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闻社六月一日消息:总后勤部军需研究所战时食品研究组研制的高能食品粒经动物食用试验后,证明功效显著。不久,就要正式在人身上进行试验。据消息灵通人士透露,这种食品粒每颗仅重0.1毫克,如果试验成功,一个人吃下去一粒所产生的能量,可使其在八至九天内不用进食任何东西,而且能保证人的胃肠不因久不进食而导致任何改变。有关人士认为,如果此项研究最终获得成功,将是二〇四五年科学界值得为之庆贺的一件大事……
二〇四五年那个初夏的黄昏仿佛知道这是张世和最快活的日子,把大盆赤色的颜料泼上了西部天空,致使那颜料淋漓而下洒满了京城的复兴大道,使得世和驾驶的那辆富康牌家用轿车像在红色的河流上航行。
总后勤部军需研究所战时食品研究组的研究员张世和,今天有理由让笑容涌满脸孔——他主持研究的高能食品粒动物食用试验已获预想效力,明天就要正式在人身上试验。这表明进行了几年的研究很快就要结出硕果,作为这个课题的组长他当然应该高兴。他按了一下喇叭,避开了路边的行人把车速加快。他很想立刻见到妻子、女儿,好和她们共度这个美好的傍晚。
车到楼前时,女儿小艺没像往日那样笑迎出门,机器人女佣阿茜也没出来替他把车倒进车库,这多少让他有些诧异,往日,女儿的笑脸出迎和阿茜的相帮泊车都是例行举动。
他进屋后才看清,原来小艺和阿茜正在妻子金娜的指挥下收拾衣物用品,几个打开盖的皮箱摆满了客厅,满屋里都是有人要出发的气氛——“这是要干什么?”世和诧异地问。
“我明天凌晨五点要飞香港。”双颊绯红、额上沁满汗珠的金娜扭头回答,“对不起,晚饭还没来得及准备,请你稍——”
“去香港干啥?那儿有可能发生地震?”因为金娜在国家地震局负责地震预报的部门工作,世和立刻把她的出发和地震联系了起来。
“什么地震?”金娜的一双美目瞪了一眼丈夫,“告诉你,我今天后晌已经辞了地震局的工作,我明天是应金丰商行之聘去香港上班,我以后每周周五飞回来,周一凌晨再飞回去——”
“你发什么神经?”原本挤满世和面孔的笑容如受惊的蝴蝶一样翩然飞走,“你在地震局干得好好的,怎么忽然间要去香港经商?”
“我早就不想在地震局那个清水衙门干了,每个月就那么点干工资,害得我连高级化妆品都不敢用。你知道金丰商行答应给我多少年薪?”
“又是钱!”世和的眼中露出了烦躁,“你怎么就不想想你学的专业?想想地震给人类造——”
“没有钱能行吗?你知不知道我的同学曲婉已经买了私家飞机?人家上周去济南游玩就是坐的自己的飞机!还有柳芽,已经买了占地二十亩的别墅,光私家车就有三辆,一辆宝马、一辆凯迪拉克和一辆奔驰!还有肖晓晓,在巴黎、东京和北京都买了房子,仅北京家里的机器佣人就有四个,一个负责做饭清扫卫生;一个专管衣物晾晒洗熨;另一个专职保卫,不停地在院里巡逻;还有一个专门负责为晓晓按摩,一天按摩三次。可我们有什么?一套五室二厅的又窄又小的房子;汽车是一辆国产的富康;机器佣人就一个还是你自己组装的,动不动就出毛病;家用电影放映设备还是半自动的;空气净化系统还是上个世纪末造的那一种。你说这个样子还怎能让人活下去?我不出去挣笔大钱能行吗?”
“要我说我们的生活条件已经不错了,比起我们爷爷那一辈不知好到了哪里。我昨天还看了一则史料,说是上个世纪九十年代的北京,有的人一家四口才住两室一厅的房子,而且上班全骑自行车,家里摆一台彩电、一组音响就觉得了不起——”
“你这人看事情想问题怎么总是与过去比?你怎么就不比比上海如今每周都有近五十人飞去太空保健站保养身体?就不想想由于二十世纪末实行独生子女制度,如今全国人口骤减,每个人都应该享受更多的东西?你——”
“好了,我不跟你争论,我希望你不去香港,希望你仍然留在地震局搞自己的专业。你知道地震随时都在威胁着人类,你所从事的地震预报工作直接与人们——”
“罢了,我也不跟你啰嗦,我只明确告诉你,不要干涉我选择职业的权利!否则,我只有和你分开!”
“你想用这个威胁我?”世和的脸涨红了,眼中现出了怒色。妻子当着女儿的面说要离开他令他觉得气恼且尴尬。“你以为你离开我我就不能活了?我也明确告诉你,你要想分开过我随时奉陪,单身汉的生活对我仍然充满诱惑力!”
“你——”金娜的两道秀眉也因为恼怒竖了起来。
“我讨厌你们这样!”双手抱着衣物一直默默站在那儿的十二岁的小艺,这当儿忽然冷冷开腔,“两个人总是互不相让,总想分出个你高我低,这是干什么?为什么就不能让咱家里充满一种温馨的气氛?”
世和和金娜听到女儿的责怪,都住了声不再开口。
“阿茜,先去做饭!”小艺对机器人女佣果断地挥手。阿茜闻声笑笑,放下手中的衣物便向厨房走去……
晚饭世和吃得没滋没味,尽管懂事的女儿小艺不停地往他碗里夹菜,但他的好心绪已经无法呼唤出来。聪明的小艺看到爸爸不快活,便在饭后把爸爸拉进自己的房间说:“爸爸,你为啥一定要坚持让妈妈从事地震预报工作?她为什么就不能依自己的心意去选择职业?”
“孩子,你还小,有些事你不懂!”
“你说,你说出来我也许能懂!”小艺睁着乌亮的双眸要求。
“好吧,既然你一定想知道,爸爸就告诉你原因!”世和边说边起身回了自己的房间,片刻后,拿着一个精致的塑料盒又走了进来。
“这是什么?”
世和没有回答,只是打开盒子,伸手去盒子里按了一下,立刻,一阵夹着急促喘息和痛楚呻吟的声音便在四壁间响起:“……孩子……拿好……这是一个录音机……爸爸随时可能昏迷过去……有些话要叮嘱你……爸爸死后……你要不断回放爸爸的话……那样就像爸爸仍然在你身边……就这样回放……你不要害怕……爸爸会一直陪着你……”
小艺吃惊地看着那个放在盒子里的微型录音机。
“……爸爸没能预报出这次地震……爸爸身为地震预报人员愧对中原人民……你要能活着出去……长大后一定要从事地震预报研究……要想法制住地震这个恶魔……”
“听懂了吗,小艺?”
“这是一个在地震中受伤的老人对他身边孩子的叮嘱。”
“可你知道这个老人是谁吗?”
“谁?”
“你的爷爷!”
“哦!”小艺惊得倒退了一步。
“他叮嘱的那个孩子就是我,你的爸爸!”
小艺先是直直盯住爸爸的脸看,随后猛地扑上前抱住爸爸的脖子。小艺什么也没说,只是用自己的小脸急切地摩擦着爸爸的脸颊,她似乎要用这个动作倾诉出她心里的全部惊愕和对爸爸的安慰。
“……爸爸本应该遵从你爷爷的遗嘱,投身到地震预报研究中,可在我大学毕业那年,战争逼到了我们的国门前。你大概知道,世界上给人类生命造成惨重损失的灾难,一个是地震,另一个就是战争。而且在某种程度上,战争给人类生命造成的威胁更大。二十世纪四十年代所爆发的一场世界大战,就使五千万人丧失了生命。因此,我当时只得投身到遏制战争的事业中。由于我和无数人的共同努力,那场眼看就要爆发的战争最后被遏制住了。但这时,我因为改变研究方向太久,已无力从事地震预报研究了。我只好把完成你爷爷遗嘱的希望,寄托在你妈妈身上,可没想到她竟然要主动放弃她的专业……还有一件事,爸爸一直没有告诉你,我们的祖籍在河南南阳,爸爸是张衡的六十九代孙子。”
“张衡?”
“就是那个研制出地动仪、浑天仪的汉代科学家。”
“哦?”
“早在两千来年前,我们张家的先祖张衡就研制出了观测地震的地动仪,企望减少地震造成的灾难,由于当时条件的限制,他没能实现准确预报地震的愿望。我们作为他的后世子孙,难道不该去努力实现他的遗愿吗?”
“爸爸,我有点理解你饭前为什么发火了。你不要着急,让我试着去说服妈妈。你今晚在我的房间睡,我去和妈妈睡在一起。”小艺用手把爸爸下垂到眼上的头发仔细地抿好,这才起身轻步向爸妈的卧室走去。
世和那晚听见小艺和金娜的声音在卧室里持续了很久,但他知道妻子既是已经做了决定,靠小艺的几句话是不可能说服她再改变决心的。果然,凌晨时分,他听到了阿茜提皮箱送金娜出门的声音。他没有动,只是在出租轿车滑到院门口的沙沙声中叹了一口气。
天亮起床时,阿茜送给世和一封金娜留的短信:
世和、小艺:
我要挣钱为你们买一栋带游泳池和网球场的别墅。眼下,只好让阿茜照料你们了……
这个早上除了金娜的离家之外,其他一切都如往常。阿茜在厨房里忙碌;小艺在琴房里弹她每天早晨都要练的那首《少女的祈祷》;太阳照旧磨磨蹭蹭、睡眼惺忪地出现在东方的天边;晨风依然懒懒散散、拖拖拉拉地走过院前的空地;初起的市声仍是推推拥拥、熙熙攘攘地跑进院中。世和尽量不让心中的不快浮在脸上,坚持在院里的健身器械上进行着例行的晨练。
吃早饭的时候,小艺显然想对他说妈妈为什么坚持南下的事,但他摇了摇头没让女儿说下去。父女俩把这个平淡而不平常的早晨送走之后,世和开始启动他那辆富康牌轿车,按老程序先送女儿去学校,而后再回自己的研究所。
一架喷洒空气清新剂的微型无声直升机正从复兴大道的上空掠过。开着车窗的世和闻到了一股在森林里才能闻到的那种自然界的清新之味。他看了看远处的天,天空澄澈而蔚蓝,尽管有风,却并没有灰尘和沙粒在空中浮游。自从华北巨大的绿色计划和南水北调工程完成之后,北京已像一个刚刚沐浴过的少女,显得靓丽而洁净。二十世纪一有风起女人们就要把纱巾包在头上的情景已在街道绝迹。望着这个初夏早晨的街景,世和的心情渐渐明朗起来,由金娜辞职南下而引起的不快,慢慢沉入他的心底。
送完女儿在驶往研究所的路上,世和的车速高了起来。他想起了今天的试验,这是他的研究生涯中一个重要的日子。二十名士兵将要吃下他和他的助手们花了几年时间才研制出的高能食品粒,而后进行观察、记录。这种高能食品虽然此前已在动物身上进行过试验,但人吃了后究竟是一个什么情况他心中还完全无底。车驶进研究所大门时他看见有两列士兵向院中走去,他估计这就是那些受试的战士,忙把车停好向他们走去。
当他向那批士兵快步走去的时候,南部天空有一团黑色的云彩正在飞快地膨胀并随风北移。假若世和那一刻抬头看看南部天空的话,也许会对它提高一点警惕,因为那云团的确有些奇异:四周漆黑而中间有一点闪亮的东西,正像一个活物一样翻着跟头向北边的天空奔移。可惜世和没有抬头看天,头顶上的天空依旧一片蔚蓝,阳光仍是那样绚丽,他没有必要去关心天气。他此时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那些士兵身上。他在列队的士兵们面前站定,满意地看到他们果然是按照他的要求挑选出来的:五名偏胖偏高的士兵,五名偏胖偏矮的士兵,五名偏瘦偏高的士兵,五名偏瘦偏矮的士兵。他要对比着进行观察并记录下数据,以便制定出日后配发部队时的详细要求。
“——各位请注意,你们今天的任务其实非常简单,就是待一会儿吃下两粒食品,每粒食品的体积只有一颗绿豆那么大。吃下之后,你们在十五天之内将不需要吃喝任何东西而仍能照常训练。在你们吃下这两粒食品后,我们将交给你们每人一叠表格,每过两个小时,请各人把自己身体的感觉填到表格上一次;同时,医护人员每半天将为你们检查一次身体。你们服用的是一种通过高科技手段获得的高能量食品,如果此项试验最后成功并能在战时配发部队,将会从根本上改变我们的后勤供应办法……”
张世和交代完毕便脚步轻松地向实验大楼走去。在他走进大楼的那一刻,南部天空上的那团黑云差不多已经滚近头顶上的天空。阳光正在成片成片地被淹没,有一股凉得异常的风开始接近研究所的门口。在门口站岗的哨兵禁不住打了一个寒战外加一个响亮的喷嚏。
实验大楼里如往常一样灯光雪亮,中央空调正把宜人的凉风送往大楼的每个角落。世和走出电梯间在七层自己小组的试验大厅门口站下的时候,发现八名助手都已经展开工作,各种分析、提取、照射设施已开始运转,一种轻微的嗡嗡声在大厅里弥漫。他满意地让一个笑纹在嘴角一闪,便走向了自己的工作台。
那四十粒高能量食品VO1正静静地躺在玻璃钢制成的保险箱里。世和按动密码锁小心地把盛在一个金属盒里的VO1端了出来。他端的时候小心翼翼如同端着金子一样。只有他和小组里的成员才知道,制出这四十粒食品经历过多少道难关花费过多少金钱。如果把花费的所有研制经费都算上,每一粒食品其实都比一个金豆子还要昂贵。当然,这代价里也包含着许多弯路和多次失败的耗费。
世和把这些高能食品粒放在工作台上,刚要转身去叫助手小靳随他下楼时,猛觉得周身一麻,有一种轻微触电的感觉。难道是什么地方漏了电?他在惊异中刚想开口让一位助手检查一下电路,双唇还没来得及启开,一声他平生从未听到过的类似爆炸样的巨响扑进了他的耳朵。几乎在这同时,一道极亮极亮的红色闪光照进了大厅,跟着,整个大楼摇晃了一下,实验大厅里的设备和仪器乒乒乓乓地挤撞碎裂了。世和自己也被这突然的摇晃弄倒在地并飞快地在地板上向大厅一角滑去。他感觉到左肩膀被墙壁重重地撞了一下,同时听到一个助手在另外的什么地方发出了一声痛楚的呻吟。电灯也在骤然间灭了。世和在短暂地惊怔过后判断道:一定是发生了地震。但从破碎的玻璃窗外传进来的正常的声音,又使世和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怀疑。他在确定大楼已停止晃动之后急忙起身凭窗去看外边,附近一条街道上的行人仍如平时那样走得不慌不忙。这么说不是地震?
——在大楼里的所有研究人员请注意,楼房刚刚遭受了雷击——院子里平日播放上下班号声的高音喇叭里传来研究所宋所长的声音。
——请大家不要惊慌,楼体并未受到严重破坏,各研究室、组在对伤员包扎后可沿楼梯撤出大楼;存有易燃、易爆物品的研究室、组,要对这些物品做好检查……
原来是雷击!大楼上不是有避雷装置吗?世和来不及多想,急忙去寻找被刚才的震动摔倒在实验大厅各个角落里的助手们。还好,除了两人被碰伤手臂上的肌肉之外,其他人都安然无恙。世和在检查了人员之后才去看大厅里的实验设备。眼前的景象令他心碎:所有的仪器设备都移了位,不是破碎就是变形扭曲。真是一场天灾啊!他在痛惜中猛然间想起了那四十粒高能食品,急忙踩着破碎的玻璃碴向自己那个已经变样的工作台奔去。天哪!哪还有什么高能食品?原本悬吊在两米外的六个盛满化学溶液的玻璃大瓶都碎在了他的工作台上,六种颜色的溶液正在顺台流淌。他知道那些高能食品粒遇水即开始分解,更何况遇到的是这些化学溶液?他心如手揪样地在原地跺脚:老天爷,我们三年的心血啊!他急忙俯身在台上台下寻找,企望能找到那些逃开溶液分解的食品粒。几个助手此时也都跑过来帮助寻找,谢天谢地,最后在地板上总算找到了两粒,但这两粒也沾上了些溶液,已开始变软,可能要不了几分钟就也会溶化掉。怎么办?把这两粒食品拿去让一个受试的士兵吃下?可这食品已经受了化学溶液的污染,万一出了意外的事咋办?也罢,就让我自己来吧!失去这个试验机会太可惜,我自己吃下多少总可以获得一些实验数据。想到这儿,他扬手把两粒食品放进了口中,而后去一个盛矿泉水的纸箱里找了一瓶矿泉水,喝下一口把食品粒冲进了胃里……
世和当晚下班回家拿起当天的《北京晚报》,才知道那场意外地毁坏了他的实验计划的雷击到来的全过程:……天边那团奇怪的黑云抵达城市上空之后,先是从天上落下不多的雨滴;随即只见黑云中间的亮点迅速扩大,闪出探照灯一样的光束;之后便响起一声霹雳,击中了一座研究所的实验大楼和附近的一座民居塔楼。尽管这两座楼上都装有避雷针,但仍然没有避开这次突然袭击。两座楼内都有人员受伤,窗户玻璃多被击碎,室内用物均发生移位碰撞,但未造成火灾。两座大楼都未遭根本性破坏。霹雳过后约十分钟,那团黑云便在向北方的移动中四下散开,未造成新的降雨和破坏……
“吃饭了,爸爸!”小艺的喊声把他的目光从报纸上扯开。“阿茜做的红烧鲤鱼!”小艺边拉着爸爸的手向餐厅走边报告着晚餐的食谱,“吃吧,别再为你的高能食品伤心啦,没有了不会再造?造的方法不是已经有了?”小艺边说边把米饭碗推到爸爸的面前。
“我真不想吃,我一点也不觉着饿。我——”世和突然想起自己不饿的原因是吃了高能食品粒,忙抬腕看看手表,又快到记录感觉的时候了。他赶紧起身拿起了“感觉登记表”。
“你这高能食品粒还真有这么大的神力?”小艺明显有些不相信。
“按研制时设定的标准,我吃两粒可以在十五至十八天内不用吃喝任何其他东西,而且能保证身体的各个器官正常工作,体力不受影响。可如今食品粒已被污染,我不知它的能量被破坏了多少。”
“爸爸,晚上也给我两粒吃吧,那样我就可以节约下吃饭时间用来学习了。”
“以后会的,但眼下它们还太昂贵。”世和笑了,亲了亲女儿的额头便向书房走去。他想用家用自动查体机量出此刻自己的血压、脉搏、体重、视力变化、红血球与白血球的数量,并做一下心电图和脑血流图。
做完自我检查世和很有些高兴。各项数据和指标都与平时的没有什么两样。他记录下有关数据,叮嘱阿茜照应小艺睡下之后,便按平时养成的习惯,于十一点上床歇息,并很快进入了安恬的睡眠。
他是被一阵剧烈的头疼由睡眠深处拉回到清醒状态的。他看了看表,凌晨两点。为什么会出现头疼?按高能食品的配方设计,人服食后根本不会出现这种症状。他拍了拍额头,企望止住那针刺似的疼痛。小艺被他造成的响动惊醒,得知他头疼,忙拉开抽屉拿出了止痛药。以世和当时的那个难受劲,他是真愿吃点止痛药的,但想到那样会掩盖真实的感觉,不能得到服食高能食品粒后的真实身体反应,就推开了女儿拿药的手。
世和后半夜基本上没有睡着,就仰躺在床上,一边忍受疼痛的折磨一边在想怎么会出现这种症状。造成这种情况的原因或者是原来的配方有问题或者是各种成分合成时出了毛病,还可能是食品粒被污染后起了新的变化。黎明时分,他感觉到疼痛主要转移到了眼部,那种疼法仿佛是有一只手在撕扯通往眼底的什么东西。有一阵,他几乎要被那种撕扯和烧灼样的疼痛折磨得昏迷过去。天哪,幸亏是我吃了这两粒高能食品,倘是让哪个士兵吃了,他能忍受得住这种可怕的折磨?必须弄清造成这种反应的原因,不然,这就不是研制食品,而是研制毒药了……
天亮时分,被疼痛折磨了大半夜的世和终于沉入了酣睡。在那片迷蒙的睡乡里,他看见一个白须飘垂的老者牵着一条面目狰狞的怪兽在悠然踱步。怪兽的脑门上写着两个大字:地动。那怪兽边走边朝路人吐着吓人的舌头,但一逢老者呵斥,它便急忙驯顺地把嘴巴闭紧……
小艺是最先醒的,她知道爸爸昨晚没有睡好,轻手轻脚地起床后先去调整了阿茜后背上的开关,使得阿茜做饭的动作也变得分外轻柔。阿茜把早饭做好后,小艺过来摇醒爸爸,满怀关切地问:“要不要我请假在家照护你?”
正在睡乡里盯视老者面孔的世和被女儿摇醒后,在枕上眨了眨眼睛,突然觉出头部异常轻松,他坐起身,边说“不用”边抬腿下床,在目光触地的一刹那又突然把双脚惊恐地收回,同时骇然地开口问:“老天,这地板是怎么了?”
“怎么了?”小艺有些惊奇地望着一如往常的地板,反问着爸爸。
“我看见了地板下边的土、岩石、水和流动的岩浆。”世和伏在床帮上惊骇地向床下看着说。
“你瞎说什么?”小艺笑了,“你是不是有些发烧?”她边说边伸手去摸他的额头。
“我真的看见了!”世和挡开小艺摸他额头的手,“我没有发烧,我看见了地下的一切,孩子。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我看见了一层一层的东西……”
小艺先是震惊而陌生地看着爸爸:他怎会在一夜之间变成了不正常的人?一刹之后才转身向客厅里的电话扑去,按妈妈走前留下的号码拨通了香港的电话之后,她只说了一句:“妈妈,爸爸他——”便“哇”的一声对着话筒哭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