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3

周日从爷爷哪儿回来，贺小秋一整天都在家里看研究报告。接近傍晚的时候，家里来了不速之客。贺小秋看着门外的女人，那种心情，不是不欢迎，而是没准备。

她很漂亮，此刻也很温柔和善，如果是换一种角色，贺小秋应该会很喜欢她，可是，她这样的身份，小秋没办法喜欢，至少，现在是这样。

贺小秋让开位置让她进来。她手上还拎着一些东西，有些无措的看着贺小秋。贺小秋接过来送进厨房，并且倒了杯水放在她面前。

两个人在客厅坐下。气氛，有些尴尬。

董筱说：“每次回宅子，都没碰上你，小秋，你爸爸很担心你。”

“我挺好的。”穿着家居服的贺小秋，此时微微低着头，抠着指甲。

“晚上回去吃饭吧？你爸爸，很想念你。”

“不了，等下还有点儿事情。”贺小秋已经不记得这是第几次拒绝，每次都是同样的理由。

董筱的眼里有遮不住的忧伤和无措。“我知道你恨我，你和你爸爸之间的隔阂也是因为我。你不原谅我没关系，但是你爸爸他真的很爱你。”

贺小秋看向她，那句阿姨她如何也叫不出口，嘴唇动了动，最后说：“过去这么多年了，我没有不原谅谁。”

“我知道你心里有苦，有痛，你把你想法都说出来，让我们替你分担好吗？”董筱此时不再是电视上常出现那样不苟言笑、严肃而且又威严的外交官，她现在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人，在恳求继女的原谅，在调和这个家，想把他们三口人真正融成一个家。

“说来你可能不相信，但是我真的不怨你，也不怨爸爸，我有站在你们的立场替你们想过，只是，”贺小秋扯出一丝无力苍白的笑容，“我已经不习惯了。”

“小秋……” 董筱有些激动，不知道该说什么，嘴巴动了动，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这时，有电话进来，贺小秋站起来接电话，“喂，在家，现在？哪儿？好，知道了。”

“那我就先回去了，”董筱站起来，“我给你煲了汤，你平时工作忙一定要注意身体，多补补，还有一些桂园糕什么的，千万别把身子累坏了。”

董筱拉住贺小秋的手，紧紧的握着，她眼睛红红的，蓄着泪水。

贺小秋很想跟董筱说谢谢，想谢谢她这么多年一直陪着爸爸身边，不让他孤独、寂寞，为他留一盏温暖的灯，就像妈妈当年那样。想谢谢她在自己不在的这么多日子里照顾爸爸的身体。

贺小秋简单的收拾了一下，出门赴饭局。到了酒店，迎宾小姐将她带到一个包厢，梁韶宇已经在里面候着了。

贺小秋扯动嘴角笑了笑，可是真的好假。

梁韶宇眼睛跟雷达似的，马上发现猫腻，低声道：“哭了？”

“没有。”贺小秋扒拉扒拉头发，又揉揉脸，“睡多了。有什么急事儿啊，非得今天说？”

服务员进来送来一瓶拉斐，梁韶宇给贺小秋倒上，“我想收力拓。”

“力拓科技？”贺小秋挑眉，没有太多意外，梁韶宇就是科技公司起家，近些年多元化发展，可是至唯科技依然是业内龙头，收购力拓，可以让至唯集团有进一步的成长空间。

“对。”

贺小秋耸肩，“收呗，反正你有钱。”

梁韶宇拿起杯子轻晃着，“现在不是钱的问题，你手上是不是有它的股？”

贺小秋点点头，“对。”

“占比多少？”

“4%左右。”

梁韶宇点头，“还不够，你再让你管的其他基金也买点儿，但是别超过5%，公告会暴露，接着我找人把收购的风给放出去，让它的股价往上蹿几天。过完年，一开盘你就把它抛了，我会再出消息就说之前的消息只是传言，散户看有大单卖出，他们肯定跟风，力拓的股价会急挫，再加上马上要出年报了，力拓的业绩浮亏。所有得问题会一起爆发，股价会连跌不止。到那时候，至唯再正式出公告收购力拓。你挣一个差价，涨涨净收益不吃亏。”

贺小秋蹙眉，有些不解的问：“我们有做过业绩预测，力拓去年的业绩虽然不好，但是不至于亏损的。”

梁韶宇听闻冷笑，“哼，这就是预期差。缺钱想增发，但是方案被证监给卡掉。他现在周转不灵，打算推出的新产品目前还是雏形，根本上不了市，都难到这份上了你猜怎么招？还让我屈居第二，融资不控股，凭什么呀？爷就不是那样的人，凭什么我栽树给他乘凉？不开眼说的就是他这样的。”

贺小秋问：“那个楚云鹏？”

“嗯。”梁韶宇端起酒杯，“太他妈当自己是个人物了，笑话，我梁韶宇能退居第二吗？给了他康庄大道，可人不乐意走啊，独木舟是他自己选的路，那就不能怪我狠了。”

贺小秋也不再说什么，她了解商场的尔虞我诈，知道梁韶宇有这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能力，也知道股市的瞬息万变一夜间倾家荡产的残酷，人性什么的和钱扯上关系之后全都是浮云。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这样的事情她见过做过的也不是一两次，所以也没什么良心不安的，胜者生存，而已。

贺小秋若有所思的问：“今儿这设的什么局？”开一间厅单独见她，想必他在这里还有其他局。

“一关系不错的找风投，对了，坤子也在，要不把他也叫出来唠唠？”说着，梁韶宇双眼跟狼死的，溜圆发绿。

贺小秋端着杯子，仰脖一干而尽，“省着吧，我回去了。你找人把具体细则今晚上发到我的私人邮箱，别耽误明儿早上开盘交易。”

“成，那我就不送你了，开车小心点儿啊。”

知道莫易坤在隔壁，贺小秋没敢多留，可还是能碰上，她就没辙了。正等电梯的空挡，莫易坤阔步而来，眉眼间有着一丝笑意，高挺的鼻子，嘴巴微挑，不得不承认，他是一个非常有魅力的男人。

他们都没有说话，安静的等着电梯。电梯门打开后，莫易坤也跟着贺小秋进去。贺小秋摁着开门键不撒手，扭着身子问他：“你跟进来干什么？”

莫易坤背靠着电梯壁，笑着说：“转转。”

贺小秋没好气儿的说：“外面转去，电梯小，您撒不开欢儿。”

“到一楼我才能出去不是？”他眯着眼笑，一点儿也没有往日那样高高在上，这摸样，整个就是一活地痞。

“这样啊，那莫少爷，电梯给您坐，我走下去。”说完大步迈出电梯，可是莫易坤反应快，一把就抓住她的胳膊。就这样，他们一内一外，驻足在电梯前。

“小秋？”楚天从一个包厢里出来，看见贺小秋有些诧异，而她旁边的莫易坤，让他更是不解。他们之间，不像单纯上下属那么简单。

贺小秋听见了楚天的声音，身子一震。想挣脱莫易坤的钳制，可是她越是挣脱，他攥的越紧。莫易坤的薄唇此刻紧紧抿在一起，眉头微皱，双眸深刻的凝视着她，坚毅的下巴像被刀刻过一样凛冽。

“你想怎样？”小秋咬牙狠狠地说。

莫易坤忽然就笑了，眼里满是悲凉和深痛，松开她的胳膊自嘲的笑，越过贺小秋走开，“我想怎样？你说，要我怎么样？”

贺小秋听到了他近似喃喃的自语，心猛地抽痛，不敢回头看，只能愣愣的站着不敢动。胳膊被攒的生疼，仿佛还有一丝他留下的温度。

怎么了怎么了你到底是怎么了？贺小秋问自己，也问莫易坤。

楚天走近，关切的问道：“没事吧？”

贺小秋苦笑着摇头，“没事。”

“你等我一下，我去说一声，再送你回家。”

“嗯。”贺小秋努力微笑着，点了点头。

回家的路上，他们俩都没有说话。楚天安静的开车，贺小秋看着窗外出神。他不问，她不说。从最开始就是这样，他不闻，她不问，模式既定。

但是这次，楚天不想他们再这样对彼此不闻不问的，他想知道她的想法、她的一切，想知道所有他不知道的。

“刚才是莫先生，是吗？”

贺小秋没有说话。楚天手握着方向盘，青筋微微凸起，“你们有什么事吗？”

贺小秋扶额，缓缓闭上眼睛，“楚天，我现在心情不好，我希望你不要问不要说，像以前那样。”

楚天苦笑，摇着头说：“我们是恋人，我有权知道你的事情，你也有权知道我的，我们不要再对彼此不管不问了好吗？”

是啊，他们是恋人，本应该是最亲密的人，可是彼此却圈起自己的心事，把过去深深埋在心底，什么都不肯表露，这样还算是恋人吗？

贺小秋把头贴在窗户上，一直到下车还是沉默着。她真的没办法，也不习惯对着另一个人表露心声。

“对不起。”这是她唯一能说出口的，也许未来的某一天，她可以告诉他所有，但不是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