倔老头

捣蛋和顽皮住在垃圾桶旁边的一只木箱子里，一天来了一个很大很大的人，他叫“倔老头”。

捣蛋和顽皮是一对亲密的好朋友。捣蛋不是人，它是一只小黑狗，小黑狗两只眼睛跟豆子一般圆，鼻子凹下去，即使连打几个喷嚏也凸不起来；顽皮也不是人，它是一只小白猫，小白猫耳朵软软的，高兴的时候会像扇子一样摇来摇去。捣蛋的名字是顽皮给它取的，顽皮的名字是捣蛋给它取的，它们很喜欢这两个名字，觉得这两个名字又好玩，又好笑，又好听。

捣蛋和顽皮还记得那天下午它们取好名字以后，高兴得差点儿从台阶上滚下来。不过捣蛋还是由于兴奋过度而闯了祸，它一不小心跌进身后的阴沟里，吓得“汪汪”直叫。顽皮的身体不过才一尺多长，那胳膊就更短了，它趴在上面把胳膊伸进阴沟，怎么也碰不到捣蛋高高举起来的前爪。顽皮急坏了，在阴沟边上乱叫乱跳，一下引来许多大人和小孩，后来一个大哥哥解下皮带，用它当绳子放进阴沟，才把捣蛋给救上来。

顽皮说：“要是那天救不了你，我会一直叫下去，叫到嗓子哑；我会一直跳下去，跳到骨头断……”

捣蛋听了很开心，它伸出舌头舔一下顽皮，然后说：“你真是我的好朋友，人也是我们的好朋友！”

在月亮路的拐角上，有一个圆形的垃圾桶，垃圾桶是橘黄色的；在紧挨着垃圾桶的边上，放着一只废弃了的小木箱子，木箱子是碧绿色的。这两样东西放在一起真好看，一个黄，一个绿，就好像是两块巨大的积木。而那块碧绿色的方积木，正是捣蛋和顽皮的家。

你别以为这垃圾桶边上的家不好，捣蛋和顽皮已经在这儿住了快三年了，它们总是把家收拾得又干净又漂亮，这使得垃圾车每一次开来都不忍心将木箱子当作垃圾收走。

你也别以为没人肯收留捣蛋和顽皮。

第一回有个男孩要把捣蛋领回家去，可捣蛋听说他不带顽皮，就摇着尾巴躲开了；第二回有个女孩想收养顽皮，可顽皮知道她不肯要捣蛋一起去，就闭上眼睛装没听见。再后来无论谁来说、谁来请都没用，捣蛋和顽皮分不开，它们住在一起已经习惯了。

不过，它们虽然没有跟人住在一起，但却常常得到人的照顾。这不，昨天好婆婆又给顽皮送来一盘煎得又脆又香的鱼，顽皮埋头“吧唧吧唧”地吃，吃完了，还用舌头把盘子舔了又舔；还有今天中午，捣蛋和顽皮刚回家，胖叔叔就送来一大堆肉骨头，捣蛋正好饿极了，抓起来就吃，把骨头咬得“咯嘣咯嘣”响。要是一遇上起风的天气，总有好些妈妈会给捣蛋和顽皮送来她们改制的小毯子。夜里，捣蛋和顽皮盖着小毯子睡觉，真是又舒服又暖和，便会做一些很美丽的梦：一会儿躺在开满鲜花的草坪上打滚儿呀，一会儿坐在柔软的云朵上往大海里吹泡泡呀……醒来时它们总是笑眯眯的，抱起小毯子亲了又亲，就好像是在亲那些妈妈们！

我写了这么多，现在你们总该想象得出捣蛋和顽皮的家是个怎样的家了吧？它既干净又美丽，既温暖又可爱。要是你们哪天去月亮路，可别忘记一定要抽空去参观一下噢！

傍晚，一起玩着的小孩子都被他们的爸爸妈妈喊回家去吃饭了，捣蛋和顽皮沿着月亮路也往自己家里跑着。一般来说，捣蛋总要比顽皮跑得快一些，跑在前面。这会儿它放慢速度，等顽皮赶上来后问：“你能猜出今天晚上我们家门口会放着什么好吃的吗？”捣蛋说到这儿，吸吸凹鼻子，好像在闻飘过来的什么香味。

顽皮想了想，两只软耳朵摇起来了，说：“我猜……会是一条……”

顽皮还没讲完呢，捣蛋就闭上豆子般的眼睛连声说：“不听不听，我——不——听！”

这下顽皮的软耳朵摇得更厉害了：“你别着急，我还没有讲完哩，我猜会是一条肉骨头做的鱼！”说完，它得意地笑起来。

捣蛋愣了愣，才明白过来，赶紧跟着一起笑，笑完了不好意思地说：“我……我猜……会是一盘鱼做的肉骨头！哈哈……”

它们就这样一路上跑着，说着，笑着，眼看就到了月亮路的拐角上，可当它们刚要跑近垃圾桶的时候，一眼看见家门口放着的不是肉骨头做的鱼，也不是鱼做的肉骨头，而是一个……一个很大很大的……人！捣蛋和顽皮一下子停住，盯着这个很大很大的人看，它们奇怪地发现，那两块巨大的积木在这个很大很大的人身后，一下子变小了！

很大很大的人，头发和胡子连在一起，胡子是花白色的，头发也是花白色的。眼睛眯缝着，眉毛长长的，好像两片草帘子遮着眼睛、鼻子和嘴巴。他的嘴巴闭得很紧，他的鼻子张得很开。

把很大很大的人总算全部看完了，捣蛋和顽皮又互相看了一眼，这才一点儿一点儿继续往前走。很大很大的人等它们走近了，忽然蹲了下来。哇！他蹲下来也比垃圾桶高。捣蛋和顽皮停在他面前，把脸仰向天望着他，等他说出它们听得懂但说不来的人的话。可它们等了半天，很大很大的人什么也没说，而是伸出左手托起捣蛋，伸出右手托起顽皮。很大很大的人劲儿也很大很大。

他盯着捣蛋的鼻子看看，又盯着顽皮的耳朵瞧瞧，紧闭着的嘴巴这才张开：“我想我一定没有弄错，你们就是捣蛋和顽皮！”

捣蛋和顽皮一惊，他怎么会知道我俩的名字？难道他是哪个小男孩的爷爷或者哪个小女孩的外公？可我们怎么从来也没有看见过他……

很大很大的人继续说：“我知道你们听得懂人的话。现在我来问，你们就用点头和摇尾巴来回答我。”

捣蛋着急地想：不知他想问些什么呢！

顽皮害怕地猜：他会不会把我们抢回家去？

很大很大的人咳嗽了几下，又咳嗽了几下，这才开始说：“我想跟你们住在一起……”

捣蛋和顽皮听过许多人讲的话，而这句话倒是头一次听见。它们听清了，但没法懂，惊讶地互相对看一眼，好像都在问对方：我该点头，还是该摇尾巴？

这人一下看懂了，忙说：“你们不要急着回答，先听我把话讲完。我不喜欢人，我讨厌人；人也不喜欢我，也讨厌我，他们背地里都管我叫倔老头。我一直一个人住，可一个人住又太孤独。后来我听说你俩住在垃圾桶边上的木箱子里，所以就来找你们了。”

捣蛋和顽皮听完了，还是不知道该摇尾巴还是该点头。

幸亏倔老头又接着往下说：“我已经看过你们的家了，它实在太小，连我一只脚都放不进去，更别说再住进我这么一个很大很大的人了。我是想问你们，愿意不愿意跟我一起去造一所真正的大房子，然后让我们住在一起。现在我全部讲完了，你们可以点头或者摇尾巴。”

可捣蛋和顽皮仍然不知道该摇尾巴还是该点头。

顽皮悄悄地问：“捣蛋，倔老头是人，人怎么也会不喜欢人呢？”

捣蛋悄悄地回答：“大概他跟所有的人都吵过架了。”

稍过一会儿，捣蛋又悄悄地问：“顽皮，我们该怎么办？是点头还是摇尾巴？”

顽皮看看倔老头，再看看木箱子，说：“我舍不得离开自己的家，可又觉得倔老头一个人住很孤单。”说到这儿，顽皮的两只软耳朵一动不动，好像僵住了似的。

捣蛋跟着叹了口气，又紧接着吸吸凹鼻子说：“我们还是来‘剪刀、锤子、布’吧，谁赢谁去回答倔老头。”

平时捣蛋和顽皮碰到拿不定主意的事，都是采取这种办法，谁赢谁决定。它们总是希望自己赢，不愿意输，前爪出得很快，变换得也很快：剪刀，锤子，布；剪刀，锤子，布……总要来好几个回合。要是捣蛋赢了，捣蛋会高兴得头朝下，前爪撑在地上倒着走路；要是顽皮赢了，顽皮会扭头咬住自己的尾巴，在原地不停地转圈。可今天……现在……这会儿它们谁也不想赢，于是前爪都出得很慢很慢：剪刀——锤子——布；剪刀——锤子——布……

最终是谁赢了呢，是……是捣蛋，噢，不对，是顽——皮！只见顽皮低着头，一副又失望又难过的样子。顽皮抬头看看倔老头，他正着急地等着哩，一会儿盯着捣蛋的脑袋，一会儿望着顽皮的尾巴。

顽皮想了想，连连舔着捣蛋轻轻地说：“还是我们闭上眼睛一起来回答吧。”

于是它们闭上眼睛，嘴里同时数着：“一，二，三！”

你猜，它们是谁点头？谁摇尾巴？还是一起点头一起摇尾巴？告诉你吧，它们闭着眼睛一起用力连连点了十下头。倔老头看看，没有高兴地笑，只是胡子跳动了几下，大概倔老头的胡子太多、太厚，把笑声给盖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