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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膊上阵,偷鸡不成蚀把米
第一章

钱克一声接一声的呼救令政法委书记陈正治心惊肉跳,他终于按捺不住,赤膊上阵,跳将出来,暗中掩护钱大卫等人撤离。不料于清风与唐明华早有准备,不仅逮住了钱大卫,击中了陈正治的软肋,还在常委会上联手出击,拿掉了陈正治兼任的公安局长职务。

钱大卫带人擅闯酒厂办公室,围堵打伤纪检小组成员,烧毁酒厂账册,这已经构成刑事犯罪。110接到报警后竟迟迟不出警,生生拖了一个小时,难怪于清风生气。县委书记盛怒之下要整顿公安系统,陈正治也无话可说。

一行人准备返回县委,于清风招手叫住陈正治:“老陈,让明华跟你坐一辆车吧,我有急事要马上处理,你们先回县委准备一下,我很快就到!”

“好!”陈正治点头同意,脸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却很不高兴,于清风这是让唐明华盯着他吗?本来还想私下给钱克打个电话,有唐明华在,他就打不了了。

唐明华平时跟陈正治来往不多,一方面是唐明华洁身自好,除了正常公务,很少与其他常委接触。另一方面,以前的纪委只是书记管辖下的一个附属部门,发挥不出纪委的作用,所以陈正治不怎么重视唐明华。

但最近情况有变,政府高度重视反腐,纪委不再只是书记辖下的摆设,纪委独立出来,由上级纪委直辖,唐明华的地位陡然重要起来。

开车后,陈正治的车速很慢,眼下他很被动,他想跟唐明华套套话。

唐明华上车后一直保持沉默,似乎在想什么事。

陈正治以前对唐明华多少有点居高临下的味道,现在要他低下头拉关系,很不适应。

“明华,今天……这个事我也挺恼火的,下属部门缺乏责任心,执行力太差。你看我一天到晚忙得焦头烂额,实在无法面面俱到。这件事我一定会追查,严究责任……”

沉吟了一阵,陈正治终于硬着头皮开口了,把责任都推到了下属头上。

唐明华看了陈正治一眼,肃然答道:“陈书记,你这话我不赞同。下属不作为或胡作非为,领导怎能没有责任?不仅有责任,还要负最大的责任。我上次去市里开会,上级纪委领导特别点了这个问题,说我们党处于关键时刻,最重要的就是从严治党,从严肃纪。严从哪里来?就是从自身做起,正人先正己,打铁还要自身硬。今天晚上酒厂发生的事非常恶劣,打伤办案人员,烧毁账册,开车堵大门……简直是无法无天。报警后,一个小时没有警察赶到现场,这是渎职、犯罪!”

一向低调的唐明华居然跟火山爆发一样,冲着陈正治就是一顿轰炸。

唐明华本是一种情绪上的宣泄,话里透着对犯罪分子猖狂的震惊,更透露出对陈正治工作态度的不满和失望。作为一县执法机关的最高负责人,陈正治在此次事件中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陈正治碰了一鼻子灰,闷头开车。唐明华发飙让他心里很不痛快,说到底两人同为县委常委,你唐明华再不满,也不能当面打脸吧。

同时,陈正治暗自警惕,唐明华的爆发是一个信号,摆明了要跟于清风站在一个阵营。

唐明华见陈正治脸现怒色,怎么会不清楚他的想法:“陈书记,你别以为我是针对你,我唐明华不会站在任何人一边,我只是以一个共产党员的身份就事论事。我是狮子县的纪委书记,我的职责就是监督和管理县里所有的党员干部,谁违纪了,谁做了党员干部不该做、不能做的事情,我就要管。哪怕是于书记,我也要管,这是我的职责!”

要是在以往,陈正治可能会当面喷唐明华一顿,但现在他就要掂量一下了。现在纪委是独立系统,属于中纪委垂直管理,任何牵扯党员自身作风、纪律的问题,纪委都有权过问,有权查处。唐明华此时说这些话,分量和意义与以前完全不同。

唐明华越说越严肃,语气也越来越重:“陈书记,你是管政法的,一个国家最重要的就是法纪严明。刚刚酒厂发生的恶性事件,已经说明我们狮子县法纪松散。”

陈正治脸都黑了,脚下使力,车子猛一下蹿了出去,他把火气都撒在车子上了。

县委办公大楼,于清风的秘书王见看到陈正治和唐明华就迎了上来:“陈书记,唐书记,于书记让我通知县委领导开会,已经到了四位领导,还有四位马上到,请陈书记和唐书记到会议室等一会儿。”

唐明华点点头,陈正治依然黑着一张脸,心不在焉,像没听见王见的话一样,径直走上楼梯。

已经晚上九点多了,县委办公楼黑洞洞的,只有三楼那间小会议室的灯还亮着。

陈正治和唐明华进去时,三楼小会议室里已经坐了四个人,分别是常务副县长吴青云,县委组织部长吕青松,宣传部长曾元明,人武部长郑国栋。

“陈书记和唐书记来了,这么晚了于书记通知我们来开紧急会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吴青云几人一头雾水,于清风亲自给他们打电话,语气很不好,显然不是小事情。

陈正治脸色有些不自然,摇了摇头没说话。

唐明华点点头道:“是有些事情,等会儿听于书记说吧。”

陈正治眼中闪过一抹冷色,他原本以为于清风要走内部书记办公会,那样的话陈正治没有一点胜算,毕竟于清风是一把手,他陈正治根基再深厚,在书记办公会上也没有发挥的余地。谁知道他竟召开全体县委常委扩大会议,在这个会议上,一旦形成决议,就要坚决执行,除非遇见极特殊状况,否则连市里也不会驳回常委会决议。

显然,于清风是想通过常委会光明正大地处理陈正治的问题。

不知道于清风是有十足的把握,还是天真到以为他陈正治会束手待毙。陈正治冷笑几声,于清风的自大,恰恰给了他反击的机会。

没过多久,于清风就带着县长谢学会,县委副书记张允学,常委副县长周榆进来了。

“人都到齐了吧,这么晚把大家叫来,确实有紧急情况。”

大家见于清风表情凝重,对这个特殊的常委会议格外重视起来。

于清风把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简单介绍了一下,众人一听就知道事态严重。于清风重点说了警方的问题,公安局由政法委书记陈正治兼管,要说责任,自然是陈正治的责任。陈正治在狮子县工作多年,他的影响力跟县委书记于清风不相上下,尤其是在常委会上,陈正治的盟友不少。看来,今晚免不了一场较量。

在场一共十人,原县委常委、县委办主任田志强退二线后,暂时安排李思文以县委办副主任的身份主持工作,县委办主任的位置一直空着,所以狮子县十一个常委暂时少一人。

会议现场的气氛十分凝重了,虽然只有于清风一个人在说话,但大家都感觉到了浓浓的火药味,看来于清风与陈正治的对决已经不可避免。前任县委书记余志高也曾雄心勃勃地与陈正治掰过手腕较过劲儿,结果是余志高调走他县,足以看出陈正治非凡的手段和深厚的根基。

陈正治知道于清风是针对他,所以黑着脸一声不吭,心中寻思着怎么反击。

他不需要正面打败于清风,只要让局面陷入僵持,就是胜利。一个驾驭不了常委会的一把手是失败的,一个失去威信的县委书记和没牙的老虎没有区别。

于清风这次也是下定了决心,正所谓开弓没有回头箭,从来到狮子县开始,于清风就若有若无地感觉到一股阻力,这股阻力使得他对酒神窖酒厂的清查工作一拖再拖,也让他改革狮子县的方案始终停留在书面上。

以陈正治为首的狮子县保守势力已经成为全县发展的障碍,平时还看不出来什么,一旦他们与下面的企业有千丝万缕、纠缠不清的关系,弊端就彻底暴露出来了。今天晚上的恶性事件,给他们敲响了警钟。

不能再犹豫,不能再畏缩不前,于清风坚定自己的信念,决定抛开所有顾忌,向这股压在狮子县人民身上多年的陈腐势力宣战。

于清风坐直身体,眼中光芒大盛,朗声说道:“针对今晚发生的恶性事件,我有三个提议,第一,马上组成专案小组对酒神窖酒厂的案子进行严查,对涉案不法分子严惩不贷。第二,对狮子县的公安系统进行一次彻底的整风肃纪。第三,这次事件,陈正治同志负有不可推卸的领导责任,我代表狮子县委对陈正治同志提出严厉批评。由于陈正治同志精力有限,主要精力都放在了管理全县政法系统上,无余力管辖公安局的事务。因此,我将向北川市委申请,解除陈正治同志兼任的公安局局长职务。”

于清风单刀直入,不留情面,把陈正治气出一张大红脸,他没有一点准备,被于清风锋芒毕露的话搞了个措手不及。

会议室一片沉默,跟陈正治走得近的常委有前县委办主任田志强,常务副县长吴青云,常委副县长周榆,宣传部长曾元明,人武部长郑国栋,这五个县委常委都是本地人,跟陈正治关系很好。加上陈正治,他们占了十一个县委常委里的六个,超过半数,所以前任县委书记余志高黯然离开。

今天的情况有点特殊,一是陈正治本身理亏,做事出了纰漏,二是常委少了田志强,因此很可能形成五对五的局面。

平局足以让陈正治过关,不过还不保险。他沉着脸端起水狠狠地喝了一口。这次常委会有个变数,就是县长谢学会。

狮子县委常委目前是三方格局,人数最多的是陈正治一方的本地官员,他们手里有五票。于清风算上他自己、唐明华、张允学,也就三票。另一方是县长谢学会和组织部长吕青松。

县长谢学会是最弱的,按照以往的经验,谢学会会站在于清风的对立面,这样一来,自己胜券在握。

陈正治暗暗松了一口气,若非迫不得已,他也不愿意与县委书记别苗头,即便胜了,那也是两败俱伤。

于清风要整顿狮子县官员腐败,立志革新,是于清风的选择。陈正治有自己的立场,他要维护背后支持他那些人的利益,即使他现在不想走这条路,也下不来了。

针尖对麦芒,两人的矛盾不可调和。陈正治原本还想撑到他退居二线,享个清福,可是于清风不想等了。

于清风讲完情况和处理建议后,看向谢学会:“老谢,说说你的看法,我们不搞一言堂,不拉帮结派,要民主要公正。”

陈正治精神一振,机会来了,抢在谢学会说话前开口:“对对对,请谢县长说说您的意见,我一直觉得谢县长处理事情十分公正,令我们都很信服。”

陈正治在向谢学会传递信号,意思很明白,只要谢学会今天帮他说话,他自然会投桃报李。如果陈正治支持谢学会,谢学会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压倒于清风。即便于清风是县委书记,是狮子县的一把手,只要他的提议和决定通不过县委常委会,他这个县委书记也就做到头了。

他已经暗示得非常明显,以谢学会的政治头脑,没理由不选自己。很快,于清风就将成为狮子县的历史。陈正治眼中闪过一抹寒芒,和他斗,于清风太自不量力了!

谢学会深吸了一口气,环视众人,最后看向于清风,这才回答:“于书记和陈书记都问我的看法,那我就说一说。酒神窖酒厂以前是狮子县的骄傲,是利税大户,但这几年,酒厂却成了束缚全县经济发展的包袱,成了某些人营私贪赃的工具,酒厂改革刻不容缓。另外,公安局的情况也相当严峻,法制是我们的根基,法制不严是会出大乱子的,所以我赞成对公安局的肃纪行动。我赞同于书记的意见,确实要放权分管才能出效果,陈书记兼管无法面面俱到,要不然县公安局也出不了这么大的娄子!”

陈正治脑袋嗡的一下,彻底懵了,谢学会疯了?他怎么会赞同于清风的提议?难道自己刚刚的暗示不够清楚?

于清风点点头:“那好,谢县长既然表了态,我们就针对陈正治同志不再兼任县公安局局长职务的提议进行投票表决,老规矩,举手表示同意提议,不举手表示反对提议。我第一个表态,我同意!”

县委书记于清风第一个举手,第二个举手的是唐明华。

“我同意!”县长谢学会也举了手,他刚刚已经表明了态度。

谢学会一同意,跟谢学会关系密切的吕青松自然也举手表示支持,接下来是县委副书记张允学。张允学向来紧跟县委书记于清风,于清风手中这三票毫不意外,意外的是县长谢学会和吕青松两票。

谢学会的态度让陈正治懵了好一阵子才清醒过来,看着举手的几个人,脸色阴沉。还好,就算谢学会跟于清风站在一边,加起来总共也只有五票,陈正治这边也有五票,五票对五票,平手。要是办公室主任田志强还在常委的话,于清风就只能甘拜下风了。

于清风见局面僵持,当即掏出手机,一边拨电话一边说:“对了,忘了个事,开会前我已经跟市委徐书记打电话汇报过情况了。徐书记让我开会表决时给他打个电话,他有话对大家说。”

陈正治心里一震!

于清风今天真是有备而来啊,居然让徐书记在关键时刻打电话,他们到底要干什么?陈正治头皮发麻,强烈的不安涌上心头。

电话通了,于清风按了免提,手机声音虽然不大,但在场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开会了?那好,我说几句,我就不用跟大家做自我介绍了吧?清风同志跟我说了一下你们的情况,当时我正在吃晚饭,听到这样的消息,我哪还吃得下饭?我差点没把碗摔了。我没别的话,就两句,酒厂的事要严查,公安队伍要严肃整顿。我表个态,在这件事情上,市委授权给你们县委,彻查过程中,无论涉及什么人,不管他有多高的职位,不管他有多大的权势,只要存在违法违纪的行为,你们县委可以就地免职,然后向市委汇报。好了,我就说这么多,你们继续开会。”

徐建国的话听得陈正治脸色煞白,汗珠子都冒出来了。

于清风见目的达到了,又说道:“嗯,还有没有举手的?”

于清风目光如剑,看向常务副县长吴青云,吴青云身体一抖,脸上堆着讪讪的笑,很不自在,艰难地举起手,说:“我……我……我赞成……”

吴青云赞成!

这一记凶猛的重拳狠狠打在陈正治胸口,陈正治一口气没喘上来,生生憋了回去。如果说谢学会和吕青松的投票让陈正治意外,那吴青云的投票简直就是叛变,像一把刀捅在陈正治心口!

见吴青云举了手,常委副县长周榆也举起手:“我同意!”

“我也同意!”宣传部长曾元明表态。

“我……我也同意……”人武部长郑国栋也犹犹豫豫地举起了手。

十个人,只剩陈正治自己没举手,不过已经无所谓了,按照常委会投票的规则,只要赞成票达到六票就算通过,反之,则不通过。

强烈的被背叛的感觉涌上心头,陈正治双眼差点儿没喷出火来!

于清风点点头道:“好,九票赞成。我宣布,提议通过,陈正治同志不再兼任县公安局局长职务。公安系统是最基础的执法单位,不可一日无首,要尽快确定县公安局代局长人选。在这里,我提一个人,县公安局党委副书记、副局长刘正东同志。正东同志有几点优势:一,刘正东同志党性坚定,原则性强。二,刘正东同志在公安系统干了十多年,熟悉业务,上手快,由他任代局长,我认为很合适。大家有什么意见,尽管说。”

“我不同意于书记的提议。”

于清风话音刚落,陈正治嚯一下站了起来。他头脑逐渐清醒过来,吴青云等人的表态不意味着对他的背叛,而是胳膊扭不过大腿。于清风得到市委书记的支持,县委这边谁敢站出来反对?既然不可逆转,他们又何必跟于清风对着干?

公安局局长的职务虽然没了,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就失去了对公安系统的控制。他还是政法委书记,只要他能把自己的人推上来,那么县公安局就还是他的天下。

“县公安局经此一事,人心浮动,需要一个精力充沛的人管理。我提两个人选,一个是县反贪局局长吴先进同志,一个是县刑警队大队长赵光荣同志。这两个人都是政法系统里的干将,年龄都在五十岁以下,精力充沛。刘正东已经五十六了,身体和精力都跟不上县局工作的要求。”

陈正治推出自己的人选。既然已经跟于清风针锋相对了,就不能退让。

这两个人都是他的嫡系,公安局长的职务放到他们俩任何一人手中,跟在自己手里一样。但刘正东不行,这人又臭又硬,在局里一直和陈正治唱反调,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刘正东刚直不阿,人又清廉,陈正治一直没拿住他的把柄。

之前,陈正治在公安局内处处提防刘正东,事事一手抓,刘正东在公安局内已经被彻底边缘化。一旦于清风把刘正东推到局长的位置上,肯定会出大问题。别的不说,他陈正治屁股底下就不干净,刘正东说不定能翻出他的老底。

谢学会咳了一声,见大家都看向自己,这才开口:“我说两句吧。县公安局目前问题颇多,确实需要整风严纪。陈书记推荐的两个人我觉得不太合适,反贪局的吴先进工作风格偏软,说明白点,就是和稀泥。反贪局这几年在吴先进的领导下有什么成绩?一件都没有,你们相信这样的人吗?再说说另一个人选,刑警队大队长赵光荣,这个人我也了解,四十几岁,人也算年轻,他从基层干警一直干到刑警大队长,基本没有特别突出的成绩,比较显眼的事就是这几年搞的公安系统的形象宣传。这样说吧,露脸的事都是他在搞,真正的刑侦案件基本上都没有他参与。我还了解到,他能一路高升基本上都是陈书记推荐的,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任人唯亲?”

于清风跟陈正治已然水火不容,没想到现在连谢学会也毫不留情地揭起陈正治的短来。在谢学会眼里,这两人一个和稀泥,一个搞面子工程,一钱不值,连带着还给陈正治扣了个识人不明的帽子。

陈正治脸色涨得通红,谢学会一针见血,反贪局局长吴先进和县刑警队大队长赵光荣虽都正当壮年,年龄占优势,但工作上却着实没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成绩,这两个人的确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没想到谢学会把事情摆出来,让他难堪。

谢学会不理陈正治,又说道:“我这人就事论事,不谈私人感情。吴先进和赵光荣的确不是县公安局代局长的最佳人选。相反,于书记提议的刘正东副局长我觉得不错,刘正东年纪虽然大了些,但他是我们狮子县名气最大的老刑侦专家,是靠成绩坐到现在这个位置的,在县公安局刑侦队伍中有很高的威信。让这个人任县局代局长,我认为很妥当。”

接下来,半数常委表态,赞成推荐刘正东任代局长。陈正治傻眼了,他怎么也没想到,在这种紧要关头,谢学会居然一而再再而三地站在于清风一边。

陈正治气急败坏地喘了几口气,恼羞成怒地道:“我不同意!”

于清风摆摆手淡淡地道:“我们允许有不同意见,老陈的意见保留,等下一并向徐书记汇报。至于市委领导会采纳哪个方案,我服从组织安排!”

陈正治心里憋得难受,今天这场争斗他输得彻底,这是很关键的一场战争,一旦他控制不了县公安局,就注定他在狮子县的仕途要下滑了。

大势已去!

在这一役中,他犯了三个致命错误:第一,他低估了于清风等人的决心,没想到于清风会抓住酒厂的漏洞,掀起大反击,让他措手不及,以至于身陷被动,步步败退。第二,他没想到县长谢学会会义无反顾地站在于清风那边,为他冲锋陷阵,拉平了票数。第三,也是最关键的一点,他没想到于清风居然会不顾县委书记的面子,向市委徐书记求援。这一招的杀伤力太大,直接导致吴青云等人退缩。

于清风见陈正治一脸不甘心,最后给了他一记重拳:“还有个事我要提一提,那就是追责。无论是酒神窖酒厂的事,还是县公安局的问题,都要一查到底,无论涉及谁,都要查个水落石出。徐书记刚才也指示了,涉及谁,县委都可以现场免职,严审处罚!”

陈正治身体一震,这才想起来,刚才徐建国书记在电话中确实说过这个话,他兼任的公安局局长职务是因为问责而撤销的。

陈正治心中忐忑不安,没出事之前虽然是铁板一块,现在他突然失去公安局长这个实权位置,威慑力大不如前,大家原本就是因为利益绑在一起,指望他们在接受调查时不把自己抖搂出去,根本不可能。

前一天还意气风发,此刻竟陷入四面楚歌的境地,陈正治心中一片悲凉。

于清风见陈正治一脸黯然地坐在位置上,知道他害怕了。

“我们狮子县正处于最关键的变革时期,人民的安定、经济的发展需要有人保驾护航。因此,我们要打造一支严纪肃纪、令行禁止的公安执法队伍,这是历史和党赋予我们的神圣使命,刻不容缓。我们是党的队伍,党纪更要严于国法。看看现在,我们的队伍里有人乱了党纪,践踏了国法。酒神窖酒厂发生的连续恶性事件,给我们狮子县敲响了警钟。我于清风在这里撂下话,我将坚决与一切腐败势力斗争到底,个人荣辱生死,早已抛在脑后。我希望在座各位能与我一条心,共同努力,为狮子县留下一支清白干净的队伍,将狮子县推向繁荣昌盛。”

于清风这话说得慷慨激昂,其中还隐含着悲壮。

唐明华最了解于清风心情的,于清风上任初期,也是雄心勃勃,一心要发展狮子县,奈何遭到以陈正治为首的狮子县保守势力多番阻拦,导致于清风的很多想法变成一纸空文。几年来,于清风多方努力,试图说服保守势力,携手发展狮子县,但是他的努力失败了。

于清风这才知道,这股保守势力为了保护背后的利益集团,已经成为阻挠狮子县改革发展的最大绊脚石。尤其是在鹰嘴镇贪腐案爆发后,于清风终于认清了,一味地想当个“好婆婆”是行不通的。腐败就像一个毒瘤,放任它长大,说不定哪一天就会给你致命一击。

攘外必先安内,要发展,必须要打造一支经得起考验,有党性的队伍。否则改革和发展就会成为一句空话。

于清风的反击太猛烈了,陈正治步步败退心乱如麻。想到一旦事情败露,后果无法想象,陈正治已经没心思再跟于清风斗了,他现在只想避开于清风的锋芒,赶紧把漏洞堵上。

“于书记,你的话振聋发聩,你说得对,我们狮子县确实需要一支纪律严明,战斗力强的执法队伍,我之前的提议确实考虑不周。刘正东副局长虽然年纪大了,却是我们县公安系统的一面旗帜,素质过硬,有他暂代县局局长的职务确实人尽其才,我赞成!”

吴青云等人本来还在犹豫,不想陈正治的态度忽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他们心里一轻,当即出声附和陈正治,赞成刘正东出任代局长。

于清风今晚召开常委会的意图都实现了。拿掉陈正治公安局长职务,相当于断了陈正治一条臂膀;换上刘正东,等于将战斗力强悍的公安队伍收入麾下。

此消彼长,失去公安局这个执法利器,那帮腐败分子的好日子也快到头了。

一场突如其来的常委会就这样落下帷幕,不管是于清风还是陈正治,都知道这次交锋不过是一次前哨战,下一次才是决战。

县委常委召开紧急会议的同时,钱克在家拿着棍子狠揍他儿子钱大卫,酒厂的情形让他怒火中烧。

钱大卫躲闪中挨了几下,哭爹叫娘地嚎着,其实没那么疼,只是叫得厉害而已。

钱大卫的老妈卢秋慧见老公真揍儿子,忍不住扑上来阻拦,哭闹着说:“你这老混蛋就知道打儿子,儿子是咱家的独苗,有个闪失你赔得起?你要打老娘就跟你拼了!”

卢秋慧平时对钱克教训儿子并不怎么阻拦,毕竟儿子确实不靠谱。但这次钱克是真打,她就坐不住了,立马站出来护着。

钱克这时也打累了,一屁股坐在地上骂卢秋慧:“你这老婆子就知道护犊子,你知不知道你这宝贝儿子今天把天都捅破了,我都没办法补了,你还护,就等着……就等着给他送牢饭吧!”

“你说什么?”

一听到老公说“送牢饭”,卢秋慧吓了一跳,老公再生气也不至于咒自己的亲生儿子吧,瞧他气急败坏的样子,莫非儿子真在外面惹了什么大祸?

钱克见儿子还一副斗气公鸡不服的模样,忽然悲从中来,一边抹泪,一边叹气。

“老钱,你……你到底怎么了?你可别吓我啊!”结婚二十多年,她从没见钱克流过眼泪。一家子全靠钱克,如果连他都摆不平,那问题就大了。

见他妈追问,钱大卫恶人先告状:“妈,我爸就是熊,我今天也是为了给他出气,人家都骑到咱头上来了。妈,你晓得我那辆新车可是花了一百万啊,车给人家砸了,我还不能还手?”

卢秋慧一愣:“你说什么?谁砸了你的车?”

儿子买新车的事她当然知道,钱还是她出的。

“你还说?你个狗杂种除了会生事你还会什么?”一听儿子提这事,气不打一处来的钱克又跳了起来,抄起一张椅子朝儿子没头没脸地砸过去。

“老子砸死你算了,省得你到牢里头给人弄死。老子怎么养了你这么个不成器的东西啊!”

钱克一边追打一边叫喊,儿子没本事不争气也就算了,反正他也赚够钱了,足够儿子安安生生过一辈子逍遥日子,但这个混账却偏偏到处惹是生非,这下好了,惹的事连他也解决不了了,搞不好这次全家都要被他送进牢里。

卢秋慧一惊,赶紧问钱克:“老钱,到底什么情况?再怎么说儿子上百万的车被砸了也不能不闻不问嘛,要不然别人还以为我们好欺负呢!”

“这混蛋今天闯了大祸了!”钱克一边说一边抚胸顺气,“他……他今天带着无赖去打酒厂纪检小组的人,把账册烧了,还开车堵了酒厂大门……”

卢秋慧听了,觉得这也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就说:“老钱,我这几天听说厂子里派了新人来,把你逼得不行。儿子这也是为了给你出口气,打了就打了呗,反正都是厂里的事。是厂里的事不都归你管吗,多花点钱就行了!”

钱克气得差点吐血,横眉立目道:“你这老娘们,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你好了,你以为这厂子是我开的?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你那脑子怎么蠢得跟儿子一个样。”

卢秋慧见钱克连她一起骂,也恼了:“你怎么说话的?以前你不就是把厂子当自家嘛,打伤了人多给点钱不就行了,有什么是钱不能解决的?”

钱克气得胸口疼,缓了半天才无奈地说:“说了这么多,你就没弄懂我们的情况,如果真是厂子里的人出了问题,那好说,关键是你儿子这次惹了我们惹不起的人。厂子里不是新来了个纪委书记吗,那小子是县委书记于清风派来的。于清风派人进驻酒厂就是想查酒厂的账,把他的人打了跟打了于清风有什么区别?纪检组来了,我本来就头大,正想办法应对,这下可好了,你这蠢材儿子自个儿送证据给他们,你说怎么办?”

卢秋慧这才弄明白是怎么回事,说到底,他们这些年贪赃枉法的事没少干,厂子里的人也得罪了不少,钱克不出事还好,出了事自然有大把人检举揭发他。

怔了片刻,卢秋慧赶紧放低声音问钱克:“老……老钱,那……那怎么办啊?是不是赶紧让儿子到外头躲一阵?”

“往哪儿躲?”钱克叹着气摇头,“我回来的时候就被人跟踪了,肯定是被监视了,你儿子想逃也逃不了!”

卢秋慧一愣,走到窗边把窗帘拉开一点缝往下偷瞄,楼下的街道上停了一辆轿车,车里坐着一个,车外站了两个,正盯着她家。

卢秋慧吓得赶紧放开窗帘,冷汗都冒出来了,喃喃地道:“这可怎么办才好,这可怎么办才好……”

真有人监视,这时候别说儿子了,他们也走不了了。

钱大卫也被吓到了,腿都软了:“爸,爸,我……我不想坐牢啊,你要给我想办法啊,我……我……你们可就只有我这一个儿子啊……”

钱克闭着眼睛叹气,半晌才睁开眼:“你现在知道怕了?我就不知道你哪来那么大的胆子,开车去堵酒厂大门,还敢打伤纪检组的人,我……我真的没办法了。”

卢秋慧犹豫了一下才说:“老钱,要不……要不你给陈书记打个电话,求求他,你以前不是说陈书记不怕于清风吗,他不是说在县里没他摆不平的事吗?求求他,等会儿我给他准备一份大礼。”

钱克直摇头,好一会儿才出声:“没用的,今时不同往日,陈书记自己也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刚才在酒厂,于清风把陈书记吼得一愣一愣的,陈书记硬是没说一句话。于清风当面就说要撤销陈书记公安局局长的职务。这天,只怕要变了!”

卢秋慧一听连陈正治都出问题了,这才感觉真的出大问题了,脸色大变,抖着手,眼泪哗哗地流了出来,一边哭一边说:“这可怎么办啊,这可怎么办才好啊,前两天女婿出了事,这下儿子老公都出事了,这可怎么办啊……”

钱克坐在沙发上叹气,连安抚妻子的话都说不出来,心里只不停地闪现一句话:“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就在卢秋慧和钱大卫六神无主的时候,楼下灯光大亮,来了不少车。卢秋慧探头往窗外一看,大惊:“老……老钱,不好了,是……是警车,来……来抓儿子了!”

她没说错,来人确实是来抓捕钱大卫的,县委刚刚成立专案小组,由火线上任的公安局代局长刘正东任组长,对以钱大卫为首的十余名犯罪分子连夜进行抓捕。

敲门声响起后,钱大卫吓得躲到钱克身后,抱着卢秋慧的腿结结巴巴地道:“爸,妈,你们救我……救我,我不想坐牢啊……”

钱克佝偻着身子过去开门,门外站着三个穿制服的警察,为首的人亮了一下工作证件:“钱厂长,我是县公安局的郝志武,你儿子钱大卫在吧?他涉嫌伤人,毁坏证物,损毁公共财产,妨碍公务,我们要逮捕他,请你配合!”

郝志武在门口就已经看到了缩在后面的钱大卫了,对钱克说的话只是例行公事。话说完一挥手,身边两个警察就进去了,逮着钱大卫上了手铐。钱大卫已经吓瘫了,两人像拎小鸡一样拎起他就走。

钱克和卢秋慧眼睁睁看着警察抓走了钱大卫。

今天晚上对狮子县来说注定是一个不平静的夜晚,火线上任的刘正东连夜召开紧急会议,起用一批素质和品质都过硬的警员,成立特别小组,一方面准备对县公安系统进行彻底清肃检查,另一方面对酒厂闹事分子进行抓捕,主要对象就是钱大卫和黄毛蒋伟。

李思文离开酒厂后直奔县人民医院,他不放心袁丽萍那几个受伤的下属。

六个纪检小组成员,伤得比较严重的是胡东,额头被打破了,右胳膊骨折。当时钱大卫带人围攻时,因为他和张妍是警察,受过专业训练,所以一直护着其他人。尤其是胡东,一直站在最前面,因此伤得最重。

其次是张妍和袁丽萍、谢子立,几个年轻人护着朱于华和傅家学两个年纪大的,张妍和袁丽萍别看是女孩子,一点也没退缩。袁丽萍和张妍、谢子立受了些皮外伤,无大碍,上点药水包扎一下就行了,都在医院里看着胡东。

朱于华和傅家学没受伤,李思文安排李保玉把他们送回家休息了。

胡东头上缝了十一针,右胳膊的正骨手术做了一个半小时,手术完已经是凌晨了。从手术室出来时,打了麻药的胡东还没醒过来。

李思文到了医院,袁丽萍和张妍、谢子立刚好从胡东的病房出来。

张妍低低地喊了一声:“头儿……”

袁丽萍喊道:“李主任……”

谢子立一直很男人,但见到李思文后还是忍不住眼圈一红,哑着嗓子喊了一声:“李书记!”

“你们辛苦了!”李思文拍了拍谢子立的肩膀,眼睛也湿润了。 TqTgNSXnOa3ynIXFzHIQGaHrAdy4Qp1wrJYvrkZRpkTB3vpco2HjpVlsFrAx00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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