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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礼

哥哥赵磊和嫂嫂林慧的婚礼决定今晚七点举行,五点半的时候,应邀参加婚礼的客人已经陆陆续续来到了。

妈妈在门外一边热情地招呼客人们进屋坐下,一边小声地埋怨哥嫂不懂礼貌:“唉!亏你们一个是军官,一个是医生,连这点规矩都不懂,客人来了总要出来迎迎啊!”

停了一会儿,仍不见哥、嫂出来,妈妈用胳膊碰了碰我,悄声说:“去喊你哥和你嫂出来招呼客人。”说完,她又觉自己的说法不妥,忙又嘱咐我,“对小慧先不要称‘嫂子’,要叫‘姐’。”

“我懂!”我不满意妈妈总把我当小孩看待,使劲地白了她一眼,就进屋去了。

我们一家三口人住三间门朝南的房子,屋外边自家又搭了个小厨房。这三间房西边一间是哥嫂的新房;东边一间是妈妈和我的卧室;中间一间平时是接待客人的地方,今晚是举行婚礼的场所,里边摆了几张桌子,桌子上放满了糖块、香烟、花生、苹果、点心、酒瓶、水杯等。

我走到西房门口,先轻轻地敲了敲门,见没有动静,就用手推了推门,门是插着的。我想喊哥哥开门,但又觉不好,因为外间里已坐了不少客人。没办法,我只好走出院子,绕到屋后。哥嫂这间新房朝北也有一个门,正对着后边的一条大街。这道门除了夏天为通风凉快打开外,平时总是外边锁着,里边插着。因为现在刚过了春节不久,天还很冷,门当然锁着。我来到后门口,先是用手拨了拨门上的锁,想引起哥、嫂的注意,然后低声叫道:

“哥、慧姐,妈叫你们出去迎接客人。”

屋里没有回答。

我有些生气,正要扬起拳头擂门,不知怎的,一个猜想猛地跳入脑际:他们也许正像电影上的情人们那样,在拥抱、亲吻吧?想到这里,我急忙抽回自己的拳头,抑制住心跳,跑回到妈妈身边。

妈妈看见我,悄声问:“喊他们了吗?”

我轻轻地“哼”了一声,脸和脖子全红了,那是我为自己刚才的猜想羞红的。妈妈见我这副神态,只低声说了句:“这些孩子啊……”

院子里来了哥哥的几个好友。其中一个叫陈浩的调皮鬼,没进门就大声叫道:

“磊哥,怎么不带着夫人出来欢迎我啊?”

他一进屋,还没有接过我递给他的苹果,就伸手去敲新房的门,见没有动静,就想用力推。

我急忙把苹果往陈浩的胸前一扔,上前用身子挡住了门。我害怕他真的把门使劲推开,那不就糟了?

陈浩一见我那副紧张劲儿,便狡黠地眨了眨眼珠大笑着说:“我明白了,明白了!”

“你明白了啥?”坐在一旁的一个小伙子明知故问。“明白啥?”陈浩开始了自己的讲演,“大家都知道,我磊哥是前天晚上才从云南回来的。因为路上几夜没睡好,昨天补睡了一天觉,今天上午忙着布置新房,下午一点钟才和我慧嫂去领结婚证,两个人还没有时间很好地谈一谈。现在他们一定正在抓紧这婚前的宝贵时光,互相倾吐着知心话,做着我们在电影上常看到的那些动作。”他的声音很高,意思是想叫我哥、嫂在屋里听到。但哥、嫂好像故意不理,屋里仍然没有一点声音。

“赵磊从云南回来,肯定知道中越边境冲突的详细情况,今晚得给咱介绍介绍。”戴眼镜的王萍姐说道。她是慧姐的好友,也是我们家的常客。

“对!对!对!”陈浩马上响应,“介绍中越边境冲突情况作为今晚婚礼的一项仪程。第一项仪程是居委会主任致贺词,第二项是新婚夫妇介绍恋爱经过,第三项是大娘讲话,第四项是自由发言,把吃糖、喝酒和介绍中越边境冲突情况作为第五项。”

“好!好!好!”一屋子人都表示赞同。

“谁当司仪呢?”王萍姐转脸问妈妈。妈妈原来可能没有想到这事,笑了笑说:“不论谁当都行。”

“要是大家不嫌弃,敝人愿干。”又是陈浩毛遂自荐。

众人哄一声都笑了,妈妈也含笑点头。

“李主任驾到!”随着陈浩的一声呼喊,居民委员会主任老李出现在门口,妈妈赶紧把他拉到桌子前。

客人到齐了。墙上挂钟的时针差十分就要指向七点,婚礼快该开始了。

“小磊,小慧,快出来吧!”妈妈不得不亲自喊了一声,口气里含着对他们不懂礼节的责怪。

“就去,妈妈。”屋子里终于传出了慧姐的声音。

“欢迎新郎、新娘走出洞房。”陈浩说完,伸手扭开了他随身带来的录音机的旋钮,顷刻,屋子里飘起了刘天华创作的二胡独奏曲《良宵》的优美旋律。

新房的门到底打开了,慧姐出现在门口。外间屋里所有的客人都把目光集中到她身上。

灯光下,只见她前额上沁满了细密的汗珠;两鬓的散发也被汗水浸透,紧贴在鬓旁;胸脯剧烈地起伏着,呼吸显得很急促,样子像是刚干了一阵重活或跑了一段长路。她发现众人的目光都射在自己的身上,羞怯地垂下了头。

“唉,新郎还没有新娘大方,新娘出来了,新郎还躲在屋里,别扭捏了,磊哥!”陈浩大声喊道,人们把目光集中到门口,等待着哥哥的出现。

足足有一分钟过去了,门口还没有见人。

我也真有些生气了,男子汉大丈夫,办事咋能这样?便大声喊道:“哥,大家都等你哪!”

屋里还是没有回答。我看见慧姐的嘴张了一下,像是想要说什么。不料陈浩的大嗓门又响了:“来,再来一个力气大的,咱们把新郎拉出来!”说完,便一个箭步从慧姐身边冲进了新房。

陈浩刚跨进新房,就听他惊叫:“哎!人呢?怎么没人?”

听到陈浩的这声惊叫,我和妈妈几乎同时跨进了新房门槛。啊,真的,房间里空无一人,哥哥不在。

屋里的客人纷纷离座,挤到新房门口往里看,大概有二十秒的时间,全屋的人没有一个说话,大家都有些呆了。

就在这一瞬间,几个判断迅速出现在我的脑际:是哥哥要办啥子急事,临时出去了?不会。再急的事也不能耽误婚礼啊!再说,即使真有急事出去,也会告诉我和妈妈一声。是哥哥对这门婚事不满意,他拒绝参加婚礼,逃跑了?更不会。他和慧姐是自由恋爱,家里又没有包办,结婚日期也是他自己定的。是林慧另有所爱,用巧妙的办法将我哥哥杀害了?想到这里,我浑身的汗毛立时竖了起来,传说的新房内的凶杀场面顷刻在脑海里浮现,我下意识地掀起耷拉在床帮下的床单,想看看床下有没有哥哥的“尸体”或“血迹”。

我在床底下没有发现什么,重又把目光射到林慧的脸上。听人说,初次作案的杀人犯,脸上总有一股掩饰不住的惊慌。我在她脸上虽然没有看到惊慌的表情,但却透过羞容看到了几丝忧虑。我的心发颤了,我真不愿相信这种忧虑的神色就是她作案的证明。

“小慧,小磊哪去了?”妈妈焦急地问。

可能是斟酌词句,林慧没有马上张口回答。

“快说啊,我哥哪去了?”我大声地催促道,口气里明显地含着不满和敌意。屋子里的人大概从我的口气里听出了一点什么,都向我看来,妈妈也瞪了我一眼。我才不管呢!倘若林慧再吞吞吐吐地不说话,我非冲上去抓住她的衣领,命令她交代不可。

林慧好像并没有生我的气,只见她慢慢地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两张折叠成方块的纸,然后用微微发颤的声音向妈妈说:

“妈妈,这是小磊给你的信。”

“给我的信?!”妈妈愣住了。

我急忙上前去拿那封信,但晚了一步,信被陈浩夺过去了。

“小浩,快念给我听。”妈妈急切地说。

“快念!”全屋的客人都在催促。

我控制住自己的心跳,倾听着陈浩那缓缓的低音:

妈妈:

你看到这封信时,一定在生我的气。可是没办法,我确实不能参加自己的婚礼了。

今天下午,我去接小慧来家的时候,半路上碰到了小慧在邮电局工作的妹妹小珊,她递给我一封部队来的特急电报,电文是:“火速归队”。妈妈,你知道我所在的部队驻防在中越交界处。这一段时间边境上很不安宁,我估计,部队来电催我回去,一定是发生了大事,因此,我和小慧商量了一下,就赶到火车站买了五点四十分往南去的车票。从家里走时,因怕你和妹妹一时想不通,也没有告诉你们,就悄悄地从后门出来了。

妈妈,我知道你很早就盼望我举行婚礼,也知道你为准备今晚的婚礼操了不少心,更知道你非常希望今晚看到我和小慧双双站在你的面前。可是不行啊,妈妈,错过了这趟车,就得等明天走了,军情似火,军令如山,我身为军人,哪敢耽误?

由于我的归队,今晚的婚礼按说是不能举行了,可是小慧不同意,她执意要照常举行婚礼。她说这样一可以安慰你,了却你的这桩心愿;二可以不使应邀前来的客人扫兴而归;三可以使她今后常住咱家,以儿媳妇的身份照顾你,也让我在前方安心。我考虑了一下,既然她这样坚决,也好,婚礼照常进行。只是婚礼中需要我说话的地方,可让我妹妹小洁代说。

妈妈,此次回去倘是因为战事,有句话要先给你说明,万一我在战斗中真的“光荣”了,你一定要告诉不知内情的邻居和亲友:小慧仍是个姑娘而不是个媳妇。这会方便她今后的生活。考虑到这一点,你告诉小洁,让她对小慧暂称“姐姐”而不要叫“嫂嫂”。

好了,不写了。车已经进站,妈妈,再见了……

人们都愣在了那儿。

寂静充满了房间的每个角落。

“开始吧,妈妈。”慧姐轻声催…… DNhOyX8V5UdrBV1GxufuRSSPelTu5D4sRIqvVvZX2x6tr/33uYaEq8GfIB/FYc3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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