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德有一句名言,叫说不尽的莎士比亚。套用来,叫作说不尽的袁世凯。为何如此说不尽?有话要说即见仁见智,东说东有理,西说西有理。袁世凯被言说,总是一个特殊的话题。
袁世凯是一个传说。用现在的话题讲,他能够从一个乡村少年,逐步成为显赫一时的北洋大臣,直隶总督,后来一跃而为内阁总理大臣,到中华民国大总统,这是奋斗者成功的典范。再想一想,人家没有高学历,也没有留洋,尤其是家境也并非多么殷实,却能够改变社会历史,应该说绝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确实,历史评价给了他许多恶名,诸如窃国大盗,卖国贼,出卖革命党,镇压义和团,复辟等,似乎没有一处值得人正眼看的地方。人常说,岁月无情,历史是最公正的。但是,历史如何体现公正呢?如果历史失却了公正,那么又意味着什么呢?
2011年是辛亥革命一百周年。一百年前,中华民族被列强所欺凌,人民大众身处水深火热之中,苦不堪言,终于激发了以排满为重要内容的辛亥革命。此时,充满罪恶的封建专制政治被画上一个句号,民主革命事业拉开新的帷幕。当时的社会政治力量最主要的仍然是朝廷,其次是具有新思想的南北新军,最后才是革命党等社会革命力量。在这三种力量的较量中,终于出现清王朝被逼退位,中华民国建立;袁世凯应运而生,成为政坛上执牛耳者。这是改天换地的大事件。用当时的流行语说,就是非袁莫属;枪杆子里出政权,如果没有袁世凯为代表的新军势力对共和事业的支持,清朝根本不会轻易退场。从这种意义上讲,袁世凯未必彻头彻尾的反动,倘若我们坚持说袁世凯就是坏,就是反动透顶,那就不是对历史的尊重了。
这些年来,历史文化研究形成多元化趋势,用事实说话的原则并没有改变。尤其是国家启动了清史工程项目,大量原始史料被发掘、整理;如《袁世凯全集》,洋洋洒洒两千多万字,保存了袁世凯亲手书写的奏议、政论等原始文献,为我们认识和理解历史真相、重新评说历史,提供了有力的证据。白纸黑字,固然是铁案如山的证明,但历史绝非只有一个面孔;认识历史的本来面目,需要多种材料,任重而道远。
1912年,是中华民国建立的日子。中华民国的建立是时代的选择,是人民大众的向往。共和、民主、文明,这些新的理念成为时代的选择,至五四新文化运动时期,科学和民主的旗帜被高高举起。理念是文化认同的重要基础,但是,其付诸实践的过程却是漫长而曲折、复杂而艰难的。许多事业是几代人努力才得以实现的,共和事业、民主事业,也是如此。回首历史,从1840年“鸦片战争”到1949年中华人民共和国建立,这中间充满多少悲壮!其间,共产党是伟大的,孙中山与他的三民主义也是可歌可泣的,尤其是抗日战争中各族人民团结奋战,都值得我们颂扬。同样,袁世凯对日本人的抗争,对列强的态度,并不是完全妥协退让而无原则地出卖国家和民族利益,倒是在许多事情上不乏悲壮之举。更不用说历练新军,兴办铁路、电话、电报和邮政等实业,废科举而举新学,包括警察制度等,他对社会发展是有积极推动意义的。如果我们尊重历史的事实,应该说,袁世凯若不称帝,他确实像一些人所说的那样,甚至可以与华盛顿比肩。当然,这都是见仁见智的认同与评价。
1998年,戊戌变法一百周年时,我的长篇历史小说《袁世凯》(一、二、三)得以出版。我没有像前人那样一味诅咒、辱骂这样一个复杂的历史人物,也没有神化他,而是在长期研究历史文化的基础上,力争还原历史,努力寻找历史的黑匣子。的确,人们常重视文献的价值,讲究盖棺定论,而常常又难以论定;在我的家乡,父老乡亲们述说袁世凯总是用能力、本事这样的字眼来评价。这真的是某些历史学家就那么了不起吗?真的是我的乡亲们如此没有觉悟吗?几十年过去了,一切都发生了巨大变化,历史评价方式和研究方法发生重要变化。袁世凯这个字眼又被人们所不断地提起。我无意于为其正名或翻案,或危言耸听,而只是追求坚持历史的真实,给人以启发,思索更广泛的内容。
在这本书的写作中,我非常感激北京、天津、南京、武汉、广州、项城等地的朋友对我的帮助。尤其是骆宝善先生,我们多次交谈,得其益甚多。评说历史文化,需要尊重史料,但史料不是唯一的,诸如民众的情感等方面,都应该尊重。走进历史文化,走进千百万民众,才能更清晰地看到历史的踪影。本书的图片来源非常繁杂,五花八门,与文字一样见证于历史;作者特致感谢。
牡丹的芬芳与绚丽还未退去,榴花如火,已在古色古香的楼前闪放。历史文化研究,因应于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事业的热切呼唤,所以,不断呈现出盎然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