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我这辈子还没有尝到过束手无策的滋味,可是这次,真是遇到了棘手的难题……
怎样才能在不泄露自己身份的前提下,把莫提耶大人要的宝物弄到手呢?
不经意间,我的目光触及前面熟悉的背影。
“扑通——”
这奇怪的感觉又来了,瞬间我就觉得心脏好像中了一箭,迅速上升的肾上腺素快要让我无法呼吸。
清风微微地吹拂着,皎洁的月光照射在远处清澈的喷泉上,仿佛散发出氤氲的青色荧光,将整个静谧的校园衬托得仿若仙境。
身后的波尔卡舞曲还在欢快地响着,少女们做着甜美的梦,要和心中的王子共舞到天明。
不过,这一切和我都没什么关系!
没错!现在我眼里熊熊燃烧着的火焰,剧烈沸腾的血液,怦怦乱跳的心脏,全都只是为了一个人!
“唉……”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只要一看到,就令人情不自禁想要由衷赞叹?
“未末末小姐,你到底在叹什么气?”在经过一个企鹅造型的垃圾桶时,走在前面的伊夏洛终于忍不住停了下来,他转过身,“一路上你已经叹气好几十次了,因为是我主动要求送你回公寓的,所以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不满?”
多么优美的姿态,双手插袋转身的动作带着几分洒脱,黑色礼服的下摆犹如暗夜的翅膀,他就像是生于黑夜的天使,华丽的气质令人窒息……
“未末末小姐?”他再次提醒我,试图用眼神把我冻成冰块。
“真的好美啊……”从来没有过的感觉操纵了我,害我整个人都晕乎乎的。
伊夏洛被噎了一下,好像我是一只刚刚从垃圾桶里爬出来的怪物:“美?”
“超级美……”我几乎要陶醉了。
伊夏洛好看的脸上浮起一片可怕的阴云:“未末末,你知道上一个这么对我说的女生现在在哪里吗?”
糟了,之前拉妲还警告过我,说伊夏洛好像对任何女生都不感冒,而且我还听叶萱说过,他刚刚入学时,一个胆大的女生偷偷跟踪他,直接被他叫保镖用铲土车叉出去丢掉了。
于是,我赶紧反省自己刚刚说的话。
是不是有点太直白了?那个有点什么……不矜持?
“本来,我还以为你和别的女生不太一样,”他冷冷地盯着我,“没想到你也是疯狂的粉丝。”
“粉丝?”我愣住了。
“别装了,”伊夏洛的目光更加鄙视了,“你敢说,之前那么夸张的……宣誓,不就是为了引起我的注意?”
咦?粉丝和我的宣誓有什么必然联系吗?
来到恺撒学院以后,我突然从身边的同学嘴里听到了好多自己不懂的词,本来这也没什么啦,以前贝尔就说我长着公主的脸,却最喜欢干挖马铃薯的事,就是个大土鳖。
不过,伊夏洛这么说我,还是让我铁打的自尊心受到了一点点伤害。
“当然不是!”不管怎么样,先否定再说。
我一步跨上前,抓住他黑色燕尾服的下摆:“别误会!已经宣誓过你是我的王、我的殿下了,我未末末绝不会对你不利的!”
“放手!”他双手抱胸看着我,不露痕迹地往后退了一步,把自己的衣角从我手里解放出来。
伊夏洛讨厌我的靠近!这下就算我是笨蛋也该知道,他根本不是想要亲近我,才决定送我回公寓的,大概只是想搞清楚我的身份吧。
“可是,我是真的想要效忠你,你是我的王、我的殿下!”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里涌上了一股酸涩,不由得急切地凑了上去。
这还是我第一次想要讨好别人。可惜,接下来伊夏洛所说的话,完全就像一道闪电,劈头盖脸地把我打蒙了。
他直视着我的眼睛,黑宝石般闪耀的眸子中染上薄薄的愠怒:“够了!未末末,我不需要你的效忠,现在的你,根本就没有资格为我做任何事!”
伊夏洛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转身扬长而去。
一阵微风吹过,刮起企鹅垃圾桶前面的废纸在我身后飞舞,就像我此刻的心情。
殿下一点也不喜欢我。
甚至,一点儿也不相信我!
这个发现对我来说,就像是发现一瞬间寒冬降临,阿尔卑斯山被劈成了两半,贝尔变成上进好宝宝一样令人难以接受。
不过——
身为百折不挠的“玫瑰骑士”,我未末末怎能被这么一点点小挫折打倒?
这是王对我的考验,没有经历过荆棘路磨炼的骑士,不是好骑士!
于是第二天一早,我细心地擦拭完心爱的宝剑,给金穗骑士勋章打上蜡,就背起莫提耶大人为我准备的小熊书包,打算去冲锋陷阵!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昨晚我特地上网搜索了一下“粉丝”的意思,结果电脑弹出了一个视频,里面播放出的演唱会现场有很多尖叫的女生,还有许多人歇斯底里地摇着荧光棒,瞳孔都激动得放大了。对了,那个台上画着眼线的偶像歌手好像挺有名,叫什么权志龙。
不过,我终于明白了什么叫“粉丝”,原来在伊夏洛心目中,我和那些疯狂的女生没什么区别。
可是……不管是权志龙、史泰龙还是霸王龙,在我心中,他们都不能和最最最完美的伊夏洛相比!
他那修长笔直的双腿,窄瘦优美的腰线,已经完胜艺术史上的任何一个美男,我要不厌其烦地再回想一遍他的脸,平常人的眼睛怎么会让人想起墨色的宇宙,璀璨的晨星呢?他简直是造物主的宠儿,在我未末末十几年的平淡生涯中,根本都没见过这种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奇迹!
容许自己陶醉了五分钟,我拉开门——
“末末小姐,早上好!”瞬间,万丈金光照射着我。
好……好晕……难道是传说中的佛祖显灵了吗?还是有只凤凰在我面前涅槃了?咦,我怎么好像闻到了一阵花香?
“纯洁的铃兰,代表着幸运之神的眷顾。”耀目的金光中,隐隐约约能看到一个清俊的轮廓,他洁白修长的手上捧着一束迎风摇曳的白色小花,“啊!感谢命运把你带到……”
“啊……阿嚏!”
我狠狠打了个喷嚏。
“……我身边。”他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口水,忍耐着不适把剩下的台词说完。
这个家伙好眼熟,好像叫安瑟。
他一大早守在我公寓门口干什么?
阳光透过明亮的玻璃窗照射进来,在教室里投下暖洋洋的金色光斑,就像一个个活泼的小精灵。
“上次我出差到美国,奥巴马邀请我去他们家做客,啧啧啧,我跟你们讲,奥巴马他们家啊……”
戴着老式黑框眼镜像个矮冬瓜的英文老师站在讲台上唾沫横飞,不知道哪里来的一阵风吹起了他那头引以为傲的黑亮浓密头发,假发套底下难看的光头,活像半个卤蛋,他大概还不知道,坐在下面的同学都快笑疯了。
“嘿嘿嘿……”转班成功的叶萱坐在我身边,趴在桌子上发出神经兮兮的笑声。
我悄悄瞥了一眼:晕!这丫头手里居然正拿着一个小型电风扇对着老师吹!
虽然不能理解八卦记者的生存意义,但是这家伙,还真是在用生命制造娱乐话题。
“叮——咚——”
悦耳的八音盒铃声响了起来,叮叮咚咚的声音像是欢快活泼的溪水流淌在草原上。
“下课了!”叶萱就像打了鸡血一样站了起来,顾不上还在甩头的老师,匆匆忙忙朝我点了点头,就迫不及待地从书包里摸出笨重的黑色相机跑了出去。
这家伙,该不会又是去捕捉学院帅哥的精彩瞬间了吧……
“末末小姐……末末小姐……”正出着神,突然,我的耳朵好像捕捉到一缕虚无缥缈的男声。
那熟悉的声音,就像七弦琴般悦耳,明明比羽毛还要轻微,却像是一道霹雳劈在我头上。
“哇,是安瑟殿下!”
“王子殿下又来找那个未末末了啊!真不知道,那个清道夫魔女有什么好的!”
“起码人家比你漂亮啊!”
坐在前面的几个女生转头看了看我,又开始凑在一起窃窃私语,真是受不了她们,整天就只会像烦人的苍蝇一样“嗡嗡嗡”。
“没听到,我没听到。”我在心里催眠自己,路过她们身边,走到讲台上去擦黑板。
时间转眼就过去了一周,来到恺撒学院之后,我还经历了蛮多人生中的第一次,比如第一次和这么多人一起上学,第一次当值日生,第一次……
“末末!”很快,那个该死的声音就来到了耳朵边,一只洁白纤细的手伸过来,拿走了我手里的黑板擦。
我“咻”地一下,熟练地拿出墨镜戴上,这才转过身来,果然有了墨镜的隔挡,面前的美少年终于不那么刺眼了。
忘了说,还有第一次遭遇告白。
“像你这么漂亮、特别、可爱的女生,怎么能随随便便拿黑板擦呢?值日生这种事情,叫别人去做就好了啊!”安瑟一只手抓着我的黑板擦,一只手捂着胸口,漂亮的脸蛋上露出十分心痛的样子。
“还给我。”我摊开手心,不由得在心里打起了小鼓。
这家伙到底有什么目的?
哼!我才不会被那么肤浅的美色迷惑呢!那天在门口被我赶走之后,这几天他居然改成了每天跑到我们班门口蹲点守候,只要一下课,就能看见教室门口这个金光闪闪的家伙。最可恨的是,他穿着笔挺的制服,露出帅气的微笑,雪白的牙齿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卑鄙地迷倒了一大群女生,害每次我想要去找伊夏洛,都要跨过满地带着花痴微笑的女生的“尸体”。
这样下去,我该怎么和亲爱的伊夏洛殿下单独相处啊!
他装作没听到,又开始每日一抒情:“未末末小姐,你就像那照耀万物的阳光,清新诱人的铃兰……”
“黑板擦还给我!”我皱起眉头从安瑟手里抢过黑板擦,“还有,我最讨厌铃兰。”
“末末小姐……”安瑟那双优美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丝悲伤,“这可是我第四十八次告白了,你还是要拒绝吗?”
“当然。”我毫不留情地粉碎他的妄想,“我最讨厌天天追在女生后面跑的男生了,我的灵魂与忠诚,已经全部献给了此生挚爱的宝物——伊夏洛殿下,我的王!”
一瞬间,安瑟就像是被利剑刺穿了心脏一样,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睛,往后退了两步,他嘴唇颤抖着,说不出一句话。
“天啊!她居然敢这样和安瑟殿下说话!”
“呜呜呜……王子殿下怎么会喜欢这样的女生?”
“安瑟殿下好可怜啊!”
女生们又开始聒噪起来,她们用愤愤不平的目光瞪着我,好像我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一样。
“唉……”我仰头望天,心里烦得要命。
为什么安瑟不能像他的名字一样,稍稍安静一点呢?
他虽然是有点帅,但是每天像念诗一样对着你碎碎念,这根本就是一种精神攻击啊,而且这些女生根本不明白,身为一个合格的职业鉴宝人,其实是一件多么危险的事!
更何况,听拉妲说安瑟也是七王座候选人之一。还记得第一次安瑟来“告白”时,就拿来了一束我最讨厌的铃兰花,难道他知道我对铃兰花过敏,所以使用花粉攻击?
难道他早就看穿了我的身份,这一切都不过是拖延我寻找宝物的手段?
“好吧……”他狠狠地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既然这样……”
一股亢奋从血液里升起,我的心里涌上一阵强烈的预感——终于,这家伙要说出他的真实目的了!
骑士守则第十六条:面对你的对手,要给予最高的尊重。
我强忍着对金光的不适,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安瑟脸上如同白瓷般细腻的肌肤没有半点血色,他缓缓地将手伸向精致的黑色制服口袋,深深地注视着我……
我捏紧双拳,暗暗做出防御的准备。
咦?没看错的话,他眼里露出了温柔的怜惜。
我的脑海中闪过一丝迷惑,他为什么要怜惜我?
可是,现在已经没有了再去仔细思考的机会,安瑟猛地从口袋里抽出一张白色的纸,笔直地递到了我面前。
“拿去!”
我微微一愣,只见他微微撇过头,绯色的唇紧紧地抿着,好像看到举世无双的巴比伦花园在自己面前崩塌一般,完全是一副不忍直视的神情。
这……到底在搞什么?
我一头雾水地接过安瑟手里的白纸,低下头一看——
“未末末可信度考核书?”
“Step 1. 一小时内打扫完学院巨人篮球馆,并且顺利摸到卡比教练的双下巴;
Step 2. 打败女子网球部王牌选手秦美丽,并且至少打出三个绝地扣杀;
Step 3. 打败击剑部主将夙明阳,并且获得镇部之宝‘提亚之剑’;
……”
我一字一句地念着这张纸上的文字,每念一句,额头上的黑线就多加一根。
“未末末小姐……”安瑟的眼神飘来飘去,就是不敢看我,“其实我今天不是来表白的,而是有人让我把这个带给你……”
“嘶啦”一声,我把白纸撕成两半:“我拒绝。”
“可是……”安瑟猛地转过头来,温柔的眼里满满都是震惊。
“这种完全不公平的考核,凭什么要照着做啊?这么残酷无情的东西,完全违反了自由、和平、正义的人权宣言。要知道,1789年法兰西就已经公布了……”
我正在义正词严地教训他,突然,身后响起了一大片此起彼伏的抽气声,讲台下面那些女生仿佛被人施了定身的魔法一样,全都呆呆地不动了。
我疑惑地闭上了嘴巴。
发生了什么事?大家都被我的演讲感动了吗?
“这个考核书是我拟定的,你有什么意见吗?”
正在这时,一个华丽而低沉的嗓音传了过来。
是伊夏洛!
我艰难地转过身,感觉自己的脖子一寸寸地发出“咔咔”的机器生锈后转动起来的声音。
一个高大的身影从门口走了过来,剪裁简洁的黑色制服裤子贴在他那双笔直修长的长腿上,使他显得格外风姿飒爽。
“你不是说,要将生命与荣耀奉献给我吗?”他在我面前站定,眼睛直视着我,唇角勾起一丝嘲讽,“怎么,只不过是完成这些任务,你就害怕了?”
我浑身一个激灵,下意识地把手里撕成两半的白纸藏到身后:“当……当然不是!”
可惜,我的宝物却并不是那么容易糊弄过去的。
“那这是什么?”
伊夏洛绕到我身后,脸色铁青地拈起那两张纸片。
“这、这是……”
我紧张得结结巴巴,撇过脸猛瞪安瑟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
“我本来准备说的,可还没来得及……”他同情似的望着我,用口形告诉我。
这家伙,果然很危险!
我闭了闭眼睛,又抱着必死的决心猛地睁开:“我会做到的,请你给我机会!”
一瞬间,所有的声音全都静止了,偌大的教室里虽然全都是人,却静得连根针掉到地上的声音都能听到。
可是此刻,我已经没有心情去看大家是什么反应,因为现在,我全部的心神都系在眼前这个特别的人身上,他静静地凝视着我,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我面前的空气好像凝固成了冰蓝色,让人觉得比面对“冷气制造机”拉维还要难熬。
贝尔曾经说过,我的人生实在太无聊了,永远只会围着宝物打转,根本不懂什么叫作快乐。可是,遇到伊夏洛以后,我却突然知道了快乐是什么,他仿佛有一种魔力,让我恨不得将全世界的珍宝都捧到他面前,只求他的一个微笑。
“看来,你一定是嫌弃我定下的任务太轻松,”伊夏洛微微勾了勾嘴角,幽黑的眼瞳就像是充满了魔力的旋涡,他用一种非常柔和的嗓音说道,“那么,再加上一条,明天之前,从我家里盗取传家之宝‘吉尔曼玫瑰’怎么样?”
“哇!吉尔曼玫瑰哟!”
“伊家的传家宝物,他是说真的吗?”
周围又响起了潮水般的议论声,这次就连安瑟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地看着伊夏洛:“夏洛!”
我一咬牙,直视着他的眼睛:“好!”
每个忠诚的骑士,都会毫无怨言地执行他的王颁布的旨意,更何况我可是莫提耶大人亲自授封的“玫瑰骑士”,是最强的!不管是什么宝物,我一定会弄到手!
“那么,我将拭目以待。”他沉默了一会儿,英挺的鼻翼两侧突然浮现出一点点红晕,留下一句话,转身大步离开。
是我的错觉吗,我怎么觉得,刚刚伊夏洛脸上的神情好像有点不太自然?
不过现在却不是考虑这个问题的时候,未末末,拿出你的实力来吧!
今天一整天,我都开启了超强运动模式——按照那张被我粘起来的纸上的指示,我先是马不停蹄地把体育馆上上下下擦洗了一遍,趁胖子教练目瞪口呆的时候摸了两把他那富有弹性的双下巴;然后又一口气干掉网球部和击剑部的主将;然后跑到钢琴映画部去给十台钢琴调音……
比如现在,我背后绑着从击剑部抢来的宝剑,一只手拎着水桶,一只手拿着抹布,嘴里还叼着黑板擦,像阵风一样从游泳馆杀出来,简直比闪耀的雷电还要迅速。
“清道夫魔女!是清道夫魔女!”
“天啊!她怎么又来了?!”
“快快快……快闪开!”
面前一阵鸡飞狗跳,在校园里闲逛的同学们面露惊恐,像感应到无声的冲击波一样纷纷在我面前散开,分出一条宽敞笔直的道路。
“哦!未末末你好厉害!”身后有个激动得音调都变了的声音,是叶萱这丫头的。她自从知道了我和伊夏洛的赌约后,就毅然地放弃了追踪其他八卦消息,像个影子一样紧跟在我身后,追踪记录着我的一举一动,什么一拍把网球社王牌的绝杀球打爆啦、一剑砍断击剑部主将的西洋剑啦……
每当完成一项任务,她就会发出疯子一样的尖叫,就像现在一样:“我要粉你!我要把你捧红成为学院巨星!哦!我的女王……”
我闷头继续往前冲。
在已经濒临疯狂的叶萱的见证下,我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交给仲裁者安瑟,不过他的反应真奇怪,好像我变身怪兽把整个学院踩平了一样,特别是看到那把闪着银色寒光的宝剑之后,还瞪大眼睛紧张地问:“你把夙明阳怎么了?”
“还能怎么样,夙明阳已经完全地拜倒在我们末末的……制服裙下啦!”叶萱眉飞色舞地挥动着手里的相机回答他。
我疲惫地摇了摇头,卸下一身重负,踏出执行委员会。抬头看看天色,虽然太阳已经慢慢地从地平线上落下,但远远的西边天空,圣玛丽天文塔尖顶上还挂着几片玫瑰色的云霞,温柔的晚风就像是一双手,轻轻抚慰着我又酸又痛的身体。
不过,身体虽然疲累,我的心情却是前所未有的轻松,因为现在只剩下最后一项,也是整个赌约中最最重要的一环——去伊夏洛家盗取家传宝物“吉尔曼玫瑰”了!
夜风轻轻地吹拂着,带来阵阵淡淡的薄荷清香,遥远的夜空中悬挂着一轮巨大的圆月。
我屏息凝神地直视前方,一幢轮廓模糊的别墅矗立在薄薄的夜雾里,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儿声音。
“嘀、嘀、嘀……”
随身携带的计时器响了十二下,惊动了身旁已经早早休憩的鸟儿,它扑棱一声,从繁茂的枝叶中飞了出去。
我从怀里翻出叶萱友情提供的地图,借着月光看了看。
汗……这丫头可真不靠谱,一坨坨乱七八糟的线画得比毕加索还要抽象。
不过,幸好我提前确认过伊夏洛家的地址,就是这里没错!
“行动!”
屏住呼吸,我快速助跑两步,用力翻上布满了绿色藤蔓的别墅墙,不假思索地就要往下跳。
“上帝呀!”等我看清楚脚下,立刻顺手一捞,像八爪鱼一样攀住围墙。
伊夏洛家的安保也太厉害了吧,居然直接在围墙里面挖了个喷泉!要是我直接跳下去,变成落汤鸡不说,而且肯定会惊动家里的仆从。
“呼……”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可以落脚的地方,我终于爬了下来。
圣母玛利亚,才刚刚进入目的地就差点露馅……我现在觉得,这个任务将会比白天所有的任务加起来还要难。
进入别墅的过程还算顺利,我小心翼翼地不发出一点儿声音,躲过了三个布满了蔷薇荆棘的陷阱,试遍了别墅所有的玻璃落地窗,终于被我找到一个破绽,顺着通风管道一直爬到三楼的阳台,抓住光屁股小天使的装饰栏杆,我一使劲翻了进去。
成功!
在心里比了个“V”,我虽然现在还不知道伊夏洛家的宝贝红宝石在哪里,但是好的开头就是成功的一半!
我细心地掩好身后厚重的窗帘,悄悄摸进屋子里。到处都是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这个也不知道是谁的房间,我只能感觉到房间主人平缓而绵长的呼吸声,脚下的触感软绵绵的,地毯完美地隐藏了有人闯入的踪迹。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闯空门的……”我默默地在心里道一声歉。
突然,脚尖好像碰到了什么凉凉的东西,发出微弱的声响。
“咔嗒!”
完蛋了!
“咔嗒咔嗒咔嗒……”就像是早有准备似的,我身后一连串同样的声音响了起来,虽然依旧微弱,但是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就像是齿轮在不断转动,害我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到底是什么东西?
一股不祥的预感从心底升起,我猛地往后退了一步,突然,一个华丽的嗓音在黑暗的房间里响起。
“抓到你了。”
他……是伊夏洛!
他那低低的嗓音带着笑意,还是那么令人心驰神往,然而此刻,它对我来说却并不像穿透雾霭的阳光,而是意味着宣布任务失败的钟声!
“不行,不能被抓住!”
我浑身一颤,条件反射地转过身就要往回跑,可是还没等反应过来,手腕就被一股温暖的力量紧紧扣住,一股淡淡的清新气味已经来到了鼻尖。
“未末末,我知道是你。”
不……没有被抓住还有希望,可是一旦被抓到的话,我的任务就失败了!
“对不起啦!”我咬咬牙,另一只手往脚上的羊皮小短靴里一摸,摸出一只冰凉的东西,倒过来用手柄往钳制住我的大手上一敲。
这是一把镶满了黄金和宝石的匕首,是临别前莫提耶大人送给我的礼物之一,我一直用来当装饰品,没想到现在居然派上了用场。
“当!”他伸手一挡,我的匕首直接被震脱手。
糟糕!我下意识地使出之前受过训练的反手擒拿术,抓住他的肩膀,指尖触及到的衣料冰凉而柔滑,隔着薄薄的衣物,温热的气息透了过来。
“扑通——”我的心脏猛地漏跳了一拍!
来不及了!
黑暗的房间里,我们无声无息地交手了几个回合,直到这时,我才知道自己之前的想法有多么天真可笑,和伊夏洛相比,我敏捷灵活的身手根本占不了什么便宜,他就像是一架强大而精确的格斗机器,能准确地预测我的下一步攻势,虽然并没有主动出手攻击我,但是在他密不透风的防御中,我根本找不到逃脱的办法!
直到这时,我才认清一个事实——我宣誓要效忠的殿下,他根本就不需要我的保护!他才是最强的!
“未末末,吉尔曼玫瑰就在我身上。”
突如其来的声音,打破了我心里的最后一丝侥幸,我只觉得脑子里“嗡”地一响,不由自主地愣住了。
就趁着这一秒,突然,一只强劲有力的手搂住了我的腰,不容反抗的力量拉着我往前一栽,猝不及防的,自己就这么跌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薄荷草混合着森林的清新气味强势地压迫过来,虽然眼睛还是看不到半点光亮,却只觉得整个世界,铺天盖地都是伊夏洛的气息。
“我抓住你了,未末末。”虽然看不清伊夏洛的脸,但他的语气前所未有的柔和。我甚至能想象得到他那张雕塑般英俊无比的脸上,此刻正挂着淡淡的嘲讽笑容。
我呆呆地瞪大了眼睛,原本揪住他衣领的手也不由自主地松了松。
被抓住了?
任务失败了?
一瞬间,我只觉得自己四肢百骸的力气都被抽走,心里空荡荡的,好像缺了一块。
原来,失落就是这种感觉吗?
“听安瑟说,你今天很拼命地完成了所有的任务,”黑暗中,伊夏洛的心跳声隔着衣服传来,沉稳而有规律。他的声音格外悦耳低沉,但此刻听在我耳朵里好像一把钝钝的小刀子在心上割着,“我承认,你的努力打动了我,可是,这段时间我动用了执行委员会所有的力量,还是没有查出你的来历……”
我心不在焉地听着他的话,莫提耶大人的安排向来都是那么高明,我并不害怕会有人查出自己的身份,可是现在任务已经失败了,以后再也没有理由厚着脸皮缠着伊夏洛。得不到“吉尔曼玫瑰”,我这个玫瑰骑士的身份,岂不是根本不应该存在?
“不如好好交代自己的来历与身份,也许我还会考……”
“滴答——”
一滴水珠顺着脸颊流下,人生中第一次尝到失败的滋味,我好不甘心。
“未末末,”突然,伊夏洛浑身一僵,呼吸也停滞下来,“你哭了?”
“呜呜呜……”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觉得好委屈,鼻子一酸,像个要糖吃的小孩一样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哇啊啊啊……”
“别……喀喀喀!”他猛地咳嗽一声,原本冷冷的语气忽然有些狼狈,“别哭了!”
“我要哭,我就要!”我猛地拉住伊夏洛的衣领,狠狠地说,“反正你也讨厌我!”
除了莫提耶大人宣布自己得了绝症那一次之外,在我的记忆中,自己好像从来没有掉过眼泪,更别说心情这么糟糕了,如果贝尔看到这一幕的话,我保证他会吓得眼珠都突出来。
“不,我没有……”伊夏洛声音也越来越低,好像在犹豫什么。
“你就有!你觉得献上自己所有的骄傲是好玩的吗?我吻过你的手,就代表着……我的全部身心与灵魂都属于你!除了你以外,我只对莫提耶大人这么做过……”我擦了擦眼睛,“要是可以的话,我也想堂堂正正地告诉你自己的身份,可是我真的不能说……”
腰上的力量紧了紧,四周一片沉寂,漆黑的屋子里连一束光线都没有,他的呼吸轻轻地吹拂在我的脸上,热热的,带着薄荷草的气味。
我灰心丧气地闭上了嘴巴,好吧,反正我是个失败者,失败者的宣言根本什么都算不上……
“喂!”过了好久,头顶终于再次传来了他的声音,华丽的语调有点奇怪,“那个吻手礼,真的有那么重要?”
“当然!”我抹了抹眼泪。
“啪!”突然,眼前一片明亮,伊夏洛不知道什么时候把灯打开了。
我眯了眯眼睛,好不容易适应了眼前的光线,不由得目瞪口呆——地上密密麻麻的,全都是倒下的多米诺骨牌!
“所有人都知道吉尔曼玫瑰是伊氏的传家宝,他们却不知道,它是我母亲最心爱的宝石,”伊夏洛松开我,抱着手臂斜倚在窗边,“未末末,你很不错,不过我不会这么轻易就让别人偷走它的。你既然不愿意坦白自己的身份,那又怎么能期待别人相信你呢?”
“可以的!”我鼓起勇气,走到他身边,“想要知道别人有没有说谎,只要直视他的眼睛就可以了,伊夏洛,你看看我的眼睛!”
他低下头,直直地盯着我看了好久。终于,黑色的眼瞳中闪过一丝慌乱,他笨拙粗鲁地推开我:“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不对!”我总觉得伊夏洛还是没有彻底地相信我,要不然,他怎么不愿意看我的眼睛呢?
情急之下,我选择了一个最简单的办法——单膝跪了下来。
“未末末,你干什……”
我垂下眼睑,虔诚地捧起了伊夏洛修长的手,轻轻放在唇边一吻——莫提耶大人说,当我真心想要对某人表达心意的时候,才可以行吻手礼,这也是我现在唯一能做到的事……
伊夏洛会相信我吗?
我感到他温热的手微微一僵,心里不由得涌起无边无际的失望;我还是没有取得殿下的信任吗?说来也是,一个来历不明的家伙,怎么可能……
“好啦!”突然,一股温暖的力量托起了我的手臂,伊夏洛撇过头,白皙的耳根浮起淡淡的红晕,“我相信你,明天你就加入执行委员会吧,我……允许你跟着我。”
“真的?”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嗯。”他低低地应了一声,不好意思地抽出被我紧紧握住的手。
“太好了!”我欢呼一声,扑进了伊夏洛宽厚的怀里。
翌日中午,学校餐厅。
“生命中的热忱,荣耀之巷,童年的欢乐……”
我乐颠颠地哼着歌,步履轻快地替自己盛了一盘最爱的柠檬焗小羊排。
鲜嫩多汁的羊排烤得金黄,透明的蜂蜜从“嗞嗞”作响的肉块上往下淌,诱人的香味里还混杂着淡淡的柠檬香气。哇啊!不得不称赞一下,除了莫提耶城堡里的厨娘玛丽大妈做的,我还没吃过这么正宗的小羊排呢!
“末末!”突然,一只手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转过身,正对上两个穿着宝蓝色制服的漂亮女生。
“好巧啊末末,一起吃饭吧!”
“叶萱!拉妲!”我有点惊讶,“你们两个认识吗?”
“当然啦!”叶萱挺了挺胸,“身为新闻社社长,我怎么能不认识学院双子星中的女神殿下?”
“学院双子星?”我好奇地把视线投向拉妲。
她无奈地摇摇头,体贴地接过我手中的餐盘:“来,我们坐在这边,别听她胡说。”
“才没有呢!”叶萱不服气地跟在我们身后,“拉妲可是出了名的温柔美少女,你不知道她在学院有多少粉丝,如果是平常来餐厅,她身边早就挤得水泄不通了!”
“等等,”我在白色蔷薇长桌边坐下来,“什么叫作‘如果是平常来餐厅’?”
拉妲笑吟吟地看着我,漂亮的眼睛弯成月牙:“因为某人昨天的‘壮举’,让‘清道夫魔女’的名气已经扩散到了全学院,要不是末末你,我看我今天别想安静地吃饭了。”
我闭上嘴巴,转头看看四周。果然,以这张长桌为圆心,五米之内连根针都没有,而且不小心被我视线扫到的同学,全都脸色黄得像土一样,而且居然还有个短发女生“扑通”摔了一跤。
我难道真的有那么可怕吗?
“不过末末你在哼什么呢,心情这么好?”正在这个时候,叶萱好奇地凑了过来,八卦兮兮地问,“有什么新闻吗?”
“走开啦!”拉妲夹起一只虾球塞进她嘴巴里,“整天新闻新闻的,难道末末她就不能有什么开心的事吗?”
听到她这么说,我又忍不住弯起了嘴角,叶萱鼓起腮帮,悻悻地专心吃饭。
嘿嘿……我当然心情好啦,因为伊夏洛殿下他终于接纳我啦!那天虽然没有成功地偷到他家的传家之宝“吉尔曼玫瑰”,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还是勉勉强强地同意了我加入执行委员会,留在他身边的请求。哈哈哈哈,果然幸运女神还是眷顾我的!
“对了,”我切下一块小羊排送进嘴里,“叶萱,你知道菏泽是什么人吗?”
“当!”突然,拉妲手里的银勺猛地磕到餐桌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我抬起头,发现她那张漂亮脸蛋一下子绷得紧紧的,眼里满是肃然。
“菏泽?”倒是叶萱甩了甩头,满脸怀念,“那个音乐系的超帅的天才少年?记得刚刚入学那段时间,他的照片可是在女生中人气很高的,我们新闻社好不容易抢到几张独家私藏照……”
“什么抢到,明明就是偷拍人家,每天骚扰人家,还害得他都不愿意来学院了!”拉妲毫不留情地狠狠奚落叶萱,“不过,菏泽可是天才指挥家,据说他出身音乐名门世家,十岁就在贝多芬城堡开独奏会,还是七王座候选人之一!”
“七王座?”猝不及防听到这个消息,我的心里“咯噔”一下,皱起眉毛看向拉妲,她朝我点了点头,眼里满是担忧。
我的上帝,怎么会那么巧!
这次加入执行委员会后,伊夏洛交给我的第一个任务就是去拜访行踪飘忽、很少在校园中露面的七王座候选人之一——天才指挥家菏泽。
盘子里的小羊排依然鲜香四溢,可我突然觉得胃里一阵阵翻涌,再也吃不下一口。
莫提耶大人宝物的秘密,除了拉妲和我之外,在这所学院里没有人知道。伊夏洛交给我的任务虽然没有想象的那么容易,然而却像是迷雾重重中的一线光明,只是这束明亮璀璨的光,会是救赎,还是陷阱?
“安瑟!”
突然,正在这个时候,一个有点喑哑的声音传进了我的耳朵。
对面的拉妲抬起头,皱了皱秀气的小鼻子:“哥哥?”
几乎是一瞬间,整个喧嚣的餐厅都安静下来了,简直是鸦雀无声。
我转过身,在龙猫造型的可爱大门旁发现了一个和它的气质非常不搭的生物——浑身散发着冷气的拉维。
这个眉目冷冽的俊美少年一身笔挺的学生会红色制服,精致的铜质纽扣一直扣到衣领,原本应该耀眼跳跃的鲜红色穿在他身上,却像是一团被凝固住的火焰,冰与火奇异地融合在一起,矛盾万分,却又异常引人注目。
“他是你哥哥?”我顾不上欣赏,目瞪口呆地看着拉妲。
“都说了是双子星啊!”叶萱满足地吸了一大口菠萝苏打果汁,“拉妲是拉维的孪生妹妹,他们两个是龙凤胎哦!”
“龙凤……”我突然觉得世界有点恍惚,他们俩长得一点都不像啊!
“拉维,学生会的预算要求太离谱了,我不能答应。”安瑟的声音响起,却透着浓浓的火药味,“而且你们学生会建议减少图书馆的座位,增加击剑社、剑道部、柔道部的决策是非常错误的!”
“哼!狡辩!”拉维冷哼一声,瞬间餐厅里的温度又下降了十度。
“呜哇!学生会和执行委员会!”
“天哪!他们怎么又开始了!”
“学院战争啊!”
咦?身边怎么多了这么多嘈杂的窃窃私语声?
我扭过头,发现身后突然黑压压地挤了一大群人,原本坐在门口的同学们都像潮水一样挤了过来,有些人正神神秘秘地交头接耳,有些人手里的午餐还冒着热气。
唉!安瑟还好,拉维这个“冷气制造机”平时给大家的印象一定是太凶狠啦!看看站在我身后这个戴眼镜的男生,他一定很怕拉维,端着丸子汤碗的手一直在抖个不停。
“人家是害怕站在‘清道夫魔女’身后啦!”仿佛看出了我的感叹,身旁的叶萱调皮地眨了眨眼睛,小声说。
“我才不……”正要反驳,突然,一个熟悉的低沉嗓音懒洋洋地响起,打断了我即将出口的话,吸引住了我全部心神。
“拉维,不要弄错人了,削减学生会预算的命令是我下的。”
龙猫旋转门重新转动起来,门外金色的阳光中,一个高大的身影缓缓走了进来。
“伊夏洛!”我猛地站起身。
“小心!”
“末末!”
耳边传来两声焦急的惊呼。忽然,一阵雾气突然扑面而来,还带着阵阵食物的香气。
来不及了!
“哗啦——”
“唔!”我抬起手猛地挡住脸,一阵钻心的刺痛从手臂上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