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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乾清宫门外

传呼太监遥次传旨:

“皇上有旨,年羹尧呈折!”

“年羹尧呈折!”

风尘仆仆的年羹尧将黄缎匣子高举过顶,向乾清宫趋去。

2.乾清宫

年羹尧举匣跪倒:“奴才年羹尧奉四贝勒胤禛之命,专程进折。愿皇上万岁!太子千岁!”

康熙:“太子,把折子拿上来。”

胤礽:“是。”

胤礽从年羹尧手中接过匣子,转呈康熙。

康熙开匣看折。

诸阿哥和众大臣皆屏声静息,偷觑康熙的神色。

康熙看罢奏折却不露声色,将折子一合,对年羹尧:“运往灾区的粮米都是你押送的?”

年羹尧:“是奴才护运的。”

康熙:“都发到灾民手里了?”

年羹尧:“灾民们领到赈粮,无不感颂皇上的天恩盛德。”

康熙:“冲缺的河堤都修好了?”

年羹尧:“十分坚固。”

康熙:“你送这折子走了几天?”

年羹尧:“两天一夜。”

康熙不禁动容:“你辛苦了!”

年羹尧连忙叩了一个响头:“皇上心悬百姓的苦难,夙夕忧劳,能让皇上早一刻看到这个折子,即是奴才的福分。”

康熙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次赈灾,你也是有功之人。不要回杭州了,留在北京任职吧。”

年羹尧又重重叩了个响头:“谢皇上隆恩!”

康熙:“你跪安吧。”

年羹尧:“是。”

年羹尧跪安退出。

康熙这才提高了声调,对太子、众阿哥和上书房大臣说道:“你们刚才都听到,黄河这次大水总算对付过去了。太子这一次举荐四阿哥胤禛办理这个差事,可以说荐人得当,调度有方。”

胤礽知道此刻绝不宜喜形于色,连忙说道:“知子莫若父,这都是皇阿玛的运筹,四弟他们的效力,儿臣何功之有?”

康熙点了点头:“四阿哥胤禛功不可没!上书房即刻拟旨,加封胤禛为雍郡王!”

佟国维应诺:“嗻。”

此言一出,所有的阿哥都是一愣。

老九、老十即刻立见于颜色。

胤祀的脸色也不自在了。

奇怪的是胤礽的脸上也掠过一丝不悦。

康熙不动声色地把众人的反应都看在眼里,说道:“我知道,加封胤禛你们有些人心里不痛快,也许是羡慕。那好,我这儿现在还有个差事,有谁能办好了我加封他亲王!”

众人皆一振!

康熙:“前一向朕调来户部的案卷看了,国库的亏空竟达一千二百多万两白银!这笔钱哪去了?居然是大大小小的官员们借去了!弄得泱泱中华大国发了一次水灾,都拿不出银子来办赈修河!你们想没想过,再发几次水灾、旱灾怎么办?边境上一旦发生战事怎么办?怎么办?!”

胤礽连忙带头跪下。

众阿哥和几位上书房大臣一齐跪下。

胤礽:“儿臣等处事无方,请皇阿玛治罪。”

胤祀也知道不能再沉默,接着说道:“儿臣兼管户部,责无旁贷,请皇阿玛治罪。”

康熙:“治了你们的罪,国库就不亏空了?我要的是切切实实的办法!你们中间谁能挺身而出承担追比欠款的差使?哪怕追回一千万两!我这儿立马加封他为亲王。”

一片沉默。

康熙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我这儿等着。你们自荐也好,推荐也好,总之要在你们阿哥中派一个人出任追比国库欠款的差使。上书房拟一道旨,明谕大小臣工,做好偿还欠款的准备。到时候不能还款甚或有钱不还的,追比欠款的阿哥可以指名严参,绝不姑贷!”

3.胤祀府客厅

闻风而来的欠款官员们都聚集在客厅里,等候胤祀接见。

礼部司官姚典:“十几年欠下的银子,一下子叫还就还,这不是要人命吗?”

图伦升:“八爷管着户部,大家的难处他全知道,只要八爷肯出来说话,万岁爷一定会网开一面,哪怕是宽限个一年两年都好。”

邓元芳:“最好让八爷跟万岁爷去说,同意咱们分期付还。那样一来还有一点儿闪转腾挪的余地。”

桑佩:“没用。没听说吗,万岁爷要在皇阿哥中选派一个人当任追比欠款的大臣?只有让八爷出任这个差使,说的话才管用。”

众官员齐声附和:“对,叫八爷把这个差事讨下来!”

这时胡管家走了上来,指挥众仆人给众官员上茶。

图伦升:“胡管家,八爷到底在哪儿?请你通禀一声,高低让我们见上一面。”

众官员:“是呀。”

胡管家赔笑答道:“我说过了,八爷不在府里,众位老爷还是回去吧。”

邓元芳:“那我们就等。见不到八爷,我们今天就不走了!”

胡管家又笑道:“那众位老爷就等吧。”

4.胤祀府西花园书房

胤祀又在作画了。

胤禟、胤䄉、胤禵或站或坐,谁也没有心思看胤祀作画。

胤禟:“我说八哥,你到底出不出来接这个差事?你不接,我们中间谁接?你也得定个章程。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个亲王又让太子党的人抢去了。”

胤䄉:“是啊,我们的人接了这个差事还能给自己人行点方便。这个差事无论如何不能再让老四他们得了去!”

胤祀将画笔一搁,叹了口气,没有接胤禟、胤䄉的话茬,却对坐在一旁一直没有吭声的胤禵问道:“十四弟,你说这个差事咱们能接吗?”

胤禵虽然比老九、老十年轻,却反而比他们显得深沉,他斟酌了好一会儿,才说道:“难!一千多万两银子,牵扯到上上下下那么多人,一下子能追回?就算追回了,还不把人都得罪了?我想,这个亲王不当也好。”

胤祀:“有理!这个差事我不接,你们也不要接。”

胤禟、胤䄉同声问道:“谁接?”

胤祀:“四哥!”

胤禟、胤䄉还有胤禵一齐脱口问道:“什么?四哥?!”

胤祀:“对!明天我先上一个辞呈,请求皇阿玛免去我的管理户部的差使。然后我们一同推荐四哥出任追比户部欠款大臣!”

5.太子府书房

胤礽背着手来回踱步,一边对几名心腹官员——司马尚、黄体仁、肖国兴说道:“我借的银子我还!你们着什么急?”

肖国兴:“奴才不是这个意思。要是奴才们垫得起这笔银子,就是倾家荡产也会替太子爷垫了……”

胤礽:“那你还急什么?!”

司马尚:“奴才们是担心万一八爷接了这个差事,而太子爷一下又拿不出这笔银子,可就……”

胤礽一听更加焦躁,来回走得更急了。

黄体仁开腔了:“那就叫太子爷自己的人接这个差事。只是这个差事不好当哪……”

胤礽倏地停住,眼中放出光来:“对!叫老四去!”

6.胤禛府二门内

兴奋的年秋月像一只鸟儿边跑边喊:“哥!哥!”

那一边,年羹尧也含着笑大步走来。

二人越来越近。

年秋月一下子扑倒在年羹尧的怀里,流出泪来。

年羹尧轻轻地摸了摸年秋月的头,说道:“傻妞,在扬州的时候天天吵着要到北京来,到了北京又想家了吧?怎么,在这儿不顺心?”

年秋月抬起头揩干了眼泪又笑了:“挺好的,福晋和府里的人对我都挺好。哥,爹和妈都还好吧?”

年羹尧:“傻丫头,哥这几个月一直跟着主子当差,还不同你一样,哪儿能见到爹和娘。”说着,拉着年秋月的手边走边问,“那个邬先生在这儿还好吧?”

年秋月脸儿一下红了:“他好不好,人家怎么知道。”

年羹尧:“怎么?没叫你侍候他了?”

年秋月:“早就没有了。这个邬先生也真怪,到了府上又不教少主子念书,又不同别人说话,福晋也拿他没辙,安排了两个仆人侍候着他。福晋还说了,等四爷回来干脆把他辞了算了。哎哥,他到底是个什么人呀?有时候像个神仙道士,神秘兮兮的;有时候又像个小孩,怪可怜的。”

年羹尧笑了:“谁知道?怎么,你好像挺喜欢他的?”

年秋月羞了,嗔笑着捶着年羹尧:“说这样的话,像当哥的吗?讨厌!”

年羹尧轻声说道:“不是我讨厌,是主子‘讨厌’。告诉你吧,四爷给福晋的信里说了,一定要你侍候着他呢。”

说话间,已经到了万福堂外,高勿庸笑着迎了上来:“快去吧,福晋正等着呢。”

年羹尧快步向万福堂走去。

7.乾清宫

康熙面对众阿哥和上书房众大臣,问道:“怎么样?你们谁愿意担当追比欠款的差使?或者推荐谁出任这个差使?”

胤礽立刻答道:“儿臣以为,四阿哥胤禛办事认真,不徇私情,担任这个差使最为适宜。”

康熙不置可否,将目光又转向其他阿哥:“你们说呢?”

胤祀立刻接言:“儿臣曾管户部,却未能峻切操持,以至库银挪借,遗君父之忧。儿臣自认为察切之明,临事之威不及四哥。因此,儿臣不但赞成四阿哥当任这个差使,而且愿意将管理户部的差使也让给四阿哥来干。这是儿臣的辞呈,请皇阿玛俯允。”说着,拿出辞呈,双手举起。

康熙有些意外,接着眼中闪过一丝疑云,但很快回复那种恒见的冷静,只对李德全点了点头。

李德全上前接过辞呈,转呈康熙。康熙仍然不置可否,又对大阿哥胤禔问道:“胤禔,你是大阿哥,你怎么说?”

胤禔:“回皇阿玛,按理说儿臣也应该接这个差使,为皇阿玛分点忧。但既然太子和八弟都认为四弟来干较为适宜,儿臣也没有异议。”

康熙接着向其他的阿哥问道:“你们呢?”

胤祉、胤禟、胤䄉、胤禵齐声答道:“儿臣等均无异议!”

康熙还是不置可否,又向佟国维、马齐、张廷玉问道:“你们上书房大臣是何意见?”

佟国维:“‘治大国如烹小鲜’。奴才认为,户部欠款之事,人多面广,既要将欠款追回,又不能使欠款的官员太过难堪。雍郡王胤禛办事不讲情面,担当此任原很适宜,但若太过操切也怕激出变故。八阿哥胤祀素有贤名,若能继续管理户部,和四阿哥一道办理此事,则能刚柔相济,收互补之效。”

马齐:“佟国维所见极是,奴才同意他的看法。”

康熙:“张廷玉,你的看法呢?”

张廷玉:“知人之明,无过皇上。关键在于能够追回欠款,若顾虑太多则怕反而误事。请皇上乾纲独断。”

康熙:“好。你们的奏议都明白了。至于是否让四阿哥担任这个差使,朕意等四阿哥回京后问问他自己再说。太子,你立刻饬知户部造好欠款官员的名单,通知那些欠款的人等追比大臣到任即行还款!”

胤礽:“是!”

8.胤祀府客厅

大厅里来了更多探风求计的官员。

图伦升:“这下好了,八爷不管我们了!”

桑佩:“偏偏又要派四爷这位‘冷面王’追款。我们这一次是在劫难逃啰!”

坐在一旁一直没有吭声的魏东亭这时长长叹了一口气。

姚典:“哎,魏老爷子,您干吗不去见万岁爷?凭您老跟万岁爷几十年出生入死的情分,万岁爷总该给点面子吧。”

须眉已见斑白的魏东亭又长叹了一声:“唉!去了。递了两次牌子,万岁爷不见。”

众人一听更是一怔。

图伦升:“凶多吉少,凶多吉少哇!连魏大人这样的皇上包衣人家都不能通融,我们就更不在话下了。”

桑佩:“那您老来找八爷不也是枉然吗?”

魏东亭:“写了个乞恩的折子,想请八爷递上去……”

突然,不知谁喊了一句:“八爷回来了!”

所有的人一齐站了起来向门边拥去。

乱糟糟的呼喊声、招呼声:

“八爷!八爷!”

“您可回来了。您可得救救我们呀!”

胤祀仍然是那副和煦春风般的神态,面带微笑地一边走一边点着头说道:“好,好。”

随着胤祀一道进来的胤禟、胤䄉、胤禵则没有那么好的脾性儿了,三个人都阴沉着脸。

胤䄉吼道:“嚷什么?嚷什么?乱糟糟的,像什么话!”

众官员被他这么一吼,都安静了下来。

胤祀向众官员揖了一揖说道:“诸位请坐,我还有点儿事,不能奉陪了。”说完,径直走了进去。

众官员急了:“八爷!八爷……”

胤䄉又喝道:“嚷什么嚷?八爷又不是神仙!”

众官员只得站住。

胤禟:“大伙儿都回去吧,你们都找八爷,八爷也没办法呀。”

图伦升:“如果八爷都不能救我们,那我们不是死定了!”

胤䄉:“救你们?我还想你们救我呢!”

众官员一惊:“什么?十爷也欠了国库的银子?”

胤䄉:“不多,二十几万!你们谁帮个忙,借给我,让我过了这一关,我给你们烧高香!”

众官员面面相觑,哭笑不得。

胤禵:“十哥,都是愁人,你就别雪上加霜了。”

胤䄉:“你没借钱你不愁。还钱我不怕,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到时候卖了我那座十爷府还怕还不了二十几万银子!”

听他这样一说,众官员更没了主张。

胤禟:“好了,好了,发牢骚也变不出银子。我给你们出个主意吧,四爷明天就要回京了,你们与其待在这儿求八爷,还不如明天到朝阳门码头给四爷接风去?大伙儿殷勤点儿,多劝几杯酒,兴许四爷一冒酒兴儿,不就宽限你们了吗?”

众官员听此一计,都觉无底,一齐望着胤禟、胤禵和胤䄉。

胤禵:“这样吧。明儿我们几位阿哥都去,帮着大伙儿劝劝酒,求求情。”

魏东亭叹了一口气:“病急乱投医,也只有试一试了。”

众官员没精打采地散了。

9.胤禛府邬思道书房

仍然是那套布衣蓝衫,仍然是面无表情正襟危坐,邬思道正在灯烛前看书。

一双手端着一只放着热气腾腾的食物的托盘伸到了他的面前。

邬思道头也不抬,只冷冷地说道:“不吃,端去。”

那双手仍然端着托盘一动不动。

邬思道:“我说了不吃……”抬起头不禁愣住了。

年秋月正扑闪着两只大眼紧紧地盯着邬思道。

邬思道连忙站起,突然问道:“四爷回来了?”

年秋月听他一说连忙回头寻视。

房门洞开,寂无人影。

年秋月张着大眼迷惑地问道:“在哪儿?”

邬思道:“四爷没回?”

年秋月:“是你说的呀,怎么又问人家呢?”

邬思道有些怅然,又有些惘然地坐了下来,喃喃自语:“奇怪……奇怪……”

年秋月一边把食物端到桌上,一边说道:“神经兮兮的。趁热,快吃了吧。”

邬思道十分顺从地:“嗯,嗯。”端起碗吃了起来。

年秋月拖过凳子在他旁边坐下,笑着说道:“你刚才还说不吃,怎么这会儿又吃得这么香呢?”

邬思道又放下碗,说:“我说过吗?哦对了,我说过。”说着把碗往前面一推,不再吃了。

年秋月脸儿一沉,站了起来,端起那只碗问道:“你真的不吃了?”

邬思道:“不吃了。”

年秋月二话不说端着那只碗走到门边一泼,倒掉,回转身来又端起另一只装着食物的碗问道:“果然不吃了?”

邬思道稍一犹疑,接着坚定地说道:“不吃了!”

年秋月眼中闪出了一星泪花,又端着这只碗走到门边泼掉。

等她再返转身来的时候,邬思道已经端着最后一碗食物在那儿吃了。

年秋月望着大口吞咽食物的邬思道,扑哧一声笑了:“德行!”说着背转身,拿起抹布擦抹窗边的茶几椅子。

邬思道吃完了东西把碗往托盘里一搁说道:“吃饱了。”

年秋月继续擦着家具说道:“吃饱了就看书呗。”

邬恩道:“嗯。”答罢拿起书卷,眼睛却盯着年秋月。

年秋月婀娜的背影。

年秋月那双只有八旗女子才有的天足。

年秋月仿佛身后也长了眼睛,一边做事,一边说道:“不看书,老看着人家干什么?”

邬思道脸红了,忙把目光转向书卷。

年秋月:“你刚才怎么说四爷回来了?”

邬思道:“猜猜而已。”

年秋月:“告诉你吧,你只猜中了一半。不是四爷回来了,是四爷写信回来了。”邬思道:“哦……”

年秋月:“不过,也快了。听我哥哥说,四爷这次办理赈灾修河的差使立了大功,皇上给他加封了郡王。还要让他出任追比户部欠款的大臣呢。总在这几天他就要回来了。”

灯烛照耀下,邬思道的眼中闪出光来。

10.朝阳门码头

二十四根旗杆上高扬着十二面龙旗和十二盏宫灯。

上百名官员翎顶辉煌排列如仪,肃立在码头上恭迎胤禛和胤祥回京。

11.永定河面的钦差官船上

河风吹得官船上的旗帜哗哗直响。

胤禛和胤祥并立在船头上默默地望着遥遥在望的北京城。

胤禛:“一转眼就快半年了。十三弟,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皇阿玛就没有给你加封……”

胤祥淡淡一笑:“这些事我打从小就习惯了。你也知道,我这个人只要干事顺心,其他的早就无所谓了。”

胤禛叹了一口气说道:“顺心?要能事事顺心就做个庶民百姓也是好的。只怕你我这一辈子都难得顺心啊!这不,还没回就早有个不顺心的差使在等着了。上上下下那么多宗室官员,欠了一千多万银子,一次叫都追回来,这事儿能顺得了心吗?”

胤祥:“那就别接!那么多阿哥,平时见好就上,这会儿见难就推。咱们也别那么傻。”

胤禛:“能推得了我当然要推。就怕……”

胤祥:“要真推不了,四哥,我同你一块儿干!”

说话间船儿已经驶近朝阳门码头。

12.朝阳门码头

一名官员眼尖:“看,来了,来了!”

礼部司官:“快,奏乐!”

典礼官:“奏乐!”

鼓乐大作。

13.官船上

胤禛:“十三弟,你听,这奏的是什么乐?”

胤祥侧耳细听。

乐声从水面上传来,清晰悦耳。

胤祥一惊:“好像是皇阿玛才能用的畅音阁御乐!”

胤禛:“哼!我们还没到,就下了个套儿在等了。”

胤祥:“对了,四哥,你看!”

胤禛顺着胤祥的手势看去——

高高的旗杆上,龙旗和宫灯被河风吹得招展摇曳,分外醒目。

胤禛:“没错,都是十二杆。这也是皇上回京才能用的数字。十三弟,今儿个阵势不对头,告诉田文镜和狗儿他们,都小心点。”

胤祥:“嗯。”

说话间,船已驶近码头。

14.码头旁

礼部司官领衔,率众官员一齐跪倒。

司官姚典:“礼部司官姚典,奉旨率有司官员恭迎钦差雍郡王和十三贝子还京!”

跳板已经搭好,胤禛和胤祥却不下船。

一名戈什哈走到船边,向跪倒的众官员传令:“王爷和贝子爷有话,‘礼制不合,不敢下船!’”

姚典等一怔。

姚典:“礼制哪儿不合,请钦差明示。”

那戈什哈:“奏的乐曲是万岁爷才能用的御乐,龙旗多了四面,宫灯多了三盏!”

姚典知道再也蒙混不过,忙不迭传令:“降下四面龙旗,取下三盏宫灯,改奏《凯旋令》!”

四面龙旗徐徐降下。

三盏宫灯徐徐降下。

胤禛和胤祥这才走下船来。

胤禛领着一行人正准备越过跪接的众官员,突然发现了跪在前排的魏东亭。

胤禛和胤祥连忙走了过去,扶起魏东亭。

胤禛:“你老人家怎么也来了?这么大年纪,何必还讲这个礼数?”

魏东亭:“四爷和十三爷为了朝廷千里奔波赈灾修河,老奴前来接一接也是该当的。”

胤禛:“毕竟于心不安哪,咱们一块走吧。”

胤禛和胤祥一左一右搀着魏东亭拾级而上,向岸上登去。

跟在后面的欠款官员们见状,皆面露喜色。

15.码头上接官亭

二十余桌酒宴一体摆开。

干鲜果品水陆珍馐一桌桌小山似的摞起老高。

胤禛脸一沉,对跟在身后的姚典问道:“姚典,这是怎么回事?”

魏东亭连忙接言:“是老奴等一些同僚凑的份子,特为给四爷和十三爷接风。”

胤禛:“魏老爷子,不是我扫您的脸。这酒,我不能喝!”说着头也不回向前走去。

胤祥虽有些于心不忍,也只得向魏东亭做了个歉意的表情,跟着胤禛走去。

田文镜和李卫、高福、翠儿紧跟在胤祥身后。

魏东亭和众欠款的官员们都怔在当场。

就在此刻,胤禔、胤祉、胤祀、胤禟、胤䄉和胤禵不知在何处冒了出来,竟一排儿站在前面,迎着胤禛。

胤禔:“老四呀,我们可是空着肚子在这儿等着你这位郡王啊。你不吃,老十三和我们岂不都要跟着挨饿吗?”

胤禛此时不得不放下架子,一一寒暄:“大哥、三哥、八弟、九弟、十弟、十四弟,你们怎么都来了?”

胤祉轻摇折扇,仍是那副温文儒雅的名士派头,一见面就同胤禛打趣:“居士,你从何处而来?”

胤禛:“来处而来。”

胤祉:“何处而去?”

胤禛:“去处而去。”

胤祉:“勘破味识,不饮酒,汝能持否?”

胤禛:“能持。”

胤祉:“饿着肚皮,不吃饭,汝能持否?”

胤禛:“不能持。”

胤祉大笑:“我也不能持!”说着一把搀起胤禛,对众人喊道:“入席!入席!能饮酒的饮酒,会吃饭的吃饭!”

胤禛无奈,只得相随入席。

众人纷纷入席。

16.酒席筵上

胤禛被胤禔、胤祉、胤祀拥着坐在首席。

胤祥被胤禟、胤䄉、胤禵陪着坐在第二席。

魏东亭等几名三品以上官员则拉着田文镜往第三席的上座上让。

田文镜却做了个闭门深拒的姿势,正色说道:“雍王爷在此,岂有下官的位置!”说着,推开众人,竟径直走到胤禛背后站定。

魏东亭等人遭此峻拒,好不尴尬,只好怏怏地坐下。

胤禔举杯站起,大声说道:“第一杯酒,咱们同贺四阿哥晋升郡王。来,大家干了!”

众人纷纷站起,举杯对着胤禛。

胤禛也站了起来,却不举杯,说道:“胤禛加封郡王,乃是皇上恩典。今尚未谢恩,岂敢受贺?这酒,恕我不敢受饮。”

胤禛说完径自坐下。

众人举着酒杯面面相觑。

胤祥哈哈一笑,大声说道:“皇上没有给我加封,大家这一杯酒敬我如何?”

胤禔正好借此下台,说道:“十三弟此次会同办差,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杯酒我们同敬十三贝子。干!”说着一口干了坐下,再也不理胤禛。

胤祥和众人同干,坐下。

胤祀运算良久,已想好说词,举着杯对胤禛说道:“四哥此次赈灾修河,上为朝廷分忧,下为百姓造福,救活无数生灵,真是功德无量。为此,小弟敬你一杯!”

胤禛:“提到灾民,我倒还想说几句话。”

说到这里,胤禛站起,朗朗说道:“我这一次和十三弟到黄泛区,耳闻目睹了灾民的状况,真正合上了四个字——惨不忍睹!房屋被毁,田土被淹,肚里无食,身上无衣,卖儿鬻女者比比皆是呀。如今,他们虽然分到了一点度冬的粮食,但是,他们过冬的房屋在哪里?明年开春的种粮又在哪里?思想至此,我是一滴酒也喝不下去。八弟,你素有‘八贤王’之称,想到那些受灾的人,你能喝得下这杯酒吗?”

胤祀被胤禛这番训诲弄得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只好说道:“如此说来,倒是小弟不合时宜了。”

胤禵见胤祀受此冷遇,引起抱打不平之气,呼地站起说道:“四哥,你我一母所生。你可知道,你在外面这几个月,额娘是如何挂念吗?”

胤禛听他谈到“额娘”,连忙站起:“十四弟,额娘她老人家安好?”

胤禵举杯:“我们哥俩一同祝她老人家安好吧!”

胤禛见他如此,反而坐下,冷冷说道:“祝额娘的酒,待我们明天一同进宫陪她老人家饮吧。”

胤䄉再也按捺不住,举着酒杯走到胤禛面前,嚷道:“四哥!我也不说那么多废话。冲着这么多兄弟和这么多朝廷命官为你接风,你却滴酒不饮,你,你是拿冷屁股对人家的热面孔嘛。”

胤禛猛地一拍桌子,喝道:“老十,你喝醉了吗!”

胤䄉一副豁出去的派头:“还没喝,醉什么?大哥的酒你不喝,八哥的酒你不喝,老十四的酒你也不喝。我是皇阿玛生的不争气的儿子,我知道你更不会喝我的酒,可是,我还要问你一句,我敬你一杯酒,你认我这个兄弟,就喝了它!”

胤䄉干脆拿起胤禛的杯子,双手举起,跪了下去。

满座鸦雀无声,无数双眼睛圆睁睁地望着这两个兄弟。

胤禛不再犹豫,接过胤䄉手里的酒杯,洪声说道:“老十,你也不要跪在这里。众位兄弟和众位大人也不要再向我劝酒。我有一句话,只要你们答应了,莫说是喝一杯,就是喝十杯,喝百杯,喝得我倒在这里爬不起来也在所不惜!”

胤䄉只好慢慢站起,问道:“什么话?你说。”

胤禛:“皇阿玛的意思大家都知道了。想派我追比户部欠款的差事。当然,这个差事我现在还没有接。为什么呢?因为上上下下牵扯到太多的人。追紧了,碍着多少同僚的情面,这中间只怕还有我的兄弟,还有从小就抱过我亲过我的老臣。”

胤䄉的脸上首先就不自在起来。

魏东亭等欠款官员也开始惴惴不安。

胤禛:“可是,欠款追不回呢?就是上负皇恩,无法交差。倘若你们大家都能自觉地把欠款都还了,不要让我当这个差,我就是喝一百杯,一千杯,喝得倒在地上不能起来也心甘情愿!”说到这里,胤禛双目炯炯生光,高举酒杯走下席来,从众人身边一一走过。

众人闻言皆悄没声息地放下了酒杯。

走到酒席尽头,见无人吱声,胤禛接着说道:“众位既然不喝,就是瞧不起我胤禛,而不是我胤禛瞧不起众位。失陪了!”

说完,胤禛将酒杯往末席桌上一搁,扬长而去。

胤祥、田文镜和李卫等人紧跟着离去。

上自众阿哥,下至众官员皆怔在当场。

胤䄉狠狠将酒杯朝地上一摔:“嗨!”

17.紫禁城

李德全领着胤禛、胤祥穿过曲曲折折的宫廊向前走着。

胤禛:“李公公,这儿不是通往养心殿的路呀。”

李德全笑着答道:“主子说的没错,这儿是通往御膳房的路。”

胤禛:“御膳房?”

李德全:“对呀,二位爷不是还没吃饭吗?万岁爷特地安排了一席御膳,让二位爷先用了膳然后再去见他呢。”

胤禛、胤祥对望了一眼。

胤祥:“怎么?我们在朝阳门码头的事皇阿玛就知道了?”

李德全:“什么事能瞒得过万岁爷呢?”

18.御膳房

大条桌上堆满了御用的膳食。

胤禛、胤祥各坐在一端不知如何下箸。

李德全:“万岁爷特地嘱咐叫二位爷放开肚子多吃一点儿。二位爷请哪!”

胤禛、胤祥知道不多吃是不敬,太多吃又怕觐见时失礼,只得在每一道菜中夹上一点儿,浅尝辄止。

吃了一阵,胤禛向胤祥使了个眼色,站了起来。

胤祥也跟着站了起来。

胤禛:“李公公,请领我们去觐见万岁爷吧。”

李德全笑着答道:“万岁爷有旨,今儿个就不见了。二位爷快点回府去和家人团聚吧。”

胤禛、胤祥听了连忙向养心殿方向跪了下去,恭恭敬敬地叩了三个头,然后站起。

19.胤禛府前院

从大门到厅廊,到处点起了灯笼。高勿庸站在大门口尖着嗓子喊道:“王爷回府哪!”

久别而回,胤禛带着几分欣喜,又带着几分感慨走进府门。

雍王福晋那拉氏领着十岁的弘时,五岁的弘历,还有刚刚学会走路的弘昼站在滴水檐前笑融融地候着胤禛。

其他王府家人奴婢黑压压站了满院。

看到胤禛进来,那拉氏屈了屈膝:“爷回来了。”

胤禛边走边说:“回来了。”

那拉氏对身旁三个儿子:“快,拜见父王。”

弘时、弘历虽小,也学着大人模样,趋步上前,双膝跪倒,叩下头去:“拜见父王。”

弘昼慢了一些,也跌跌撞撞走到两位哥哥身边扑在地上,牙牙说道:“拜见父王。”

众管事奴婢这才黑鸦鸦一齐跪倒:“拜见王爷!”

胤禛这时才露出一点笑脸,抱起弘昼,对弘时和弘历以及众管事和奴婢:“起来吧,都起来吧。”

弘时、弘历和管事奴婢又重重叩了一个头:

“谢父王!”

“谢王爷!”

都站了起来。

这时,李卫、高福和翠儿才怯生生地提着行李走了进来。

胤禛对那拉氏:“这是我从江南带来的几个奴婢。”

李卫他们不等胤禛说完,机灵地走到那拉氏跟前跪倒:

“奴才拜见福晋!”

那拉氏看到这几个活泛的孩子,也自欢喜,笑道:“好了,都起来。”

李卫等叩头站起。

20.万福堂

那拉氏正在给胤禛宽下外面的袍服。

胤禛突然想起,问道:“对了,邬先生呢?他怎么样了?”

那拉氏:“别提你这位邬先生了。到府里也快两个月了,请他给弘时、弘历教书,他答什么来着?什么山野草莽啦,什么刑余之人啦,不敢出任世子的先生啦……一句话,根本就没有教他们。王爷,这个人能够做咱们的西席吗?”

胤禛笑了一笑,说道:“这些读书人哪……”

21.敬贤堂书房

鼓乐齐鸣,爆竹震天。

红烛高烧,香烟缭绕。

书房正中的墙上挂着巨幅孔子画像。

画像前陈列着香案,香案下摆着拜垫。

身穿常居礼服的胤禛领着身穿礼服的弘时、弘历肃立在书房的门边静静地等候。

22.邬思道居室

年秋月正在给邬思道换穿礼服。

高勿庸恭敬地站在一旁等候换衣的邬思道。

年秋月给邬思道穿好衣服,又把拐杖拿过来递给邬思道,然后站到一边上下打量了一会儿,笑了:“好了,去吧。”

高勿庸连忙走到门边斜着身子掀开门帘。

邬思道拄着拐杖走出门去。

高勿庸放下门帘跟了出去。

走到门外,邬思道怔住了——

从这儿通往前方的道路两侧站满了打着灯笼俛首而立的仆人。

一阵热血涌来,邬思道的脸激动得通红。

高勿庸站在他的身后轻轻催促道:“邬先生,请吧。”

邬思道拄着拐杖从通明的灯笼人道中走去。

灯光辉映的王府上空回荡着拐杖拄在地面的嗵嗵声……

23.敬贤堂书房门口

邬思道站住了,目光深深地望着对面的胤禛。

胤禛的目光也深深地望着对面的邬思道。

胤禛慢慢地向前走去。

邬思道拄着拐杖慢慢地向前走来。

两个人面对面地又站住了。

片刻的沉默。

胤禛伸出一手搀起邬思道的手臂向书房门走去。

24.敬贤堂书房内

邬思道搁下拐杖,面对香烟缭绕的孔子画像艰难地匍匐下去。

弘时、弘历在邬思道的身后跪了下来。

三人一齐叩头,拜毕,站了起来。

高勿庸这时走上前去,搀着邬思道在西边的靠椅上坐下。

弘时、弘历同时走到邬思道的身前跪拜。

邬思道扶着靠椅的把手站了起来,伸出一手向弘时、弘历虚扶了扶。

弘时、弘历站了起来。

这时,胤禛向高勿庸使了个眼色。

高勿庸又走了过去扶着邬思道坐下。

万般没有想到,胤禛走了过去对着邬思道深深一揖。

邬思道大惊,扑地跌跪在地上。

25.邬思道居室

桌上摆着一壶酒,两副杯筷。

胤禛和邬思道分坐在主宾席上。

胤禛对站在一旁的高勿庸说道:“告诉福晋,今儿晚上我在这儿陪邬先生喝酒。叫她不要等我。哦对了,无论什么事都明天再说。不要来打扰我。”

高勿庸:“嗻。”答着,退了出去。

年秋月提着一个食盒走了进来,从里面端出几碟精致的小菜摆到桌上。

胤禛望着年秋月笑了笑说道:“秋月,这一向你侍候邬先生有功,我该赏你点什么呢?”

年秋月脸红了一下,接着笑对胤禛说道:“王爷,您真想赏我?”

胤禛:“要什么?你说吧。”

年秋月扑闪着两只大眼,想了一阵,说道:“那就赏我一杯酒!”

邬思道赞赏地笑了。

胤禛没有想到她会提出这样一个要求,问道:“你为什么只要一杯酒呢?”

年秋月:“今儿是王爷给少主子请先生的好日子,奴才喝一杯喜酒不应该吗?”

胤禛大悦,赞道:“好丫头,真懂事!好,我就赏你一杯喜酒。”说着,满满地斟了一杯酒递给年秋月。

年秋月双手接过酒杯,一仰脖子喝了下去,接着将杯口朝着胤禛一亮。

胤禛和邬思道对望了一眼,都大笑起来。

年秋月提起食盒跑了出去。

胤禛给邬思道斟满了酒,又给自己斟满了酒,然后举起酒杯说道:“邬先生,请。”

邬思道却不端酒杯,正色说道:“王爷,邬某有一句话藏在心里,如骨鲠在喉,想请王爷明示。”

胤禛也放下了酒杯,正色说道:“先生请说。”

邬思道:“邬某一介寒儒,又是坐过牢的刑余之人。王爷为什么要请邬某出任世子的先生?”说着,两眼紧紧地盯着胤禛。

胤禛慢慢地站了起来,踱到门边,略一沉思,突然仰起头低声吟诵起来:“‘朝廷待其不为薄矣……二君设心何其谬也?独不感天听若雷、神目如电?呜呼!吾辈进退不苟,死生唯命,务请尚方之剑斩彼元凶,头悬国门,以儆天下墨吏……’”

邬思道震撼不已,早已站了起来,眼中闪着泪花说道:“十年了,王爷还记得我的这篇文章?”

胤禛:“是真文章自能千古流传!”

邬思道双手微微颤抖地举起酒杯:“王爷,请!”

胤禛也双手举起酒杯:“请!”

26.胤禟府花厅

杯盘狼藉。

已经满脸通红的胤䄉,又将一大杯酒一口喝干,然后带着哭腔嚷道:“我他妈真不是人!我干吗当着那么多人跪在那里给他敬酒?!不就是二十几万两银子的债吗?求他,为什么不求你!”

说着,胤䄉扶着桌沿向胤禟跪去。

胤禟一惊,连忙扶着胤䄉,说道:“老十,你这是干吗?”

胤䄉:“求九哥借我二十万银子,让我还债,我他妈死也不能再受老四的窝囊气了!”

胤禟:“咱哥们谁是谁?我的钱不就是你的钱,你的债不就是我的债吗?什么求不求的,坐下,喝酒。”

胤䄉蒙眬着眼盯着胤禟:“九哥,你答应了?”

胤禟:“钱,我给你,可你就这么服服帖帖把钱给他送去,往他脸上贴金?”

胤䄉:“不把钱送去能行?这可是老爷子下了圣旨的!”

胤禟:“我说老十呀,你这人什么时候能把肚子里的肠子绕一绕。欠债的人那么多,你不会先看看人家还不还?”

胤䄉:“可我他妈是皇阿哥,我不带头,能行?”

胤禟:“你这小贝子阿哥算老几?告诉你,太子还欠着钱呢。”

胤䄉:“什么?太子也欠了钱?”

胤禟:“消息是八哥那儿来的,有四十五万!”

胤䄉:“这么多?”

胤禟:“嗯。你不要看别人,就看太子,太子还,你就还;太子不还,你干吗要还?”

胤䄉:“九哥,你干吗不早说呢?来,这杯酒,我们为太子喝!”

27.邬思道居室

胤禛为邬思道续酒。

门外传来高勿庸的声音:“王爷!王爷!”

胤禛将酒壶一搁:“我说了有事明天再讲,为什么又来烦我?”

高勿庸的声音:“没法子,是太子爷来了。”

胤禛一惊。

邬思道:“王爷快去吧。”

胤禛:“我去去就来,先生稍候。”

邬思道:“我等着王爷。”

胤禛开门径去。

28.胤禛府客厅

胤礽穿着便服正在来回踱步。

胤禛急忙上前请安:“不知太子驾到,胤禛有失迎迓,请太子恕罪。”

胤礽:“好你个老四!回了京也不先去看看我,是不是我这个太子碍着你什么事了?”

胤禛暗惊之下,连忙解释:“太子这话可冤屈臣了。今天我连皇阿玛都还没见着呢。”

胤礽:“好了,好了。这不是说着玩儿吗?我就知道,任谁跟我过不去,老四还是我的铁杆儿兄弟!来,咱哥们坐下说话。”

胤禛:“是。”

二人坐下。

胤礽:“老四呀,我可是举荐你出任追比户部欠款的差使了。明儿见了皇阿玛,你可不要推辞噢。”

胤禛:“二哥,按说为了朝廷,为了皇阿玛,为了你,我都得接这个差事。只是……”

胤礽:“我知道,我知道。你放心,无论有多大的难处,我都会罩着你。你就放开手干吧。”

胤禛:“二哥……”

胤礽站了起来:“就这样定了。哦对了。我这儿有几个人的名单。这几个人借的钱,你给他们缓一缓。”说着,将名单递给胤禛。

胤禛接过名单不胜茫然……

29.邬思道居室

胤禛走了进来:“叫先生久等了。来,坐,咱们接着饮。”

邬思道:“王爷,太子是来叫你接任追比国库欠款的差事吧?”

胤禛看了一眼邬思道,问道:“先生如何得知?”

邬思道微微一笑,说道:“这件事在王爷回京以前就已经满城风雨了。王爷,你接这个差事吗?”

胤禛不答,只是苦笑了笑。

邬思道:“王爷,想听听邬某的浅见吗?”

胤禛:“好哇。我正想听听先生的见解。”

邬思道:“那邬某就试为王爷析之。”说着,开始把面前的碗筷腾开,边拿边说:“接与不接,得先看看借款官员的情形。”说话间在桌面上腾出了一块空地。

邬思道:“这些人大致可以分为三类。”说着拿起一只小空碗放到面前:“第一类情形是不得已而借之。这类人最多。一个四品京官,一年的俸禄银子才一百多两。这点钱养家糊口也仅温饱而已。可他是个官,他出门得坐轿子,做事得要有跟班,回家得要有佣人,在官场来往得要有应酬。如今请客摆一桌像样的酒筵就需十两银子,做一件像样的官服也要十两以上。王爷请算算,这个官一年下来得要多少银子开销?他不借,就要贷;不借不贷就要甘守清贫,甘守清贫他还出来做官干什么?为官而甘守清贫者即是贤臣。请问王爷,古往今来有多少贤臣?”

胤禛点了点头。

邬思道喝一口酒,润了润喉咙,接着拿起一只中碗摆到面前说道:“第二类情形是不安分而借之。这类人不多,但最不好对付。为什么?因为这类人往往是有资历有功劳讲排场讲阔气的大官功臣。如曾任江宁漕运总督的魏东亭,现任苏州织造的李煦和江宁织造的曹寅,还有如现任广东总督的武丹。他们中哪一位不是从小就跟着圣上鞍前马后熬出来的心腹重臣?按理他们在职分上的收入已经十分富裕足够花用。就因为存了个‘当年吃了苦,如今要享福’的念头,挥金如土,铺张无度。这些人欠国库的银子都在几十万以上,果真要他们还时,回头一看,钱都花得光光。除了抄家当产,他从哪里拿钱还债?果真要抄他们的家,治他们的罪,圣上念着旧情,能下得了这个手?”

胤禛有些坐不住了,站起身来,踱来踱去。

邬思道:“第三类人最可恶,纯属贪得无厌,唯利是图,只要能捞到,拆了金銮殿也毫不心疼!如在京几个重要衙门的堂官、司官,由于位居要职,每年收受地方官员的冰敬、炭敬、节敬、年敬不知多少;再如在外的带兵武官,由于太平无时,长期吃空额兵饷肥得流油。可一见到别人借欠国库银两,他们也纷纷争着挪借。反正是越多越好,哪管你国弱民贫!但是,由于前两类人的欠款难以追回,这类人也必然攀比抵赖,有钱不还!”

“还有!”邬思道不等胤禛有所表示接着说道:“除了这些官员,还有宗室王公,只怕连太子也……这个账难讨啊……”

胤禛:“照先生的意思,我不能接这个差事?”

邬思道:“不!一定要接!”

胤禛:“哦?”

邬思道:“王爷试想,皇上因为国库亏空而忧心如焚,这么多阿哥为什么就没有一个人出来接这个差事?是他们认为国库的欠款不应该追回吗?不是。他们抱着的就是这一个心思,不愿得罪人,更怕得罪了人还追不回欠款。如果王爷也不愿意接这个差事,那么皇上不是连一个愿意为他分忧的儿子都没有了吗?”

胤禛霍地站起,出神地望了邬思道片刻,接着打了个哈欠,懒懒地说道:“夜深了,先生安歇了吧。”说吧,点了下头,走了出去。

邬思道怔在当场。

30.养心殿东暖阁

胤禛快步走了进来,跪下叩头:“儿臣拜见皇阿玛,愿皇阿玛圣体康健,如意吉祥!”

康熙:“起来说话。”

胤禛又叩了个头,站了起来。

康熙用少见的、慈爱又透着几分忧郁的目光打量着胤禛,说道:“你瘦了,也黑了。”

胤禛心中一热,忙躬身答道:“儿臣倒觉得身子骨更壮实了。”

康熙点了点头:“劳其筋骨,原是能够历练身心。”

胤禛:“是。”

康熙:“你和胤祥这一次差使办得很好,可以说是急了国家之难哪!可是,从盐商身上弄那么一点儿,一次可以,二次行吗?黄河、淮河,今年治了,明年又决。水灾治了,还有旱灾蝗灾。治国的根本不在于此呀!”

胤禛:“皇阿玛圣训极是。”

康熙:“都说是康熙盛世,天下太平。怎么各省报上来的田土就一年年减少,国税也一年年递减?你这次下去,想必也看到了一些情形。”

“是。”胤禛有些激动了,答道,“儿臣在下头见到的,和皇阿玛说的一样。有钱的士绅之家仗着免税,拼命买地。小户人家因为人多地少丁税太重,也就甘愿贱价卖了土地当他们的佃户。这样一来,田土年年兼并,贫富日益不均,而国家的税收却年年减少。仅此一弊,朝廷已不堪其忧了。”

康熙:“能看到这个弊端,可见你肯用心思。其实朕又何尝不清楚?几次想丈量全国的地土,按地土纳税,可以缓冲一下。可是一层一层报到朝廷的数字都是假的!朝廷想振作,还是靠各级官员去做。可现在的官员们呢?!唉。就说户部欠款的事吧。上上下下竟有那么多人!弄得没有在国库借款的倒成了不合时宜。积重难返哪!难怪朕这么多儿子竟没一个愿意出来承担这个差事。”

胤禛脑子里“嗡”的一声。

邬思道的画外音:“如果王爷也不愿接这个差事,皇上岂不是连一个愿意为他分忧的儿子都没有了吗?!”

胤禛扑地跪下,大声说道:“儿臣愿意办理追比欠款的差事!”

康熙露出了一丝笑意:“其实你也知道,朕这次催你回来也就是想叫你接这个差使。但朕为什么不直接下旨?因为勉强叫你干,也干不好。现在你自己愿接,朕也就放心了。”

胤禛:“只要对朝廷有利,对我大清的江山社稷有利,儿臣大不了做个孤臣罢了!”

康熙:“好!有了这个做孤臣的心思,就没有办不好的差使!听说你这次从江南还带了个‘孤臣’来了?”

胤禛:“是。要说孤臣,田文镜确实是个孤臣。此人心里只有朝廷,而从不计较个人得失。儿臣保举他为追比欠款的帮办,请皇阿玛恩准。”

康熙:“好,就依你,让田文镜帮同办差。”

胤禛:“是。还有十三阿哥胤祥,此次随同儿臣赈灾修河,劳绩卓著。儿臣一是恳请皇阿玛降旨褒奖;二是想让他也来帮同办理追比欠款的差事。”

康熙:“胤祥不能褒奖,也不能参与追比欠款的差事。他的事,你以后少说。”

胤禛心中突然涌起一股不平之气,冲动地问道:“胤祥为什么不能褒奖,为什么不能担任这个差使,请皇阿玛明示。”

康熙:“你真的想知道?”

胤禛:“儿臣想知道。”

康熙:“朕想叫你做一个真正的孤臣!你明白了吗?”

胤禛惊出一身汗来,连忙叩了个头:“儿臣明白。”

康熙:“那好。你去准备,明日就进驻户部。追缴库银!”

胤禛大声应道:“是!”

定格。 OOSRIyH7gJBYUGNxKmDG41NsQQtZYxecGbznrGGI0iGBbH1IHJjGWC2kpyywtuJ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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