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代宦官的专权给人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对于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现象,人们进行了种种讨论和解释。其实,在认识宦官专权的过程中必须考虑另一个重要角色,就是内阁。明初经过废除丞相、削夺藩王的权力、使用监察和特务机构,皇权几乎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皇权高度集中的后果就是:一旦独裁体制下的皇帝不使用他的权力,必须有人来替代他使用,以维持国家机器的运转。这可能导致两种情况:一种是内阁首辅的大权独揽,如严嵩和张居正;一种就是宦官专权,如汪直和魏忠贤。宦官由于与皇帝关系亲密,更容易成为权力托付的对象。
明英宗像
明英宗朱祁镇(1427~1464),明宣宗朱瞻基长子,宣德十年(1435)即位,因年幼由太皇太后张氏垂帘听政。张氏驾崩后,英宗宠信太监王振,导致宦官专权。
太祖朱元璋曾经定制,内官不许读书识字,不许干预朝政。但是,六部分立,没有丞相统领,皇帝事必躬亲;又设置众多互相牵制的官职和信息渠道,他所要处理的政务已经是原来的几倍甚至几十倍了。因此,他留给子孙的日常政务负担已经重到他们无法承受的地步。虽然成祖时期设立了内阁协助处理政事,但在明初皇帝严密防范政府官员的情况下,相对于殿阁大学士,皇帝更信任宦官。成祖朱棣突破祖制,重用太监,永乐年间郑和下西洋,侯显出使西番,马骐镇守交阯,设东厂,这些做法与朱元璋废丞相的用意相同,就是利于皇帝直接控制。宦官权力的扩大,不仅种下了贪污受贿的种子,还埋下了与外朝对抗的隐患。
智化寺
北京智化寺原为司礼监太监王振的家庙,后敕赐名报恩智化寺,由此可见太监在明代的地位。
朱棣的孙子宣宗时,开始设立内书堂,培养用于处理文书的学龄宦官,这些通文墨的太监负责传递奏章和内阁的票拟。一开始,他们只是皇帝处理朝政的得力助手,并没有擅权的机会,到后来他们开始利用职务之便染指朝政。
明代宦官擅权自王振始,但是当时廷臣依附他的人很少,只有兵部尚书王骥、工部郎中王祐等人,其他的官员都不肯俯首听命。汪直当权时,依附他的人多了起来,但敢于弹劾他们的人也很多,朝廷中派别斗争激烈,但运转勉强正常。到了刘瑾专权时,他在朝中的心腹遍地,流毒满天下,但仍有不屈服的翰林官员。刘瑾每次奏事,都要趁武宗玩耍之时。爱玩的武宗每次都特别不耐烦:“我用你是干什么的?老拿这些事情来烦我!”于是,刘瑾逐渐专决,在自己的私人住所批答奏章,不再呈请皇帝裁决。到魏忠贤专权的时候,自内阁大学士、六部尚书至四方督抚,都主动依附他,全面打击正直官员,魏忠贤的权力大到几乎可以颠覆朝廷。
此外,在政治、财政、军事各个方面,太监都获得了皇帝的全面信任。永乐年间,五军都督府就曾设立内监监督府事。巡视边塞,大军出征四方,都由太监负责监军。其他如明代的皇庄、矿税、上供、采造等事,都由太监负责。
明宪宗像
明宪宗朱见深,英宗长子。即位后,宪宗为于谦平反昭雪,并禁止豪强兼并土地。但是,宪宗好游逸,溺于女色,信用宦官。在位期间,任用宦官汪直,设西厂,国政日坏,国库空虚。宪宗在位23年,年号成化,庙号宪宗。
按照朱元璋的意愿,皇帝独裁独揽大权应该是常态,在分配权力的时候也是依照这种原则来实行的。由于后继皇帝力不从心甚至懒惰,权力不可避免地开始下移,从传统延续下来的士人政治,继续发挥作用。
其实,从朱元璋开始就感觉到一人综理朝政,管理的事务太过庞杂,所以设立了殿(华盖殿、武英殿)阁(文渊阁、东阁)大学士,作为皇帝左右的侍从文人,兼备咨询,由文官兼任。此时大学士只是承旨办事,仅备顾问而已,并不参与机务。成祖即位,特选解缙、胡广、扬荣等7人入直文渊阁,成为皇帝的参谋。文渊阁建于皇宫之内,所以被称为内阁,以区别于外廷。皇帝常常召集内阁学士密议朝廷重大机务,但阁臣只是参与讨论,决定权还是在皇帝手中。阁臣的职位也比较低下,秩皆五品,权力远远不及六部尚书。
素三彩海蟾纹洗·明正德
正德窑的突出成就是创制了“素三彩”新品种,其特征是不用红色,在素瓷胎上直接施釉。孔雀釉瓷的烧制是正德窑的又一成就。
到仁宗、宣宗时,阁臣地位不断提高,品秩从五品晋升为三品。六部尚书、侍郎逐渐以殿阁大学士的身份入阁,除了侍论经史、草拟制诰,他们事实上已经干预朝廷行政、监察、司法、军务等要务。宣宗时期,阁臣掌握了票拟的权力,进一步提高了内阁的权力。所谓票拟,就是阁臣根据皇帝所示旨意草拟敕旨,或者替皇帝阅看一切内外奏章,提出处理意见,用黑笔写在一张小纸条上,贴在奏章上呈交,供皇帝裁决参考。皇帝看过票拟之后把小纸条撕掉,用红笔写在奏章上颁示,称为批红。票拟使阁臣取得处理国家政事的大权,成为内阁最大的权力所在。宣宗经常到内阁,令阁臣票拟政事的处理意见。英宗9岁即位,不能处理国事,凡章奏皆由阁臣票拟呈进,以后内阁票拟就成为定制。
但是,到了明中后期,皇帝怠政造成了朝中争权斗争异常激烈,内阁的权力逐渐萎缩。从宪宗成化年间到熹宗天启,前后163年,其间延访大臣的,只有孝宗弘治皇帝末期的几年而已,世宗、神宗根本就几十年不上朝。在嘉靖和万历时期,朝廷中政令的传达是这样的:皇帝传令给太监,太监传令给文书官,文书官传令给内阁。反过来,内阁的意见呈交文书官,文书官转达给太监,太监再传述给皇帝。在这种信息传递方式中,太监成为关键一环。另外,在很长一段时间内,皇帝不到内阁处理政务,令内阁票拟。而皇帝身居内宫时仍不理政务,批红的权力落到司礼监太监手中,拥有最后的决策权。于是,太监的实际权力逐渐超过了内阁。
魏忠贤生祠旧址
明末武清侯李诚铭出资为魏忠贤所建的生祠,崇祯即位后诛魏忠贤,改此祠为药王庙。
明朝中后期,宦官权力炙手可热。当时有人说,大臣非巴结内臣不得加官,不依附内臣不得安宁,阁臣也不免如此。在这种情况下,阁臣中想掌握政权的,最先必须结交司礼监太监。
内阁学士不止一人,职任上也无明确的划分规定。严嵩当政时,曾排挤众人,独揽票拟之权,但这种情况未能持久。阁臣对票拟权力的争夺使得内阁本身的纷争加剧。尤其在嘉靖时期,内阁大学士开始有首辅、次辅和群辅的分别,首辅的权力最大,一切朝政听其调度。为了争夺首辅的职位,大学士结党联朋,互相倾轧排挤,通过种种手腕攫取权柄,一些阁臣纷纷寻找宫内掌权太监的支持。张居正在夺取最高权力的过程中,就是与神宗小皇帝的贴身太监冯保结成了同盟。通过这样的互相支持,张居正获得了在外朝独断专行的权力,而冯保也赢得了内廷牢不可破的稳固地位,这种比较完美的配合在明代是很少见的。
碧云寺
碧云寺始建于元朝。明天启年间,魏忠贤大修碧云寺,在墓地两侧布列了刻工精美的石雕,想葬身于此,但他作恶多端,自缢后被分尸悬首,其党羽将他的衣冠葬于墓中。清朝时他的墓被下令拆毁。
明中后期,阁臣与宦官各自专权成为常态。但无论阁臣还是宦官专权,都是传统的儒家士大夫不能容忍的,因为在他们心目中,专断独裁是皇帝独有的权力。严嵩和张居正当国,遭到的弹劾不计其数,而刘瑾、魏忠贤专权更是如此。权臣阉竖与朝臣的对抗,导致了政局的极度不稳定,所以当权者无一例外地都要极力压制舆论,如张居正尽力摧毁天下书院,魏忠贤利用三案大肆屠杀朝中诤臣。在这种打击压制下,朝廷中最终出现了一种谄媚结附之风,失去安全感的士大夫在独裁统治之下,纷纷寻找庇护。严嵩当国,朝中充当义子者30余人,魏忠贤更有五虎、五彪、十孩儿、四十孙的庞大党羽。无论严嵩、张居正,还是魏忠贤,都是权势的代表,尽管其为人、功绩有所不同,但所反映出来的明朝政治状态是相同的,那就是权力脱离皇帝之后引起的政局混乱。
无论是内阁还是宦官的专权,都是以皇帝旨意自居的。在明代,礼法还是为政府和社会强烈认同的,名不正则言不顺。宦官在独掌大权时,以皇帝的名义发布命令,又必须通过内阁这个合法的政治机构;而内阁在掌权后,必须以皇帝为坚强后盾,与皇帝关系最为密切的宦官就显得无比重要。所以,表面上看,政府发出的政令都是皇帝的旨意,实际上是内阁和宦官这两个真正的权力中心在发挥作用。
严嵩像
严嵩(1480~1565),江西分宜人。他是弘治年间的进士,嘉靖二十一年(1542),进武英殿大学士,二十三年任首辅。此人没有政治上的大才略,但凭借文辞取悦于世宗。他又以其子严世藩和亲信为爪牙,排除异己,收受贿赂。在他执政期间,朝政紊乱,鞑靼扰边,倭寇之患日烈。到了晚年,他弄权之迹更加明显,终于被弹劾而解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