名随从驰马而来,勒马立住。
望见门前的白色灯笼和蓝色布幔,胤祥两行热泪滚滚而下。
胤祥及随从下马,准备进府。
胤禛:“十三弟!”
胤祥回头,用陌生的目光看着胤禛。
少顷,胤祥一扭头,向府门走去。
胤禛愕然而伤感的面孔。
定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