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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两个人的冷战一直在持续。

陈妈因为年迈的老母亲生病,所以才会突然返乡,知道香涵这里离不开她,安顿好家里的事情之后,便急忙赶了回来。没想到才走这么几日,这两个小祖宗便闹得一发不可收拾。看香涵日渐消瘦,陈妈便去后院禀了老太太,求她老人家出面调解。其实不用陈妈说,老太太早就有所耳闻了,看着香涵每天越吃越少,她心里也很着急。

张翼本一直不回府,有什么事情也不挑明了说,香涵连个辩解的机会都没有。

香涵其实知道,他一定是因为自己把家务事,跟表哥这个外人说了,所以才生气的,可是事情并不完全是像他想的那样。香涵不知道陆子鸣具体做了些什么,又跟张翼本说了些什么,可香涵的本意是好的。

事到如今,香涵如果再去和表哥打探什么消息,不知道又要惹出多少麻烦来。这前后种种,香涵只能一个人受着,偶尔和陈妈絮叨几句。香涵平时和张翼本说话,其实已经很注意分寸了,在表哥面前更是处处维护他,香涵真的不觉得自己做错了。

香涵那日从书房出来之后,就一直食欲不佳、精神不振,成天的胡思乱想,总觉得要彻底地失去张翼本了。

“陈妈,我和他之间就这么结束了吗?他这么多天不回来,这是在惩罚我吗?还是他已经下定决心不要我了呢?他到底有没有喜欢过我?如果没有,他之前对我那么好又算什么?事情怎么会弄到这种地步?难道是我太敏感了吗?”

“小祖宗,你就别瞎想了,现如今最重要的是你肚子里的孩子。老爷我是知道的,他也就是一时闹闹情绪,会回心转意的。”

“一定不是,他看我的眼神都变了,冷冰冰的。陈妈,我该怎么办?”

“老太太已经去了急电,召他回府呢。老爷还是小孩脾气,赌气罢了,你也是为了他好,他会明白的。等他回来,陈妈替你去说说他。”

“陈妈,别去。现如今你跟着我,没准他以为是我央你去的。”香涵满肚子的委屈,带着哭腔跟陈妈说道。

“好,好,好。你怀着身孕,现在最要紧的就是你的身子,赶紧好好休息。”

香涵的头特别痛,以前从不相信心情不好也会生病。现在才知道,原来他就是香涵的病因,也是香涵的解药。每次没有他在身边,香涵总是特别脆弱,特别容易病倒。

香涵心里倒是巴望着自己病了,也许病了,他就会主动来看看自己了。

曾香涵虽然家世普通,但在哪里,也不曾像在张家这般,受这么多的委屈。侍奉长辈要恭顺有礼,处理妻妾关系要温和谨慎,对待下人也要通情达理,如今就连面对自己的丈夫,也要谨小慎微,稍有行差踏错,便这般冷落自己。

当初要不是陆子鸣落难,香涵又何至于沦落到这种地步。初入张府,因为在张家各种不受待见,连个等级最低的粗使丫头,都敢当着自己的面,各种冷嘲热讽。后来嫁与张翼本为妻,仗着他和老太太的宠爱,虽说无人再敢随意欺凌,可终究香涵还是要和那么多的女子,共侍一夫的。

香涵知道,自己一旦失宠,以后在张府的日子会很难熬。即便有老太太照拂,有孩子傍身,可是没有了丈夫的宠爱,自己就会像所有的大宅门里的女人一样,一生都困在这里,永无出头之日。

果真是一入豪门深似海。

香涵在张翼本跟前失宠的事,恐怕整个张府都知道了,香涵如今倒是也无所谓了。这几日没什么胃口,身体也不大清爽,香涵又消瘦了几分。刚吃完早饭,老太太便差人来请香涵去后院,说是特意叫了张翼本一起,想来这是有意要缓和他们夫妻俩的关系。

香涵梳洗好了之后,特意提前一点过去。虽然不愿意见他,可香涵也不想让旁人看笑话。刻意涂脂抹粉,多少也是做给他看的,别以为没了他,自己就活不下去了,香涵照样吃饭睡觉,过得开开心心的。

香涵到后院门口的时候,正好碰到张翼本从另一个方向过来,香涵假装没看见,抢先一步跨进去。

“来了?”张翼本赔着笑脸,对香涵说道。

香涵觉得自己不是他心情好就要陪他笑,他心情不好,就要哄他高兴的玩偶。这个男人,阴晴不定的,香涵可没有那么好的兴致,去成全他的喜怒哀乐。用余光扫了他一眼,便面无表情地进去了。

张翼本迅速地跟了上来,到香涵的身后伸出手,想要揽住她的腰。香涵走得很快,不让他碰到自己。张翼本快步跟着,亦步亦趋,从旁人看起来,倒好像是香涵在他的怀里一样。香涵觉得这人真是无赖,甩都甩不掉。

两人站在内堂里等老太太,香涵站久了乏得慌,便自行先坐下了,让边上的张翼本独自站着等,期间两个人一句话也没讲,张翼本甚少有这么尴尬的时候。没一会儿老太太就来了,香涵起身的时候,张翼本想要过去扶她,被香涵没好气地躲开了。

老太太根本就没过问,他们之间到底闹的什么别扭,上来就劈头盖脸地把张翼本训斥了一顿。看着张翼本低眉顺眼,在老太太面前那副唯唯诺诺的模样,香涵觉得甚是解气。老太太全程都在数落儿子的不是,又说了诸多女人怀孕的不易,讲了好些个大道理,才让他们俩回去。在老太太那里,香涵和张翼本表面上,自然还是要装出一副和和气气的样子来的,可心里却总有一个结没打开。

自打从老太太那里回来,张翼本这几天一直都坚持回府,香涵和他总是不冷不热的,虽说不至于一句话不说,但早就没有了之前的那种亲密。张翼本看起来倒也还算泰然自若,常常自顾自地言语,香涵只是偶尔出声,表示自己在听,随口附和一句半句的。

香涵和张翼本的关系是缓和了很多,可是突然就觉得累了,不想再让自己在这样的感情里沦陷下去了。他终究是要抛弃自己的,还没到人老珠黄的地步,只是一件小事做得不合他的心意,就这样冷落自己,以后的命运可想而知。

香涵也觉得矛盾,不知道该怎么做,不想让自己投入太多的感情,可是仿佛又已经泥足深陷,不可自拔了。

“我的小祖宗,你怎么还对老爷板着脸?怎么说他也是堂堂的一家之主,你多少也给他留点面子。”陈妈看着这两个人成天不冷不热的,心里着急。

张翼本刚刚来看过香涵,又回书房去了,他们之间还是热络不起来。这次的事情,简直是把香涵伤透了,真的没办法再对张翼本笑脸相迎。谁知道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现在不过是顾忌着自己怀了他张家的骨肉,还愿意容忍一下自己罢了。如果不是自己有了身孕,怕是早就已经被扫地出门了。

香涵不说话,陈妈也拿她没办法。

香涵这几天害喜得厉害,加上天气炎热,连着几天都没怎么好好吃东西了。听刘管家说,张翼本这几天也没什么胃口。

“太太,四太太来了。”小喜来报。

上回在四太太的生日宴上中途走了,香涵一直觉得过意不去,回府之后,立刻补上了一份大大的生日礼物,以表心意,香涵和四太太倒是因为这事,成了要好的姐妹。

“你怎么有空过来坐坐?”香涵这里已经有好些日子,没人过来了。四太太穿了件彩绣的旗袍,显得格外的雍容华贵。

“过来给你报喜。”

“我能有什么喜事。赶快坐,别站着了。”肚子越发大了,香涵自己站着也费劲,赶紧招呼四太太坐下。吩咐下人上茶上点心,又拿了些糖果、西饼,和四太太坐下了聊。

“你这身衣服不错,让刘师傅新做的?”香涵没话找话说。

“有些日子了,一直没拿出来穿。”四太太听了很是高兴。

“我记得我这里有一条粉红色的珍珠项链,配你这身衣服,一定美极了。回头让小喜找出来,送你房里去。”

“我们打扮成什么样,老爷也是不肯用正眼瞧的。老爷眼里呀,就只有你。”王宝珠倒是没有拒绝,只是恭维了香涵一句。

“最近我可见不到他。”听王宝珠提起张翼本,香涵心里不免咯噔一声。

“所以更要留心。”

“这话怎么说?”香涵知道,王宝珠这是话里有话。

“你还不知道吗?这些日子,人家二太太,可没少往老爷那里跑。”

原来说的是这个。香涵知道,这几个太太一向都看不上二太太,总觉得和她一起,辱没了自己的身份。香涵倒是觉得她挺不容易的,嫁进了张家这样的大户人家,免不了要受这些闲言闲语。

“二太太多体贴些,也是应该的。”香涵口是心非地说道。

王宝珠在香涵这里讨了一个没趣,赶紧换了个话题,今天她可是带着任务来的。王宝珠知道,香涵一直误会了张翼本,自己这么长时间捂着不说,一方面是想看个热闹,另一方面也是怕万一事情搞砸了,给自己留个退路。

“老爷让办的事,我父亲说已经办妥了。”

在这府里,香涵和四太太已经算是比较投缘的了,一直也没什么嫌隙。听王宝珠说到她父亲,香涵自然就想到了之前的不愉快。因而回答得也有些懒散,随口说道:“这事我倒是没听说。”

“原来你还不知道呢?老爷想要把你写进张家的族谱,百年之后好入张家祠堂,供子孙祭拜。”王宝珠故作惊讶地说。

“族谱?”香涵有些不解。

“是啊。像我们,肯定是没这福份了。按张家祖上传下来的规矩,只有原配才能写进族谱。老爷把这层意思和族里的长辈说了,可他们全都不肯,说是没有这个规矩。老爷虽说当了官,可是在族里毕竟是晚辈,何况之前和族人也有过不少嫌隙。这种事情,可不是他一句话能搞定的。”

“那这事怎么会麻烦令尊呢?”

“张家那些长辈自诩文人墨客,我父亲这么多年,负责编写公民教材、起草课程纲要,自然和他们颇有交情。我父亲年轻的时候,还和张家宗长的长子张经德先生,一起办过一个学校。张氏宗亲,还是要给我父亲几分薄面的。”说起自己的父亲,王宝珠不免语气里有些骄傲。

陆子鸣也说过,四太太的父亲王毅骁,是公民教育运动的领导者,他编写的《公民须知》,前前后后印刷了几十个版本。王宝珠的几个哥哥,也颇成气候,各自从政,却在不同领域各有建树。两个女儿,一个嫁给了张翼本,一个嫁给了教育理论家杨辅生,因而谁见了王毅骁,都是要敬他三分的。

原来事情竟是这样。因为一连串的误会,阴差阳错地弄成了现在这个样子,香涵心里也很是懊悔。四太太一走,香涵就立马去书房找张翼本了。

天色不早了,张翼本还在书房里,和工程师研究修建铁路的方案。他一直坚持认为,所谓的搞建设,就必须先有动力发电,要在全国建起一个电力网。既然发电厂主要依靠火力发电,就必须大力发展煤矿产业。可是矿区大多偏远落后,为了方便运输,就必须同步修建铁路、公路。

香涵知道张翼本的这个建设委员长不好当,这种出钱出力又不讨好的活儿,即便是他的同僚、亲友,也鲜有支持的。当初修这几条铁路的时候,筹款艰难不说,他还接到交通部的电报,说建造铁路是中央职权,省政府不得参与。放下电报,张翼本就带着秘书,连夜去南京讨要说法。从治国方略讲到铁路规划,从国计民生讲到财政预算,在建设委员会的招待所里住了三天,把他们辩驳得无话可说,才拿回了铁路的建造权。

看着灯光下的张翼本,香涵突然觉得有些心疼。他每天都有那么多的国家大事要忙,还为自己分心。又为了自己得罪了那么多张氏族人,不顾身份地去求人办事,为的不过是给自己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名分。可是自己呢,不仅误会了他,还在张翼本放下架子,想要和好如初的时候,一直和他闹别扭。

香涵听到张翼本在打电话,口气不善。

“我没有什么私利要图,不用投靠谁,也不用加入谁。”张翼本讲完就挂了电话,香涵站在客厅里,感觉这个时候,似乎不太适合过来“求和”,一时间有些踌躇。

厅里风大,香涵不小心呛到了一口风,小声咳嗽了一声。张翼本一看到香涵,立刻就拿了自己的风衣迎了出来。书房里的几个人,原本因为张翼本心情不好,有些不知所措,一看到救星来了,就赶紧一齐撤了出来。

“怎么这么晚了还过来?有什么事打电话叫我过去不就行了。”张翼本侧身替香涵披上外套,香涵顺势一下子就扑到了他的怀里。

“我想你了。”

张翼本一听就笑了,轻轻地用手拍着她的后背。香涵在张翼本怀里忍不住抽泣起来,感觉自己就像个不懂事的孩子。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张翼本先是一愣,很快就知道香涵说的是什么了,柔声说道:“起初不是没有把握嘛,我岂是那种乱开空头支票的人。”

“我知道是我不好,胡乱猜忌,你不要再生我的气了。不过你也不对,夫妻之间最重要的就是信任,不管什么事情,总是要两个人商量着来才对,哪有你这样狂妄自大、自作主张的。兴许我压根不稀罕这个名分呢。”香涵哭着哭着,突然来了精神,感觉自己占了很大的道理。

“夫人说得对,是我错了,下次不会了。”张翼本看香涵哭得梨花带雨,已然很是心疼了,这会儿哪怕她说地球是方的,他也会依着她的。

这几日,香涵心里最大的委屈,就是觉得张翼本不信任自己。从始至终都没有问过事情的原委,连个辩解的机会都不给她。现在回头想想,自己何尝不是也不信任他?只看到了些许表象,就连番揣测,无故生出这许许多多的事端。

香涵在张翼本的书房里,一直待到很晚。两个人推心置腹,说了不少的体己话。

因为椅子太硬,张翼本坚持要让下人拿个软垫子过来,再让香涵坐下。在这样的特殊时期,他总是格外小心。香涵说他“矫情”,索性就坐在了他的腿上,玩起了书桌上的胡桃夹子。现在香涵的小腹已经开始微微隆起了,摸起来硬硬的,除了前几日吐得厉害,其他倒是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香涵看到张翼本的书桌上,看到一封信。那信封是张翼本的印刷厂为张家特制的,上回香涵派人给张翼本送字条的时候,就是用的这种信封,它自然立刻就引起了香涵的注意。府里的电话系统,四通八达,谁在府里,还非要和张翼本通信呢?

“这是什么?”香涵把信封拿起来晃了晃,语气不善地问道。

当着香涵的面,张翼本就把信拿出来了,在上面草草“批注”了几个字,就把信递给了香涵。

“你替我还给她。”

张翼本一副坦荡模样,抱着香涵还挺悠闲。美人在怀,甚是享受。香涵打开一看才知道,这竟然是二太太写给张翼本的。又是诉衷情、寄相思,又是嘘寒问暖。通篇尽是些用来炫耀文墨的生僻词藻,并不是什么感人肺腑的佳作,有些地方还用得十分牵强。

没想到这个裴红霞,还略通些文墨,别人家的姨太太,不是秦楼楚馆的莺莺燕燕,就是红极一时的绝色名伶,自己家的这位老爷倒好,娶了一屋子的才女。香涵没好气地把信装了回去,扔在书桌上了。

“我才不要去当这个坏人呢。”

张翼本觉得香涵的这种行为,虽然幼稚可笑,却也甚是真挚可爱。

香涵心里之所以会不高兴,是因为发觉,原来不是只有自己,才会“鸿雁传情”这种小把戏,大概每个女子都会。后来转念想想,她们一年也见不到几回张翼本,就不生气了,继续高高兴兴地玩胡桃夹子。

张翼本的书柜上,其实有不少的洋酒,红酒、香槟、威士忌,一样不少。看到这些,香涵不免就想起在上海的那段时光了。张翼本经常带着自己出入各式西餐馆,他们最常去的,是外滩三号的上海总会。虽然那里拒绝女性成为会员,可张翼本带太太过去,对方总是按会员待遇予以接待。

书桌上堆满了香涵夹好的核桃。

“这些给你补补脑子。”

张翼本笑着起身,陪香涵回屋休息,随手把桌角的信封丢进了纸篓里。

第二天一早,张翼本有事要早早出门。

前些日子四太太王宝珠组织牌局,香涵一直以身子不适为由,推托过去了。南浔的这些太太们,每日在府里都闲得发慌,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聚在一起听戏、打麻将了。

香涵这么多天闭门不出,只顾着伤心了,已经好久都没见到她们了。料想四太太她们,这会儿已经在棋牌室了。于是吃完午饭,香涵就和陈妈、细雯她们一道过去看看。

香涵一进去,发现已经一屋子的人了。今天裴红霞穿的是织锦缎无袖双襟旗袍,把修长的身材衬托得玲珑有致。看香涵来了,韩映雪非要给她腾个地方,让香涵也上手摸几把牌。打牌的时候,裴红霞就坐在香涵的右手边,香涵很自然的,就被她手上那个风藤包银管的镯子给吸引了。

“这个镯子倒是别致。”香涵由衷地夸了一句,没想到二太太立刻就摘了下来,递给香涵仔细看看。

“不过是个风藤木的镯子,没什么稀罕的。要不是因为是老爷送的,我早就不戴了。”

香涵拿在手里细细端详,棕褐色的风藤纹理清晰可见,包银的部分,两侧雕的是团寿,中间的好像是个蝙蝠,应该是福寿双全的意思。

香涵看完就递给了四太太王宝珠,王宝珠直接把镯子放在了牌桌上,惹得裴红霞一阵心疼。

“这是风藤木的?”三太太在一旁问道,她还是第一次见到木头镯子。

“是啊,老爷给的,说是能辟邪。”

香涵的首饰倒是不少,可没有一件是张翼本送的。二太太这话一说完,香涵也很是羡慕。一直以为按照张翼本的性子,是不大会有心思,送这些女人家的东西的,原来竟然猜错了。

香涵有孕在身,随意玩了几把,就把牌还给五太太了。四太太王宝珠看香涵要走,便跟她一起出来了。

“亏她有脸说得出口,那镯子分明是她讨来的。”王宝珠不无醋意地说道。

“这话怎么说?”香涵有点不大明白。

“当初张家在乡下的一个远房亲戚,来府上拜会老太太。凑巧老太太斋戒,老爷就代老太太见了。那人千方百计寻了这么个宝贝,想要献给老太太,可这东西到了在张府,就太不稀罕了。老爷收了也就扔在了一旁,没去管它。日子久了,二太太见了便跟老爷讨了过来。而且这都是好多年前的事了,她总共也就只有这么一件,没事就拿出来显摆一下。”

王宝珠话里话外都是不满意,这时候可一点儿不像大家闺秀、名门淑媛。王宝珠虽然在外国人办的贵族学校读过书,但仍旧只是一个娇纵的富家小姐。

香涵第一次觉得,这个裴红霞心机有点重,同样一件事情,从她嘴里讲出来,就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了,还能让人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居然说是老爷送的,真是气人。”王宝珠还在耿耿于怀。

“人家可从头到尾都没说过一个‘送’字啊,人家讲的明明白白,是‘老爷给的’。”陈妈在一旁说道。

王宝珠又去香涵的屋里坐了一会儿,才悻悻地回去,香涵一个下午被她吵得头疼。

回到卧室,香涵拿出自己金丝楠木的首饰盒,一件件地看过去,果然没有一件是张翼本送的。看样子,二太太最近和张翼本真的走得很近,好像除了香涵,整个府里的人都知道了。

张翼本一回来,就先回屋去看香涵了。

“老太太说,陶师傅家有点事,要回去几天。”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张翼本连这些细枝末节都开始过问了。

“那以后我就不用再喝汤了吧?”香涵如蒙大赦。

陶师傅是在张府,专门负责给香涵煲汤的厨子,东西做得倒也不错,可是不怎么符合香涵的胃口。

张翼本一听就乐了,“是不用喝陶师傅做的汤了。”

香涵一听张翼本的语气怪怪的,就知道他这是在取笑自己。张翼本打电话给刘管家,让他把晚饭送过来。

“太太,这是老太太屋里的陆师傅给您备下的。有豆腐丝瓜猪蹄汤,核桃仁纸包鸡,什锦蛋羹,贵妃牛腩,碧海珊瑚和桂圆炖鹌鹑。”刘管家说完便退了出去。

好不容易把他们都盼走了,香涵垂头丧气地坐下,象征性地动动筷子。

“过来帮我吃点吧,哪有人晚上还吃得这么油腻的?陈妈说,这个汤是一定要喝的,老太太要查的。”

张翼本人倒是过来了,可是东西一口不碰,一脸坏笑地看着香涵吃。张翼本看香涵跟他闹了这几日的别扭,瘦了许多,故意让她多吃点。

其实好多时候,香涵觉得张翼本都特别幼稚。可是有的时候,又觉得张翼本是那么的成熟和稳重。他的心思,香涵永远都猜不透。

“中午的那个黑枣猪心汤还没喝呢,现在又来了个豆腐丝瓜猪蹄汤,这下怎么办好呢?”香涵一脸坏笑地看着张翼本。

“实在不想吃,就别吃了。”张翼本难得这么深情款款,说的却是这种没用的话。虽然听着顺耳,但是说了等于没说,香涵心满意足地给了他一个假笑。

“我们不能让老太太不高兴。”香涵趁张翼本不备,拿调羹灌了他一大口,然后假装什么都没做过,继续认真吃饭。

张翼本在外摸爬滚打多年,阅人无数,想要攀附和利用他的人,数不胜数。他不是不知道那个陆子鸣别有用心,只是所有的一切到了曾香涵这里,都显得格外纯真有趣。这些于张翼本而已,甚是难能可贵,连“被利用”都让他觉得心甘情愿。张翼本看着这个瘦弱的小丫头,突然有点心生怜爱,她还这么年轻,本该四处玩乐的年纪,却嫁给了自己,早早地怀孕生子,也是不容易。

“要不我们趁着天黑,溜去后院的佛堂里看看吧。”香涵看张翼本在走神,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于是提议道。香涵一进府的时候,就听下人们说,张府有三大禁地,不允许随便出入。一是张翼本的书房,二是张家的小祠堂,三是老太太清修的佛堂。

如今,张翼本的书房,香涵可以自由出入,对她已毫无神秘感可言。至于小祠堂,上回因为张翼本被罚,香涵也闯过一次了。剩下的就只有后院的佛堂了,香涵从未去过,而且那里几乎是张府最神秘的地方了。

“去佛堂做什么?”张翼本也拿不准,这好好地吃着饭,她怎么突然冒出了这么一个想法。

香涵解释说:“我好奇嘛。平日里没有老太太的吩咐,后院我都不能随便去,更别说佛堂了。而且就算进去了,我也找不到路。再说了,没有老爷陪我,我可不敢擅自闯过去。”

“找不到路,这话我倒是信。”

“居然敢笑话我。”香涵气势汹汹地往张翼本的领子里吹气,痒得他一直告饶,一把把香涵搂在了怀里,连忙答应。

虽然老太太没说过不准香涵去后院,但是平白无故的,香涵也不能跑去老太太的佛堂瞎溜达。何况平日里香涵一出房门,就有一大堆人跟着,总不能就这么大张旗鼓、浩浩荡荡地去“探秘”。

香涵用期待的眼神看着张翼本,他无奈地笑笑,算是默许了。他总是拿她没什么办法,不管香涵提出什么样稀奇古怪的要求,他都会尽量满足她的。

张翼本给香涵拿了件大衣,两个人就这么偷偷摸摸地出来了。在黑夜的掩盖下,香涵有一种莫名的安全感。张翼本提着灯,香涵挽着他的手臂,轻轻地倚靠在他身上,心里特别塌实。路上遇到了巡夜的家丁,只要看到是张翼本,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多嘴问点什么,全都恭恭敬敬地行礼避让。

到了后院,离传说中神秘的佛堂越来越近,香涵很是兴奋。张翼本在前头带路,左手紧紧地牵着香涵,生怕她天黑路滑,不小心磕着碰着。其实张翼本对府里的地形也不是很熟悉,毕竟原先他一年也不会回来几次。虽然他从小就在这里长大,但是后来因为张府扩建,大修过几次,张翼本到了后院之后,居然也迷了路,愣是把香涵领到了后院的长生塔这里。

后院的这座长生塔,是许多年前老太爷张尔善为老太太祝寿所建,逐年邀请文人雅士题写文章,摹刻于石上,其中不乏张謇、康有为这般颇名望之人。因为长生塔供奉着法华寺高僧的舍利,所以这里常年有人看守。

张翼本和香涵刚一出现,就立马被远处守夜的下人发现了。张翼本还没来得及阻止,就已经有人鸣锣示警了。看守之人认出了来人是张翼本,吓得赶紧遣人去内院通传。香涵忍不住在背后狠狠地拍了张翼本一下,都是他带的好路。原本指望跟着他,可以“所向披靡”,没想到竟然“树大招风”,弄得两个人如此这般没处躲、没处藏的。

“这下完了,我们被发现了。”香涵有点做贼心虚,这么晚打扰老太爷和老太太休息,心里也很是过意不去。

“没事没事,交给我。”张翼本一副做错了事的样子,轻轻拍了拍香涵的手,以示安抚。

两人被领到了内室的大厅里喝茶,等候老太太“发落”。站在厅里,张翼本还是一副不慌不忙的样子,饶有兴致地琢磨起了墙上的雕刻。香涵顺势看过去,发现墙上刻的是福禄寿三星和八仙过海的图案,并没有什么特别。

等了好一阵子,老太太才穿戴整齐地出来。这么晚打扰她老人家休息,香涵羞愧得几乎想要找一个地缝钻进去。一看见老太太,香涵便急忙站了起来,张翼本也认认真真地给老太太行了个礼。

老太太看都没看儿子,一脸关心地冲着香涵就过来了。香涵心里一下子有些紧张,万一老太太问什么,自己回答不上来可如何是好,赶紧用眼神向张翼本求救。

“这么晚出什么事了?他是不是欺负你了?”听老太太这么说,香涵赶紧摇头否认,一颗悬着的心也就放下了,心里还有些暗自得意。老太太又转身看着自己的儿子,意思是让他把事情说清楚。香涵在老太太背后,冲张翼本做了个鬼脸,张翼本也只能假装没看见,仍旧一脸正经,毕恭毕敬地站着。

“母亲,我没有。”张翼本也甚是无奈,急忙出言否认。已经很多年没有遇到今天这般境地了,被冤枉了不说,还得想办法圆谎。张翼本突然觉得,一切都仿佛回到了年少的时候,自己这么多年,太多的不悲不喜、云淡风轻,活得其实甚是无趣。

“那你说说,这是怎么回事?”老太太看他们这么晚一起过来,误以为夫妻俩又吵架了。

“回母亲,香涵她刚刚做了个梦,梦见后院佛光普照,枣树开花结果。儿子听了,觉得此事实乃大吉之兆,必是菩萨保佑我们张家人丁兴旺。因为知道母亲后院的佛堂里供奉了一尊送子观音,想来正是菩萨显灵,便一刻不敢耽搁地赶了过来。儿子因时间晚了,怕打扰母亲休息,又不想误了大事,本打算悄悄地拜了菩萨就走,没想到还是打扰到您了,是儿子的过失。”张翼本缓缓开口,一口气把瞎话说完,说得有条不紊,听起来至少态度是极为诚恳的。

“那你们快去吧,可要派人准备些什么?”老太太一听就知道这话是信口胡诌的,根本不相信他的这番鬼话,不过是宝贝儿子说什么,自己便顺着往下说罢了,哪有人半夜三更跑来拜菩萨的。

“不用不用。儿子以为,心意到了即可。”

“老吴,多派点人跟着,你去前面领路。这黑灯瞎火的,都好好伺候着。”老太太对张翼本的话,一个字也不信,不过是不想拆穿他们罢了。

老吴就是刚刚进来“通风报信”的罪魁祸首,平日里负责后院看守,虽然也听得云里雾里的,但既然老太太吩咐了,便急忙连声应是。

一行人从老太太屋里退了出来,路上的电灯已经全部打开了,老吴在前面引路,其他人都远远地跟着。香涵瞪了张翼本一眼,想到他胡说八道的那个正经模样,自己就绷不住笑了,张翼本面带笑意,两只手牵着香涵继续往前走,假装不知道她在笑个什么劲。

香涵倒是没看出来,原来张翼本撒起谎来,这般镇定自若、头头是道,脸都不红的。看样子以后不能再信他的胡话了,什么瞎话都能说得一板一眼的,也不知道他哪句才是真的。

“我以后可得好好地防着你,仔细你再胡说些什么。”香涵打趣道。

“我这刚刚立下大功,难道不是应该论功行赏吗?”

“功过相抵了。”香涵摆摆手,示意“封赏”这种事情没得商量。因为有一群下人跟着,两人也不好多说些什么。很多事情彼此心知肚明,心照不宣,那份相知的情义,才最是可贵。

等他们到了佛堂,发现早已有人点灯秉烛,在这里候着了。

香涵一只脚迈进佛堂,一瞬间就被这里肃穆宏伟的气势给震慑住了,这哪里是一座佛堂,简直就是一处小型的寺庙。佛堂正中间供奉的是一座观音菩萨,两侧分别是镀了金身的龙女和善财童子。

“都到外面等。”张翼本一句话,所有人都赶紧退下了。

香涵走到观音像前,轻轻地跪了下去,双手合十,闭目许愿。经过这么一番折腾,她早就忘了自己是来“探险”的。

“你要不要也来许个心愿?”

张翼本站在一旁,并不着急回答,煞有介事地研究着佛像的铸造工艺,许久才缓缓开口:“我不信的。况且,七尺男儿,倘若心怀家国,自当勤勉自强,哪有整日求神拜佛的道理,成何体统。”

张翼本从小就接受的西洋教育,又在法国住了多年,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并不相信这些。不过,倘若菩萨能保佑自己和张翼本恩爱百年,子孙满堂,香涵多些信仰,倒是无妨。

没想到一晚上惹出了这么多事,回到屋里,香涵已经累得不行。陈妈一早就听到风声了,此刻正在客厅里候着他们俩。

“老爷还真是惯着你,什么事都依着你的性子来。大晚上的挺着个肚子到处跑,又不是不知道自己有身孕,吹了风受了凉怎么办?你那小身子骨,哪里经得起这种折腾?”陈妈最疼香涵了,嘴上数落着她,可其实心里比谁都宠着香涵。

张翼本和香涵赔着笑脸,听陈妈教训了半天,好不容易才把她哄回去睡觉了。

“让你不听话,挨骂了吧,活该。”明知道自己理亏,不想给张翼本抓住把柄,陈妈一走,香涵赶忙先占个上风。

张翼本对香涵的耍赖行径不加理会,笑了笑,就赶紧拉着她上床睡觉了。

这一天是礼拜日,政府公职人员也都放假了。张翼本难得休息一天,想在府里好好地陪陪香涵,结果刚吃完午饭,二太太裴红霞就来了。她一直缠着香涵,张翼本没办法,只能先去书房躲会儿清静。

二太太这么久以来,还是第一次进香涵的屋子,先前避嫌避得紧俏。今天她穿了件月白色的紧身旗袍,上面披了件宝蓝色的真丝披肩,下面配的是白色的漆皮高跟鞋。看了让人眼前一亮,很是高贵得体。

香涵因为镯子那事,心里还是有些芥蒂的。总觉得二太太前些日子,才刚炫耀过她的宝贝镯子,今天大概是来展示一下衣服的。

两个女人之间,聊来聊去也还是张翼本,其他的好像也没什么话好讲。

“老爷疼我的那会儿啊,我也招人嫉妒。老爷多跟我讲句话,下头都有人议论。以前我们在苏州划船,还遇到过一次风浪呢。”原来他们还一起在苏州划过船,香涵知道裴红霞是故意说的,听着还是觉得有点刺耳。二太太总喜欢讲一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好像自己多了解张翼本似的,香涵听着乏得厉害。

“这事我倒是不知道。只听说老爷十几岁的时候,有一回乘船渡江,船身撞上了桥墩,险些丧命。”香涵也是故意气她,这个二太太总是这样没完没了的,香涵心里是恼她的。

其实,香涵从来都不过问张翼本以前的事,他想说的话,自然就会说。大部分过往,张翼本都还是乐于让香涵知道的。当然,他和原配姚荟柔之间的事除外。一方面是怕香涵吃醋,另一方面也是不愿触及旧日的伤痛。

“我们自然是比不过妹妹你了,这般地承着老爷的恩宠,老爷什么事都愿意和你念叨。果真是年轻,处处都好。”她兀自地出着神,突然反应过来这话说得不大合适,尴尬地笑着给香涵剥了个核桃。

“我也不过是碰巧听老爷提起过罢了。”

“妹妹多心了,我可没有怨你的意思。”

和二太太在这里虚头巴脑地讲着这些客套话,实在是没什么意思。

陈妈也看得不耐烦了,给香涵递了碗银耳竹笙汤,说道:“你坐了这许久,想来也是累了。就算你不嫌累,就这么一直拘着二太太说话,怕是二太太也该回了。”

“我听出来了,陈妈这是在下逐客令了。不急,我们姐妹好不容易在一起说说话,难得今天谈得这么投机,我就厚着脸皮,搅妹妹一顿饭了,妹妹不会赶我走吧?”裴红霞柔声道。

“怎么会呢?”香涵赶紧吩咐小喜,给二太太添茶。

“我也是怕把太太累着。”陈妈故意把“太太”两个字说得特别重,总觉得裴红霞一口一个“妹妹”,听着有些别扭。在别人家的府里兴许没什么,可在张家就不一样了。张家的院子大,各房的太太平时也不大见面,各过各的日子,向来是没有“姐姐妹妹”这样的称呼的。

“没事没事,妹妹只管躺着,我在这里啊,就是陪你解闷的。”不管陈妈说什么,二太太总是笑盈盈的,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陈妈也不好再说什么难听的话了。

“老爷来了。”小陶上来通报了一声。

裴红霞就知道,张翼本一整天待在府里,晚饭肯定是要过来一起吃的。香涵原本倚在沙发上,想要起身去迎迎张翼本,没想到二太太倒是一点都不客气,一听见张翼本来了,就立刻迎了出去。香涵被抢了个先,心里不高兴,索性继续在沙发上躺着,一动不动。

香涵从背后看,这个二太太的身段,还真是没话说。虽然她年纪比自己大了不少,可天生就是个衣服架子,香涵从后面看个背影,都觉得赏心悦目。

“老爷,我这正和妹妹聊天呢,刚说到您,您就来了。”裴红霞跟在张翼本身后进了屋,脸上满是藏不住的喜悦。

二太太笑靥如花,张翼本也是神情舒展,似乎对这种“姐妹情深”的场面,很是受用。香涵看他全然没有要和自己独处的意思,就气不打一处来,也就没给张翼本什么好脸色看。

“怎么了?”张翼本看香涵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以为她又受凉了。

看着他关切的眼神,香涵的气也就消了一半,灵机一动,撒娇道:“人家昨天夜里累着了,睡到晌午才起来,一直乏得很,幸亏二太太过来陪我说话解闷。我们这里正聊着女人家的私房话呢,老爷先去忙吧,不用担心我。”香涵是故意把张翼本打发走的,既然她成心来这里搅局,不让自己和张翼本独处,那谁都不要霸着他好了。

“那我先走了。”一听香涵这么嗲声嗲气地讲话,张翼本就知道情况不对,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家里的女人还是少惹为妙。

二太太连忙起身,想要送送张翼本。

“不用了,你们聊吧。”张翼本没等二太太站起来,就赶紧溜了。

二太太显然对香涵这么做很不高兴,表面上虽然没说什么,可是讲话的兴致明显就弱了。

“咱们接着说咱们的,我听得正起劲呢。”

“好啊,那我就给妹妹说说,老爷原先的那位太太吧。”二太太也正较着劲呢,讲起姚荟柔,就又来了精神。

从裴红霞那里,香涵第一次知道了,张翼本是怎样以她的名义,成立了发行所,她又是怎样默默地支持张翼本在上海滩打天下的。这些,都是香涵以前不知道的事。关于他的她,香涵是愿意听的,可是又没办法让自己不去吃醋。原来他待她竟这般好,自己和她相比,差距太大了,她才是他真正意义上的太太。

香涵心里五味杂陈。她真的有那么好吗?可以让他重视到那种程度,她在世的时候,张翼本从不曾有过别的女人。香涵发现自己跟姚荟柔,根本没有办法相提并论,简直是天壤之别。想想也是,张翼本能有今天,自然也少不了她这个贤内助的陪伴。她为他付出了那么多,这样的女人,值得张翼本用心疼爱。何况他们还有五个女儿,她给了他太多自己给不了的东西了,比如初为人父的喜悦,比如懵懂青涩的少年情谊。怪只怪自己没那个命,不是那个从开始就陪着他的女人。

人也是不知足,香涵转念想想,自己能嫁给张翼本,就已经是莫大的福气了,如今还这般贪心,心心念念地想着做他最心爱的女子,也是可笑。

香涵知道二太太是想借原配太太,来气自己,可惜,她完全打错了算盘,香涵不是那种容不得人的人。不过,要说不介意那倒是假的,香涵心里还是很难受的。

“陈妈,我表哥打电话来了吗?”其实压根就没有这回事,香涵不过是想找个借口脱身罢了。

“还没呢。”陈妈很自然地就接下香涵的话了,她们俩的默契,早已经到了心意相通的地步了。

“怎么还没打来?那还是我给他去个电话吧。”香涵从沙发上下来,接着对二太太说:“我去给表哥打个电话,一会儿就回来,你先坐。”

“不要紧的,都是自家姐妹,我等着就是了。”

香涵以为二太太听了这话,就该知道时候不早了,自己就会回去的。没想到今天这个二太太,就是要和自己死磕到底,非要在这里耗着等张翼本回来。裴红霞也是想要争这么一口气,她既然能把张翼本支走,自己就能在这里等到他回来。

香涵借机出来,和陈妈商量了一下,决定今晚让张翼本去五太太韩映雪那里睡。反正自己留着他,两个人也无事可做。香涵就不明白了,像五太太这样眉清目秀,典型的江南美人,怎么就得不到张翼本的心呢?五太太明明要身段有身段,要脸蛋有脸蛋,年纪又小,就算是在张翼本的这些太太里,也算得上出众了,不知道张翼本为什么都不肯拿正眼瞧她。

香涵气呼呼地给张翼本打了个电话,顺道转达一下自己的最新指示。

“老爷,她还赖在这里不走,我都赶了她好几次了。你今晚不许回来,你去映雪那屋凑合一晚吧。”

“那我今晚在书房里睡吧。”

“我不管,我就要你去,你现在就去,非去不可。”

“好好好,我一会儿过去。”张翼本刚跟香涵和好如初,实在是不想再跟她闹别扭。无形中被卷入了女人的战争,张翼本着实无奈,这也是当初姚荟柔在的时候,他坚持不肯纳妾的原因之一。从小看过太多大宅门里,女人们争风吃醋的事,所以不论老太太给他娶了多少偏房,他这么多年也一直坚持独自住在上海,不肯回南浔。

“老爷今晚宿在五太太那里了,我让小厨房准备了点夜宵,回头我们边吃边聊。”

“妹妹真是好气量。天色都这么晚,我就不打扰妹妹休息了,改天再来。”裴红霞险些被香涵气得脸都歪了,怎么也没想到,她居然会把张翼本往别的女人那里推,简直是不可理喻。

裴红霞带着小桂悻悻地离开了。香涵虽然和二太太怄气赢了,却也高兴不起来,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RkfLwudwA8po8vcbUHzk514sZHaZf0XFn8dZTAVnVEXAG8AJz88Pwx7DOhWKI6p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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