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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欧阳万彤生前秘书郑方繁:

我跟随万彤书记时间不短,从他担任省城市长的时候就开始了。我从清河大学经济管理系毕业后留校任教,当讲师。突然有一天,校长通知我去市长办公室,说市长欧阳万彤找我有事。我当时很吃惊:一个省城的大市长找我这个小讲师干啥?我去见他的时候,他握住我的手说:我从《经济参考》杂志上读到了你的文章《中国中部城市的经济突围》,我今天找你来,是想同你商量,来当我的秘书怎么样?我自然很感意外,可我知道,这对自己是一个机会,是一个有可能把书本知识变成社会实践的机会,于是就没有犹豫,点头说:中!他笑了,说:好,痛快!那你三天后就来上班吧!

三天后,我果然坐在了市长秘书的办公桌前。自此一干多年,我跟着他先后到了市委书记、省委副书记和省长的位置上,我俩相处得一直很好!

其间,他曾开玩笑地跟我谈过,说社会上如今流传着提升干部的“三爷标准”,一个人要么是少爷要么是姑爷要么是师爷才能获得提升,你算是师爷了,你想今后怎么提升?我笑着回他道:还回清河大学教书。他听后说,你能这样想让我很高兴,现在我们国家秘书当官的太多,好多重要岗位都由要人的秘书占着。不是说秘书不能当官,而是所有大官的秘书都当官证明我们的制度设计上有问题,这是另一种世袭。你想想,如果国家的重要权力最后全由一帮没有经过实际理政历练的秘书把持,那不是很危险吗?你能想着还回大学教书,首先让我的精神放松了……

他退休前,曾问我愿不愿回清河大学任副校长同时兼职教书,老实说,我当然想下去,我这么大年纪了总当秘书也是不合适的,可看着他当时的身体健康状况不是很好,心情也很糟,就没好意思开口说下去,就想再陪陪他。可没想到,这一陪就一直陪到他西行远走了。

去年秋天枫叶红了的时候,我陪他去郊区的一片枫树林里赏红叶,我们下车走到一株浑身披红的枫树前,我正想给他拍张照片,不想他忽然指着天空要我看,我抬头望向空中,只见一群大雁正在向南飞。他说:小郑,这情景和我最近的梦境很相似,我最近又开始做梦梦见大雁,就是看见大雁在空中飞过,与此刻情况不同的是,我梦见的只是一只大雁在空中飞。

我当时笑了,说:这倒很有意思,这是不是喻示着你也想和大雁一样,去南方休息休息?你要真想去南方的话,我可以安排,咱们可以去海南住一段时间。他摇摇头说,不用了,梦当不得真的,到什么地方住也没有住在家里好。

那天他让我拍一张大雁南飞的照片,可惜那群大雁飞远了,没拍成。

说他患老年痴呆症?这是胡说的,我不知道这消息是从哪里来的。我跟他这么多年,他的思维一直很敏捷,从未有一点痴呆的痕迹。我不知道这消息是不是与那张莫名其妙的诊疗单有关系。

那是他还在位时的一个春天,办公厅通知让省府领导去省人民医院参加一年一度的体检,我陪着他去了。那只是一次例行的检查,很顺利,他除了血脂高之外,未发现有其他的健康问题,我和他谈笑着回到了办公室。但第三天的傍晚下班时,财政厅的一位和我年龄相仿的朋友在走廊上拦住我,悄声问我:听说欧阳省长得了老年痴呆症?我一听笑了,回他道:完全没有的事,你从哪里听到的这消息?他神神秘秘地从裤兜里掏出一张纸让我看,我看清那是省人民医院的一张诊疗单,上边写着欧阳万彤的名字,单子上写着:经心理学测验和血液学及神经影像学检查,疑似患轻度老年痴呆症,可少量服用胆碱酯酶抑制剂,继续观察。当鼓励其多参加社会活动和日常家庭生活活动。

我当时看完,很生气地将它扔到地上说:完全是胡说八道,欧阳省长从来没得过什么老年痴呆症!随后我就走了。

没想到这消息在省委省政府机关传开了,机关干部们都以为欧阳省长得老年痴呆症了,我这时才想起去查查谣言的源头,于是找到财政厅的那位朋友,让他把那张所谓的诊疗单给我,他说:我见你的当天,听到你的否认之后,就将它撕掉扔了。

我问他是从哪里得到的那张诊疗单,他说,是他打开办公室门后在地上发现的。我虽觉得奇怪,但以为这事太无稽,也就未将此事放到心上。

欧阳省长一直不知道这事,我没有给他说过,别人更不敢给他说。他要知道了那岂不要气死?

我和欧阳省长在一起相处很轻松,他不是那种一天到晚都一脸肃穆的人。只要得了空,他愿同我聊天,聊的话题可谓海阔天空。记得有一次我们聊到了人的坚强,他道:要说坚强,我们家得数我娘。我小时候经常见娘红着脸去向邻居借东西,不是借杂面就是借苞谷糁。有一次是借盐,就是吃的盐,娘让我去东邻的一位大伯家借,给了我个小碗,我到了大伯家门口,喊了一声:大伯,娘让我来借点盐。大伯阴沉着脸从嘴上取下旱烟袋锅,说:嗬,又借?说完去他家的盐罐里摸出三颗大些的盐粒,扔进我端的碗里,说:够你们吃一顿了。借给你们家东西大都是肉包子打狗。我那时8岁,已能听懂他的话意,鼓着嘴回家,把盛着三颗盐粒的碗交到娘手上时,发怒地叫:以后别叫我去借东西!娘啥也没说,只是低头抹眼泪。我爹那阵子捏着赶牛的鞭子过来,一看碗里的三颗盐粒,也朝娘吼:谁让你借盐了,一顿不吃盐能死人吗?你个贱女人!娘不回嘴,啥话也不说,只是一边抹着眼泪一边给全家做饭……

他说:我娘要不坚强,我们家的日子早过不下去了。

他还同我聊过他早年的志向,他说,我本可以不当官的。我娘说我周岁抓周时抓的是一个唢呐和一支画匠的画笔。要是我这一生一直学吹唢呐或一直画画那该多有意思。吹好了,到哪个民乐团里当个唢呐演奏员,可以伴奏也可以独奏,那多好!自己心里闷了,拿起唢呐就吹一曲,《一枝花》《抬花轿》《庆丰收》《黄土情》《驻云飞》《江河情》《金蛇狂舞》《断桥残雪》《毛风细雨》,哪支曲子也能让人心旷神怡。我这一生要吹唢呐,大概也能赚不少钱了。

我笑着提醒他:那你就当不成省长了,吹唢呐的很难提拔成官员。

他道:你这话和当年我爷爷的话有点近似。我小时候,我姑姑请村里一个会吹唢呐的叔叔教我练习吹唢呐,我爷爷看见后,夺过我手中的唢呐就扔了,说:一个男娃子,吹这个东西长大了能有啥出息?吹拉弹唱,进不了官场。我姑看见自然不高兴,就说:这样小的娃娃,哪里就要去懂得当官的事?爷爷说,当个男子汉,就该到官场里去混个名堂……

他聊起往事时,两眼总是眯着向窗外的天空看去,似乎想重新看清那些已逝去的岁月。

一个人当了省长,我们都觉得他很风光,有车有房有人奉承有人鼓掌,干什么都有人代劳,日子过得好像很美妙;其实,这只是看到了一面。还有另一面很少有人看到,我作为他的秘书,整天跟他生活在一起,有幸看到了省长这个职务的另一面。这另一面就是不自由。比如吃饭,我们一般人吃饭都是一气吃饱,可当省长有时一顿饭得吃四五次,北京的、邻省的重要领导来了,你省长得出面陪一下吧,有的中午同时有五桌饭需要他到场,他每场坐个十分钟,说话又占去了不少时间,每场都只能匆匆吃几口,这日子有意思吗?再如如厕,咱普通人如厕,轻轻松松用多长时间都行,可他那边如厕,这边好多人在等着向他请示、汇报,等着他开会、指示,等着他出门上车,他又患着便秘,需要时间,怎么办?常常见他很痛苦地走进卫生间,又很痛苦地走出来。再如换衣,我们一般人一天只需穿一身衣服就行,可省长不行,这个场合只需要穿夹克衫休闲装,那个场合又需要穿西服,有时两个场合转换的时间很短,换衣服的时间没有,只能在车上换,车边走他边换衣服,在车上换裤子是个极其麻烦的事情,弄不好下车时就会出洋相。

他辞职的事我当然知道。

但他的决定做得很突然,我事先一点也不晓得。他辞职的半个月前,同我聊天时还在谈论中国官场和外国官场的相同处与不同处,心情很开朗。我记得他当时说,中国官场和外国官场的相同处,在于这都是一个人实现自我价值的地方,能让一个人显示出自己的政治才华和行政治理才能,满足一个人内心统治他人的欲望,满足一个人进入中、上层社会的渴望,满足一个人为民族为国家效力的愿望。不同之处在于,外国官场是一个受到法律严格限止和新闻媒体严密监督的场所,所有进入官场的人,首先被作为可能的犯规者和犯罪者对待,对其所有的行为进行监督,明确规定你可做什么,不可做什么。一旦做了不允许做的,立刻面临去职和受惩处的危险,即使你身为总统也一样,也会遭到弹劾。但中国的官场被看成一个伟人熔炉和道德高地,谁当了官谁就是最聪明和最有道德的人,他的思想就是最智慧的,他的言行就是最符合道德的,他对治下的百姓就有了父母对儿女一样的威权,被称为父母官,他就有了裁判一切的权力,谁也不能对他的决策和话语进行质疑。尤其是各地的一把手,即使他是一个混蛋,除了他的上级谁对他也没有制约的办法。万彤书记说,这个问题将来一定要解决,不对官员进行监督,不在权力的四周砌围墙,官员早晚会腐化,权力早晚会作恶,最后肯定要祸害百姓。他说他准备在清河省进行一下实验,看能不能为这个问题的解决蹚出一条路子。

怎么实验?我听他说了他的设想。他说,我们可以先从改革省政协的功能做起。现在的省政协委员,都是由组织部门和政协机关推荐、选定的,选出后只有讨论权和建议权,没有监督权。将来可以先由组织部门确定各界别的委员人数,至于谁来当委员,则在各界别内完全通过选举来决定,参选的人不能是官员。每个界别的委员选出之后,开始监督本界别的官员,金融界的委员监督金融界的官员,文化界的委员监督文化界的官员,工商界的委员监督工商界的官员,农业界的委员监督农业界的官员。要保证每个界别的官员都有人来监督。这些委员的主要任务,就是挑官员的毛病,既挑他们工作上的毛病,也挑他们生活上的毛病,更挑他们违法违纪的问题。而且要让省政协拥有一份报纸,这份报纸的主要功能,就是公布各界别委员监督本界别官员的情况,特别是官员违纪违法的情况,当然也包括所发现的官员廉洁从政的好事。这样,有监督的人,也有监督的手段。使得从政的官员每天都有一种危机感,使他们不得不老老实实当公仆,而不能高枕无忧去当老爷。被监督的官员无权决定政协委员的去留,任何用其他手段报复政协委员的官员,一经查实,立即就地免职并追究相应的责任。

我记得我当时听了很高兴,说:但愿这个设想能早日实现。可惜,他和我谈完这事没几天就突然要求辞职了。

他为什么辞职?我也很难说清楚。辞职的前一天,他还在精神饱满地参加全省农村工作会议,还笑逐颜开地说要在夏收前去十个小麦主产县看看,可是第二天下午,他就让我陪他去省委梁书记的办公室,亲自把他手写的辞职书交到了梁书记的手上。我记得他进了梁书记的办公室后,梁书记的秘书还没把门关上,他就开口说:梁书记,我经过慎重考虑,决定辞职休息,这是我的辞职书。我在惊怔的同时看见梁书记也一怔,只见他瞪住万彤省长吃惊地问:为什么?

我想要改变的东西很多,可我发现我只能改变很少的一点东西,我对社会风气的变化和权力本身有一种无力感,一种很强的无力感……

万彤省长这时才朝我和梁书记的秘书挥挥手,示意我俩出去。

那天,他和梁书记一直谈到天擦黑,足有两个小时。我和梁书记的秘书一直守在门外。平日,秘书们到一起,是免不了说说笑笑的,但那天我和梁书记的秘书都无心说笑,我们俩都意识到万彤省长的辞职是清河省政界的惊天大事,我们都在想这件事发生的原因和影响。尤其是我,万彤省长的辞职对我的前途影响最大。政界里的人都知道,秘书的命运是和领导的命运连在一起的,领导没了职务没了权力,秘书的命运也会发生很大的变化。有些变化还是难以预测的。

本来,一个人当官当到省长,按世俗的评价,那人生已是非常辉煌了。通常这个时候,都会考虑怎么再进一步,要么是当省委书记,要么是到北京去,到国务院有关部委任个职,但他却突然宣布了辞职。这不仅让外界意外、生出各种猜测,也让我们这些身边工作人员大吃一惊。他至死也没对我说他辞职的真正原因,无力感是我听到的一言半语,不知他是在指什么。我自己后来仔细回想分析,觉得他的突然辞职,原因可能有几个。第一个缘由,很可能是他夫人做的什么事情出了问题。当然,这些话,你不能写到传记中去。

他的夫人常小韫,与我的老领导欧阳万彤结婚后,最初几年,口碑非常好,在我们省的省级领导夫人中,是人们反映最好的一位。我最初同她接触时,感觉也好。她那时不过问政事,不插手丈夫的工作,不招摇自己的夫人地位,不收他人送的钱物,对我们这些工作人员,也很客气礼貌。但不知不觉的,她开始变了。我最先注意到的她的变化,是她穿得越来越讲究了。她是普通人家出身,原来对穿一点不在意,平日都是一身警服,不上班便是寻常的衣裤,偶尔穿条裙子,无论是式样还是布料,和机关干部们的夫人们也没啥两样。大家看见她,都觉着亲切,会随口叫她一声常警官。可慢慢的,她穿警服的时候少了,穿漂亮时装的时候多了。起初是买省内的一家名牌服装公司生产的女装,后来是买国内有名的两家时装公司生产的女装,再后来,就是买国际名牌时装。她逛名牌时装店的时间越来越多,不论是在省内还是去北京抑或是出国,她的很多时间都是在时装店里打发的。我们这些工作人员,陪她买时装的时间也越来越多。一开始是司机陪,后来是警卫员陪,再后来是我陪。万彤书记因和她有年龄差距,有点宠着她,对她买好衣服的事也没过问。说实话,她比其他省领导的夫人年轻,又原本就长得入眼,一穿上名牌时装也确实漂亮,以至于其他省领导的夫人在穿衣上都向她学习,她穿啥牌子,别的夫人就也穿啥牌子。可以说,她在省领导夫人这个圈子里,领导着服装潮流。机关里有人见她喜欢时装,过年过节就想办法要送她件衣服。万彤书记渐渐注意到了这个事情,提醒她小心负面影响。她没有在意,说:穿件衣服,又不是干坏事,怕什么?

可能就是为了经常展示她拥有的漂亮衣服,她不想再穿警服,要求换一个不需穿制服的工作。她让我出面问问省政协机关愿不愿接受她,并交代我先不要给万彤省长说。省政协的领导一听说她愿意来,立马回复道:非常欢迎!然后又是我出面为她办了调动手续。手续办成之后,她才给万彤省长说。万彤省长不高兴,可生米做成了熟饭,他只能皱皱眉头作罢。

她到省政协工作之后,分管与企业界委员的联系事宜,这样,与企业家们的接触就多了。有的人一听说她是省长夫人,就想办法与她套近乎。她一开始颇警惕,尽量回避。后来一个省里的名牌服装生产商邀请她去视察一条新引进的生产线,这是她的兴趣所在,于公于私都有理由,她就很高兴地去了。那厂长领她看了生产车间后,带她去了新装试穿室,要她试试几款新设计的秋装,这撩起了她的兴致,在试衣间里试得满心欢喜。那天临走时,厂长把她觉着好的两套衣服放进了送她去的车里,她只稍稍推辞了一下,就带回了。自此,那位厂长隔三岔五地来找她去试穿新衣,不断地送她新设计的衣服,她对那位老板就越来越有好感,越来越看重,越来越想给那位老板以帮助。后来,那老板说想在厂区附近再要一块地以扩大厂房,问她能不能给省市领导打个招呼给开个绿灯,她当即满口答应说:好,我让郑秘书去说。我一听这话,心里直打怵,因为万彤省长给我们工作人员交代过,谁也不能插手房地产领域的事,说这个领域里金钱成堆,最容易把人打倒。可如今他夫人说了,我也不能不办。我就给省城主管房地产的一位副市长打了招呼,请他关照一下那个厂长,尽量给他扩厂的方便。那位副市长见我出面,也就答应了。那之后,夫人去试衣的时候更多更勤,对此,我不敢多过问。后来我听说,那厂长早已让设计师记下了她的身高、臂长、腰围、胸围、臀围、肩宽等身体资料,专门根据她的身材设计定做衣服,有时还专门从外国请来设计师为她设计衣服,所以她每次试衣都觉得特别合身、特别开心。没有多久,那位厂长真的拿到了他想要的那块地。厂长为了感谢我,也给我妻子送来了一套衣服,给我送了一张银行卡,卡上有50万元感谢费。卡和衣服我当即退回,我一个小秘书,可不敢惹这麻烦。我退回衣服和银行卡的第二天,省长夫人也拎着一套衣服找到我说:你去把这身衣服和这张卡退给厂长。我一看,卡上写着100万。天呀!不退可是要出事的。我退完衣服和卡回来,夫人找到我特别交代:这件事到此为止,万彤省长那么忙,此事就不必给他报告了。我明白她的话意,就是别把这件事说给万彤省长,以免他发怒批评。

但我没想到,那位服装厂厂长拿到地后,并没有扩建厂房,而是盖了几幢二十几层的商住楼。在不是商住区的地方突然出现了商品住宅楼,建设厅当然要过问。那位厂长又提着几身好衣服来找省长夫人,请她代他们向省建设厅疏通。省长夫人可能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迟疑了好一阵,先批评了他们不该乱来,命令他把衣服带走。之后又找到了我,说他们已经为建房投入了巨资,半途停下必会破产,让我去向建设厅说情。我明知这是违规的事,可怕惹省长夫人不高兴,她在万彤省长面前说我坏话,只好又违心地去办了。建设厅见我出面协调,以为是万彤省长的意思,也只好不再追究。其实,万彤省长的确对这些事情一点也不知情。这是真话,并不是为他打掩护,他已经去世,为他说假话还有什么必要?

在人事方面,她一开始确实很谨慎,基本上不插手,连她弟弟升迁的事,她都不干预。但有一件事,让她开了戒。我们省一家玉器厂的老板是省政协委员,有一天送给她一份请柬,请她参加该厂展销大楼的开业仪式,她以为是一项工作,就让我陪着去了。我那天没别的事,加上对玉雕艺术有兴趣,就高高兴兴地想去一饱眼福。那个展销大楼盖得很气派,厂里的各样玉雕精品几乎都摆了出来。但她对那些大型玉器雕品没有兴趣,目光只是一掠而过,在走进摆放玉镯的展厅时,才两眼放光了。多种玉料多样质地雕成的多类玉镯摆放在展柜里,被聚光灯映出极美的样态,她在展柜前停住了脚步,饶有兴致地看着,那老板见状就赶忙上前介绍说:玉镯是女性特有的平安和吉祥的护身符。玉镯的种类,按玉的颜色来分,通常有白玉镯、青玉镯、翡翠镯和玛瑙镯。白玉镯有镇静、安神之功;青玉镯可辟邪,使人精神旺盛;翡翠镯能缓解呼吸道系统的疾病,能帮助人克服抑郁;玛瑙镯能清热明目。按玉的产地来分,玉镯有岫玉镯、和田玉镯、独玉镯、绿松石镯等。岫玉产自辽宁岫岩,和田玉产自新疆,独玉产自河南南阳,绿松石产自湖北郧县,都是名玉。按玉镯的样式分,又有圆形镯、椭圆形镯、竹节纹镯、螺纹镯、雕花镯等等。你的手腕圆润皮肤细腻加上你气质高雅,戴这只和田圆玉镯最合适。说着,从展柜里取出了一只晶莹剔透含有不少翡翠的玉镯递到了夫人手上,夫人只顾戴上欣赏,没去看那价签。我看了一眼,不由得吸了一口冷气:88万元呀?!夫人根本没有玉的知识,压根儿不知道那玉镯会这样贵,她大概以为这只是个小礼品,所以没有客气就戴在手腕上往外走。老板此时让人取了一个精致的玉镯包装盒,把价签放进去后交给了我。我轻声向老板说道:这样贵的东西,她怎么付得起?老板笑了:我们表示一点心意,怎能让她付钱?再说了,金银有价玉无价,那价签也是我随便写的,你就放心吧……

那天回到省长家,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把那个装有价签的包装盒放到沙发上了。我想让她知道那只手镯的价钱,好心中有数。果然,第二天她就打电话问我:那价签上写的数字是真的还是假的?我告诉她,按目前市场上和田玉的价格,应该是真的。和田玉的储量越来越少,产量越来越低,所以市场上的价钱就越来越高。她问我:那怎么办?退给他?我听出她话音中的不舍,只好说:既是已经拿了,再退回去,公司也会觉得难堪。她“哦”了一声,犹豫了好长时间,才说:你代我去把镯子退给他吧,咱不能要这么贵重的东西……

我估摸着那位公司老板不会无缘无故就把这个贵重的镯子送人,他一定有什么目的,果然,我和夫人去退镯子时,那公司老板叹口气说:我的确是有事想麻烦夫人,你既是这么决绝地退了这个镯子,我也不好提了。夫人道:你究竟有什么事?凡我应该帮的,就帮,并不是说只有收了礼才帮。那老板说他的儿子在省工商局任副处长三年,最近处长高升,空出了位置,但竞争者多,能不能请夫人出面为他儿子说句话。夫人听罢沉吟了一霎说:我一向是不管这些事的,但你这件事我去试试。回到家,她对我说:你给组织部的焦副部长打个电话,就说我请他帮帮这个忙,回头我再同我们那口子说。我自然得依令而行。这件事后来办得很顺利,可我估计,她并没有给万彤省长说。大约是从这件事以后,她可能感觉到办这类事不难,就开了口子,管这类事情越来越多了。后来,她的同乡、同学、朋友中有想提升的,不敢找省长,都是悄悄找的她。她通常不在家里见这些人,都是应约出去,在一些饭局上答应了人家,然后或者让我出面去协调办理,或是她亲自出面找有关领导。她办这些事我不知收没收人家礼物,但肯定会留下后遗症,也就是把柄,会不会有人抓住了这些把柄,使得省长不得不辞职?

不过最后,梁书记说服他收回了辞职书,由这点看,似乎又不是因为他夫人的事……

造成万彤省长辞职的另一个缘由,也有可能是潜龙河沿岸的水土治污问题引起了大麻烦。有一段时间,潜龙河沿岸几个县的癌症病例高发,而且新生婴儿的畸形率很高,省报一名记者因此下去采访,发现原因是位于潜龙河上游的海富矿业集团排出的污水太多,不仅污染了潜龙河水,还将两岸的不少土地也污染了,靠河近的农田土壤里铬、铅、砷含量超标,正是吃了由这些田里生产出的粮食,喝了与潜龙河水相连的地下水,才造成那几个县的癌症病例高发和畸形婴儿频现。那名记者据此写了一篇内参,万彤省长看了之后,当即批示:请省环保厅迅速组成专家组核实此事,若属实,应尽快拿出治理意见报我。不久之后,省环保厅呈文,写明记者所写的内参内容属实,建议强制海富矿业集团不再排出污水。万彤省长在看到环保局呈文的第二天,就带上我、省府办公厅主任、省工信厅厅长、省环保厅厅长,驱车去了位于潜县的海富矿业集团,预先并未给集团领导打招呼。我们到了潜县,没有先去集团总部,而是直接去了几个矿场,在那儿现场看了采矿、选矿的污水怎样直接排进了潜龙河。海富矿业集团是省内有名的大型民办企业,每年的产值近百亿元,集团老总海成贵是省内的著名富人,平日为人傲慢骄横,当他的下属向他报告说又有一伙人在查看他们的排污情况后,很快气势汹汹地带了一帮保安赶来,想赶我们走,及至看见是万彤省长,才慌慌地换上笑脸,说他是来请省长去给集团总部的员工讲话的。省长看见他,也没客气,当即冷着脸告诉他:一,立即停产,关闭所有采矿矿场;第二,尽快安装治污设备,待所有治污设备运转起来确定不再排污后,才能恢复开矿;第三,出钱帮助地方政府治理已被污染的河水和土地,争取使河水重新变清,使农田土壤中的重金属含量降低,究竟出多少钱,由省环保厅和你们在一起仔细评估后确定……

海成贵一开始还面带笑容地听着,听着听着就也冷起了脸。万彤省长说完后,他淡淡地说了一句:好吧,谢谢省长对环保问题的关心。

万彤省长随后去了潜龙河沿岸受污染最严重的几个村镇察看详情。就在当天晚上,省长夫人由省城来了一个电话,电话是打到我的手机上的,说有急事,请省长马上接电话。我把电话交给省长,就听夫人说:刚才省府办公厅的林副主任,领着海富矿业集团的一个副总,送来了一尊用纸箱装着的释迦牟尼佛像,挺大,我一开始以为是陶瓷做的,加上觉得拒绝佛祖进家也不吉利,就让他们放下了;待他们走了之后,我打开包装才发现,原来佛祖是用纯金做的,总有五十来公斤,怎么办?给他们打电话他们不接。省长阴着脸让我通知省公安厅的房厅长,立即派人去他家把那尊金佛像先搬到公安厅存放。这个电话刚处理完,潜县的环保局长就来电话报告,说海富矿业集团所属的所有矿场,今天只停业一个下午,傍晚又全部恢复生产。省长铁青着脸听完了我的汇报后,要我立马拨通海富集团老总海成贵的电话,电话一接通,省长就生气地对海成贵叫道:你为何对我阳奉阴违?就因为你送了个金佛给我?告诉你,金佛我已送省公安厅,你必须马上给我停产!

电话里的海成贵先是带点求饶的口气说:省长,那么多矿场,关闭一天就损失上千万元呀,这既是我海富集团的损失,也是咱省工业生产的损失。我和我的股东丢掉的是金钱,省政府丢掉的是GDP提升的数字,你丢掉的是政绩呀!你就让我边生产边安装治污设备吧。

省长语调冷硬地说:咱俩都想想那些得癌症的人和发育不正常的婴儿吧。一家只要有一个人得了癌症或生一个畸形婴儿,你说他们的日子还怎么过?我不要这政绩,你也别要那么多钱了,钱挣多少是个够?立马给我停产!什么时候安装好了治污设备,再开业……

我和同去的那些省厅领导都以为,省长发了这么大的火,海富矿业集团肯定停业了。没想到三天后潜县环保局局长报告:海富集团的所有矿场均未停业,都在正常生产。这可把省长气坏了,说实话,我当时也是怒不可遏,我立马给海成贵打电话,但他的手机关机,打到他们集团总部办公室,回说海总外出了。省长当即令我通知潜县县政府,停止给海富集团的所有矿场供电供水!

这个命令一下,海富集团的矿场才算停下了生产。万彤省长交代我,省府办公厅每十天要让潜县县政府汇报一次海富集团治污的进展情况,要一抓到底。

我当时估计,省长的决心如此坚定,海富集团必会服从照办的。没想到海富集团根本不想把一大笔钱花在治污上,没有去购买和安装任何治污设备,而是到处找人找关系,企图软化万彤省长的决心。我从第三天起,就开始接到各方面官员为海富集团求情的电话,有本省的副省级官员,有邻省的省级官员,有中央有关部委的官员,对这些电话,我不敢不让万彤省长接听,但我看得出,他每接听一次,怒气就累积一层。他不能对这些人发火,只能在放下电话后,气得拍桌子、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他对我说:这个海成贵是想让我感受到他的关系网有多厉害,想压我放弃治污的决心,好吧,我就看看你有多大本领!

在海富集团停产的第十三天傍晚,下班前,万彤省长办公桌上直通北京的那部保密电话突然响了。我见省长拿起话筒,就急忙出了他的办公室进了我的办公室。对这类电话,我是不能听的。但我的办公室和省长的办公室就隔着一面薄墙,话筒里的来电声音虽听不见,可省长的声音是能听见的,何况省长大概是因为冲动,音量挺大,我想不听都不行。省长的声音分明是在辩解:……我并不是对海富集团有什么成见,更不是歧视民营企业,也不是不担心GDP数字的下滑,我是害怕水土污染会造成更大的恶果,担心更多的人得上癌症,担心出现更多的畸形婴儿……我是应该检讨,我的工作方法是有问题。自我任省长后,全省经济发展速度确实放慢了些……

我明白,这个电话又是为海富集团的停产而来的。

那天傍晚,万彤省长放下电话后许久没有动静。下班时间早过了,应该下班了,我隔了门缝向他的办公室里看了一眼,发现他抱头趴在办公桌上一动不动,我估计他是因为心里难受,没敢进去惊动他。那个傍晚,他在桌上趴了总有一个来小时,我在外屋也一动不动,直到他起身去洗脸时,我才进去收拾文件。他那天临出门对我沉声交代:告诉省环保厅,可以让海富集团边开工生产边安装治污设备,但一定要安装,不然,一个月后,我还停他的产!……

这件事,是不是造成他辞职的一个缘由?

我说不清楚……

我想了想,可能促成万彤省长辞职的第三个原因,是一件在北京发生的事。这件事知道的人极少极少,我可以告诉你,但你切记绝不能写进传记里。

有一次,我陪万彤省长去北京中央党校学习,他住校内,我住校外的一家宾馆。那家宾馆住的差不多都是我这样的陪读秘书。我们这些陪读秘书的任务,是为领导提供服务,服务的内容包括起草领导在校内各种讨论会上的发言稿,安排领导读书之外的各种宴请和赴宴事宜,联系拜会各部委办的头头,包括看望更高层的领导,也就是跑项目,此外就是送洗领导的脏衣服等等杂事。有的省市领导的陪读人员并不限于秘书一人,还有省府市府机关的笔杆子,以起草领导在学习期间需要发表的文章。

应该说,在那些秘书中,我的任务最轻,事情最少,因为万彤省长是研究生毕业,文字水平高,他看不上我替他写的文字,他的发言稿和文章都是他自己写的;他这人又不喜欢让别人洗他的内衣,他的衣服也都是他自己动手洗,我就省去了好多事情。我在那儿要做的,主要是为本省的各种建设项目,联系安排省长去见有关部委的领导和司局一级的干部,疏通协调。很多项目,你不跑是争取不到的。

这天上午,几个手上一时无事的秘书喊我过去打牌聊天。我这人喜欢看书,对打牌的兴趣不大,可又不能不去。这种秘书间的打牌聊天其实是交流各种情报信息的最好机会,再就是对一些大的事情交流看法。很多事情都是秘书们先在一起通气,统一认识,然后再说服各自的老板做出决定的。据说,那些年京城里的好多事,都是京城里的几十个重要秘书促成的。就是在这天上午的打牌聊天中,我得到一个重要信息:国家规划中的一条高速公路干线要提前到今年开建,这条路有将近四百公里通过我们清河省。目前,已有不少大员的公子想得到这条高速公路尽可能多的标段承包权,估计激烈的竞争很快就要开始。

我把这个消息告诉了万彤省长,提醒他可能会有人因此事找他。他听后沉吟了一霎,说:告诉省交通厅厅长,如果我此后不得不让什么人去找他们,他们一律要按规定办事,不能给予任何照顾,但尽量不要在言语上伤害对方。

我的判断和估计没错。果然十来天之后,清河省驻京办主任来电报告,说京城有名的一位公子,想通过他们请万彤省长聚聚。万彤省长听说后皱着眉头。我知道他有难处:不去吧,怕因此开罪那位公子的父亲;去吧,又怕他提出高速路建设上的不法要求。这顿饭不是好吃的。他犹豫了半天,还是决定:去吧,不去就是不给人家脸面,等于现在就把人家得罪了。晚得罪总比早得罪好,去了看看他说什么。

那顿饭安排在市内的一个会所里。那会所从外表看并不起眼,进去后才知道里边装饰得十分豪华气派。我和万彤省长都见识过不少高档聚会场所,但这里的排场还是让我和他都吃了一惊,亭台楼阁,流水游鱼,紫檀家具,墙上挂的全是名画,室内摆的有清宫的用物,地上铺的都是丝织名毯,来回服务的全是绝色美女。做东的是那位公子,陪客的是另一位有名的公子。两位公子热情邀我们入席,先说了一通“久仰万彤省长大名,今得相见,很是高兴”的寒暄话,之后便说两位的爸爸对万彤省长的印象是何等的好,说两位的爸爸常夸奖万彤省长的政绩,估计万彤省长肯定还要高升一类的话,接下来就是劝酒、喝酒。三杯酒喝过,四个人又换个敬了一遍酒之后,那位公子才开口说道:万彤省长,有件小事想麻烦你帮忙,在你,可能是举手之劳,对我,则是养家糊口的大事。万彤省长这期间一直是面露笑意不说什么,到此时,知道是不说不行了,便道:不必客气,有什么事尽管说,凡我能帮上忙的,必会倾力相助。那公子就开口说了,说的果然是要承包清河省境内那条高速路的全部标段。万彤省长听他讲完,表态道:这条高速路规划设计的时候我知道,但开工建设的事目前还没有正式通知我们。你们得到的消息若属实,届时自会满足你们的要求。谁来帮我们建设都是好事,何况是你们!郑秘书,你记住这事!

我急忙点头。

饭吃完的时候,做东的那位公子拍了一下手,立刻从外边进来两位穿旗袍的姑娘。那两位可真是地道的美女,丰胸翘臀,细眉大眼,体形苗条,身子高挑挺拔,双眼顾盼生辉,脸上笑靥诱人,两位美女的雪白大腿在开衩很高的旗袍下若隐若现,身上的香水馨香诱人,弄得我都不敢睁眼细看她们,尤其不敢细看她们的腿。

两位姑娘,陪这两个老板去洗个澡放松放松,一定要陪好呀!那做东的公子一脸郑重地交代她们。

请吧,二位!她们俩分别朝省长和我走来。

万彤省长这时含笑摇头,对那两位公子说:二位的盛情我们心领了,因为明天要参加学校的大会发言,还要准备发言稿,就先告辞了,待以后有空,再来打扰。说罢,起身就往外走,我急忙跟了出去。在返回的汽车里,万彤省长低声交代我:他要标段不是要真的参加建设,而是为了转卖承包权,你给省交通厅交代好,投标开始前,要确实通知这位公子来,但一定要和其他的投标者一视同仁,不得有任何照顾,他到那时再找其他关系来说,也晚了……

我当时心里就直打鼓,这样处理自然可以阻止他们转卖承包权,对高速路的建设有好处,但对省长本人并不好,会有后遗症的!

后来,省交通厅按我的交代办,提前通知他来投标,他兴冲冲来了,原以为是走个过场就把承包权拿走,没想到是真的让他和其他人一样正式投标,这下他傻眼了。他的标书根本就是糊弄性的,完全没法中标。他是怀着对万彤省长的满腔愤恨离开省城的,临走前,他打来电话,说要见省长,我告诉他省长去香港招商了,他恶狠狠地对我叫道:你告诉欧阳万彤,他有点胆大包天了,什么人都敢玩,玩到了我的头上,老子要让他吃不了兜着走!不就是一个鸟省长嘛,让他当他是省长,不让他当不就是一个草民?!妈的,咱们走着瞧!……

他在电话里的骂声,万彤省长在旁边全听到了。我看见省长铁青着脸,把手边的一个铁皮茶叶盒拿过来捏着,直到把茶叶盒都捏扁了……

这件事过后,我听见北京来过几次电话,每次省长接完电话后都坐在椅子上半晌不说话。

我想他心里肯定在倒海翻江……

此外还有一件事,因涉及今天仍然在世的省领导,不能细说,但它也可能是促成万彤省长辞职的原因,我可以概略地说给你,不过只供你分析时使用,你一定要答应我不能泄露出去,更不能写进传记里,否则,你我都可能会有麻烦。

这件事的开端很小。教育部派了一个工作组来清河省检查高等教育情况,就住在清河大学宾馆。晚上十点来钟,工作组里一位姓廖的年轻女士所住的房门被敲响,廖女士隔着房门上的猫眼一看,敲门的男子她并不认识。她本来可以不开门,但又担心是清河大学里有人来反映情况,何况这是大学里正规的宾馆,就毫无警惕地开了门。开门之后,那男子说:跟我走吧。廖女士有些奇怪,就反问他:去哪里?那男子听了这话就很生气,恶狠狠地说:到了那里你不就清楚了?廖女士就更惊奇了:这人怎么如此不讲礼貌?便也有些生气地说:你不讲清楚去哪里我怎么可能跟你走?那男人见她这样回话,不由分说,上前抱住廖女士就把手里的一块毛巾捂到了她嘴上。廖女士刚要挣扎,却忽然身子一软靠在了男人身上,原来那毛巾上蘸着乙醚。那男人挟着被迷倒的廖女士就要下楼,所幸这时工作组的另一位男士外出看朋友回来,恰巧碰见了他们,忙问怎么回事?小廖得了什么病?挟持廖女士的男子见势不妙,把廖女士朝对方身上一推就跑了……

这件事第二天自然就成了清河大学的新闻。刚好这天上午按照预先的安排是万彤省长会见教育部工作组全体成员,会见前,我把了解到的昨晚发生的这件意外告诉了万彤省长,建议他在会见时向工作组表示歉意。万彤省长一听这事火了,立马把省城的公安局长叫到了清河大学里,要他当天就把这件案子破了。还好,宾馆楼道里安有摄像头,那男子的面部和身影拍得清清楚楚,而且那男的车就停在大学校园里,车号也都被摄像头拍下了,学校的门卫也多次见过这人。公安局没费多少劲就抓到了那个名叫大熊的男子。这一问才明白,大熊那晚奉命要去宾馆的411房间领一个年轻女人,因为喝了点酒,糊里糊涂地跑到了311房间去敲门,巧的是311房间刚好也住了一个年轻女人,所以就闹出了这出惊动省长的案子。

照说这件事可以到此了结,反正也没有造成大的恶果。可审问大熊的探长从毛巾上的乙醚闻出了其他味道,没有就此罢休,追问大熊要去411房间领的年轻女人是谁,大熊吞吞吐吐说是清河大学里的大三女生。探长再问:你要把这位大三女生送到哪里?

东郊的南宋花园。

送到那里干啥?

不知道。我只管来领了人开车送去,别的不问。过去都很顺利,敲开门女人就会跟我走,没想到这次弄错了。

平时多长时间送一次?

有时是两天,有时是三天,有时是一周,时间不等。

每次送的人都不一样?

是的,全是新面孔。

谁让你领人送去的?

我的老板。

你的老板是谁?

国际飞腾的总裁简谦延。

简总裁要你把这女生送到南宋花园的哪栋别墅?

今宵聚。

谁在那里边住?

我不清楚。

是真不清楚?还是你愿意我把你当成拐卖妇女的罪犯处置?

别,别,是一个省领导隔三岔五去那儿休息。

哪个省领导?

是一个副的……我不敢说呀……

欧阳省长怒不可遏地把这事汇报了上去,但,一直没有消息…… eeGBjKNb//kp/D85fJZUqfPWTINj9TXRUYrXdzdVtrtl6SYDbIqakIPoivbV7CL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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