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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欧阳万彤老省长在一起工作过一段时间。他在任省委常委、省城市委书记的时候，我在省城市委纪委当书记。那一段日子因为工作的关系，我们联系较多，他曾多次交代我，要研究研究对权力的约束问题。他说，我们都是从权力台阶上走过来的人，我们都有体会，当你担任一个单位的第二、第三把手的时候，你手中的权力还多少受点限制，一旦当了一把手，就基本上没人限制你了。这不行。权力这个东西意味着支配和被支配，是人类为了维护社会的正常运行而发明出来的一种不平等的“恶”的力量，客观上具有较强的渗透性和扩张性，对正常人性具有极大的诱惑性和腐蚀性，倘若不为它设定边界，它随时可以利用其控制的资源和暴力，很快膨胀起来，从而伤及人类自身，甚至把好人变成坏人，把坏人变成更坏的人。我觉得他的想法很好，但当时全国都还没有对这个问题重视起来，我们设计的机制和制度很难落实下去。很多规定只是挂在了墙上，印在了文件里，没有得到真正落实，他的想法最终也没能实现。
此后不久，就出现了关越阶的案子。
关越阶是市财政局最年轻的副局长，他的案子是当年我们遇到的最棘手的案子。
关越阶一案的最初线索不是我们纪委发现的，是公安局转过来的。公安局治安队的两名警察在皇冠夜总会跟踪它的一、二、三号妓女时，发现每隔两天，她们中总有一人要在晚上九点悄悄离开夜总会，打的去长河小区9号楼1018室待上两个小时，在十一点多时再回到夜总会上班。这一、二、三号妓女都是绝色美女，是夜总会的牌子。她们在夜总会里陪人喝酒跳舞的价格就很高，据说陪睡一晚的价格高达5000元，那她们应召出门陪睡的价格应该更高，他们由此断定，1018室有人招嫖而且是很有派头的男人。他们到物业公司查了一下，发现该室的业主是一个上了年纪的外地人。他们悄悄控制住了其中一个妓女，问嫖客的情况。那妓女说：嫖客是一个很有钱的年轻人，出手大方，只要按他古怪的性要求做他让做的动作，每次还会多加500块钱。警察可能是觉得这人与室主的年龄不同，遂申请入室密查。在报告领导获得批准之后，他们在一个白天的上班时间，悄悄搜查了1018室。搜查时他们发现，这是一套两室一厅的房子，两间卧室中有一间在使用，另一间装了铁门上着锁。他们在打开铁门后注意到那间屋里的墙壁里嵌放着一个很大的保险柜，将密置的保险柜打开后，他们吃惊地发现，柜里放的全是现金，估计会有一千来万元。于是他们又开始监视住在这所房子里的人，最后发现，隔两晚就要来睡两个小时的人，不是什么外地人，竟然是35岁的市财政局副局长关越阶。他们于是就把此案移交给了我们。
我听了案情汇报后，首先决定查证经常去这所房子的是不是仅有关越阶一人。如果还有另外一个年轻人也有这套房子的钥匙，那就不能断定招嫖的就是关越阶。办案人员用了一个来月的时间最终查实，经常去这所房子的人只有关越阶，而且查清那套房子是关越阶借用其舅舅的身份证购买的。他舅舅从未进过这套房屋。我于是去向欧阳万彤书记汇报，并请示要不要对关越阶采取措施。因为即使嫖娼不致采取强制措施，但保险柜里放那么多钱，极有可能涉嫌贪污。
欧阳万彤书记听罢后问：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即这个保险柜和保险柜里的钱都是另一个人的，比如说是一个企业家的？它们并不是关越阶的，只是放在关越阶这里。
我被他问得一愣。
万彤书记说：对一个公务员采取强制措施，对他的名誉和家庭将产生极大的负面影响，必须慎之又慎。我们没有十分的把握，最好不要走这一步。
我明白他的意思，即必须拿到确凿的证据之后再动手。我于是组织精干纪检人员，插入到审查财政局账目的审计人员队伍里，最终发现关越阶非法把一笔三亿五千万的款子挪借给了一个叫简谦延的商人，那人将这笔款子使用了一段时间之后又归还给了财政局。保险柜里的款子，很可能是简谦延给的利息或谢礼。这时我们也弄明白了，关越阶原来是我们省委秦秘书长的女婿。关越阶这人平时行为低调，从不对外人说他的家庭背景，只有很少人知道他是秦秘书长的女婿。我把这个证据和关越阶的身份向万彤书记汇报后，万彤书记沉吟了半晌，叹口气说道：我和秦秘书长过去有些心结没有解开，对关越阶动手秦秘书长可能会以为我在报复他，嗨，怎么会这样巧呢？我听了万彤书记的话，以为他不愿再办下去，就试探着问：那就把案子再放放，看有没有新的情况出现？他闻言瞪我一眼说：为何要放放？只要是涉嫌挪用公款和贪污，不管是谁都要惩治。立即对关越阶采取措施！
我们于是立即动了手。
年轻的关越阶自以为行事聪明，根本没想到自己的事情会败露，根本没料到谁还敢对他采取措施。他又毕竟涉世不深，抗审讯的能力不强，仅仅在三天之后，精神上就垮了，就彻底坦白了：1018室的保险柜是他的，是他主动给简谦延挪借了一笔三亿五千万的款子，柜里的钱是他索要的所谓利息……
我们把关越阶控制之后没有几天，我就开始接到各方面打来的询问关越阶情况的电话，有本省的，有邻省的，有北京的，全是有一定职务的官员，说是打听真相，其实是说情。这样的电话我一概打哈哈，只说正在调查之中，尚无结论。我去万彤书记办公室向他汇报这些情况时，万彤书记道：既然他贪了，那就要按法律惩办，不能因为他是谁的女婿，就放过。他说着让秘书拉过一个木箱，秘书将木箱打开后我看见一条纯金制作的船，金灿灿的闪着光。我问这金船哪儿来的？他一笑：昨晚有客人拜会，临走留下了这箱子，让她带走，她坚持要放下，今天一并交给你这个纪委书记。
我在箱子里发现一张纸条，上写：救人一命，胜造一艘巨轮。
我当时上前拎了拎那条船，估计重量在三十公斤左右。
关越阶的案子很快移交给了检察院。未料就在案子移交的第二天，我收到了一封快递，秘书拆开信封，掉下的是我女儿在中学门口的照片，照片的脖子处被刀划了深深的两道印痕。我惊骇无比，当即去向欧阳万彤书记报告。万彤书记看后，先叮嘱秘书让公安局派两个便衣警察全方位保护我女儿，然后从他的办公桌抽屉里拿出一个快递信封让我看，我刚打开信封，一颗黄亮亮的子弹就掉了下来。
我惊看住他。
他口气淡淡地反问我：你和我会被他们吓住？！
下边的话我不希望录音，就我们两个，我说你听，听罢算了，不能写进任何材料和书里，你即使写了，我也不承认是我说的，明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