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爸爸怎么还不回来?”三岁的明明在饭桌前坐下时仰脸问妈妈。
“爸爸在厂里造新机器,造好了就回来看明明。”青凌一边安慰着儿子,一边端着儿子的小碗吹着盛在里边的热粥。
“新机器啥时候能造好?”
“快了。”青凌喝了一口碗里的粥,见已不烫嘴,便递给儿子,“给,你先吃吧!我去给你爸烙点油饼,一会儿东边你张伯伯去厂里时捎给你爸。”
“我也吃饼。”明明叫道。
“好,好,烙好了先给俺明明吃。”青凌说着走进厨房忙碌了起来。灯光下可见,青凌可以称得上是一位漂亮的少妇。她稍稍有些胖,不过却不是那种臃肿的胖,而是生过孩子、当了母亲的那种恰到好处的胖,这种胖使青凌那颀长的身形透着一种匀称、庄重美;她丰盈的脸庞呈瓜子形,不过却没有瓜子形脸惯常给人的那种狐媚感,而只是一种万事容人的善良、温顺态;她有一双波光闪闪的大眼睛,不过从眼里闪出的光中却没有一点可称为轻佻和卖弄的东西,有的只是贤惠和聪颖。青凌刚要把和好的面团拿到面板上去擀时,“哐啷”一声,外屋的门被撞开了,跟着,就听见儿子明明的一声欢叫:“爸爸回来了!”
青凌闻声急忙放下擀面杖迎出来,但走到厨房门口却吃惊地站住,她第一眼看到的是丈夫那身没有换下来的沾满油腻的工装,他平时是从不穿工装回家的;接着,看到了丈夫那被愤怒扭曲了的脸和喷射着仇恨的眼。她不安地轻声招呼:“你回来了?”
“咋?我的家还不让我回来?”豪力瞪着眼怒声反问。
“你?”青凌的双眸一个惊跳,她不明白丈夫何以发这么大的火。
青凌不会料到,豪力还有一肚子怒火立刻就要喷发。刚才走出厂门时,在最初的愤怒和痛苦过去以后,豪力也曾对那消息的真实性发生过怀疑。怪啊,人说女人变心是有迹象的,我怎么一点迹象也没发现呢?吃饭,青凌总是把好东西留给明明和我吃;穿衣,青凌总是用好衣料来给明明和我做衣服;家务活,她自己忙死忙活但从来不让我插手,这怎么像是变了心呢?不过很快,另一种想法使他打消了这种怀疑。既然没有此事,消息何以传到厂里,而且连日期、时间都说得那么肯定?无风怎会起浪?在这同时,豪力又猛地记起了一本什么书上写过的“女子就如花朵,艳香者赏闻人自然会多”的话。青凌是漂亮的,这一点豪力过去一直引为自豪和骄傲,但是此刻,他却据此进一步推定,消息是真实的。在打消怀疑之后,豪力又陷入了更深的痛苦和更大的愤怒之中,他想先找那个高松良算账,后又意识到手无实据,对方可能不会承认。他想回家就痛揍青凌一顿,后又觉得那样做青凌必会哭闹,外人听到将更丢人。想来想去,只有一法:宣布离婚,赶她出门。豪力就是抱着这样的决心踏进屋门的。
这当儿,明明高兴地奔了过来,他像往常那样扑上去掏爸爸手中的提包,想寻找给自己带回来的吃的东西,但他的小手刚刚伸进包里,不想爸爸突然吼道:“滚开!”在这同时,明明已被仰面推倒在了地上。
“哇——”明明哭开了。
“你怎能打……”青凌本想抱怨丈夫“你怎能打不懂事的孩子?”但向来体贴丈夫的她,猛地意识到丈夫在厂里可能遇到了什么不顺心的事,不应该再给他加气,在快步走到儿子身边时,便把那句话变成了“你怎能打扰你爸爸?”
青凌把明明抱放在饭桌前的椅子上,一边给他擦眼泪一边哄着:“明明乖,明明听话,爸爸累了,让他歇歇。”见明明不哭了,这才去里间屋端来一盆温水放在丈夫面前柔声说,“先洗洗,把工作服换下来,我去烙饼。”
“站住!”豪力低沉地、命令似的叫了一声。
移步向厨房走去的青凌闻声惊异地停步转过脸来。
豪力压抑着怒气讥讽道:“过去一直没发现,你演贤妻良母这个角色演得还真不错!”
“你说啥?”青凌眼里闪出一个惶惑、吃惊的问号。
“我说你从今天晚上起就自由了,不必再在这里苦心演戏!”
“啥?”青凌的两道细眉在向眉心聚拢。
“我说你今后可以毫无顾虑地去找你那位亲爱的!”
“你……”可能由于过于震惊,青凌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我说你必须立刻滚出我的家!”豪力吼道。
“你?!”青凌的眼中有泪珠在颤动。
豪力望着青凌那罩满惊异、迷惘、屈辱、痛苦的脸孔又咬牙切齿地:“我成全你们……”
“你说清楚!”青凌终于气愤地喊出了一句。
“不用说你心里也清楚!现在需要说清楚的是:当初我娶你真是瞎了眼!”豪力狂怒地叫道。
“你……”青凌的话又被极度的气愤和委屈噎灭在了喉咙里。
“滚,快滚!我不愿再多看你一眼!”豪力又望着青凌吼道。
愤怒至极的青凌牙咬下唇,猛地弯腰拉起呆坐在身边的明明的手,向门口走去。
“站住!不许动我的儿子!”豪力吼道,与此同时,上前一下把明明夺了过来。
“你?!”青凌眼里汪着的泪珠滚了下来。
豪力瞪着青凌那苍白的脸,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记住!明天上午八点,我在市中区机关门口等你,办理离婚手续!”
青凌猛地转身迈出了门槛。
“妈妈——”明明哭喊着向门口追去。青凌闻声停了步。
“啪!啪!”豪力抡掌狠狠向儿子脸上打了两下,与此同时嘶声吼道:“不许叫妈妈!你没有妈妈!”
青凌双手捂脸,跌跌撞撞地向黑暗中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