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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言
好奇心:人类的第四驱动力

天赋异禀的黑猩猩坎吉

研究者们意识到坎吉(Kanzi)是一只天赋异禀的黑猩猩,是从发现它能自学语言开始的。苏·萨维奇–朗伯(Sue Savage-Rumbaugh)和她的同事在美国佐治亚州亚特兰大市附近的语言研究中心花了数月的时间,努力想教会坎吉的养母玛塔塔(Matata)用符号来进行交流。他们采用了一个标有图形的键盘,每个图形与现实世界中的某一事物或者某一动作相对应,比如有一个按键代表“苹果”,另一个按键代表“玩耍”。

尽管玛塔塔异常聪明,但进步始终缓慢。它明白这个键盘可以用于交流,但是未能理解每个特定的标志有着特定的意义。玛塔塔会牵着萨维奇–朗伯的手,把她带到键盘前面,试图将自己的想法传达给她。它会按下任意一个键,然后充满期待地抬头看着萨维奇–朗伯,以为这样她就能理解和明白自己了。例如,它可能会按下有“果汁”图形的按键,但实际上想要香蕉;或者按下“打扮”按键,但实际上是想出去玩。

研究者们与玛塔塔在一起的时候,坎吉通常也会在同一个房间里自娱自乐。在它六个月大时,妈妈玛塔塔被转移到了语言研究中心。作为条件,在玛塔塔参与语言学习的过程中,坎吉也可以和妈妈待在一起。坎吉就像个有多动症的婴儿,在研究室里东奔西窜,它会跳到妈妈的头上,会推开妈妈正打算在键盘上选择按键的手,甚至还会偷妈妈被奖赏的食物。

研究者们注意到当键盘没被使用的时候,坎吉很喜欢去玩,不过这并未引起人们的关注。直到坎吉两岁时,有一天它爬到键盘前,非常谨慎地按下了“追逐”键,之后转向萨维奇–朗伯,看她是否看到了它刚刚所完成的操作。当它看到萨维奇冲它点头微笑时就跑走了,并回头咧着嘴得意地大笑。

那一天,坎吉一共操作键盘120次,内容包括请求特定的食物、玩游戏,或告知它马上将要干什么。让萨维奇–朗伯和她的同事们惊讶的是,显然坎吉已经掌握了这个符号键盘的使用方法,尽管它从未被训练过,甚至好像也从未留意过妈妈的训练过程。在接下来的几个月、几年的时间里,研究者们转而全力关注这只奇特的黑猩猩。坎吉不断展现出它复杂的语言天赋,这改变了认知心理学家对于人类学习和人类语言的认识。

猩猩与人类之间的差异可能比我们认为的小多了。坎吉所掌握的词汇量超过了两百个。在接受阅读和交流能力测试时,它都能正确回应。它无疑已拥有了一个两岁半儿童的语言能力,甚至在某些方面做得更好。它自创了一套语法并按此规则去理解运用,充分展现出了它的创造能力。它能理解口语表达并遵照口头指示行动——萨维奇–朗伯告诉它往河里扔了一个东西,它就会捡起一块石头用力地投到河里。它会用符号来请求奖励,或者请人帮忙开门。它喜欢玩,也喜欢学习。

坎吉的故事展现了我们人类与黑猩猩有许多的相似之处。这并不令人意外,因为我们与它们几乎共有所有的DNA信息。然而,这个故事也表明我们和它们存在着差异,并且这个差异非常重要。

坎吉从来没有做到的一件事情就是问“为什么”。它从来没有皱起眉头,把身子探到键盘前,然后突然问一句“为什么你们要问我这些问题”或者“你们到底想要发现什么”。它从未问过在研究中心和它所居住的区域以外还有什么。它会走到冰箱前,但却没有兴趣知道冰箱是如何运转的。尽管它有很多时间跟人类生活在一起,而且人类明显表现出想要了解黑猩猩生活的兴趣,但是它却从不好奇人类的生活是怎样的。同样,它几乎完全不好奇作为一只黑猩猩意味着什么。它从未问过:“我是谁?”

劳埃德的自我救赎

“我是谁?”这是约翰·劳埃德(John Lloyd)在1993年圣诞前一天的早上醒来后脑子里出现的问题。对他来说,这不是一种空有的、哲学的沉思,而是一个紧要的、痛苦的、亟待解决的问题。他感觉像有一把钻子钻进了他的头里。

劳埃德并没有失忆。他可以很正常地回答关于自己的所有问题。“我是约翰·劳埃德,今年42岁。我的身高是6.1英尺(约等于1.85米)。我是一名成功的电视制作人和导演。我的家在伦敦和牛津郡。我已婚,有三个孩子。”但是就在那个早上,所有答案都没能缓解那个问题所带来的痛苦。他越使劲想越觉得那个问题并不表示一种迷失,而是表示一种匮乏。“我意识到我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他后来回忆时说。

当然,劳埃德是知道很多事情的。他熟知如何制作商业广告,也了解如何制作电视喜剧。在过去的十五年里,或者如他所描述的那“疯狂的十五年”里,他获得了巨大而非凡的成功,制作并发行了一些英国最受观众欢迎和喜爱的喜剧,包括《恶搞整九新闻》( Not the Nine O'Clock News )、《黑爵士》( Blackadder )和《一模一样》( Spitting Image )。

劳埃德捧红了一些英国最著名的演员和喜剧明星,包括罗温·艾金森(Rowan Atkinson)、理查德·柯蒂斯(Richard Curtis)、史蒂芬·弗莱(Stephen Fry)以及休·劳瑞(Hugh Laurie)。凭借那些成功的电视剧及广告宣传活动,他获得了许多有着英国奥斯卡奖之称的英国电影和电视艺术学院奖(BAFTA)的奖项。事实上,他自己也承认说:“我获得的BAFTA奖项只比朱迪·丹奇女爵士(Dame Judi Dench)一个人少。”语气中既带着羞怯,又难掩骄傲之情。他在40岁之前就被授予了终身成就奖。

但在那之后不久就出现了不好的状况。劳埃德一帆风顺的事业遇到了严重的障碍。他被他自己亲手建立起来的广告宣传策划团队开除了。好莱坞工作室的负责人把他的电影脚本扔到了游泳池里。他想开始做的每件事情都没有丝毫进展。他以前也曾有过很多失望的时候,可这一次完全不一样。这一次失败与他之前所获得的成功一样无可阻挡,他就好像被一只巨大的熊攻击了。他说:“每次当我试图想要站起来时,总会又一次被击倒在地。”

在那个圣诞节前夜,劳埃德萌生了一个让他自己都觉得可怕的想法:他认为迄今为止自己所完成的事业或获得的成就都没有任何意义。书架上BAFTA的获奖证书都只不过是一张张卡纸而已。劳埃德从此患上了严重的抑郁症,尽管他知道他应当对生活充满感恩。在之后的几年中,如果某个小偷光临劳埃德的家里,他也许能看到当代最成功的电视制作人正蜷缩在书桌下哭泣。

劳埃德下定决心要治愈他的抑郁症,就像当年他下定决心要说服BBC重新发行一部一度失败的中世纪英国情景剧——《黑爵士》一样,他没有采用当时最流行的改善男人中年危机的策略,比如去做心理咨询治疗,买一辆跑车,或者离开自己的妻子。他所做的就是暂别工作,徒步远行,以及喝威士忌。同时他也开始阅读书籍。他说:“在我最成功的那几年,我一本书都没有读过,因为我没有时间。”尽管他毕业于英国最顶级的学府之一——剑桥大学,但他从不认为自己很有学问。现在,他终于有时间可以弥补上了。

他阅读了大量的书籍,从苏格拉底和古希腊哲学到光学和电磁学,再到文艺复兴和法国印象派艺术。他没有什么阅读方法或计划,仅仅只是顺从自己的好奇心,对什么感兴趣就阅读什么。当偶然看到卡耶博特(Caillebotte)的一幅描绘巴黎工人刨光地板的画作之后,他生平第一次对刨光技术的历史产生了兴趣并阅读了很多相关书籍。当他重新开始广告制作的时候,每逢长途飞行,他都会随身带上一摞书如饥似渴地阅读。学得越多,想学的也就越多。

他惊诧于自己的无知,并强烈地感受到有太多的知识需要填补上。他同时也愤怒于竟然从来都没有人告知他这个秘密:“我忽然发现这个世界是如此地‘有趣’。如果你留意,世界上的一切——从地心引力到鸽子的头,再到小草的叶尖——都是那么不同寻常。”上学就像做家务事,繁琐无聊但是又不得不做。这样无拘无束的知识探索却是一种乐趣,他几近痴迷。劳埃德说:“你越仔细地观察一个东西,就越会觉得它很有趣。但是没有人会告诉你这一点。”他之所以对万事万物都如此着迷,正是因为他想要理解生命的意义。“我要努力找到自己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其他事物存在的意义是什么。”他说。

经过六年的知识探寻之旅,劳埃德的抑郁症已有所改善。某一刻,站在他位于牛津郡的家的书房里,被各种书籍包围着,他突然有了一个想法。他在回忆时说道:“我忽然灵光一现。噢!这真是一个好想法:‘QI’。”他意识到在过去几年里把他迷住的一切都可以嫁接到娱乐节目里。“那会是一个与有趣的事物相关的节目。它会向你证明如果你的观察选对了角度,一切事物都是‘相当有趣’的。”

QI变成了英国BBC电视台的一个知识问答节目,由史蒂芬·弗莱(Stephen Fry)主持。它现在是英国最受欢迎以及播放历史最长的电视节目之一,吸引了数以百万计的观众。它的魅力之处就在于它能够将任何东西——从原子物理学到阿兹特克(Aztec)建筑——都变得具有娱乐性并且很有趣。这种电视节目形式在英国之外也非常流行,相关书籍的销量也十分可观。劳埃德终于又一次获得了成功,他感到了从未有过的自豪。他说:“这正是我一生都想做的事情。”

当劳埃德把QI推荐给BBC电视台时,他和他的团队向电视台的执行官们解释了这个节目的潜在哲理。他说:“这世上没有比好奇心更重要或者说更奇怪的东西了。”他接着解释,在达尔文提出进化论之后,我们就不得不接受一个事实——我们和灵长目动物有三个相同的基本驱动力:食物、性和庇护所。然而,人类却拥有第四个驱动力。他说:“单纯的好奇心是人类所独有的。动物在灌木丛里嗅来嗅去,是源于那三个基本的驱动力。据我们所知,迄今为止,只有人类会抬头看星星,然后思考它们是什么。”

好奇心是人类进步的源泉

最早的西方神话对好奇心持有警示的态度:亚当、夏娃与智慧果,伊卡洛斯与太阳,潘多拉的盒子。早期的基督教神学者是谴责好奇心的,圣·奥古斯丁(Saint Augustine)宣称:“上帝为有着好奇心的人打造了地狱。”甚至人文主义哲学家伊拉兹马斯(Erasmus)也曾说,好奇只是贪婪的另一种表达而已。在大部分西方历史中,好奇心都被视为人类心灵及整个社会的腐蚀物,甚至堪比毒药,称其能误导人类,已是最客气的描述了。

人们之所以会对好奇心有这样的印象是因为它难以被约束。它不喜欢循规蹈矩,它会假定所有的规矩都是暂时的,都可以被一个从未想到过的聪明问题打破。它不屑于使用那些被获准的行事方法,而趋向于走个性化的道路,不按部就班,可以随性地改变方向。概括地说,好奇心是离经叛道的。在某种程度上,遵循好奇心会使人陷入与权威的冲突中,从伽利略到达尔文、再到乔布斯都证明了这一点。

一个把秩序放在至高位置的社会,会努力压制人们的好奇心。相反,一个崇尚进步、革新和创造的社会,不仅会鼓励和培养人们的好奇心,还会把探索精神视为社会最有价值的资产。在中世纪的欧洲,探索精神——尤其是质疑教会或国家的诏令——是会受到谴责的。文艺复兴和宗教改革运动期间,人们开始怀疑这种存在已久的人们普遍认同的想法。到了启蒙运动时期,欧洲社会开始意识到他们的未来将依赖于那些有好奇心的人,并开始鼓励大家去探寻问题而非无视或压制问题的来源。随之而来的结果便是推动了史上最大规模的创新和科学的发展。

那些迈出了解禁好奇心这一伟大步伐的国家都纷纷呈现出一片繁荣发展的景象。在当下,我们无法确认我们仍处于黄金发展期抑或是已经走到了尽头,但是至少可以肯定的是,我们的发展暂缓了。除了互联网,那些可以使西方社会在全球发展中遥遥领先的革新已经寥寥无几,既便是在经济快速发展的亚洲和南美洲也尚未出现类似的自主创新。美国弗吉尼亚州乔治梅森大学的经济学教授泰勒·科文(Tyler Cowen)把当前的这一阶段称为大停滞时期(The Great Stagnation)。

科文认为,发达国家正艰难地处理着由于自身之前的成功所带来的一系列后果。如今要想提高全民的教育水平显得更加困难。新的挑战是如何使更多的人渴望去学习、探寻和创造,而非只是简单地将更多的人送进学校。与此同时,像中国和新加坡等亚洲社会的领导者们也在思考如何将探索精神和批判性思维的培养逐渐贯彻到教育体系中,因为他们意识到过于服从权威的人极少能创造出超越前人的成就。这个世界需要更多有好奇心的学习者。

诺贝尔奖获得者、经济学家埃德蒙·费尔普斯(Edmund Phelps)认为,推动工业革命的那些最基本的草根精神正在被国家机器及企业官僚主义所遏制。在一个关于费尔普斯研究成果的圆桌会议上,美国纽约银行梅隆公司(BNY Mellon)的一位高级执行官告诉费尔普斯:“作为一家大型全球金融机构,我们每天都要艰难应对的正是你刚刚提到的很多情况……管理层和企业协会想要我们更加遵纪守法,而我们则希望创造出一种更具协作性、创造力和竞争力的企业文化。我们需要我们的员工有积极性、有探索精神、有想象力,并且有各种想法和好奇心,从而能够推陈出新。”

真正具有好奇心的人在未来会越来越受青睐。雇主希望雇用那些能够自发学习、强烈想要学习的人,以及能够解决难题和提出尖锐问题的人,而非仅仅只是完全照章办事或者完成任务的人。这些人有时候并不好管理,因为他们的兴趣和激情可能会让他们不按常理出牌,而且他们也不会被轻易灌输应该怎么去理解一个问题。但是,在大部分情况下,雇用他们利大于弊。

有好奇心的学习者会探究得很深很广。这一类人最适合在对学识要求高、对认知具有挑战性的工作领域就业,比如金融业或者软件工程行业。他们也许有能力把不同领域的知识创造性地连接起来,从而产生一些新想法。同时,他们也最适合在多学科背景的团队里工作。因此,他们的工作是最不容易被智能机器替代的。在一个科技能够快速替代人类工作的时代,仅仅靠聪明是不够的。计算机很聪明,但是无论它被设计得多么复杂精妙,它也没有好奇心。

换种说法就是,有着高认知需求(need for cognition,NFC)的人会越来越有价值。认知需求是一种对求知欲进行科学量化的方法。拥有想去理解这个世界的动机是人类共有的特性,但有的人总是在寻求捷径,有的人却喜欢一边走一边欣赏沿路的风景。心理学家用一个NFC的尺度标准来区分那些希望自己的精神生活尽量简单直接的人和那些从智力挑战中获得满足和乐趣的人。

假设你正在读这本书,那么说明你的NFC比较高。当然,根据以下由率先提出这个概念的心理学家们所拟写的问卷,你很容易就能对自己作出评估。根据自己的情况,对以下每个问题进行“是”与“否”的回答(请诚实回答)。

1. 比起简单的问题,我更喜欢复杂的问题。

2. 我喜欢处理一些需要耗费很多脑力的情况。

3. 我不觉得思考是一件有趣的事。

4. 我更愿意处理一些基本不需要思考的事情,而不愿意尝试会挑战我的思维能力的事。

5. 经过思考,我会回避处理一些可能要对某些事物进行深入探究的问题。

6. 我能从长时间艰难的思考中获得满足感。

7. 我不做无谓的思考。

8. 我更愿意思考一些小的、日常的规划,而不愿意思考长期的规划。

9. 我喜欢完成那些一旦我学会了就不再需要思考的任务。

10. “思考能让人登峰造极”这一想法很吸引我。

11. 我非常享受完成一项会引入新方法来解决问题的任务。

12. 学习从新的角度来思考问题并不能使我感到兴奋。

13. 我希望我的人生充满了我无法解决的谜题。

14. 抽象思考这一概念非常吸引我。

15. 比起那些有一定重要性但却不需要太多思考的任务,我更喜欢需要动脑的、困难的、重要的任务。

16. 在完成一项需要耗费很多脑力的任务之后,我有一种解脱感而非满足感。

17. 我只需要知道什么东西能做什么事情就够了,不在乎怎么做以及为什么能做到。

18. 我经常深入思考一些对我个人没有影响的事情。

如果你对于问题1、2、6、10、11、13、14、15和18,大部分回答了“是”,剩下的大部分回答了“否”,那么很有可能你的NFC比一般人高。

认知需求低的人更有可能会依靠他人来解释问题,或者退而寻求认知捷径(cognitive heuristics),比如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如果你有着很高的认知需求,那么你很可能会积极地想获得经验和信息,以帮助你思考并提出一些假设和谜题。你会一刻不停地想要探索,想要获得新知识。认知需求低的人是“认知吝啬者”(cognitive misers),他们会尽可能避免脑力劳动;然而认知需求高的人却非常享受“需付出努力的认知活动”,他们会选择阅读一些非小说类书籍,比如本书,或者会因将要学习一个新概念而激动不已。

网络使我们可以很容易地找到某些问题的答案,从而淡化了我们寻根问底的习惯,因为这样的习惯需要耐心,需要很专注地下功夫。

“需付出努力”这一点很重要——本书的一大关注点就是数字技术正在割断努力与脑力探索之间的联系。网络使我们可以很容易地找到某些问题的答案,从而淡化了我们寻根问底的习惯,因为这样的习惯需要耐心,需要很专注地下功夫。当你相信能够在智能手机上找到任何你想知道的答案时,你多半不会去费工夫研究这类知识,再去质疑用谷歌搜出来的头条答案。我们将会提到,有一些人认为互联网让我们不再需要记忆,从而使我们更有创造力。这样的论点是与科学家已知的所有关于大脑如何工作的事实相悖的。

当然,努力和乐趣可以并存。如果你的认知需求很高,你大概能够很出色地为你的雇主解决问题,因为实际上你是在为自己解决问题。研究群体行为的社会科学家观察到一个现象,并把这种现象称为“社会惰化”(social loafing),它是指个体在参与合作劳动时的努力程度要比自己单干时偏低的一种普遍趋势。当确信有其他人也在解决同一问题时,大部分人都会多少让自己放松一些。但是那些对认知有强烈需求的人似乎不符合这一规律。当他们在一个群体里完成一项有认知挑战性的任务时,他们会像在独立工作时一样想出许多不同的主意。他们乐在其中。

如果你的认知需求测试得分很高,那么恭喜你,但是请你不要被高分冲昏了头脑。因为现在拥有高的认知需求,并不代表会一直拥有——从约翰·劳埃德的例子就可以看出。有些人的确要比其他人在认知上自我要求更高。尽管关于好奇心的科学文献会反驳很多大众说法,但它却同意这一点:好奇更多的是一种状态,而不是一个特性。也就是说,好奇心往往是对自己所处形势或环境作出的一种积极反应。我们可以通过规划我们的生活来激发它或遏制它。

如果你任由自己变得毫无好奇心,那么你的生活将会失去色彩,毫无趣味和快乐可言。你不太可能将你的潜力发挥到工作和生活的创意中。

好奇心很容易受无意间的忽视所影响。随着年纪越来越大,我们自然会减少脑力活动,更多地依靠之前所学的知识来度过余生。我们也可能会因为在处理生计问题上花费了太多精力,而没有时间去追求自己的兴趣爱好。如果你任由自己变得毫无好奇心,那么你的生活将会失去色彩,毫无趣味和快乐可言。你不太可能将你的潜力发挥到工作和生活的创意中。不知不觉,你会变得有点迟钝,有点悲观。你可能会觉得这不会发生在你身上,但它真的可能。它可能发生在我们任何一个人身上。若想要避免,你就需要了解怎样能让你的好奇心得到满足,而怎样会使它枯竭。

这就是本书想要讨论的内容。

消遣性好奇与认识性好奇

在15世纪80年代初的某一天,列奥纳多·达·芬奇在他的笔记本上随意写了几笔,就好像是在心不在焉地试用一支刚买的新笔。他写下的是一段奇怪的、不断重复的文字:“告诉我……告诉我是否……告诉我事物是怎样……”

好奇心往往是从想要去探索开始的。在很小的时候,我们就表现出了想要征服未知世界的渴望。1964年的一项研究发现,甚至两个月大的婴儿都会对眼前不同的图案作出不同的反应:他们对不熟悉的图案明显更感兴趣。所有家长都了解小孩喜欢把他们小手指伸到一些不该触碰的地方,或者看见一扇开着的门他们会忍不住要冲出去,甚至还会吃一些脏东西。科学家把这种对一切新奇事物的着迷称为“消遣性好奇”(diversive curiosity)。

消遣性好奇表现为无止尽的喜新厌旧。如今我们所处的世界仿佛就是被专门设计成用来不断刺激我们的消遣性好奇的。

对成年人而言,消遣性好奇则表现为无止尽的喜新厌旧。如今我们所处的世界仿佛就是被专门设计成用来不断刺激我们的消遣性好奇的。每一条推文、每一个标题、广告、博客及应用都能让人们瞬间判断出是否对其感兴趣,这也就使得我们变得越来越没有耐心。那些最流行的娱乐节目经过精心的设计并快捷地呈现给我们,成功地抓住了我们的注意力。如今的美国电影平均每两秒钟就有一次开枪射击,相比之下,1953年的电影是每27.9秒开枪射击一次。

消遣性好奇是探索性思维必不可少的组成部分。它可以让我们的视野更宽广,从而去发现新的和未知的事物,可以激励我们获得新的经历,结识新的朋友。但如果总是走马观花而不深究的话,那我们就只能在不断转换对象的过程中浪费精力和时间,无法得到任何领悟,一切都将变得毫无意义。不受约束的好奇心很美好,无法满足的好奇心则相反。当消遣性好奇转化为一种对知识和理解的探寻时,会使我们获益良多。这种更深入、更有序和更需要付出努力的好奇被称为“认识性好奇”(epistemic curiosity)。这正是本书想要重点讨论的内容

对个人而言,认识性好奇可以成为满足和愉悦的源泉,为心灵提供养分。

对个人而言,认识性好奇可以成为满足和愉悦的源泉,为心灵提供养分。对组织和国家而言,它可以使创造性才智激增并引发创新,从而发生质的飞跃,使好奇心真正产生价值。想要探测火星,你先要有一个去遥远星球探险的强烈愿望,若是想在火星上放一个照相机,则还需要一种持之以恒地解决问题的欲望。

消遣性好奇一直伴随着我们。认识性好奇虽亦如此,但一直到了现代才广泛萌发。这得益于印刷机的发明,使人们可以阅读、分享并融合来自全世界的不同观点;也得益于工业革命的发生,使更多的人有更多的时间来思考和实验。互联网的出现会给认识性好奇带来另一种划时代的推进,因为它使得人们可获取的知识空前地广泛。然而,它惊人的潜力却被我们仅仅用其来刺激消遣性好奇的偏好给削弱了。

本书想要讨论的第二个主题是同理性好奇(empathic curiosity),即对于别人的想法和感受的好奇。同理性好奇同传谣或者八卦是截然不同的。后者可以理解为是出自消遣性好奇,你想知道隐藏在别人生活表象背后的细节信息;而前者的出现则是因为你完全真心诚意地站在对方立场上去感同身受,从对方的视角去看待和思考问题。消遣性好奇可能会使你猜想某个人以什么为生,而同理性好奇则是让你思考他为什么会以此为生。我接下来会说明,同理性好奇和认识性好奇基本是在同一历史阶段成为一种常见的认知习惯的。

然而,这两者被联系到一起并非偶然。好奇是一种深层次的社会特性。几乎从呱呱坠地开始,我们就在思考别人知道而自己却不知道的事情。一个婴儿想要表达“告诉我”的方法就是,一边看着妈妈一边指向某个物体。我们的好奇心是增强还是减少也取决于其他方面。如果那个婴儿的妈妈回应了他的问题,那么他将再指向别的物体;如果妈妈未对他的手势作出任何反应,那么他将不再提问。这是一种在我们人生各个阶段都适用的动态,无论是幼时在家还是之后去上学、去工作。好奇心是可以传染的,反之亦然。

选择好奇心的理由

我们现在对于好奇心的态度仍然保留了早期有关警示的负面想法。当我们觉得一些人很怪的时候,我们会说他们很“奇怪”。提到求知欲,我们会联想到那些沉浸在钻研秘笈之中、不修边幅的学者,或者联想到他们独自、怪异、笨拙地对自己的研究修修补补,而不会联想到创新、合作或者创业精神。好奇心甚至被企业和政府视为建立秩序的一大威胁。对其最正面的描述也只不过是称之为“一种奢侈的浪费”。

这导致的结果就是,我们没有对其进行投入。我们的教育体系越来越专注于对学生的某项特定工作技能的培养。把某个人培养成为一名工程师、律师或程序员,这与将他们培养成为一个怀有好奇心的学习者是不一样的。然而那些最优秀的工程师、律师和程序员又往往都是最具好奇心的学习者。于是,我们发现自己陷入了一个恶性循环当中:我们要求学校专注于培养学生迈入社会后的工作能力而非去激励他们,结果造就了一大批消极的学生和平庸的教授。我们越是追求有效率的教育,离目标就越远。

我们越来越少或从不去学习对一个物体、一个人进行深究。在这个信息获取的不平等性终将被消除的世界里,一种新的分界线开始浮现——有好奇心的人和没有好奇心的人。

好奇心带来的回报从未像现在这么高过,但是在理解它是如何起作用的时候,我们却常常被误导。我们将小孩纯粹的好奇心理想化了,担心它会被学问和知识所污染,然而事实恰恰相反。我们把对好奇的实践与快速简单的信息获得相混淆,忘记了真正的好奇是需要去努力练习的。我们专注于学习的成果而不是学习过程本身的价值。认识性好奇就快成为认知精英们所独有的品质,因为大部分人越来越少或从不去学习对一个物体、一个人进行深究。在这个信息获取的不平等性终将被消除的世界里,一种新的分界线开始浮现——有好奇心的人和没有好奇心的人。

选择好奇心最重要的原因不是为了使我们能在学校或工作中做得更好。学习的真正魅力在于能使我们超越自我,并提醒自己正在参与一项至少自人类开始相互交流起就启动的伟大工程,哪怕是学习那些明显无用的东西。其他动物并不会像我们一样分享或是存储它们所掌握的知识。红毛猩猩不会反思它们的进化史;伦敦的鸽子不会使用里约热内卢的鸽子的巡航技巧。我们都应该为能够读取到我们祖先的记忆感到荣幸。就像史蒂芬·弗莱所说的那样,若不对此加以利用就太愚蠢了。

人们知道得不多的唯一原因是他们并不太在乎,他们不好奇。没有好奇心是最少见、最愚蠢的失败。

然而,好多人正是这样生活的。在我曾造访过的一所学校里,几乎没有学生会去阅读书籍,除非是迫不得已。我大部分朋友一旦完成法定要求的最低读书年限,就立刻不再去学校。他们认为上大学是个软弱的选择,是想推迟长大成人罢了。作为一个男人(我去的是一所男校),就应该去找份工作,不再继续学习。我从来不那样认为,这一点在很大程度上是受我父母的影响。他们虽然都不曾上过大学,但是他们对这个世界充满了好奇,进而也感染了我。他们求知若渴,总在家里的书架上放满了书。不是装饰之用,而是真的将读书当作一种享受。晚餐时,我们坐在桌旁讨论的话题都是关于历史、音乐或政治的,就像我们谈论今天都干了什么一样稀疏平常。对各种知识的好奇也像一种很自然的生活方式。长大后,我开始觉得这是能获得满足以及活着的关键条件。

另外,我的这种直觉也从科学层面得到了证实。神经学家用“认知储备”(cognitive reserve)来描述大脑抗拒因年老而衰退的能力。2013年,由罗伯特·威尔逊(Robert Wilson)领导的团队在芝加哥拉什大学医学中心进行了一项研究。该研究共召集了300名年长者参与,逐年测试他们的思考和记忆技能。参与者会被问及他们阅读、写作及从事其他有认知需求活动的频率,不仅针对当前,也包括童年和中年时期。在每位参与者去世之后,他们会去检测他们的痴呆迹象。结果显示,在排除物理原因对大脑的影响后,那些终生都保持着大量阅读和写作习惯的研究对象比起只有平均阅读量和写作量的对象,其智力衰退的速度会减缓1/3。 换句话说,这些人违背了衰老的规律。长年累月对知识的追求扩充了他们的神经容量,从而缓冲了因年龄增长而出现的智力衰退。对认知储备的终生投入最终得到了回报。

在排除物理原因对大脑痴呆的影响后,那些终生都保持着大量阅读和写作习惯的研究对象比起只有平均阅读量和写作量的对象,其智力衰退的速度会减缓1/3。

我们既有一部分生物属性,也有一部分文化属性;我们既需要阳光,也需要知识来生存发展。当我在写这本书的时候,我有了一个女儿,第一次做了父亲。她会用她那充满渴望的眼神试图去洞察她所身处的这个神秘的世界,比如,她会聚精会神地检查自己的脚趾头。每当这个时候,我就能感受到她内心迫切想要知道一切的渴望。我希望这样的渴望永远不要消退,尽管我不愿意承认它终究还是会消退的。为了写这本书,我做了许多调查研究,并意识到这种渴望消退与否取决于作为父亲的我,也取决于她自己。

当约翰·劳埃德回忆他如何看待自己最成功的那几年时光时,他觉得自己并不是一个完整的人。他说:“如果一个人的好奇心没有被满足,那他就会由内而外地枯竭而死……他四分之一的生存渴望就被忽视了。”而我觉得,应该远不止四分之一。

设计师查尔斯·伊姆斯(Charles Eames)说:“在信息时代之后是选择的时代。”难道现在不正是你需要重新考虑亚里士多德所说的“求知的渴望”的时候吗?你会选择保持一颗好奇心吗? mOHfpoXTmg7IlsSyBRiHR0taCtWli9bye/wgJO/WM/uIpUD2T6V0QWKt6q6Zl0d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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