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有许多神秘的事情。比如,玻利维亚境内的帝华纳科古城废墟,据考古专家研究测定,是一万七千年前建造的,那时的人不可能发明任何起重机械和运载车辆,可他们硬是把重达一百吨到四百四十吨的石头搬去建造一座庞大的、可供数百艘船舶同时装卸货物的码头。那码头是给靠采摘野果为生或只会刀耕火种的人用的?
这样的神秘事情离我们很远,不过,神秘有时离我们也会很近。
近日,有两个朋友向我讲了他们听说和经历的两桩神秘事情。
一桩,是说在某一个很小很小的没有居民只有我军几名海军战士守卫的海岛上,前些年有一天,我守岛战士突然遭到了袭击。待邻近海岛上的我守军发现联络中断前去解救时,看到了一幅悲惨的场景:几名战士全牺牲在了岗位上。我方立刻展开调查,但袭击者极其狡诈,在现场竟没有留下任何可证明他们的来历和身份的证据,仅凭猜测不能采取反击行动,我方只好暂时把此案件悬置起来。岛上随即换了一批新的守兵,但自此,每逢我后方补给船来送给养和淡水时,岛子附近必起一阵狂风并下一阵暴雨,次次如此。人们都说,那狂风暴雨,是牺牲了的战士在提醒我们为他们报仇。人的魂灵还能呼风唤雨?
另一桩,是我的一位在某核试验基地工作过的朋友,护送他的老首长的骨灰回西北的那个基地安葬。老首长在那个基地工作了几十年,这也算是魂归故里。车到基地的当晚,基地里的人招待我那位朋友,在餐桌上摆了酒。不想每当他抬手要去端酒杯时,那酒杯总是自动倒掉,酒液洒满了桌子。他始而惊奇,继而意识到,老首长当年也爱喝酒,莫不是他今天回到了故里心中高兴,也想喝酒?他于是拿过酒瓶,说:老首长,我给你敬酒了!言罢,把瓶中酒洒了一些到地上。这之后,他再端酒杯时,那酒杯一次也没倒过。亡灵也能喝酒?
如果说这是道听途说,不足为信,可我自己也曾经历过两件事:一件是,有一年我突然没来由地想写一篇关于狱中犯人的小说,而且为了对监狱有个了解,很快找熟人联系去了一座监狱参观,还在狱中采访了两个犯人。未想到小说写出不久,我的一位家人也一下子陷入一桩冤案之中,且很快被抓进了监狱,而且就关在我当初参观采访过的那座监狱中。当我以家属的身份去狱中送东西的时候,那真是百感交集。家人被平反昭雪之后,我陷入了深思,这纯粹是一种巧合,抑或是一种神秘力量对我写那篇小说的报复?另一件是,我调入北京后,萌生了写一篇科学幻想小说的念头,在确定小说涉及的科学领域时,我犹豫了许久,最后决定在地震预报这个领域里展开故事。反映地震预报的科幻小说《平安世界》写出来没有多久,我开始把妻子往北京调,当时找了好多单位联系,都没能调成。七拐八绕之后,竟调到了国家地震局这一专管地震预报的单位。事成之后我一惊:天呀,怎么写什么就要和什么发生关系?
这两件事一出,再拿起笔时,就有点敬畏了:莫不是这笔亦神秘?
仿佛是为了证实自己的这种猜测,写过长篇小说《人啊人》的上海女作家戴厚英忽然间出事了——被一个罪犯杀死。听说她被害前曾写过一篇作品,作品中说到了脑裂,奇怪的是,罪犯对她行凶时,也是袭击她的头部。我读完关于戴厚英遇害事件的报道后,久久说不出话来。
还有一个国外的例子——巴尔扎克在他的《人间喜剧》系列作品里,写过人在孤独中凄凉死去的情景,结果他也是在孤独中凄惨地与这个世界告别的。他死时,除了医生,没有一个亲人守在他的床头。就在他死亡的那一刻,他的妻子还在隔壁与别的男人同床共枕。最近披露的巴尔扎克这一惨死的情景,让我的心受到了强烈的震动,也使我越发有点惊奇:真的笔亦神秘?!
难道造物主真的在作家的笔和他的命运之间画有一道神秘的连线?
也许,作家想写什么东西,并不是无缘无故的,他的创作冲动来自他对自己命运的一种直觉,是这种直觉迫使他去写那种东西的。
也许,作家还没有经历但正要经历的事对他本人有一种神秘的吸引力,是那种吸引力引诱着作家去关注某一件事情并决定对它加以表现。
不知道这些猜测究竟有无道理,反正我现在写东西时变得异常谨慎了。对一些莫名其妙突然想写的东西我总是进行反复权衡,不敢轻易动笔。我知道这和创作规律有点违背,创作规律要求我们听从灵感的召唤和指引,脑子里想写什么就立刻动笔。可我没有办法,我对笔和笔的变种——电脑都产生了点敬畏。
我有时也对自己进行谴责:你这是疑神疑鬼!
也许,将来的科学发展会对这些作出令我们信服的解释。我们的祖先当年感到神秘的事,如坟上为什么会有“鬼火”,今天我们已经可以说清:那是尸骨里的磷在放光。我们今天感到神秘的事,后人可能也会不费力气就作出了答复。
随着科学的发展,神秘的地盘在一点一点缩小。
科学尚未抵达的那一片疆域,就是神秘驰骋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