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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多次给万彤省长看过病，但并不是他的保健医生，我和他只能算是认识，没有什么私人交情。有一段日子，他的右侧脸颊和右手大拇指有点轻微的麻木，大约是经我们院长推荐，他就来找我看病。我后来给他治好了，他也因此更信任我。此后他只要身体不舒服，就让秘书给我打电话，或者直接来找我。有时我处理不了，就建议他再去找别的科室的医生，或者干脆为他组织一次会诊，以确定治疗方案。
他的身体状况总体上看是不错的，多次检查都没有发现大毛病。他不吸烟，酒也喝得很少，偶尔喝一次，也多是喝点干红。他每天早晨还能坚持散步。他的心血管过去也没发现问题，未料到他最后会因心梗而走，这让我很意外，看来是我大意了，我应该提醒他早做更细的心血管检查，我为此感到很内疚。不过心梗这个病，不发作时确实难以检查出来。不管怎么说，他信任我这个医生，而我却没有帮他发现这么严重的心血管疾病，确实对他不起。
他来看病时，我们俩会在一起聊聊天，但从不谈他的工作，只谈与健康和疾病有关的事情，因此，我恐怕不能说出你感兴趣的问题。哦，有一件事，也许你会觉得有意思。
那是万彤省长去世前几年的一个冬天，有天后晌，在专家门诊坐诊的我，接待了一个挂我号的病人。那会儿已接近下班，但病人在诊桌前坐下后却没像一般病人那样急切地陈述病情，而是静静地坐在那儿。我略略有些诧异，就抬头注意地看他，病人是一个壮年汉子，戴着墨镜和口罩，我问他哪儿不舒服，他突然开口说：包主任，我今天挂你的号不是来找你看病的。我闻言很吃惊，便道：那你想干什么？
他放低了声音说：想跟你做笔生意。我更吃惊了，问他：我一个医生能跟你做什么生意？他道：你不仅能做这笔生意，而且稳赚不赔。
我估计我遇到了一个神经不太正常的人，于是就站起身来说：要下班了，我还有事，你如果不看病的话，就请你离开诊室吧。他坐在那儿没动，很淡定地说：我和你这个神经内科主任讲的这笔生意，涉及你的一个重要病人欧阳万彤！
他说这话让我吃了一惊。让我意识到来人并不是一个神经病患者，而是一个需要我认真对待的人。他不仅知道我的专业，而且知道欧阳万彤找我看过病。说说你的生意内容吧。我也淡淡地对他讲。
现在有人希望听到这样一种风声：欧阳万彤患了轻微的老年痴呆症，虽暂不会影响工作，但需要开始治疗。
谁？谁希望听到这种风声？我内心感到了惊骇：还有这样的事？
这你不必知道！
你的意思是让我宣布欧阳万彤得了轻微的老年痴呆症？
他点了点头。
可你想没想过，像他这一级干部，确诊一项病情可不会由我一个人说了算，甚至也不会由一家医院说了算。
不需要你写出诊断结论，只需要你便中对他的秘书和省府机关的人说出你的怀疑就行。我们需要的只是一种风声，一种舆论。
哦？你们也可以自己造这种舆论呀！
只有经你说出来才有权威性。
嗬！
然后你就可以得到一笔钱。
多少？我笑着问他。
100万。
吆，真不少！
你这可是无本买卖。
如果我不想要这笔钱呢？我看定他问。
假如你权衡之后确实不想要这笔钱，那就算我从来没有挂过你这个专家的号。
我们当医生的，有自己做事的底线，这笔钱我不能要。
那就罢了。不过我希望我们今天的对话能成为永久的秘密，否则，你就会付出代价！我知道你的儿子在师大教书，知道你的孙子在实验中学读高二，知道你老婆每天散步的路径，如果你泄露了我今天的咨询内容，他们三人的右脚就都可能失去！
我震惊无比地看着他，感觉到了一股刺骨的寒意……
那人走后，我坐在椅子上半天没动。我的第一个判断，是万彤省长得罪了什么人；我的第二个判断是这帮人的心非常狠毒，啥事都可能干得出来。有心想去给万彤省长说说这件事，又担心给我的家人带来祸殃。我胆子太小了。
后来我又想，一个堂堂的省长，还能怕这样一个有关个人健康的谣言？
不过这件事过去后，我心里一直有点不安，总觉得有点对不住万彤省长。
再后来，我查了那一阶段的报刊和网上新闻，发现有几件事是万彤省长力主干的：一件是对食品造假者进行重罚，省长说要罚得他们倾家荡产，而且果然罚倒闭了几家企业；另一件是查处几家房地产开发商拉伸钢筋的事，开发商们为了省钱，把钢筋拉细，致使钢筋的韧力受损，影响了房子的坚固度，有几个开发商人被抓走了；第三件事是在省府系统刮起了反腐风暴，接连抓了三个贪污的正厅长和四个索贿的副厅长。那天见我的那个人，很可能就是这三拨人中的一个派来的。
又过了一段时间，我就听社会上在传万彤省长得了老年痴呆病的消息，我不知道他们又找了谁，反正，他们的愿望实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