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祖述堯舜,稱堯之爲君,“唯天爲大,焕乎其有文章。”又稱:“巍巍乎舜禹之天下也,而不與焉。” (《論語·泰伯》) 堯舜治化之盛可知矣。惜《堯典》、《皋陶謨》非當代之文字,不能論列耳。至禹之治水,則治化益隆。
林傳甲 (字歸雲,號奎騰,福建侯官人) 云:“禹之治化,東漸 (入、到) 於海,西被 (澤被、覆蓋) 於流沙 (中國西部和中亞的沙漠地帶,概指極西之地) ,朔 (北方、北極) 南 (南方、南極) 暨 (及、達到) ,聲教訖 (至於、達到) 於四海。 (《尚書·禹貢》) 漢唐之盛,其版圖不過如是也。雍州 (《禹貢》九州之一) 球琳、琅玕 (兩種美玉) 之産,實出于闐, 自注:汪士鐸之説如此。 故貢道 (朝貢所經之道路) 浮於 (經過) 積石焉。 自注:今青海地。 合黎 (山名,在甘肅河西走廊中部) 若水 (雅礱江古稱) ,今爲居延 (地名) ,南海 (古指中國大陸南方的邊緣海) 黑水 (一説爲今四川阿壩州境内的一條河流,阿壩州今有黑水縣) ,今爲瀾滄。 自注:鄒氏伯奇(鄒伯奇,字一鶚,又字特夫,號徵君,清廣東南海人)之説如此。 蒙古、青海、西域、衛藏、緬越諸地,皆禹跡所至也。李文貞 (李光地,字晋卿,號厚庵,别號榕村,清福建安溪人。卒諡文貞,故稱) 按天度 (將天按圓周刻度計算天文曆法) 以計里,以蒲坂 (傳説舜的都城即爲蒲坂,在今山西永濟市境内) 爲樞,則《禹貢》荒服 (五服最外之一服。《禹貢》將九州分爲甸服、侯服、綏服、要服、荒服五服) ,東起遼東、朝鮮,南至閩粤,西訖瀾滄,北至克魯倫河 (亞洲中部河流) ,爲鄒徵君 (鄒伯奇) 《禹貢》五服地圖所本。紀曉嵐 (紀昀,字曉嵐,一字春帆,晚號石雲,清直隸獻縣人) 譏文貞爲閩人,不自外於禹域,則好爲奇論,而不曉度數也。嗚呼,槃槃大陸,禹甸 (即禹所墾辟之地,後多稱中國之地爲禹甸) 如此其廓也,沿江海,達淮泗,禹不但以治河爲事,且發明航海之學焉,三苗之伐,爲漢族拓殖民地也。” 《中國文學史》
大禹治水之功,諸子百家所共稱,必非無稽之談。至當時版圖如此之廣者,蓋古代對於國家之疆域,非如後世之固定;其所歸化者,亦非如後世之統一。故古代之國字爲“或”字。《易》曰:“或之者,疑之也。” (《易》乾卦九四) 故引申之爲或此或彼之或。明古代之國界,或大或小,或東或西,不如後世之塙 (同“確”) 定也。《禹貢》版圖,疑即禹治水所至各地部落,皆歸化臣服者耳。自疑古者以大禹爲蟲, 古無大禹其人之説出,而虞夏之世乃無文化之可言。於大禹治水之事,古代諸子百家所共稱者,皆不足信,而獨可取決數千年後一二人之私智矣。於《禹貢》一書,自西漢以前人皆信爲夏書者,今乃爲戰國時人不經之書矣。斯學者所不當盲從者也。
左史記言,右史記事。古代治化之文,不外記事、記言二科。夏代之文,記事之最工者,莫如《禹貢》;記言之工者,莫如《甘誓》 (《尚書》篇名) 。
禹敷土,隨山栞木,奠高山大川。冀州。既載壺口,治梁及岐。既修太原,至于岳陽。覃壞厎績,至于衡漳。厥土:惟白壤。厥賦:惟上上,錯。厥田:惟中中。恒衛既從,大陸既作。鳥夷皮服。夾右碣石,入于河。濟河惟兖州。九河既道,雷夏既澤,灉沮會同。桑土既蠶,是降丘宅土。厥土:黑墳,厥草惟繇,厥木惟條。厥田:惟中下。厥賦:貞;作十有三載,乃同。厥貢:漆、絲,厥篚織文。浮于濟、漯,達于河。海岱惟青州。嵎夷既略,濰淄其道。厥土:白墳,海濱廣斥。厥田:惟上下。厥賦:中上。厥貢:鹽、絺、海物惟錯,岱畎絲、枲、鉛、松、怪石,萊夷作牧,厥篚檿絲。浮于汶,達于濟。海、岱及淮惟徐州。淮、沂其乂,蒙、羽其藝。大野既豬,東原厎平。厥土:赤埴墳,草木漸包。厥田:惟上中。厥賦:中中。厥貢:惟土五色,羽畎夏翟,嶧陽孤桐,泗濱浮磬,淮夷蠙珠暨魚,厥篚玄纖縞。浮于淮泗,達于河。淮海惟揚州。彭蠡既豬,陽鳥攸居。三江既入,震澤厎定。篠蕩既敷。厥草惟天,厥木惟喬,厥土惟塗泥。厥田惟下下,厥賦下上上錯。厥貢惟金三品,瑶琨、篠簜,齒、革、羽、毛,惟木。鳥夷卉服,厥篚織貝,厥包橘柚,錫貢。沿于江海,達于淮泗。荆及衡陽惟荆州。江漢朝宗于海,九江孔殷,沱潛既道,雲土夢作乂。厥土惟塗泥,厥田惟下中,厥賦上下,厥貢羽、毛、齒、革,惟金三品,杶榦栝柏,礪砥砮丹,惟箘簵楛,三邦厎貢厥名,包匭菁茅,厥篚玄纁璣組。九江納錫大龜。浮于江、沱,潛于漢,逾于雒,至于南河。荆河惟豫州。伊、雒、瀍、澗,既入于河,滎波既豬,道荷澤,被孟豬。厥土惟壤,下土墳壚。厥田惟中上,厥賦錯上中。厥貢漆、枲、絺、紵,厥篚纎纊。錫貢磬錯。浮于雒,達于河。華陽黑水惟梁州,岷嶓既藝,沱潛既道,蔡蒙旅平,和夷厎績。厥土青黎,厥田惟下上,厥賦下中三錯。厥貢璆、鐵、銀、鏤、砮、磬,熊羆狐貍,織皮。西傾因桓是來,浮于潛,逾于沔,入于渭,亂于河。黑水、西河惟雍州。弱水既西,涇屬渭汭,漆、沮既從,灃水攸同。荆、岐既旅,終南、惇物,至于鳥鼠,原隰厎績,至于豬野。三危既宅,三苗丕叙。厥土惟黄壤,厥田惟上上,厥賦中下。厥貢惟球、琳、琅玕。浮于積石,至于龍門西河,會于渭汭。織皮崑崙、析支、渠搜,西戎即叙。導岍及岐,至于荆山,逾于河;壺口、雷首,至于太岳;厎柱、析城,至于王屋;太行、恒山,至于碣石,入于海;西傾、朱圉、鳥鼠,至于太華;熊耳、外方、桐柏,至于陪尾。導嶓冢,至于荆山;内方,至于大别;岷山之陽,至于衡山,過九江,至于敷淺原。導弱水,至于合黎,餘波入于流沙。道黑水,至于三危,入于南海。道河積石,至于龍門,南至于華陰,東至于厎柱,又東至于孟津,東過雒汭,至于大伾,北過降水,至于大陸,又北,播爲九河,同爲逆河,入于海。嶓冢導漾,東流爲漢,又東爲滄浪之水,過三澨,至于大别,南入于江,東匯澤爲彭蠡,東爲北江,入于海。岷山導江,東别爲沱,又東至于澧,過九江,至于東陵,東迤北會于匯,東爲中江,入于海。導沇水,東流爲濟,入于河,溢爲滎,東出于陶丘北,又東至于菏,又東北會于汶,又北,東人于海。導淮自桐柏,東會于泗、沂,東入于海。道渭自鳥鼠同穴,東會于澧,又東會于涇,又東過漆、沮,入于河。道洛自熊耳,東北會于澗、瀍,又東會于伊,又東北入于河。九州攸同,四隩既宅,九山刊旅,九川滌原,九澤既陂,四海會同。六府孔修,庶土交正,厎慎財賦,咸則三壤,成賦中邦。錫土姓。祇台德先,不距朕行。五百里甸服:百里賦納總,二百里納銍,三百里納秸服,四百里粟,五百里米。五百里候服:百里采,二百里男邦,三百里諸侯。五百里綏服:三百里揆文教,二百里奮武衛。五百里要服:三百里夷,二百里蔡。五百里荒服:三百里蠻,二百里流。東漸于海,西被于流沙,朔南暨,聲教訖于四海。禹錫玄圭,告厥成功。
此實一篇紀水之文,其文字於極參差不齊之中,寓有極整齊排偶之筆。如起云:“禹敷土,隨山栞木,奠高山大川。”奇筆也。結云:“禹錫亥圭,告厥成功。”亦奇筆也。及篇中“作十有三歲乃同”等句,皆奇筆也。而每州之起則云:
濟河惟兖州。
海岱惟青州。
海岱及淮惟徐州。
淮海惟揚州。
荆及衡陽惟荆州。
荆河惟豫州。
華陽黑水惟粱州。
黑水西河惟雍州。
其每州之末則云:
夾右碣石,入于河。
浮於濟漯,達于河。
浮于汶,達于濟。
浮于淮泗,達于河。
沿于江海,達于淮泗。
浮于江沱,潛于漢,逾于雒,至于南 河。
浮于雒,達于河。
浮于潛,逾于沔,入于渭,亂于河。
浮于積石,至于龍門西河。
其每段中用厥宇之排句者如云:
厥土惟白壤,厥賦惟上上錯,厥田惟中中。(冀州)
厥土黑墳,厥草惟繇(校:原文作“夭”),厥木惟條,厥田惟中下。厥賦貞,作十有三歲乃同,厥貢漆絲,厥篚織文。(兖州)
厥土白墳,海濱廣斥,厥田惟上下,厥賦中上,厥貢鹽絺,海物惟錯,岱畎絲枲,鉛松怪石,萊夷作牧,厥篚檿絲。(青州)
厥土赤埴墳,草木漸包。厥田惟上中,厥賦中中。厥貢惟土五色,羽畎夏翟,嶧陽孤桐,泗濱浮磬,淮夷蠙珠暨魚,厥篚玄纖縞。(徐州)
厥草惟夭,厥木惟條,厥土惟塗泥。厥田惟上下,厥賦下上上錯。厥貢惟金三品,瑶琨、篠簜,齒革羽毛 ,惟木。鳥夷卉服,厥篚織貝,厥包橘柚錫貢。(揚州)
厥土惟塗泥,厥田惟下中,厥賦上下,厥貢羽毛齒革,惟金三品,杶榦栝柏,礪砥砮丹,惟箘簵楛 ,三邦厎貢厥名,包匭菁茅,厥篚玄纁璣組,九江納錫大龜。(荆州)
厥土惟壤,下土墳壚。厥田惟中上,厥賦錯上中。厥貢漆、枲、絺、紵,厥篚纎纊,錫貢磬錯。(豫州)
厥土青黎,厥田惟下上,厥賦下中三錯。厥貢璆 鐵銀鏤砮磬,熊羆狐貍,織皮。(梁州)
厥土惟黄壤,厥田惟上上,厥賦中下。厥貢惟球琳琅玕。(雍州)
凡若此類,可謂極參差,亦可謂極齊整;有奇句,亦有對句。倘古文家而選經也,固不可遺此篇;倘駢文家而選經也,亦不可遺此篇矣。此篇稱禹,不稱禹爲帝,是在禹未爲帝時,唐虞之史所記也,然則此篇其唐虞最古之文歟?
《石遺室論文》曰:“古人文字雖簡質,然有骨必有肉,無單純用骨者。《禹貢》爲地理書,如今人之水道提綱,可矣。青州則曰‘海物 (海産品) 惟錯 (錯雜、多種) ’,曰‘鉛、松、怪石’,徐州則曰‘惟土五色’,曰‘羽 (羽山) 畎 (quǎn,田地中間的溝) 夏翟 (雉名) ,嶧陽 (嶧山之南) 孤桐 (指特生的桐樹,是制琴的上等材料,以嶧陽之桐爲最) ’,曰‘泗濱浮磬 (泗水邊上可以做編磬的石頭) ,蠙 (蚌) 珠暨魚’;揚州曰‘陽鳥攸居’ (指某種鳥類,或指陽島上的居民) ,曰‘篠 (xiǎo,竹箭) 簜 (dànɡ,大竹) 既敷 (遍地而生) ’,曰‘厥貢包橘柚錫貢’;荆州則曰‘九江納錫 (入貢) 大龜’;雍州則曰‘終南 (秦嶺北坡終南山) 惇物 (武功山) ,至于鳥鼠 (甘肅渭源青雀山) 。’雖主貢品,然多不急之務,可以不寶遠物者。但以前民用,以開民智,可資博物,不比僞託之《山海經》 (相傳出於禹、伯益之手) 也。後世《水經注》 (《水經》全書簡略,北魏酈道元詳爲之注) 一書,《桑經》 (《水經》相傳爲漢魏桑欽所作,故又稱《桑經》) 只言水道,酈注則於湘水言‘帆隨湘轉 ,望衡 (衡山) 九面’;於沔 (miǎn) 水 (漢江古名) 言‘龐士元 (龐統,字士元,漢末荆州襄陽人) 、司馬德操 (司馬徽,字德操,潁川陽翟人,蜀漢謀士) 所居望衡對宇 (形容住處相距很近,可以互相望見) ’;於河水 (黄河) 言‘過子夏石室’: 皆不肯過於枯寂,亦其理也。 ”
柱謂《禹貢》一篇,實後世一切地理書、水道志之所本,而未有及其工麗者。惟《周禮·職方氏》倣其文而變化之,雖不能謂相伯仲,庶幾善繼而善變者焉。今録之以相比較,且以見文章之源流焉。
職方氏,掌天下之圖,以掌天下之地,辨其邦國、都鄙、四夷、八蠻、七閩、九貉、五戎、六狄之人民與其財用、九穀、六畜之數要,周知其利害。乃辨九州之國,使同貫利。東南曰揚州,其山鎮曰會稽,其澤藪曰具區,其川三江,其浸五湖,其利金錫竹箭,其民二男五女,其畜宜鳥獸,其穀宜稻。正南曰荆州,其山鎮曰衡山,其澤藪曰雲瞢,其川江漢,其浸穎湛,其利丹銀齒革,其民一男二女,其畜宜鳥獸,其穀宜稻。河南曰豫州,其山鎮曰華山,其澤藪曰圃田,其川滎雒,其浸波溠,其利林漆絲枲,其民二男三女,其畜宜六擾,其穀宜五種。正東曰青州,其山鎮曰沂山,其澤藪曰望諸,其川淮泗,其浸沂沭,其利蒲魚,其民二男二女,其畜宜雞狗,其穀宜稻麥。河東曰兖州,其山鎮曰岱山,其澤藪曰大野,其川河泲,其浸盧、維,其利蒲魚,其民二男三女,其畜宜六擾,其穀宜四種。正西曰雍州,其山鎮曰嶽山,其澤蔽曰弦蒲,其川涇汭,其浸渭洛,其利玉石,其民三男二女,其畜宜牛馬,其穀宜黍稷。東北曰幽州,其山鎮曰醫無閭,其澤藪曰貕養,其川河泲,其浸菑時,其利魚鹽,其民一男三女,其畜宜四擾,其穀宜三種。河内曰冀州,其山鎮曰霍山,其澤藪曰楊紆,其川漳,其浸汾潞,其利松柏,其民五男三女,其畜宜牛羊,其穀宜黍稷。正北曰并州,其山鎮曰恒山,其澤藪曰昭餘祁,其川虖池、嘔夷,其浸淶易,其利布帛,其民二男三女,其畜宜五擾,其穀宜五種。乃辨九服之邦國,方千里曰王畿,其外方五百里曰侯服,又其外方五百里曰甸服,又其外方五百里曰男服,又其外方五百里曰采服,又其外方五百里曰衛服,又其外方五百里曰蠻服,又其外方五百里曰夷服,又其外方五百里曰鎮服,又其外方五百里曰藩服。凡邦國,千里封公,以方五百里則四公,方四百里則六侯,方三百里則七伯,方二百里則二十五子,方百里則百男,以周知天下。
《禹貢》多用“厥”字爲排句,《職方氏》則專用“其”字爲排句;《禹貢》每州長短參差 (不整齊) ,《職方氏》則每州長短極齊整矣。然若有選文者,則《禹貢》駢散均可入選,而《職方》則惟宜入於散文矣。
大戰於甘,乃召六卿。王曰:“嗟!六事之人,予誓告女。有扈氏威侮五行,怠棄三正,天用剿絶其命。今予惟共行天之罰。左不攻于左,女不共命;右不攻于右,女不共命;御非其馬之正,女不共命。用命,賞于祖;不用命,戮于社。予則孥戮女。”
此文爲後世誓師文之祖。《史記·夏本紀》云:“啟遂即天子之位,是爲夏后帝啟。有扈氏不服,啟伐之,大戰于甘。將戰,作《甘誓》。”則《甘誓》真當日誓師之詞,而夏史録存之者也。其文奇偶互用,簡而有法,後人爲之千百言,遜其嚴肅矣。
其後湯 (商湯,商朝建立者) 之伐夏作《湯誓》,武王 (周武王) 伐紂 (殷帝辛,即商紂王) 作《牧誓》,均效其體。今附録於後,既以見文章之流變,亦以見文體既同,雖古之聖人亦不能禁其相似也。
王曰:“格爾衆庶,悉聽朕言,非台小子,敢行稱亂,有夏多罪,天命殛之!今爾有衆,女曰:‘我后不恤我衆,舍我穡事而割正夏?’予惟聞女衆言,夏氏有罪,予畏上帝,不敢不正。今女其曰:‘夏罪其如台?’夏王率遏衆力,率割夏邑,有衆率怠弗協,曰:‘時日曷喪,予及女皆亡!’夏德若兹,今朕必往。爾尚輔予一人,致天之罰,予其大賚女。爾無不信,朕不食言。爾不從誓言,予則孥戮女,罔有攸赦。”
時甲子昧爽,武王朝至于商郊牧野,乃誓。王左杖黄鉞,右秉白旄以麾,曰:“逖矣,西土之人!”王曰:“嗟!我友邦冢君、御事、司徒、司馬、司空、亞旅、師氏、千夫長、百夫長,及庸、蜀、羌、髳、微、盧、彭、濮人,稱爾戈,比爾干,立爾矛,予其誓。”王曰:“古人有言曰:‘牝雞無晨,牝雞之晨,惟家之索。’今商王受,惟婦言是用,昏棄厥肆祀弗答;昏棄厥遺王父母弟不迪;乃惟四方之多罪逋逃是崇、是長、是信、是使,是以爲大夫卿士,俾暴虐于百姓,以姦宄于商邑。今予發惟共行天之罰。今日之事,不愆于六步、七步,乃止,齊焉。夫子勖哉!不愆于四伐、五伐、六伐、七伐,乃止,齊焉。夫子勖哉!尚桓桓,如虎、如貔、如熊、如羆,于商郊弗御克奔,以役西土。勖哉夫子!爾所不勖,其于爾躬有戮!
《大戴禮》 (西漢戴德所纂《禮記》) 有《夏小正》一篇,爲記歲時之書,當亦傳自夏代者,古代陰陽家文之僅存者也。文繁今不録。
要而論之。孔子之稱禹曰:“禹,吾無間然矣,菲飲食而致孝乎鬼神,惡衣服 (日常衣著) 而致美乎黻冕 (fǔ miǎn,祭祀時穿的禮服爲黻,戴的帽子爲冕) ,卑宫室而盡力乎溝洫。” 《泰伯篇》 墨子稱道曰:“昔者禹之湮 (yān,填塞、堵塞) 洪水,決江河而通四夷九州也,名山三百,支川三千,小者無數。禹親自操槀 (gǎo,盛土的器具) 耜 (sì,掘土的工具) ,而九雜天下之川,腓 (大腿) 無胈 (bá,白肉) ,脛 (小腿) 無毛,沐甚雨 (驟雨) ,櫛 (zhì,本指梳子,此指用梳子梳理) 疾風,置萬國。” 《莊子·天下篇》 此禹勤苦之精神,犧牲一己之幸福,以求國家與民族之安全,其功績最爲偉大,故《禹貢》一篇,遂爲千古最偉大之文章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