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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二:女儿

舒韵随着那几百名姑娘排成长队向府衙一侧的驿馆走去时,心里充溢着一股欢喜。她自小受父亲溺爱,在家里少受管束,养成了一种胆大开朗的脾性;长大后又读了各种书籍,对外部世界早生了一种向往,所以父亲这次允许她参加宫女选拔她十分兴奋。如果真能被选上,到京城,进皇宫,见皇帝,轰轰烈烈,也算不枉活了这一生。其实她刚一听下人们说到朝廷派人来选美的事,就生出来应选的心,只是怕父母不答应,她才没敢开口,没想到父亲倒开通,主动应允她来应选,还真有点出她意外。父亲到底不同于常人,眼界开,敢放我出来闯一闯这个世界。想想那么多姑娘都被父母关在闺房里,活着有什么意思?

——各位姑娘,请站好,听韩大人教诲。汪司马这当儿站在驿馆院里的一张椅子上喊。

舒韵的目光掠过汪司马,落在了站在一旁的韩志彤身上。原来宦官就是这个样子,白白胖胖不长胡子,举手投足有点女人模样。舒韵有些好奇地看着那个老人。父亲原来告诉舒韵,如果她真下了当宫女的决心,他出面去求韩志彤径直把她带走,她不必像一般民女那样去经过一道道的挑选程序,但舒韵不同意,她说她乐意去经过那一道道挑选程序,她认为那会非常有趣。她不让父亲去求韩志彤,也因为她对自己充满了自信,她相信凭自己的容貌完全可以被选上,她想借这个机会检验一下自己有没有引起外人注意的能力和魅力。——在她的内心深处,她也早生了一种隐秘的欲望,当了宫女之后,争取能吸引皇帝对自己的注意,从而被挑选为妃。那天武侯祠前的那个算卦先生不是说我的命里有大吉大贵?!

——尔等切记,本朝挑选宫女的头一条规矩,是出生于良家,所谓良家,即非医,非巫,非商贾和百工,尔等中若有不是良家出身的,请即退出馆门,不然日后查出,定当严办。韩志彤慢腾腾地开口,舒韵注意到,他说话的声音中带了点女腔。

没有人走出馆门。舒韵看了看门口,这么说各县在挑选这些姑娘时都注意了这条标准。

——请排成单列,慢慢从韩大人面前走过。汪司马在指挥着这一大群姑娘。凡经韩大人指点的,请即走出馆门;未被指点的,请到一侧稍候。

舒韵一边随着队伍向前移动,一边好奇地注视着韩志彤的那只不停指点的左手,他指点的标准是什么?到走近时她才听清,原来他边指点边在口中说道:太高!……太低!……太胖!……太瘦!噢,原来是依据身高和体重在作第一遍筛选。

轮到舒韵时他的指头没动。

我相信他也不会动指头,我要连这头一关都过不去那岂不成了笑话?

这一遍筛下去二百人。

接下来让留下来的三百人每二十人列成一排,每排间隔三步,然后由韩大人领着他带来的一班人逐排挨个谛视耳、目、口、鼻、发、项、肩、背,凡不合法相者令其出列。舒韵好奇地注视着韩大人的举动,为这筛选的细致感到惊异。当那一行人走到自己面前时,她注意到那姓韩的目光分明地一亮,盯视她足有一袋烟工夫,而后满意地点了点头。

舒韵松了口气,这一关又过了。

这一遍又筛下去二百二十人。

后晌,留下的八十人又奉命排成一队,依次走到坐在一把靠椅上的韩志彤面前,自诵籍贯、姓氏、年岁。舒韵注意到,这是在检视姑娘们的声音是否好听,凡稍雄、稍粗、稍浊、稍吃者都被剔出。老天呐,选得竟如此细致!不过舒韵依旧胸有成竹,自信自己的声音清脆、悦耳,轮到自己时,不慌不忙诵出规定的内容,果然那半闭了眼睛倾听的韩志彤闻声睁开眼,认真地看了她一阵,点点头说:好。

这一遍又筛去四十人。

第一天的挑选至此结束。舒韵回到后宅自己的卧室时,暮色都已经漫了上来。她刚在椅子上坐下歇息,妈妈就满脸愠色地走了进来,瞪了眼在她面前站下,却不语。舒韵笑了,说:妈,你还在生气?我今天已顺利地过了三关,你该为我高兴才是。南阳地面上五百名经过挑选的姑娘中,只有四十名过了这三关,而我是其中之一,这表明你生的是一个漂亮闺女!

我不听你瞎扯!当妈的依然一脸怒气,你知道当宫女是要离开家要吃苦的吗?

知道,妈。可我就是不当宫女,早晚也要出嫁离开家的呀?!我知道当宫女是要吃苦,可也有可能享福呀,一旦让皇上看中,被封了妃,啥样的荣华富贵不能享?到时候说不定你也要进宫去享福哩。

都是听你父亲瞎说,封妃能那样容易?

我相信,凭你和父亲传给我的这副相貌,加上我的智慧,只要我进了宫,我就会让皇上迷……

你还敢乱说?!母亲吓得急忙捂了女儿的嘴。

第二天头晌,四十名候选姑娘在昨日的选场列队站好时,几个韩志彤带来的内监,各持一把尺子,开始为每人量手和脚的大小,凡手指太短、手形太大,脚趾太长、脚形太大的,再次被剔出去。

这一关又筛去十五人。

舒韵照样顺利被选。

接下来,舒韵和其余入选的二十四名女子,被领入驿馆内一间大房子,房子里已铺上红布,韩志彤让每个人都脱了鞋袜,轮流在室内走一圈,他站在一侧仔细观察,步态不稳、抬落脚急躁、双胯扭动难看的九名女子再被剔除。舒韵走得袅娜好看,自然仍在入选之列。

最后一关到了。十六名女子被韩志彤带来的两名老年宫娥领进一间窗门皆闭且蒙上了黑布的屋子,宫娥让每个人都脱光衣服,说要进行三摸两闻。舒韵听罢吓了一跳,忙低了声问啥叫三摸两闻,那其中一个宫娥说,“三摸”就是一摸两个奶子,奶头的大小和形状,奶子和奶头太小、形状古怪的,不选;二摸周身肌肤,皮肤上有疤痕和粗糙的,不选;三摸阴户和处女膜,阴户外形古怪、无阴毛和处女膜破开的,不选。“两闻”是闻口中呼吸的气味和腋下的汗味,有臭气的,不选。舒韵听罢,一种受辱感从心中陡然升起。长这么大,谁敢这样待我?今日竟要让这老宫娥摸遍全身了。当老宫娥的一双手在身上肆意游弋并在她的双腿间盘桓时,要不是有走进皇宫这个愿望在压迫着,她是真想挥掌朝老宫娥的脸上打去的。

一切顺利,舒韵和另外六名姑娘通过了这最后一关,方知县的女儿在这最后一关被挑剔出去了。

看来我真要走进皇宫了!自信的舒韵高兴地走出那间门窗紧闭的屋子。

韩大人等在外边。他让入选的舒韵和另外六名美女在他面前站成一排,不带任何表情地默然看了一遍,而后缓缓开口。祝贺你们顺利通过挑选,皇上也会为你们的忠心感到高兴的;遗憾的是,我这次来只能带五人回宫,而你们是七个人入选,这样,我还要再留下两位。说完,他的目光在其中一位姑娘身上停下,淡了声说:你,退下吧。那姑娘闻言,默然退下;随后,他把目光转向了舒韵,舒韵的心一紧,莫非……

林舒韵,你,也退下吧。

——不,舒韵意外地惊叫了一声。

说心里话,你长得很美,我也真心想把你带走,只是后宫选秀,一般不选现职官员的女儿,我也是刚刚知道你是林知府的千金,请多谅解。

不。舒韵捂上了脸孔……

烛光在从窗隙飘进来的夜风中左右摇动,舒韵就在这晃动的烛光里望着父亲的脊背。

——我原来只想到方知县的女儿可能成为你入宫后的竞争对手,就预先给宫娥作了打点让她们在最后一关卡下了她,未料到韩志彤也会来卡你。其实他这次来我真是倾全力来接待他了,礼也已经送了不少,我真有点摸不住他的心思。

——父亲,如果我当初没有应选,不去也就罢了,现在既是应了选,而且满城人都知道了,这阵儿要是再走不成,肯定会让别人误以为我是没被选上,算不得漂亮,惹人家笑话。

——放心吧,孩子,我会再去找韩志彤,无非是再破费点钱财,我不信我就办不成这件事……

好消息是第二天午后来到舒韵的闺房的。林大人派一个下人送来一包东西,她打开一看,原来是一身绣有后宫字样的衣裳,衣裳上放着父亲手写的一个纸条:换好衣裳速到韩大人下榻的馆舍。舒韵顿时眉开眼笑,总算如愿以偿了。她迅速换好衣裳,到镜前整了装,急急向韩大人的下榻处走去。

舒韵向韩志彤施了礼后,看见他挥手让身边的人都退出了屋子,这才低了声说:孩子,我这会儿不以公人的身份,而以一个五十八岁老人的身份同你说话,我想告诉你我的一桩家事。我有一个侄女,她和你一样漂亮,如今已出嫁且生下一个儿子,他们一家三口过着很舒心的日子。我觉着你该学我侄女的样子,去成家,去当妈妈,而不必跟我走,有时人的选择很紧要,人偶尔掐灭自己心里的一个希望不一定就是坏事。我不知道你听明白我的话了没有?

舒韵一怔,忙慌慌地说:大人开恩,我愿意去当宫女,愿意跟你走,请一定……

那么好吧。韩大人点了点头,随即从怀里掏出一个袋子递到舒韵手上:这是你父亲送我的银子,请你务必退还给他,我会把你带走的,既然你一定要去。

大人,这……舒韵捧着那袋银子不知如何是好。

退给你父亲!韩大人言毕唤外边的人进来,随后面对舒韵和其余四个入选的姑娘说:我们后天早晨出发回京,你们待会儿就可以回家和家人团聚话别,明日晚饭前务必到此聚齐,谁误了时间,要按宫规处置!从现在起,你们就已经是后宫中的人了。在和家人话别时,我提醒你们三条:第一,不要吃不洁净的东西,以免坏了肚子无法按时起程;第二,不要从家里带许多东西,宫中什么都有,日用的东西到时候都会发给你们;第三,不准再和亲族范围之外的男人接触,以防发生意外。待一会儿你们回家时,府里会派人送你们并有专人保护……

当晚,林大人在府中为女儿舒韵设宴送行,舒韵和叔叔、姑姑及舅舅等几个最亲的人也同桌话别。由于林大人和舒韵的真心欢喜,几个来客也都是欢声笑语。叔叔说:舒韵,我们在家就等着你封妃的好消息。姑姑说:待你在宫中站稳脚跟后,帮你姑父一把,让他也把那个驿丞的职务换换。舅舅说:日后你要有了身份,能让皇帝再赐我一些田地最好,我这个人最爱和土地打交道。独有舒韵的妈妈愁眉不展,最后竟呜咽出声。舒韵见状笑道:妈,这是个高兴的时刻,为啥要哭?我相信我在宫中会有出头之日,事在人为,总有一天你会为我笑的……

舒韵和其余四个女伴随韩志彤起程那个早晨天飘着细雨。林大人领着汪司马和秦通判一批属官直送到城外驿道上。在和女儿最后告别的时刻,林大人附在舒韵的耳朵上说了一句:我已给韩大人说好,进宫后由他多给你提供接触皇上的机会。舒韵把头点点,而后上了马车朝父亲挥手。同车的女伴们望着在细雨中越来越远的南阳城,都流了眼泪,独有舒韵双眼直望着车子前方且一脸希冀。

车到京城是个黄昏。尽管连日的坐车赶路舒韵已筋疲力尽,但看见威武的都城城墙和箭楼在夕阳中出现时,舒韵还是快活地轻叫了一声:到了!她新奇地望着宽阔的城门、石板砌就的街道和街两边鳞次栉比的店铺,望着在黄昏的街道上行走的人流。当车子驶近紫禁城,那一片金碧辉煌的宫殿出现在眼里时,舒韵因为激动而让泪水濡湿了眼睛。我到底见到你了,皇宫!从小就从书上读到过对你的描写,从画卷上看到过对你的描画,从父亲口里听到过对你的描述,今天,我终于要亲眼看到你的姿容了……

走进后宫时天已黑透,无数的灯盏把夜色推到远处。舒韵和四个女伴被领进一间亮灯的屋子,屋里有五张床,被告知每人一张,接着有人送来一点简单的饭食,大家吃了之后就相继睡下了。但舒韵却久久没有睡着,她侧耳倾听屋外的动静,整个后宫很静,只偶尔能听到一阵轻微的脚步声。皇帝大概已经睡下,我明天能见到他吗?见到他时他会注意到我吗?我明天该梳一个啥样的发式才算美丽别致,才能吸引皇帝的眼睛?……舒韵后来沉进一个梦中,在梦中她看见自己跪在一个金灿灿的大殿上,身穿龙袍的皇帝向她含笑走来,边走边叫:你就是舒韵?……

天亮后,舒韵第一个醒来,她穿好衣服后就走出屋门,她注意到这是一个小院,她刚想出院门四处走走看看,不妨院门外突然闪出一个太监拦住了她的去路,示意她的活动范围只在院内。她不高兴地退到院里,心想肯定是韩大人忘了给这个人交代,致使他敢限制她的行动。她盼着韩大人快来,快来领她们到宫中走走看看。

韩大人一连三天都没有出现。她们在这三天里只是吃饭、睡觉、聊天,再就是在小院里转转。

舒韵开始焦躁起来。这天后晌,舒韵正百无聊赖、望眼欲穿地半倚在床上等待韩大人的到来,一阵哭声突然由远处传进屋里,那哭声越来越大,院外随即响起了人的奔跑声响。舒韵和几个女伴一齐侧耳倾听并交换着惊诧的眼色:出了什么事情?

傍晚时分,一个小太监来通知她们:皇帝驾崩,并给她们抱来了五套孝装。——啥叫驾崩?——就是死了。

舒韵惊直了眼睛。

老天呐,皇帝死了?他也会死?!他怎么在这个时候死?!谁当新的皇帝?

舒韵和四个姐妹在惊愕和不安中打发着日子。那些日子里每天都有哭声在院外远处响起,她们只能在院里屋里倾听着那时断时续的哭声,判断着那哭声出自什么人。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舒韵已经有点记不清入宫有多少日子了。看来韩大人因为忙皇帝的丧事,把我们都给忘了。

有一天上午,舒韵和几个姐妹正坐在屋里闲说话,久违了的韩大人突然出现在她们的门口。她们几乎是同时起立叫了声:大人,你可来了!

韩大人面色冷峻默然无语地点了点头,而后朝身后的几个老年宫娥挥了挥手。她们这才看清,那几个老宫娥手里捧着几套色彩淡雅的服装和一些梳妆用品。——你们都立刻沐浴、更衣、梳妆,中午我请你们吃饭,饭后有大事!韩大人慢条斯理地开口。

大约是要带我们去见新皇帝吧?舒韵沐浴罢,一边在心里猜测一边去换衣服,新衣服换上后舒韵注意到,这些衣服不仅质地全为上等绸缎,而且式样特别美观入眼,八成是真要去见新皇帝了。

那天的午饭好丰盛,小太监们用托盘端来了一桌子菜,而且破例地给每个人倒了一小杯米酒。韩大人端起酒杯慢声慢气地说:你们进宫后,我因为各样杂事缠身,一直没来看望你们,今日特来敬你们一杯……席间,韩大人亲自用筷子给每个人夹菜,其殷勤与关爱之态,真像一位慈祥的父亲。舒韵望着韩大人的蔼然笑脸,心里生了一种感动。以后在宫中由韩大人照应,也真算自己有福气了。

吃罢饭,韩大人让舒韵她们五人漱了口,各人在口袋里装了一包喷香的香料,又最后帮她们每个人检查了一遍衣妆,这才说:走,咱们去办一件大事。

舒韵高兴地走在最前头。她越发相信了自己的判断:这是要去见新皇帝,要不,不会这样郑重。韩大人领她们出了院门,在宫中七拐八拐,最后走到了一座大殿前,舒韵注意到大殿四周站着佩刀的武士,殿门口有一些太监在匆匆进出,琉璃瓦的殿顶在午后的斜阳里闪着金光。一种威严的气势让她感到了一丝紧张。她在心里叮嘱自己,不要害怕,你不是很早就想见到皇帝吗?今天终于要如愿以偿了。

在殿门前,韩大人回头望了她们每个人一眼,舒韵感觉到他望自己的时间最长,心里一阵激动:是要把我先介绍给皇帝?

她们进了大殿,面前是一道屏风。韩大人让她们面朝屏风成一字排开,每个人相隔三步。她们刚一站好,十个小太监就从门后闪出来,也站在了她们身后,每两个太监靠近她们一个人。舒韵有些惊疑:这是干啥?她正想着,韩大人低低地开口说:我现在告诉你们一件事,希望你们能沉住气,平静地去面对。我把你们选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你们去陪伴西去的皇上,现在他在等着你们,愿你们也即刻上路。

啥?陪伴西去的皇上?舒韵最先听出了问题,惊慌地抓住了韩大人的衣袖,其他人还在懵懂之中。

对,孩子,韩大人垂下眼,伸手拍了拍舒韵的手背,声极低地说:你本来是不该在这里的,记得我当时极力不让你入选吗?可你和你父亲执意要……而我那时又不能……

天呐——舒韵的一声惊叫还未落地,面前的屏风呼啦一下被几个太监撤去,舒韵这才看清,原来她们面对的是一排铺了白色绸缎的小床,总共五张,每人面对一张。她惊骇间,身子已被后边的两个小太监托起,放到了小床上,几乎与此同时,从高高的殿顶梁上,突然落下一排五个用麻绳结成的绳环,每人脸前吊着一个,如弯曲的蛇一样在空中晃动。

感谢你们自愿陪先皇西去!一个声音突然由对面响起。舒韵和女伴们还没有看清对面说话的是什么人,身后的太监们已抓住绳环套上了她们五个人的脖子,其余几个姑娘此时方明白要她们干的是什么,几乎和舒韵同时哭喊了一声:不——

她们脚下的小床迅疾被太监抽去,五个人的身子都陡然悬空,那哭喊声也戛然而止。

舒韵悬空的身子在空中转了一下,使她上仰的面孔看见了殿门外的天空。

有一只小鸟箭一样地蹿上天顶…… siB1ltrDZA54H+0prSjoP6XmH5/rn8Z/6QnycFaVnWGBPJ5MAWQlt4cyh8jyl4d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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