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地演练:带战术背景的夜间生疏地形上利用地图行进。
出发前,郝教员严肃地宣布:“今晚的演练四人一组,每个学员都要以步兵团团长的身份参加演练,当你选择行进路线和行进时,都要想到,我的身后有许多兵马……”
冀成训、单洪、范尚进和我四人一组。
帆篷卡车在黑夜中把我们拉到了远离石安市的一个陌生的山区。车厢在雨后初晴的沙土路上颠簸着,每隔三四公里就下一个小组。我们这组是最后下车的。
“集结地点:卧虎岭。到达时间,凌晨三点四十。注意管制灯火,不到万不得已,不准使用电筒!”郝教员简单地交代完毕,便坐汽车走了。
我们四人站在公路当中,周围一片漆黑,一阵夜风把雨后山间那股清新的味儿吹了过来。
“这地方适合谈恋爱,多静!”单洪小声说了一句。
“那个,那个,先确定站立点位置吧。”冀成训边说边把地图摊放在地上。——他是演练小组长。
我们用手绢包着电筒,很快在图上确定了站立点位置。教员今晚出的情况尽管复杂,但还是难不住我们这些营职干部的。不过,当我在图上数了数从站立点到集结点的直线距离,还是禁不住轻轻叫了一声:“嗬!二十二个方格,四十四里路!”
“郝教员挺舍得锻炼我们!”单洪感叹了一句。
接下来是确定行进路线。从地图上看,从站立点到集结点有四条路可走。
“两点之间直线最短,走这一条最短的!”小范首先指着地图发表意见。他给首长当了几年警卫员,坐惯了小车,最不愿多走路。
“嗯,可以。哪条近从哪条走!”单洪表示赞同。
“那个,那个,不行吧,”冀成训此时开了腔,“这条路是小路,我们身后还有大批兵马哩。”
“什么兵马?”我们三个同时一愣。
“那个,那个,郝教员出发前不是说过,每个人都要时刻想到自己身后跟着的是一个团吗?”
“嗬嗬嗬……”单洪的笑声在这空寂的山野里显得十分响亮,“冀副营长不愧是老军人了,执行命令到底坚决!”
“我们走吧!”小范此时不屑地瞥了一眼冀成训,站起身看着我说。
“好!”我也站了起来。
“那个,那个,不行!”冀成训这时又固执地叫道,“就是单我们四个也不该选择这条路走。你们看,这条路从四羚山与牤牛山之间穿过时,是与一条时令河并行的。现在是仲秋,又刚下过雨,万一时令河中水大,漫住了路面怎么办?郝教员讲过的,确定夜行军路线时,除了要考虑到敌情、我情和道路的原有状况外,还要注意到当时的季节和气候,我们不到万不得已是不该从这条路上走的。”
“行了,行了!”小范不耐烦地打断了冀成训的话,“刚好就那么巧?偏偏我们走这条路时路就断了?再说,即使路真断了又有什么了不起?‘高明的将帅从不惊怯意外情况的出现,他们总是把其视为锻炼自己临机处置能力的最好机会’,这在《将帅修养》上写得清清楚楚!”
“冀班长,我看咱们还是少数服从多数吧。”单洪又笑着开了口。
“走吧。”我也开口说道。
冀成训默默蹲在原地,直到我们三个向前走了几十步之后,他才起身跟了上来……
走了大约两个小时,小路进入了图上标示的四羚山与牤牛山之间。果然,与小路并行的时令河中的水增大了,夜色中只听河水发出哗哗的瘆人的响声。拧开电筒一照,路面已完全被水漫住。冀成训的判断被证实了。
我们四个人静静地站在那儿,足有一分钟,谁也没有发言。
“这没有什么了不起!走,从右侧这条山沟里过去,绕过这段鬼路!”小范指着旁边的一条山沟,最先打破了沉默。
是的,眼下只能这样办了,倘再返回去,三点四十分是根本赶不到集结点的。
“好吧。”冀成训表示了同意。
我们四个开始沿着右侧的山沟向前绕去。不料这里的山包一个接一个,山沟曲曲弯弯一条连一条。我们顺着山沟走了一个多小时,按说早该绕到原来的路上去,但打开电筒一照,前面依旧是曲曲弯弯的山沟。更为麻烦的是,走着走着,山沟突然被两个小山包一分为三,三条小山沟虽眼下是朝一个大方向,但可以想象出,它们绝不会一直通往一个方向,并且有的可能最后是一条绝路。究竟沿哪条山沟前进好?我们又不得不停下步子。
“先标定地图,确定一下现在我们到达的位置。”冀成训停步掏出了地图和指北针,小范拧亮了电筒。然而,当老冀打开指北针时,那针尖却没像惯常那样一下子指出北方,而是忽忽悠悠地动个不住,一会儿变换一个方向。
“怎么搞的,指北针坏了?”小范惊问。
单洪和我急忙抬腕去看表带上的指北针,然而,糟糕!两人表带上的指北针也摇摇晃晃地乱指一通。
“这山上有铁矿石!”冀成训此时低低地说了一句。
“哦?”我们三个同时一怔。军人夜晚在生疏地区无向导行进,最怕经过这种地段。在这里,各种指北针都会失去作用,而一旦判不清方位,就无法标定地图,明确自己的位置。
“找北极星!”单洪这时叫了一声,然而当我们抬头仰望天空时才发现,天早已不知不觉地阴了,一层乌云罩在当空,哪里还有北极星?
“那个,那个,上山坡,只要能发现平时常见的一颗星星就行!”冀成训紧接着说。
我们几个急忙向山坡上爬去,但在上边站了半天,也没见到一颗星星。附近也根本没有独立树、建筑物等可供概略判定方位的东西。
“报告军座,先头部队失去前进目标!”单洪这当儿学着电影《南征北战》中敌军参谋长的口气开了一句玩笑,但小范和我都已没心思去笑了。真没想到,四个营职干部竟会迷失方向。
“怎么办?”小范望着冀成训问,声音里露出了一点惊慌。
“那个,那个,现在退回去已没时间了,”他沉吟了一会儿,声音变得坚决起来,“就从中间这条最宽的山沟走吧!”
小范、单洪和我也没别的主意,便默默地下到沟底,随他向前走去。四个人以尽可能快的速度走着,但却始终没有找到卧虎岭。直到这个阴霾的清晨的曙光来到山间,我们辨清了方位、标定了地图之后才明白,我们已经东偏卧虎岭十公里了……
当我们终于赶到卧虎岭时,其他参加演练的学员早已回校了。山下的公路上,停着一辆等候我们的汽车:山头上,只站着郝教员一个人。
我们做好了挨剋的思想准备,然而,当冀成训敬礼报告:“第十一组到达集结地点”之后,郝教员却什么也没说,只是缓缓地抖开手中的一份大幅地图——这是一份“围歼卧虎岭以北地区敌摩步三团的战斗决心图”,只见他挥起手中的蓝色铅笔,倏地从敌人的集结地画一个箭头向卧虎岭冲来,蓝色箭头直压过了设在卧虎岭南侧的我军一个野战医院。稍有标图知识的军人都能看懂,他这是在说:由于你们的迟到,被围的敌人从你们留下的空隙里溜走了,并趁势吃掉了我军一所野战医院!
“不要紧,下次标图时再把这个摩步三团围起来!”单洪小声笑着来了一句。
郝教员一边卷着地图一边冷冷说道:“上车,回校吧!”
我和单洪、小范同时长舒了一口气,而后相视一笑:看来,事情过去了。
“老项、小范,记得运动生理学家列尔夫人那句话吗?”单洪笑着转向我俩问道,“‘多走路是文明社会所有成年人都要服的一剂良药!’我等无意中服了剂良药,感觉如何?哈哈……”
我们说笑着向山下走去,只有冀成训还木然地站在山顶,双眼呆呆地凝视着远处的什么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