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具狗和玩具猫

倔老头给捣蛋和顽皮做了玩具狗和玩具猫，却把它们的木箱子给扔掉了。

房子造好以后，还剩下一些做砖头的沙土，倔老头就拌上水，闭着眼睛用两只手捏呀捏呀，居然又捏出来一个“捣蛋”、一个“顽皮”。只是它们不会动，身上没有黑的毛、白的毛，其他都跟真的捣蛋、真的顽皮一模一样。捣蛋和顽皮起先好奇地趴在地上看倔老头捏，可等倔老头捏好放到它们面前时，它们吓得倒退一步，稍停了停，便越来越快地退下去，一直退到大房子后面，然后再一上一下伸出来两个脑袋：一个黑，一个白，远远地朝倔老头那边看，看那两个很像它们的怪东西。

倔老头在那边大声说：“过来吧，别害怕，它们是假的，是我给你们做的玩具！ ”

捣蛋和顽皮说：“玩具？倔老头会造房子，还会做玩具，他的本领真大呀！"

顽皮对捣蛋说：“我们不用害怕了，这小狗小猫是假的，就像以前‘瓜子仁’抱着的布娃娃是假小人一样。”瓜子仁是以前和它们一起玩的一个小姑娘。

捣蛋说：“那你现在敢走过去啦？”

顽皮说：“我有一点点敢了……”说着，它把屁股对着倔老头的方向，倒退着往那边移。可捣蛋还是有点儿害怕，它用一只前爪蒙住眼睛，慢吞吞地跟过去。

当它们走近以后再仔细一看，就真的不那么害怕了。捣蛋身体还不敢靠近，就把凹鼻子凑上去闻，还盯着玩具狗的凹鼻子仔细看，很想找出一些不同的地方；顽皮歪着头看看玩具猫的这只耳朵，又歪过去看看那只耳朵，然后将自己的软耳朵摇了摇，停下，再看看玩具猫的两只耳朵有没有摇……

倔老头说：“不用比了，它们是假的，怎么会跟你们完全一样呢！”

不管一样不一样，反正捣蛋和顽皮已经喜欢上倔老头给它们做的这两个玩具了，这等于是它们的新伙伴。这么想着，它们便一起伸出前爪，想要摸摸这两个新伙伴。

“别碰！现在不能碰！它们还湿着呢，要等到明天早上你们才能玩。”倔老头一声叫，吓得它们赶紧把前爪又缩了回来。

这天晚上，捣蛋和顽皮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它们担心……担心……瞧，它们偷偷爬起来，下了床就往窗口那儿轻轻地、轻轻地爬过去，可当它们爬到那儿一看，哎呀！窗台太高，它们够不着。捣蛋着急地对顽皮说：“快，你快蹲下，让我踩在你的肩膀上。”顽皮就连忙蹲下来。

等捣蛋小心地爬了上去，顽皮才在下面慢慢地站直身体。瞧！这回捣蛋的下巴刚好搁在窗台上，眼睛正好能看见窗外。捣蛋还没有找到它们想看的东西呢，顽皮就在下面急着问：“看见了吗？它们在干吗？”

捣蛋没回答，窗外漆黑一片，它什么也看不见。

顽皮更急了，“呼哧呼哧”喘着气又问：“你快说呀，它们在干什么呀？”

捣蛋还是没有看见，还是没法回答。

这下顽皮急疯了，它一屁股坐下地，差点儿把捣蛋给摔扁了。“还是我来看吧，到了晚上猫的眼睛要比狗的眼睛尖！ ”顽皮说着，也不管捣蛋愿不愿意，就爬到它肩上往窗外看去，果然，它一眼就看见了玩具狗和玩具猫。

顽皮叫起来：“我看见啦，它们在那儿呢，一动不动好像在为我们站岗呢！”

这会儿是捣蛋“呼哧呼哧”喘着气在下面问：“真的吗？你看清楚了吗？”

顽皮得意地说：“那当然！”

这会儿天很黑很黑，只有几颗星星像打瞌睡似的眼睛睁不亮。玩具狗和玩具猫就放在离房子不远的地方，看起来黑乎乎的，很像捣蛋和顽皮的影子。

捣蛋虽然看不见，却还很想再知道一点儿什么，它又喘着气问：“它们真的一动不动吗？”

“嗯，”顽皮回答道，“你也要一动不动哦，不然我会摔下来的。”

捣蛋说：“我知道。那你再告诉我一点儿什么吧！”

顽皮故意慢吞吞地说：“呵，是这样的，那只玩具猫越来越大，那只玩具狗越来越小……”

捣蛋急着问：“为什么？”

顽皮还是慢吞吞地回答：“那是因为……因为……”顽皮这回露馅了，回答不出来了。

捣蛋在下面生气地说：“好啊，你撒谎！你骗我！我不让你站在我的肩膀上了！”说着，它使劲摇一下屁股。

顽皮扒着窗台连连求饶：“别，别别……我的好捣蛋，我保证不再胡说八道了，它们真的一动不动，就好像我俩拖在地上的影子站了起来，别的我可再也说不出什么了！”

捣蛋这才饶了它，一动不动地继续问：“那么等会儿它们干了会不会动呢？”

顽皮想了想说：“那我也不知道，倔老头没说过。”

捣蛋又急起来：“那你可得好好看住它们，万一它们干了以后会动，逃走了怎么办？”

于是捣蛋拼足了劲儿撑着肩上的顽皮，顽皮瞪大了眼睛盯住黑夜里的玩具狗和玩具猫。过了一会儿，顽皮在上面打了个小哈欠，捣蛋就在下面跟一个；又过了一会儿，捣蛋在下面打了个大哈欠，顽皮就在上面跟一个。再过一会儿，它们谁也不跟谁了，都各归各连续不断地打哈欠：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顽皮在上面没精打采地说：“我们还是再说点儿别的什么吧，不然会睡着的。”

捣蛋低声问：“说什么呢？”

顽皮说：“就……就说说那个倔老头吧。”

一提起倔老头，它们果然又来了精神。“我先说！”“我先说！”它俩几乎抢起来。后来顽皮担心捣蛋再摇屁股，就让给它先说了。

捣蛋大声说：“我开始喜欢这个倔老头了。”

顽皮也大声说：“我觉得他是个好倔老头！”

捣蛋说：“我们走不动了，他也没扔下我们，而是用木箱子背我们走。”

顽皮说：“他还给我们做了舒服的小床！”

捣蛋说：“还给我们做了玩具狗玩具猫！”

顽皮说：“还……反正我觉得倔老头是个好倔老头。”

它们默默地停了一会儿，又想了一会儿，忽然同时说：“可为什么……”

顽皮连忙说：“你先讲，你先讲。”

捣蛋就讲：“可为什么他不喜欢人呢？他还说人也不喜欢他，这是为什么呢？”

顽皮说：“也许……我也不知道。反正以后我们一定要想办法，让倔老头喜欢人，喜欢所有的人，跟我们一样。”

它们又没话讲了，于是瞌睡又来了，这回它们连哈欠也没打，就一起闭上眼睛睡着了。起先它们还是像原来那样一上一下站着睡。后来捣蛋先站不住了，蹲了下来，这样顽皮的脸就移到了窗台下面，好像趴在墙壁上睡；再后来……突然只听一连串“哐啷当……得隆咚……”的响声——捣蛋由蹲着变成趴了下来，把顽皮从上面摔到下面。不过它们谁也没醒，一个四脚朝天，一个四脚朝地，竟还打起了呼噜。

这会儿是半夜三点钟。那几颗星星早已盖上云做的被子睡着了，只有玩具狗和玩具猫还乖乖地站着，等待天亮。

早晨，倔老头一觉醒来，他眯缝着的眼睛瞪着天花板连转三圈，才又想起自己是睡在和捣蛋顽皮一起造的新房子里。倔老头的胡子跳了一下，又跳了一下，便赶紧下床走到隔壁，去看捣蛋和顽皮。他推门过去朝两张小床上一看，咦，小床上怎么空空的？倔老头心里一急，以为捣蛋和顽皮趁他夜里睡着逃走了，便一拍脑袋，失望地双手抱腿蹲了下来，很大很大的人像很小很小的人一样，低着头难过极了……忽然，有“呼噜呼噜……”的声音响起来，倔老头奇怪地抬起头来四下里看，一下就看见了躺在地上的捣蛋和顽皮。倔老头赶紧走过去，像上回一样伸出粗大的手，先轻轻托起捣蛋，把它放到小床上，然后再轻轻托起顽皮，把它放到另一张小床上。干完这些，倔老头就悄悄退出屋子，走到房子外面。

玩具狗和玩具猫已经干了，它们全是那种黄黄的泥巴色。倔老头用红红绿绿的颜料往它们身上涂呀，画呀，玩具狗玩具猫就变得漂亮起来，好像各自穿上了一件花衣裳。倔老头把它们拿起来，拿进屋，放到捣蛋和顽皮的床头，这样他等会儿就能听到它们一醒来时欢喜的大叫声。当倔老头干完这一切准备离开时，一不小心给绊了一下，差点儿摔跤，他低头一看，原来是那只大箱子，是那个捣蛋和顽皮硬要带来的它们从前的“家”。

倔老头拿起木箱子，看看床上的捣蛋和顽皮，心想：反正它们现在已经有新家和新玩具了，这只破木箱子我就去把它扔掉吧！

直到中午，金灿灿的太阳才把捣蛋和顽皮给照得醒过来，它们看见玩具狗和玩具猫就站在床前，而且比原来漂亮得多，吃惊得大张着嘴巴，半天叫不出声音来。于是它们干脆伸出前爪，各抱一个，抱到小床上来玩……

在小床上玩够了，捣蛋和顽皮就带着玩具狗玩具猫在屋里转，看看门，瞧瞧窗，心里别提有多么高兴了！

捣蛋对玩具狗说：“这房子是我们自己造的！”

顽皮对玩具猫说：“我们是第一次住在真正的房子里！”

捣蛋又说：“从前我们不住在这儿……”

说到这儿，捣蛋和顽皮一起用眼睛去寻找那只木箱子，却发现没了。

“咦，我们放在那儿的木箱子呢？”顽皮急着问。

捣蛋也慌了：“昨天晚上我还看见它好好地放在那儿哩！”

它们连忙放下玩具狗玩具猫，在屋里到处找，连两张小床底下也找遍了，还是没有找到。捣蛋对顽皮说：“我鼻子比你灵，这下得靠我来闻了。”说着，就把鼻子凑到地上四处闻起来。

捣蛋闻着闻着，走出了屋门；又闻着闻着，走出了第一道栅栏、第二道栅栏、第三道栅栏……顽皮紧跟在后面。它们这会儿忘记了新房子，忘记了倔老头，也忘记了玩具狗玩具猫，只想着它们的木箱子，要把它找回来，一定要找回来，那是它们从前的家啊！它们在荒地上越跑越远……

已经到了下午，倔老头还没有听见那一声欢喜的惊叫，便奇怪地又走进捣蛋和顽皮的屋里。屋里却不见捣蛋和顽皮，只有玩具狗玩具猫守在那儿。这下倔老头更奇怪了，难道……难道……他忽然发现玩具狗玩具猫站着的地方，正是刚才放木箱子的地方，他一下子明白了，转身飞奔出去。

“捣蛋——顽皮——”

“你们在哪里呀？”

“你们快回来呀！”

荒地上到处回响着倔老头的叫声，他焦急地喊着，嗓子都快哑了，仍然没有把捣蛋和顽皮喊出来。他想这次完了，它们是真的气走了。

捣蛋和顽皮终于找到了它们的木箱子，它被倔老头扔在很远的一片小树林里。它们几乎是扑过去，一起伸出舌头对着木箱子舔呀，舔呀，就好像妈妈终于找到了丢失的孩子。

捣蛋爬进木箱子里躺下说：“我再也不想离开它了。”

顽皮也爬进去躺在捣蛋身边说：“只有我们喜欢自己的家。”

捣蛋又说：“他是一个坏倔老头！”

顽皮跟着说：“是他偷偷把木箱子给扔掉的！”

讲到这儿，它们越来越生气，真恨不得现在就冲到倔老头那儿，咬他的大鼻孔，拽他的大胡子。凶凶地咬！狠狠地拽！

顽皮说：“怪不得所有的人都不喜欢他。”

捣蛋说：“我们也不喜欢他！”

它们正说着，忽然听见远处有人在喊它俩的名字：“捣蛋！顽皮！”“顽皮！捣蛋！”……它们奇怪地竖起耳朵仔细听，发现那喊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响。它们听清楚了，那是倔老头的声音。

倔老头远远地就看见木箱子还在那儿，当他走近木箱子，却发现捣蛋和顽皮躺在里面。他很惊讶，身体摇晃了一下差点儿倒下，便赶紧伸手扶住树。

捣蛋和顽皮紧闭着眼睛，它们不要看他。

倔老头忽然用很轻很轻的声音在说话：“它们多爱自己的家啊！可我却要远离自己的家！这是为什么呀？为什么呀……”

倔老头讲起话来一直是大喊大叫的，这回声音怎么这么轻？也许他戴着大口罩吧……捣蛋和顽皮奇怪地想着，一个偷偷睁开左眼，一个悄悄睁开右眼。可它们没有看见倔老头脸上戴着口罩，却看见从倔老头眯缝着的眼睛里滚出一颗透明的水珠：啊，倔老头哭了！

尽管这会儿捣蛋和顽皮谁也没再说话，但它们心里已经有点儿原谅倔老头了，已经不那么痛恨他了。

顽皮低声问捣蛋：“你还愿意跟他回去吗？”

捣蛋轻轻地回答：“愿意。你呢？”

顽皮说：“我也愿意。”

倔老头又像上回一样背起木箱子，木箱子里装着捣蛋和顽皮，就像他的两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