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
總論

爲文學史者，或多溯原上古，始自羲軒 （伏羲氏與軒轅氏黄帝） 。吾則以謂文獻無徵，不如從略。孔子刪《書》，斷自唐虞 （唐堯與虞舜） ，而《堯典》、《皋陶（yáo）謨》 （《尚書》篇目） 兩篇，大書“粤若稽古” 四字，則其文經孔氏刪述，不得視爲唐虞時代之文矣。故今之所述，始自有夏。

《漢書·藝文志》曰：“古之王者，世有史官，君舉必書，所以慎言行，昭法式也。左史記言，右史記事 （左史官主要記録言説，右史官主要記録事件） 。事爲《春秋》，言爲《尚書》，帝王靡 （無） 不同之。”蓋三代 （夏、商、周） 之盛，聖賢在位，其學問皆見諸治化，不尚空言，其史官覩其治化之跡，紀爲實録，故其文莫非史也，其史莫非治化也。章學誠 （字實齋，號少岩，清浙江會稽人） 曰：“六經皆史也。古人不著書，古人未嘗離事而言理，六經皆先王之政典也。” 《文史通義·易教上》 夏商周三代之治化，於今可考者，莫尚於六藝 （即《易》、《書》、《詩》、《禮》、《樂》、《春秋》） 。而六藝之中，莫要於《尚書》。

陳石遺先生 （陳衍，字叔伊，號石遺老人，晚清民國福建侯官人） 《石遺室論文》曰：“《尚書》爲中國第一部古史，亦即中國第一部古文。以史學論，後世之天官書、律曆志，本於《堯典》上半篇；職官志本於《堯典》之命官；輿服志、樂書，本於《皋陶謨》下半篇； 孔氏分爲《益稷篇》 若地理志、河渠書之本《禹貢》，本紀之本《堯典》，其尤顯著者矣。以文學論，曾湘鄉 （曾國藩，初名子城，字伯涵，號滌生，諡文正，清湖南湘鄉人，故稱） 之《雜抄》 （《經史百家雜鈔》） ，分記載、告語、著述、詞賦四類。竊以爲記載、告語二類，爲用最廣。《尚書》之典謨，則傳 （傳文） 、狀 （行狀） 、碑 （碑銘） 、誌 （墓誌） 所自昉 （同“仿”） 。《禹貢》、《金滕》、《顧命》，皆記事體。《召 （shào，召公） 誥》、《洛誥》，雖中多告語，而首尾實記事體。《顧命》惟韓昌黎曾學之。《金滕》則開後世紀事本末之體。奏議爲下告上之言，本於《皋陶謨》、《洪範》、《無逸》、召洛《二誥》，而《皋陶謨》實開徐樂 （西漢燕郡人） 、嚴安 （西漢臨菑人） 二列傳之體，徐、嚴二傳只載上書一篇，别無他事。 （見《漢書》徐、嚴二傳） 贈序爲同輩相告語之言，始於回路之相贈，而實本《君奭》，蓋共處一地而贈言者。若鄭子家 （姬姓，鄭氏，名歸生，字子家，春秋鄭國人） 、晋叔向 （姬姓，羊舌氏，名肸，字叔向，春秋晋國人） 之與書，則隔異地而相與言， （《左傳》文公十七年載有子家告趙宣子書、昭公十三年載有叔向告齊書） 亦其類也。序跋昉於《易·十翼》、《書序》 （《尚書序》） 、《詩序》 （《詩經》毛傳序） 、《射義》、《冠義》、《昏義》、《鄉飲酒義》 （《禮記》篇名） 。祭文昉於《武成》、《金滕》 （《尚書》篇名） 之祝詞。魯公 （魯莊公） 之誄賁父 （縣賁父） ，哀公 （魯哀公） 之誄孔子，皆見於《檀弓》 （《禮記》篇名） 。而《周禮》 （又稱《周官》，相傳爲周公所作） 大祝作六辭，六曰誄，則周初已有之矣。”觀此可知後代文體，皆原於六經，而《尚書》爲尤備矣。非古人好爲如此之文，故發明如此之文體也。實治化所有，故遂不得不有此等之文體耳。 5JVr3Jld4WbMy4BbqWAv+lVCcnt6SqVrAc/JqLbqm0G3ukk6im5WXN168iqBg6N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