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冬听到一个有关他的知心朋友豪力的可怕消息。他那张老实、憨厚的脸上现出了明显的苦恼和焦急,下班铃一响,便急步冲出排字车间,向印刷车间跑去。
人们都下班了,喧闹、忙碌了一天的印刷机安静地躺在那里休息,整个印刷车间显得很静,只有车间一角的一个小屋里偶尔传出几下铁器的撞击声。
鲁冬快步走到那间小屋门口,手扶门框喊道:“豪力。”
屋里正在摆弄铁制机件的三个人闻声转过身来,其中一个身材高大健壮、粗眉大眼的三十来岁的男子应道:“哦,是鲁冬,快进来给我们当当参谋。”
鲁冬并没有进屋,而是用焦急的语调对那男子说:“豪力,你出来一下。”
豪力放下手中的钳子和扳子,拿过一团棉纱擦着手走出了小屋:“有事?”
鲁冬没有马上回答,拉住豪力的胳膊向车间的一个角落走去。两人在角落里站定后,鲁冬才有些激动地说:“你晚上不应该住在车间里!”
“噢,我以为有什么大事。”豪力笑了笑,眉心上那两道脾气暴躁的人特有的竖纹也随之舒展开来,“我们对那台老式印刷机的改造快有眉目了,晚上住在这里可以争取点时间。”
“不管怎么说,今后你必须晚上回去睡觉!”鲁冬的语气显得很武断。
“为啥?”豪力并没有为朋友使用这种语调生气,仍是笑着问。
鲁冬的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来,怎样回答他呢?他一时有点张口结舌。下午听到那消息后,他只顾为豪力的遭遇感到难过和痛苦,却并未考虑向豪力述说这个消息时的措辞。尽管他们是一对说话从来不用客套的知己,但这毕竟不是一个一般的问题啊。
“家里需要你回去。”鲁冬终于想起了这一句他自认为还算得体的话。
“家里需要?哈哈,告诉你,我把这个月的粮、油和煤球都已买齐,青凌下班后,只需把明明从托儿所接回去做点饭吃就行。”
“明明会想爸爸的。”鲁冬立刻又说出了一条理由。
“噢,那有什么?等这台印刷机改造成功后,我会多抱他几天,把这段日子缺的都补上。”豪力依旧不紧不慢地含笑说。
“家里没有男的总不行。”在连续两条理由被驳倒以后,鲁冬显然有些着急,顺口说出了这句。
“啥?”豪力脸上的笑容陡地消失了,他从鲁冬的话里听出了一点什么。
“呃,噢,我是说……我是说,”鲁冬明显地慌乱了,“我是说你应该回去住。”
豪力猛地抓住鲁冬的胳膊,眼瞪着他:“你有话瞒着我,快,说出来!”
“没,没有,我不过是随便说一下,其实,其实……”鲁冬结巴了。
“鲁冬!”豪力晃了一下鲁冬的胳膊,因用力过猛使得鲁冬的身子趔趄了一下,“你还记得我们两个当初发过的誓吗?”
“记、记得,‘有话直说,永不相欺’。”
“你今天对我说话为什么藏藏掖掖?”
“我、我……”
“按照我们俩的规定,一方欺骗他方时,他方有使用拳头的权利,你,看着我的拳头。”豪力边说边举起了拳头。
“好,好,我说。”鲁冬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但他立刻又提出了条件,“我说出后,你不能发火!”
“行。”豪力点头。
“今天下午上班时,”鲁冬望了一眼豪力眉心间那两道开始缓缓聚拢的竖纹,不安地低声说,“看见我们排字车间的几个人聚在一起议论什么问题,有说有笑的,我以为是谈啥趣闻,便也凑了过去。谁知他们一见我便住了口,跟着就四散了。我拉住青工许龙问有啥新鲜事,他先是支吾着,后来才告诉我,说青凌……”
“说她怎样?”豪力显得迫不及待,两鬓和脖子上的青筋在向外暴突。
“说青凌和高松良俩人很好。”
血,似乎是全身的血,一下子涌到了豪力的脸上。他两眼直瞪着鲁冬,身子开始轻微地颤动。
“九月二十四日晚上十一点钟时,有人亲眼看见他俩在一起胡……”
“嗵”的一声,豪力一拳砸在了身旁印刷机的铁架上,使得那印刷机发出好长一阵委屈的呻吟。
“高松良就是咱们厂五车间那个小青年,住在你们那栋宿舍的西头。”鲁冬低声说明着。
“好啊!!”豪力咬着牙低沉地吐出了这两个字后,便猛地转身急步走进了改造印刷机的小屋,从床上拿过自己的手提包就向门外走去。旁边的两个青年工人见状急问:“组长,今晚还干吗?”
“不干了!”豪力暴怒地答,声音震得整个车间都嗡嗡响。
两个青工伸了一下舌头,住了嘴。
望着就要走出厂门的豪力,鲁冬有些不放心地赶上去叮嘱:“回去后不要大吵大闹,那样丢人,悄悄地批评批评青凌就算了。”
豪力什么话也没说,只是跨上了自行车,飞快地骑出了厂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