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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回
赴任遇害遗子复仇

话说唐朝正值鼎盛时期,唐太宗仁治天下礼仪各国,致使鸿运昌隆国泰民安。这天,太宗颁下黄榜准备任用贤才,申明各州府县各方人物,凡有真才实学者皆可前往长安应试。

海州一带有位读书人陈萼,也叫陈光蕊,他看到黄榜后心中大动,当即吩咐小童收拾行李,而后辞别母亲去了长安。陈光蕊学腹五车才高八斗,科考过后轻松中榜。唐太宗爱才惜才,亲笔御赐“新科状元”四字,并令他在长安城里连着三天跨马游街。

丞相殷开山家有一女,名唤温娇,也叫满堂娇,年方二八尚未婚配。这天正在家门牌楼高结彩带抛绣球,意欲招个如意郎君。陈光蕊骑着高头大马刚巧行到这里,让站在楼上的温娇小姐看了个一清二楚。她听说马上那风流人物正是新科状元,心下不由窃窃欢喜,遂瞄着状元帽将绣球高高抛下。陈光蕊冷不防接个正着,还未明白过来即被十多个婢女拥上来围住,连推带扯地请进了丞相府。

经过一番细细解说,陈光蕊方才知道婚事已近。他偷眼看那温娇小姐,真是千娇百媚姿容俊雅,心里也暗暗欢喜。不一会儿,丞相殷开山与夫人缓缓出堂落座,两位长辈看到姑爷清俊风流甚合心意,当场将女儿许配给了新科状元。拜过天地与岳丈、岳母之后,陈光蕊与娇妻吃过一场盛宴,携手共入洞房。

第二天早朝时,唐太宗驾临金銮殿,文武百官分列两旁。太宗问道:“新科状元陈光蕊应授何职?”丞相魏征出列奏道:“臣已查过,现唯有江州缺官,望陛下能授他此职。”太宗遂命陈光蕊为江州州主,即日赶去赴任。陈光蕊谢恩出朝,回到相府经过一番商议,最后辞别了岳丈、岳母,带着新婚妻子与贴身小童一起赶赴江州。

此时正是春深之时,和风吹柳绿细雨点花红。陈光蕊顺道回家,将登科之喜、娶妻之喜告诉了老母亲,老母亲高兴极了。后来听说儿子要带自己一同赴任,更是欣喜异常,立即收拾行李,与儿子、儿媳一同上路。走了没几天,老母亲忽然身体染病,她对儿子说:“儿啊,我们找个客栈调养几日再走吧。”陈光蕊带着家人遂在万花店里暂时住下。

第二天早晨,他刚出客房屋门,看到店前有个渔夫模样的汉子挎着竹篮正在叫卖,竹篮里是一尾金色鲤鱼。陈光蕊摸出一贯钱将鱼买下,准备炖了给母亲吃,他提起那尾鲤鱼,居然发现鲤鱼不停地眨眼,似在恳求自己手下留情。陈光蕊问道:“这鱼从哪里打来的?”汉子说:“从十五里外的洪江里打上来。”他干脆也不进门了,一气儿走出十五里路,将鱼送进洪江放生。

三天以后,老母亲的病仍然不见好转,再加上天气渐热,陈光蕊遂听从母亲的建议将她留下,又给店主张小二放下几十两纹银,而后带着妻子与小童先去赴任,打算等到秋天转凉时再来接老母亲。

夫妻俩一路晓行夜宿,这天来到洪江渡口,艄公刘洪、李彪二人正巧撑船过来,夫妻俩登船赶路。也是合该陈光蕊前生有此横祸,夫妻俩刚令小童搬上行李,那刘洪便盯着他的新婚娇妻不放。温娇本就生得面如满月眼似秋波,樱桃小口绿柳蛮腰,刘洪、李彪这等粗野男人哪里见过如此水灵的女子?待夫妻二人入篷后,两个艄公悄悄定下了一条毒计。

他俩将小船撑到不见人烟处,待到夜深时分,先将小童杀死,再将陈光蕊一棒打死,然后将两具尸体推入河中。温娇被逼得走投无路,意欲投水自尽,却被刘洪一把抱住拉进船篷,她知道自己有孕在身,为了保住腹中胎儿只能暂时顺应。两个恶贼将小船摆渡到岸边,刘洪将船上一应物资统统送给李彪,自己换上陈光蕊的衣服,带上官凭文件,与温娇一同赶往江州赴任去了。

那具小童尸体很快顺水漂远,只有陈光蕊的尸体沉在水底不动。洪江口的巡海夜叉看见,跑进龙宫飞报:“大王,今天不知道谁在洪江口打死了一个读书人,读书人的尸体沉在水底不见漂浮。”龙王叫人把尸体抬来一看,顿时吃了一惊:“这不正是救我的恩人吗?怎会被人谋害?我得救他一命,以报前日之恩。”龙王立即传下牒文,命令夜叉从洪州城隍、土地二神处带来了陈光蕊的魂魄,不幸的新科状元这才悠悠醒来。

当陈光蕊哭着将自己的不幸遭遇诉说一番,龙王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他说:“知道我为什么救你吗?前些日子你放生的那尾金色鲤鱼便是我,你今有难,我哪有不救之理?”他拿出一颗“定颜珠”说:“我把这枚珠子放在尸体的嘴里,这样可保你容颜不老,等日后好有机会还魂报仇。”陈光蕊连连叩谢,此后真魂便跟着龙王在水府里做了个都领。

刘洪带着温娇赶到江州顺利上任,大半年后的某天,温娇正独自在后衙花亭里思念丈夫与父母双亲,忽然觉得下腹疼痛难忍,一跤晕闷在地。昏迷中的她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在耳边低语:“满堂娇,我乃南极星君,今奉观音菩萨法旨特送此子给你。这孩子绝非凡夫俗子,实乃金蝉长老转世,等到他日必将声名远扬。刘贼见了定起杀心,你需小心保护。陈光蕊已被龙王救起,你们夫妻日后必会团圆。切记切记:一定要好好保护这个孩子。快快醒来吧。”温娇努力睁开眼,果然看到自己身边有个哇哇啼哭的男婴。

刘洪当晚回来,一见孩子便动了杀心,抓过来就要扔出去淹死。温娇忍住眼泪说:“今日天色已晚,等到天明我就去抛进江里。”她知道,孩子只要留在家里,就算今天不死迟早有一天也会死在刘洪手里。第二天,温娇咬破手指写下一封血书,将孩子的父母姓名、抛子事由等等写明,又将孩子左脚小趾头狠心咬下作了个印记。她取出贴身汗衫一件,包裹着孩子,抱到离衙门不远的江边。温娇大哭一场,忽然看到水边漂来一块木板,她祈祷一番,将孩子绑在木板上安稳放好,那封血书也系在胸前,再将木板推入江中任其漂流,而后含泪奔回了衙门。

木板顺水漂流,一直漂到金山寺脚下。金山寺长老法明和尚这天在江边散步时突然听到有小儿啼哭声,他朝江面上瞧去,果见木板托着个小儿正停在水湾里。法明和尚匆忙救起,见了怀中血书方知来历,他给孩子起了个乳名叫江流,一直收留在身边细心喂养。

转眼十八年过去,法明和尚为江流削发修行,取了法名叫玄奘,带着他潜心修佛。这一日,玄奘正与同寺僧人在松荫下讲经参禅谈说奥妙,有个胖僧人被他问倒,胖僧人恼羞成怒大骂起来道:“你个业畜!无名无姓无父母的家伙,跑这里来装神弄鬼?”玄奘被骂懵了,回到寺里跪问师父,法明长老带着他来到僧房,从重梁上取下一个小匣,匣子里装有一纸血书、一件汗衫。玄奘看后登时痛哭流涕,拜别师父后他带着血书和汗衫,一路化缘去了江州。

也是苍天有眼,温娇头天晚上恰巧做了个梦,梦见月缺又圆。她想:“我丈夫被贼谋害,婆婆不知音信,儿子不知死活,要是活着算起来也有十八岁了。这月缺又月圆,莫不是有什么好兆头……”第二天,玄奘恰巧化缘至此,温娇听得门外有人念经,遂出来张望。她越看越觉得眼前和尚与丈夫眉眼极似,便问:“你是何处来的?”和尚说:“贫僧乃是金山寺法明长老的徒弟。”“你这小师父是自幼出家还是半道出家?叫什么名字?父母是哪里人?”温娇越问越细,玄奘被问及伤心事,有些鼻头发酸,说:“贫僧并非自幼出家,也非半道出家。说起来我的冤仇比天大比海深!父亲被人谋害,母亲被人霸占,是师父特地叫我来江州寻找母亲。”

温娇眼前一片恍惚,她强打精神继续问道:“你父母姓甚名谁?”玄奘说:“我母亲姓殷名温娇,父亲姓陈名光蕊,我小名叫江流,法名唤做玄奘。”听他说出这番话,温娇登时喜极而泣道:“我就是温娇,你、你手头有什么凭证吗?”玄奘闻言“扑通”一声跪下放声大哭道:“娘若不信,有血书汗衫为证!”当他拿出信物时,母子二人顿时抱头痛哭。

恰好刘洪今天不在衙门,温娇赶紧将儿子带到后屋,解开他左脚布袜一看,果然少了小趾头。两人细细聊起来,这才明白十八年里彼此到底经历过些什么。温娇说道:“儿啊,我给你一只香环,你到一千五百里外的洪州西北处去找,那里有个万花店,店主叫张小二,当时你婆婆留在店里,去把她找回来。我再写封书信给你拿着,长安城里皇城金殿左边便是你外公殷开山的家,他是当朝丞相,看过信后定会向皇帝禀明。等你外公统领军马杀来,捉拿刘贼,那时才能将我安全救出。儿啊,你一定要速去速回。”

玄奘泣别母亲之后,一路赶往洪州,很快找到了万花店。店主张小二当然记得十八年前的老婆婆,因为她后来交不起房租被赶到南门头某个破瓦窑里,每天上街讨饭度日。玄奘听了又是一顿哭,拔脚就去了南门头,老人眼睛已经哭瞎,一听他的声音当时就愣住了:“怎么听起来那么像我儿陈光蕊?”玄奘抽噎着说:“我不是你儿子,是你孙子,父亲被人谋害,娘特意叫我来找你,她还让我带了一只香环为证。”老人一摸香环,知道是儿媳的信物,当场放声大哭。

玄奘跪下对天祷告道:“弟子领命前来寻找婆婆,誓为父母报仇,若老天怜我诚意,请保我婆婆双眼复明。”说罢,他站起身子伸出舌尖给老人细细舔着眼睛,不一会儿,婆婆的眼睛果然复明如初。老人看到孙子与儿子长得极其相似,心里又喜又悲。玄奘领着她出了窑门,给张小二丢下足够的银两,又给婆婆留下不少,将她暂时还安置在万花店里,最多一个月即回来接走老人。

离了洪州,玄奘接着向长安进发。他一直寻到殷丞相府上,将那封母亲写成的书信亲手呈给外公外婆。丞相与夫人从头读罢泣不成声,怎么也没想到十八年来女儿与女婿竟会遭此大难!夫人差点背过气去,老丞相安慰道:“不要担心,明日上朝我便奏明皇上,要求亲自统兵,捉了那恶贼,定为女婿报仇!”

次日上朝,唐太宗果然准奏,发出御林军六万,由丞相亲自统领,一路杀奔江州。六万大军晓行夜宿星落鸟飞,不到半月已经逼近江州,丞相在北岸一带安营扎寨。当天夜里即发下金牌,秘密传来了江州同知、州判二人,命令他们提兵相助。二人哪敢不从,当即返回城中,命令守城士兵悄悄放下了吊桥,与此同时,又调来了小股军队悄悄将江州府衙门团团围住。

待到天际微明,丞相命令河岸守兵鸣炮开战!大军如潮水般越过吊桥向江州城涌去。刘洪措手不及当场被擒,丞相令人将其五花大绑起来捆送江边,与此同时,江州同知、州判亦派遣小队兵马将水贼李彪一并拿获。丞相大喜,于第二天午时三刻将李彪押赴刑场,一刀砍下了头。而后,他又赶到江边与温娇、玄奘三人亲自沿江祭拜一番,剜出刘洪的心肝抛入江中,血祭死去的陈光蕊。

三人在江边痛哭失声早惊动了水府。巡海夜叉赶紧跑去告诉龙王,龙王又差虾兵叫来陈光蕊说:“恭喜先生了,今天有先生的夫人、公子与岳丈大人一起在江边祭你,我也到了送你还魂的时候。就此奉上如意珠一颗、走盘珠两颗、绞绡十端、明珠玉带一条,你今日便去与妻与子与亲人相会吧。”陈光蕊再三跪拜,龙王笑着将他扶起,命令夜叉赶紧将其尸身送出江口还魂。

岸边的温娇伤心欲绝,又要投水而死,幸而被丞相一把拦住,玄奘也赶上去拉住母亲。三人正拉扯间,忽见不远处水面上浮起一具死尸,那死尸逆流而上越漂越近,温娇看得真切,认出是丈夫的尸首,刚要号啕大哭,却见死尸舒拳伸脚地动弹起来,不一会儿竟踩水而上!众人不胜惊骇,陈光蕊湿淋淋地走上岸来向他们一一禀明自己的遭遇。

三人欣喜异常,丞相立即将一干人等送回江州府里,一边喜宴宾客,一边派人前往洪州万花店接回了亲家母。一家人痛别十八年后首次相逢,心中自有无数悲喜,温娇尤其高兴,又设下盛大宴席庆贺全家团圆,老丞相高兴地说:“这可真是一场团圆会。”

在江州逗留几日后,殷丞相领着军马班师回朝,向唐太宗一一禀明事情经过,同时重点举荐陈光蕊。唐太宗当场准奏,授以陈光蕊学士之职随理朝政,玄奘一心向禅,被送进长安洪福寺里修行,只是后来温娇觉得无颜见人还是从容自尽了。玄奘此后又回到金山寺专程拜谢师父法明长老,他经过若干年的禅心学佛,渐渐成为长安城里的一位著名高僧。 O1Q/xgRzeKoPJjZ6T6oz6b0Skw+Kq4F9lQlcvRNy7VkBrYDDBb3PROOvNtJ80oS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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