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8日
发现自己变成了囚徒之后,我突然变得疯狂起来。我在楼梯上跑上跑下,试着推开所有的门,从每一扇能找到的窗口往外看,但一会儿之后,无助的感觉便涌上心头。几个小时后,冷静下来的我重新回忆这段时间,感觉当时一定是疯了,因为我的行为就跟踏入了陷阱的老鼠差不多。然而,当我意识到没有人可以救我的时候,我平静地坐了下来,就跟我已经完成了生命中的任务一般平静。我开始思考最好应该怎么办。我一直在思考,但到现在都没有确定的答案。我只清楚一件事,就是把我的想法告诉伯爵是没用的。他很清楚我被囚禁在这里,这是他自己做的事,他这么做,一定有他自己的动机。我如果完全相信他所说的话,那就会误导我,因为他说的应该都是在骗我。就我目前看来,我唯一的计划就是把自己的恐惧和所了解到的一切都对人保密,并时刻保持警醒。我知道,我要不就像孩子一样,被自己的恐惧吓死,要不就陷入绝望的境地。如果是后者,那我就要绞尽脑汁想办法逃离这里。
当我得出这个结论的时候,我听到下面的大门关上了。我知道,这是伯爵回来了。他没有马上就到藏书阁来,因此我小心翼翼地走到我的房间,发现他在替我整理床铺。这种行为很古怪,不过这更坚定了我之前的想法,就是这里根本没有仆人。后来,我从门缝里看到他把桌子搬到餐厅里去,就更确定了这一点。因为,如果这些小事都是他自己去完成的,那么就证明,这座城堡里没有别人。那位带我来这里的赶车人也一定就是伯爵本人。这是一个很恐怖的念头。因为如果真是如此,那么他为什么只举起手示意,就控制住了狼群,使狼群安静了呢?比斯特里查的所有人和那些跟我一起赶车的人为什么都为我担心呢?他们赠送给我十字架、大蒜、野玫瑰和桉树又是什么意思呢?
愿上帝保佑那位把十字架挂在我脖子上的好心的老妇人!因为不论什么时候触碰到它,我都感觉很愉快、很有力量。奇怪,平常我都被教导不要喜爱上的一件可能代表偶像崇拜的事物,居然在这种孤独而困窘的时刻帮了我。是这个事物本身就象征着同情和欢乐,还是它能带领我去感受欢乐和怜悯呢?也许,我应该花时间好好思考一下这个问题,并确定自己的这个想法。与此同时,我必须找到所有关于德古拉伯爵的资料,我可能就会明白他这么做的目的了。今晚,他也许会谈谈他自己,如果我把话题引到那里的话。然而,我必须要十分小心,不能引起他的猜忌。
午夜,我跟伯爵聊了许久。我向他了解特兰西瓦尼亚的历史,对这个话题他显得很热情。他绘声绘色地描述当时的人和事,尤其是讲到战争,他说得就好像他参与了所有的过程一样。后来,他解释说,对一个贵族来说,家族和声誉就是他的骄傲,他们的荣耀就是他的荣耀,他们的命运就是他的命运。不论什么时候提到他的家族,他总是说“我们”,总是用复数形式来说话,就像一个国王一样。我希望能如实地记录下他所说的一切,因为,这对我来说很有吸引力。他似乎是在说整个国家的历史。他越说越兴奋,在房间里踱来踱去,还扯着他洁白的大胡子,抓住任何他的手能碰到的东西,似乎是要用力把它捏碎一样。我尽可能地摘录下他说的一段话,因为这是他民族的历史。
“我们色克莱人有权利感到自豪,因为我们的血管里流淌着勇者的血液。为了统治这里,我们如狮子一般战斗过。这里是欧洲种族征战的中心地带,乌戈尔人继承了雷神和战神好战的个性,他们中那些好战的勇士自愿加入了欧洲战场。当然也还有亚洲和非洲的战场。他们所到之处,人们都认为,像是遭遇了狼群侵袭。那些乌戈尔人来到这里,遇到了匈奴人,这些人的铁骑像是跳跃的火焰席卷了这里的土地。不得已,那些乌戈尔的老巫师们便提议,从锡西厄分离出去,并与那些来自荒漠的恶魔通婚。真是愚蠢,愚蠢!有哪个恶魔或者巫师能有匈奴王阿迪拉那般伟大?那些匈奴人的体内就流淌着他的血液啊!”他说着,举起了双臂,“而我们居然统治了这里,我们很自豪,那些马扎尔人、伦巴第人、阿尔瓦人、保加利亚人、土耳其人成群结队地侵犯我们的领地,而我们居然把他们都赶跑了,这难道不是奇迹吗?阿帕德率领军队横扫匈牙利,抵达前线的时候却在这里遭遇了我们,那边的红弗拉拉人却已经被征服了,这难道不是奇迹吗?匈牙利的军队扫荡到东部,战无不胜的马扎尔人称色克莱人是他们的近亲,好几百年来,我们一直都是土耳其疆土的守护者。不止如此,还一直担负着守护这里的重任,因为土耳其人说,‘水都睡了,敌人还没睡’,‘四个民族之中,谁比我们更高兴接受血染之剑’,征战之时,谁会比我们更快聚集到国王面前呢?什么时候能够洗清我们民族的耻辱,让瓦拉赫和马扎尔的旗帜从旗杆上降下?难道不是我的一个族人率部队越过多瑙河,在他自己的领地上击退了土耳其人吗?确实是德古拉家族的人!但令人叹息的是,他牺牲之后,他的一位不争气的兄弟将他的人都卖给了土耳其人当奴隶,这给他们带来了无尽的耻辱!这位德古拉,鼓动他的另一位族人加入,那个人后来一次一次地率军越过多瑙河入侵土耳其,被击败之后,老是跑回来,然而他是从他的部下们倒下的血淋淋的战地上回来的,因为他知道只留下他一个人基本上就够了!人们都说他只考虑自己。呸!农民没有首领怎么能成事呢?如果没有将领指挥,战争的结局会怎么样?莫哈奇战役之后,我们摆脱了匈牙利人的奴役,我们德古拉家族成为了自己的领袖,因为我们的灵魂不堪忍受奴役和囚禁。年轻人,色克莱人还有德古拉的血脉,他们的头脑、刀剑像欧洲古老的哈布斯堡王朝一样,如雨后蘑菇一般冒了出来。那些低贱的罗马人永远也赶不上他们。战争的年代已经过去了。流血在如今的和平时期已经太罕见了,伟大民族的荣耀也变成了人们随口交谈的故事。”
话到这里,天已经大亮,我们就上床睡觉了。(备注:这篇日记就像是《一千零一夜》的开头那般恐怖,因为公鸡一叫,故事就要停止,也可以说像是哈姆雷特父亲的鬼魂。)
5月12日
让我从最简单、最粗糙的事实开始今天的记录。有书本和人物为证,我的日记绝对是真实的。我一定能把它们牢牢记住,我的记忆一定不能出错。昨晚,伯爵从自己的房间里过来。一开始,他问了我一些法律上的知识,以及应该如何做某些生意的问题。那之前,为了不让自己感到空虚,我一整天都在翻书,都翻得厌烦了,我还回想了一些我在林肯旅店仔细核对过的事务。伯爵的问题很有条理,我应该按顺序把它们记下来。这些知识也许在将来的某个时候会于我有用。
首先,他问我,英国人是不是可以有2位或2位以上的律师。我告诉他,只要他愿意,他可以雇一打。一位律师最好只处理一起纠纷,因为一个人在某一个时间只能处理一件事,如果事务繁多,一旦有什么变化只会对他自己不利。他似乎很明白我说的话,继续问,请一个人处理银行业务,另一个人负责航运,万一他远离银行代理律师的属地,却需要律师的帮助,会不会很困难。他要求我详细解释,这样我就没有机会把话题引开了。他说:“我举例说明。我们共同的朋友,彼得·霍金斯,通过你在埃克斯特的关系,为我在伦敦购买了一处住所。很好!这里我就直接挑明了,以免你觉得奇怪,为什么我居然从那么远的地方请人,而不是请伦敦当地人,因为我只是不想只让当地人受益。作为一个伦敦居民,他也许还有他自己或是朋友要帮忙,因此我必须去找一个离伦敦远一点的代理人,他们只为我的利益而服务。现在假设,我,一个这么富有的人,想要运一批货物到纽卡斯尔、达拉谟、哈里奇或者多佛,请人托运过去不是比我自己送过去更方便吗?”
我回答说,这的确很方便,但我们律师有代理制度,这样的话,只要有别的律师发函文,我们本地的事便可以由本地的律师来做。这样,当事人只要交付给一位律师,就可以毫不麻烦地让他去做当事人所希望的事了。
“但是,”他说,“我也有权自己处理,不是吗?”
“当然,”我回答道,“商人们都这样,总是不希望别人完全掌握他们的活动。”
“很好!”他说着,继续问托运的具体方式,以及需要经过的流程,还有各种可能出现的,但只要事先考虑好便可以避免的麻烦。我尽可能地把这一切都解释给他听。我承认,假如他做律师,他可以成为一个很优秀的律师,因为他几乎什么都能想到或者预见到。他是一个从未在英国生活过的人,也显然没有接触过生意,但他的眼光之独到、知识面之广泛,的确让人称奇。在他完全了解了自己所感兴趣的话题之后,我也已经用读过的书里的内容解释清楚了,这时他突然站起身来问道:“你来后,第一次写信是给我们的朋友彼得·霍金斯先生,你还写过别的信吗?”
我很痛苦地回答说没有,到当时为止,我并没有机会送信出去,给任何别的人。
“那么现在就写吧,我的朋友。”他说着,将他的大手搭在我肩膀上,“给我们的朋友,也给其他人写信吧。如果愿意的话,告诉他们,你会在我这里待上一个月的时间。”
“你希望我在这里待这么久吗?”我问道,一想到这一点,心顿时凉了。
“我希望如此,也希望你不会拒绝。你的雇主请你代表他来这里,那你也只能听我安排。这并不能说我过分。不是吗?”
除了赞同,我还能做什么?我要考虑霍金斯先生的利益,而不是我自己的,我必须要为他着想,而不是为我自己。另外,德古拉伯爵说话的时候,他的神情,以及他的态度举止,让我想到我是一个囚徒,我没有别的选择。我鞠了一躬,就是告诉伯爵他获得了胜利。他从我脸上的困惑神情看出了,他才是这场谈话的主导者,因为他马上便利用了这一点,当然也是用他温和且无法拒绝的方式。
“我恳请你,好心的年轻朋友,在信里,除了正事,别的都不要提。毫无疑问,你的朋友们知道你过得不错,并期待你回到他们身边去,他们会很高兴的,不是吗?”说着,他递给了我3张信纸和3个信封。它们都是最薄的外国信纸。看看它们,再看看伯爵,观察到他安静的微笑,尖锐的犬牙被通红的下唇覆盖着,我就像是听到他在说,写信的时候要留心一点,因为他可是能读到它的。因此我决心只用正式的文笔写信,但要秘密地把所有的经历都透露给霍金斯先生,还要给米娜写一封信,我可以给她写用速记法写的信,如果他真的会看到的话,他也看不懂。我写过两封信之后,便安静地读起书来,这时候,伯爵在他桌上的一些书里做笔记。然后他把我的两封信和他自己写的放到一起,便关上了门离开了。我斜靠在椅子上,低头看着那些信件,都是朝下放置的。我并不后悔这么做,因为感觉在目前这种情况下,我必须尽可能地保护自己。
伯爵写了四封信:一封是寄给惠特比克雷森特7号塞缪尔·F.比灵顿的;第二封是给路特纳·瓦纳先生的;第三封是给伦敦库茨公司的;第四封是给布达佩斯的银行经理克洛普斯托克和比尔鲁斯的。第二封和第四封信并没有被封上。当我正要去看信的内容时,突然留意到门把手在转动。于是,我赶快回到了座位上,再次拿起我的书时,伯爵刚好走进了房间,手里还拿着另一封信。他捡起了桌上的所有信件,并且一一封好,然后对我说:“我想,你会原谅我的,今晚我有很多事情要私下处理。我希望,你可以自己找到所需要的一切。”他走到门口再次转过身来,沉默了一会儿又说:“我建议你,亲爱的年轻朋友,不,应该是很认真地警告你,如果你离开了这里的房间,就再没机会去城堡的其他地方睡觉了!这里很古老,并且有很多回忆,那些不好好睡觉的人会做噩梦的。我警告你!你要不现在就睡,或者有睡意了就睡,最好是这么做。赶快回到你自己的房间或是这些房间里去,这样你才能睡得安稳。如果你在这方面不小心一点的话,那么。”说着,他做了一个手势,像是在洗手一样,看着很恐怖。我很理解。我唯一的疑问,是否有比我现在所处的这个阴暗、神秘且令人恐怖的地方更可怕的。
后来——我检查了一下最后写上的词句,但这次没有任何疑问。只要他不在,我在哪里睡觉都不会害怕。我把十字架放在我床头,我希望我休息的时候不会做梦,十字架会一直在床头的。
伯爵离开了以后,我走进了自己的房间。过了一会儿,我走了出来,去了通往我能够看到南边的楼梯。相比院子的狭小黑暗,能看到这么广阔的地方,我有一种轻松的感觉,尽管我现在还不能放松。站在这里往外看,我感觉自己确实身陷囹圄,我很想要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尽管现在是晚上了。后来我看到的,让我感觉到在这个夜晚溜出来真是糟糕。它摧毁了我的勇气,让我看到自己的影子都吓了一跳,想到的尽是恐怖的画面。只有上帝知道,在这么可怕的地方我究竟能有多恐惧!我看向外面的美景,沐浴在亮如白昼的月光中。在这柔和的光线中,远处的山也变得柔和起来,峡谷中的阴影看起来也很柔和。这样单纯的美景似乎能让我放松下来。我呼吸的空气都是平静的,给人一种愉悦的感觉。我倚在窗口,眼睛看到下面一层似乎有什么在移动,稍稍靠向我的左边。从房间的位置来看,我推测那是伯爵自己房间的窗口。我倚靠的这个窗口很高而且很深,完全是石头垒砌成的。显然这里长时间都是这样的。我悄悄地躲在石墙后,仔细地观察着。
我看到伯爵的头在窗口出现了。虽然我并没有看到他的脸,但从那人的脖子、背影和手臂动作,我辨认出那就是伯爵无误。不论怎样,那双手我已观察了那么久,是不会认错的。我开始觉得有趣,而且有点被逗乐了,因为做囚徒的时候,不论多小的事物,人都会很感兴趣的。但我看到那个人慢慢地爬出窗口,并沿着城堡的墙壁爬向那陡峭的悬崖,脸朝下,衣领围在他脖子上,就像巨大的翅膀一样,我欢快的心情马上变成了厌恶和恐惧。起初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认为那只是因为月光而使我的眼睛产生了幻觉,因为那是一个令人害怕的身影。但我继续观察,这绝对不是幻觉。我看到他的手指和脚趾紧紧抠住石墙的角落,因为年代久远,这石墙已经被腐蚀而衰败,他很灵活地变换着姿势快速往下爬,就像一只壁虎在墙上爬一样。
这个,是什么人或动物的行为?它难道是有人形的动物吗?我感觉很惊恐。我害怕,我十分害怕,却无路可逃。我又惊又怕,都不敢去想自己看到的那一幕。
5月15日
我再次见到了伯爵用壁虎的方式出行。他横着身子往下爬,向左下方爬行了几百英尺,然后消失在某个洞口还是窗口上面。他的头消失之后,我也探出头去,想仔细看个清楚,但却什么都没有看到。距离太远了,视线无法转弯。我知道他已经离开了城堡,于是想借机去探索发现,以了解更多的内容。我回到房间里,带上一盏灯,尝试开所有的门。但如我所预料的那样,它们都被锁上了,而且锁都是比较新的。但是我还是回到了最初来这里的通往大厅的石阶上。我发现我可以很轻易地打开门闩,并解开那条巨大的锁链。但是门仍然是锁着的,而且钥匙不见了!钥匙一定在伯爵的房间里。我必须查看一下,要是他房间的门没锁上,那我就能找到钥匙逃出去了。我继续检查了不同的楼梯和过道,并尝试打开那里的门。靠近大厅的地方有一两个小房间的门是开着的,但是那里除了陈旧的家具,什么都没有。那些家具上满是灰尘,而且已经被虫蛀过了。然而,最后,我还是在楼梯顶端发现了一扇门,看起来好像是锁着的,于是我用力推了一下。再用力推了一下,我发现它不是真的锁上了,之所以推不开是因为铰链不知道怎么回事掉了,沉重的门完全落到了地面上。这是一个我可能再也无法遇到的机会,于是我努力推开门,这样我便能进入房间。我现在所处的地方比自己住的房间更靠近右侧,而且在自己房间的楼下。从窗口我可以看到城堡南边的房间,最末尾的房间窗子朝西边和南边开着。西边和南边都有大悬崖。城堡位于一块大岩石的角落上,它的三面都是攻不破的,不论是用吊索或吊带进入,还是开枪射击,都进不去,因此这里让人感觉很轻松愉快,不会有什么需要防守的地方,这里很安全。西边是一个大峡谷,远处的山峰重峦叠嶂,陡峭的山岩布满了山泥和丛林,丛林的根部深入岩石的裂缝和豁口中。显然,这座城堡很久之前是有女士打理的,因为这里的家具布置比我见过的任何其他地方都更让人赏心悦目。
窗口没有窗帘,皎洁的月光顺着钻石窗格洒进房间里,人都能辨别出颜色来。因为光线的作用,灰尘看起来并不是很厚,并且还掩盖了时间和虫蛀所导致的腐蚀。在这明亮的月光下,点灯似乎一点作用也没有,不过我还是很高兴带了一盏灯,因为我心头的孤独感让我害怕,我的神经过度紧张。再说,这样也比跟伯爵待在一起要好,我试图控制住紧张的情绪,心情也逐渐平静下来。我现在坐在一张小橡木桌子旁,很久以前可能是一位美丽的女士坐的地方。这位女士面颊通红,满怀思绪,写着拼写错误百出的情书,而如今,我却坐在这里,用速记法记录着刚刚我所经历的一切。这是19世纪最新潮的记录方式。可是,除非我的感觉欺骗了我,旧世纪拥有一种“现代”所无法抹杀的力量。
5月16日早晨
愿上帝保佑我神志清醒,因为我越来越疯狂了。安全保障的问题都成了历史。我在这里只有一点可以期待,那就是,我不要变成疯子,如果我现在不是已经疯了的话。如果我疯了,那么,认为在这个令人讨厌的地方所潜藏的所有邪恶事物中,伯爵是对我最没有威胁的,我也只有在他那儿才能安全。这个想法真是荒诞,尽管这也是我唯一需要他的地方。伟大的上帝!仁慈的上帝啊!让我平静下来吧,如果我不能平静,那就真疯了。我开始有一点点明白之前的某些困惑了。到现在为止,我还不太明白莎士比亚让笔下的人物哈姆雷特说,“我的药!快点儿,我的药!”“我放弃了见面”等台词,因为现在,我感觉自己的头脑已经精神错乱,或者说震惊的时期已经过去了,我转而开始写日记以求平静。准确记录一切的习惯一定能让我平静下来。
伯爵神秘的警告这时候才让我感觉惊恐。不是因为我想起来那句警告才觉得惊恐,而是我想到,将来他可以利用这一点控制我。这点让我觉得恐怖。我将会害怕到怀疑他说的任何话!
我写完了日记,把纸笔都放进口袋,这时候我很想睡了。伯爵的警告浮上心头,但我很高兴我并没有听从他的这句警告。睡意侵袭了我,并且一直不曾离开。柔和的月光让我心情平静,外面广阔的空间给我一种自由的感觉。我决定今晚不回那昏暗的房间睡觉,就睡在这里,曾几何时,妇人们曾在这里闲坐、唱歌,在闺中思念自己远在战场上的恋人。我从角落里拖出一个长沙发,躺在上面,这样我便可以看到东边和南边迷人的夜景,而不必介意那些灰尘,镇定下来,好好睡觉。我猜我当时一定是睡着了。我希望如此,但我很害怕,因为接下来发生的一切是那么真实,就算现在我坐在清晨明媚的阳光中,也不敢相信那一切都是梦境。
我当时并不是一个人。房间里还是那样,跟我刚进来的时候一样。在明亮的月光下,我能看到地板上,我留在厚厚的灰尘中的脚印。月光下,我的对面有三个年轻的女士,从服装和举止能看得出她们是女性。我当时认为,看到她们的时候,我一定是在做梦,因为地面上并没有她们的影子。她们靠近了我,观察了我一会儿,然后便相互低声交谈起来。其中两个皮肤黝黑,鼻子像伯爵一样是鹰鼻,大大的黑眼睛目光尖锐,在金黄的月光映衬下,看起来几乎是红色的。另一个则皮肤白皙,很白,金黄的头发又浓又密,眼睛就跟蓝宝石一样晶莹剔透。不知道怎么,我好像在哪见过她,这种感觉如梦似幻,让我害怕,但我当时却想不起来是在哪儿,在什么情况下见过。三人的牙齿洁白,在她们性感的红唇映衬下就如珍珠一般。她们让我有种不安和恐惧感,但同时又让我心生欲念。我感觉我的心里有一种可怕而疯狂的欲望,我希望她们能用红唇亲吻我。把这一点记下来并不明智,因为可能以后米娜看到了,她会很痛苦的,但这种心理是真实的。她们一起窃窃私语,然后三个人都大笑起来,笑声很悦耳,但却很生硬,不像是人类的声音那般柔和。它就像是灵巧的手在玩弄玻璃水漏时发出的声响。白皙的女子妖冶地摇了摇头,另外两个人催促她过来。
一个说:“快点儿!你先来吧,我们随后。你有权利先开始。”
另一个也说:“他又年轻又健壮。我们都能得到他的亲吻。”
我静静地躺着,很愉快地从眼皮底下窥视着。皮肤白皙的女子走了过来,朝我弯下了腰,我都能感觉到她的呼吸吹到我的脸上来了。这种感觉很甜美,像蜜一样甜,但她的声音却很刺耳,使我在甜蜜之外本能地生出一种痛苦的感觉。
我不敢抬起眼皮,因此仍然半眯着眼睛继续观察。女子双膝跪地,朝我弯下腰,却只是贪婪地看着我。这种蓄意的挑逗让人感觉惊悚,她像动物一样舔着嘴唇,低下头来。在月光下,我都能看到她的红唇和舌头上流出了口水,嘴唇打开,露出了洁白而尖锐的牙齿。她的头越来越低,红唇已经到了我的嘴唇和下巴下面,很快就要咬住我的脖子了。然后她停了下来,我能听到她的舌头、嘴唇和牙齿摩擦的声音,也感觉到了自己脖子处火热的呼吸。然后我觉得喉部的皮肤有一种痒痒的感觉,就像是有人在挠痒痒一样。我能感觉到她的红唇在我超级敏感的喉部皮肤上移动,还有两颗尖锐的牙齿,停在皮肤上。我倦怠地闭上了双眼,静静地等待着,心扑通扑通地狂跳不止。
但这时候,另一种感觉如电光火石般闪了出来。我感觉到伯爵出现了,他看起来非常恼火。我无意间一睁眼,便看到他强有力的手狠狠抠住白皮肤女子细长的脖子,用力把女人拽了回去。女子的蓝眼睛里冒出了怒火,洁白的牙齿狠狠地咬着,白皙的脸庞变得通红。但是,伯爵呢,我从未想到过他会如此狂怒,就像是面对穷凶极恶的恶魔一般。他的眼里闪着炽热的光芒。他眼里的红光很可怕,像是他身后燃烧着地狱里的火一样。他脸色铁青,脸上的线条也很僵硬。快要触碰到鼻尖的厚厚的眼睫毛,这时候看起来就像是炼熟了的金属链条。他的手臂狠狠地一甩,便将女子扔到了地上,并指向了另两位女子,好像是要打倒她们一样。这跟我之前见到那个赶车人指着狼群的手势一模一样。他的声音低沉,就像是轻轻飘过空中然后传到房间里似的,他说:“你们怎么敢来动他,就你们?我已经禁止过你们去看他,你们怎么敢这么做呢?回去,我警告你们!这个人是我的!你们最好不要乱动,不然,我要你们好看!”
那个白皮肤的女子娇俏地大笑着,转过身来回应他:“你自己从来没有爱过。你没有爱过!”另外两名女子也大声附和着,这种笑声冷酷而沉闷,没有生气,响彻了整个房间,几乎把我震聋了,就像是恶魔的笑声一样。
然后伯爵转过身来,聚精会神地盯着我的脸,轻声说:“是的,我也可以爱。你们自己回忆一下以前就知道了。难道不是吗?好吧,我现在答应你们,我处理完跟他之间的事儿之后,你们可以随意亲吻他。现在走吧!走吧!我必须弄醒他,还有事儿需要他去做呢。”
“那我们今晚就什么也得不到吗?”她们中的一个问道,低声笑着,指向了一个他扔在地上的包,这个包不停地扭动着,里面似乎有什么活物。他点了点头作为回答。一名女子跳到那边打开了它。如果我没听错,我听到了一阵喘息和低声的哭叫,那个声音像是一个窒息的孩子。女人们聚到一起,我被吓得目瞪口呆。当我再抬起眼睛看的时候,她们便跟那个奇怪的包一起消失了。她们身旁没有门,而她们经过我的时候,我也不会注意不到。她们似乎融入了月光之中,从窗口穿越过去,然后便完全消失了,我所见到的模糊的身影只出现了一两秒钟。
然后我陷入了惊恐之中,失去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