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姆斯·邦德离开伦敦来到巴哈马的首都拿骚已经一个多星期了,他这次的任务已经圆满完成。第二天,他就要去迈阿密执行一项例行的调查任务。
这是他在拿骚的最后一个晚上。总督特意为他举行了告别晚宴,一位总督的副官和巴哈马富翁哈维·米勒及其夫人作陪。晚宴上,邦德感觉与他们几乎没有什么共同语言,气氛也不是特别热烈。人们一直在津津乐道地谈论空中旅行,邦德更是觉得非常无趣。
米勒先生和太太要去蒙特利尔,副官陪着这对百万富翁夫妇去机场。邦德不得不和总督寒暄上一个钟头之后才能回旅馆睡觉。“我一直在想,假如我结婚的话,一定要找个空中小姐做妻子。”于是,邦德装作非常漫不经心地说道。
“是吗?这是为什么呢?”总督的口气稍微有些冷淡,但一直彬彬有礼。
邦德心里很希望总督和他聊天时能够轻松一点儿。换句话说,多点儿人情味儿。“这个我也说不好。不过想想,如果随时都有个可爱的姑娘服侍我,睡觉时帮我掖好被子,还能端水送饭,嘘寒问暖,那该多好啊!还有就是空中小姐常面带微笑,让人觉得心里舒服。”
邦德其实根本没有结婚的打算,更没有打算要娶一位空中小姐做妻子,就算是要结婚,他也不会选择一个既乏味又无趣的奴仆做妻子。他说这些话无非是想和总督找到一些感兴趣的话题,活跃一下气氛罢了。
“我觉得和空中小姐结了婚,恐怕和想象当中的会不一样。工作的时候,她们亲切的笑容和热情的服务自然迷人,因为那是她们的工作,下班之后很难说不是另外一副面孔。”
听了总督的话,邦德觉得合情合理,赶忙解释道:“我没有迫不及待要结婚,所以还没有对空中小姐做过具体的调查。”
接下来便是一阵沉默。
在手上的雪茄熄灭后,总督重新点燃。当他再次张口时,声音里似乎有了些感情:“我以前的一个朋友,他和你有过类似的看法,没想到他真的爱上了一个空中小姐,并且结婚了。想想这真是一段颇有趣的故事。”总督稍微停了一下,侧过脸斜视着邦德,笑了笑,又说,“我想,你是看过很多生活的阴暗面的,而这段故事并不是什么美满幸福的童话故事,你想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乐意倾听。”邦德故意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充满了热情。他不太清楚总督所指的那些生活的阴暗面和自己想象中的是否一样,但至少和空中旅行这件事比起来至少会有趣很多吧!他在那张过于柔软的沙发上坐得有些不舒服,于是站起来,又往酒杯里倒了一些酒,拖了一张椅子,隔着放酒的小车和总督斜对面坐着。
总督自始至终都在看着短短的雪茄烟头,就连讲话的时候眼睛也始终没有离开雪茄头上的烟灰,好像在和眼前升起的一丝丝烟雾说话。总督开始叙述他的故事:“这个人叫菲利普·马斯特斯,他和我差不多大,我们在同一个部门工作,我比他早去一年。马斯特斯虽然资质平庸,但是非常勤奋干练,给人留下很好的印象,让大家觉得他工作很踏实。他曾就读于牛津大学,学业完成之后,申请去殖民地工作,被录用了。最初,他被派往尼日利亚,然后他在那里干得很好。他思想开明,虽然他不一定是真的想和本地人亲近友好,但是他和他们相处得也非常融洽。”总督的嘴角露出一丝微笑,“他的这种做法,在当时却让上司感到难以理解,于是他们之间有些隔阂。”
总督停下来吸了口烟,然后俯身把马上就要掉下的烟灰抖到咖啡杯里。他靠着沙发,把目光再次投向了邦德:“我敢保证,他对当地人的感情和他的同龄人对异性的迷恋差不多。不过稍有些遗憾,菲利普·马斯特斯的性格很是腼腆,举止也很笨拙。同女人打交道时,总是愁眉苦脸,不知该如何相处,所以也一无所获。之前在牛津学习的时候,他也是只知道应付各种考试,曲棍球是他仅有的爱好。放假的时候,他都是到威尔士的婶婶家消磨时间,去参加当地一些俱乐部组织的登山活动。他的父母在他上中学时就离了婚。虽说是独生子,但进入牛津大学以后,他的双亲就不再理会他的生活了。因为有奖学金和津贴,他吃穿倒没有什么问题。只是他几乎没有时间去追求异性,甚至和那些有过一面之缘的姑娘做自我介绍的机会都非常少。就是这么平淡无味,他的青春在缺乏情感交流的生活中一天天过去了。有时候,我常常会想他的这些经历,他为什么能和尼加拉瓜的有色人种的关系那么好?我猜大概就是因为长期以来,他生活的环境几乎不存在爱,而潜藏在内心深处的那份情感无处宣泄;而尼加拉瓜有色人种生性善良,他从他们的相处中得到了爱,也使自己蠢蠢欲动的情感找到了一个归宿。”
“说白了,其实最麻烦的还是由于他不知道和那些漂亮的黑人姑娘怎么避孕吧!”邦德觉得总督有点儿太过于正经了,便插嘴说道。
总督把一只手举起来,说话的口气中明显表明他讨厌邦德这种庸俗的论调:“不,不,你完全误会了。我刚才说的和性爱一点儿关系也没有。你不了解他,他是那种绝对不可能和黑人姑娘发生关系的人。实际上,他的性爱知识少得可怜,甚至可以说是一窍不通。这种情况即使放在现在,也并不少见,更何况在那个时候。其实,正是这种对性爱的无知,才造成了许许多多的灾难性婚姻和其他的一些让人悲伤的事情。我想你会同意我的观点的。”邦德点点头。
总督接着说下去:“我这么不厌其烦地介绍他的情况,就是想告诉你,一个人的内心情感丰富,而外表只是一个蒙昧的单纯青年,他不是在自己成长的社会环境中寻找爱,而是跑到一个无论是物质还是精神文明都落后的社会中去追求爱,来达到内心的满足,这一切都是环境造成的。总之,他的心太过于敏感,而生理上又表现得非常冷淡。除了这点之外,他的确是个健全的、非常优秀的公民。”
邦德伸直了双腿,轻轻地抿了一口白兰地,听得兴致勃勃。总督的叙述虽然平铺直叙,但给人很强的真实感。
总督接着说道:“你还记得尼加拉瓜第一届工党政府做的第一件事吗?这届政府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改革英国在海外的工作。年轻的马斯特斯干的一切恰好和这届政府的一些政策相吻合。当时尼加拉瓜新上任的总督思想很开明,当他惊奇地发现自己的下属中,居然会有这么一个年轻人与自己的想法如出一辙,虽然这个年轻人所做的仅仅是在他有限的职权范围内,这位总督依旧深感高兴。从那以后,他大加赞赏菲利普,并委以重任。当他该升迁的时候,总督甚至专门为他呈递了一份资料,里面对他极尽赞美并大力推举,这样使他一跃成为百慕大政府的副部长。”
“希望这个故事没有让你感到非常乏味。我马上就要说到实质性的问题了。”总督透过一缕一缕青烟注视着邦德,语调中带着一丝歉意。
“您请继续说吧,我对这个故事很感兴趣。马斯特斯这个人好像浮现在了我的眼前似的。你一定和他很熟吧?”总督顿了一下,回答道:“在百慕大时我是他的上司,也是在那个时候了解他的。这要从英国和非洲刚刚开始空中通航的时候说起。有一回,菲利普没有坐轮船,而决定乘飞机回伦敦度假,这样他就可以在伦敦享受一段较长的假期。他先乘火车到内罗华,然后乘坐帝国航空公司的飞机。由于这是他第一次坐飞机,他有些紧张,又很兴奋,对一切也都非常感兴趣。飞机起飞之前,空中小姐给了他一块糖含在嘴里,并嘱咐他坐好时系上安全带。他发现这位空中小姐长得很可爱。
“当飞机起飞后,飞行很平稳,这让他觉得乘坐飞机其实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可怕。这时那位空中小姐又来到乘客较少的客舱,笑眯眯地对他说现在可以解开安全带了。马斯特斯动作很笨拙,无论如何都解不下来。于是,她弯腰替他解了下来。这种有些亲昵的举动让马斯特斯显得有些尴尬,也有些手足无措,接着她对他的感谢报以一个美丽的微笑,然后轻轻地坐在过道另一侧的空位子的扶手上,询问起他这次的旅行情况。两人轻松地聊着天,马斯特斯为她的美貌倾倒。在和他交谈时,这位空中小姐落落大方,也很自在,对他所讲到的那些非洲见闻表现出浓厚的兴趣,这一点更令他有些爱宠若惊。她似乎非常羡慕马斯特斯那充满了趣味和魅力的生活。马斯特斯因此有些飘飘然了,感觉自己的地位一下子提高了许多。
“午饭的时间快要到了,空中小姐去准备午餐了,留下他一个人呆呆地坐在那里发愣,她的倩影一直萦绕在他的脑际。他的心扑通扑通直跳,连书也看不进去了。他不停地抬头张望,渴望看到她。只要这位空中小姐一出现在客舱,马斯特斯的目光就一直追随着她。当他们的目光相遇在一起时,她就冲他微笑着点点头,这一点更让他感到意味深长,他觉得他们俩是这架飞机上仅有的两个年轻人,他们彼此心有灵犀,还有着共同的兴趣和爱好。
“马斯特斯将目光移向窗外,尽管外面是一片白色的云海,但是空中小姐的倩影一直浮现在他的眼前,挥之不去,耳边也回响着她那甜美柔和的声音。
“马斯特斯仔细将她观察了一下,她让他觉得原来真的会有女人这么完美无瑕。样子娇小玲珑,皮肤白皙,红润的脸上嵌着樱桃似的小嘴,她总是在微笑,一对闪着蓝色光芒的眼睛不时地显出调皮来。马斯特斯钟情于女人的头发,他觉得那是一个正经的姑娘应有的标志,恰巧她的头发光滑柔软,并且干净整齐地在脑后绾成一个发髻,他格外欣赏她这个发型。马斯特斯根据她的面部特征,判断出这个女人有威尔士人的血统。后来打听了一下,果然如此。吃饭前在盥洗室旁,他无意中看见一张机组人员名单,在名单的末尾处是她的名字:琳达·勒薇琳。他试图不漏掉任何一个细节,仔细地观察和判断有关她的一切。飞机一直在朝着目的地飞去,航程也越来越短。
“他有些苦恼,下了飞机以后,他和她何时才能再相见呢?她有没有男朋友,或者数不尽的崇拜者?当然,还有一点更加让他忐忑不安,她会不会已经结婚了,是个有夫之妇?她在这次飞行后,会不会休上几天假?倘若邀请她吃饭或者去剧院,她会接受吗?她会不会向机长抱怨遇上了一个无聊的旅客呢?他甚至还担心自己会因此被赶下飞机,告到殖民部,然后将他的前途断送了。
“到了午饭的时候,空中小姐好像和他变得越来越亲密。她把就餐用的托盘在他的膝上放好,告诉他如何打开餐盘上装着各种美味食品的纸盒,如何拧开沙拉瓶上的塑料盖,又跟他说,那块被一层厚厚奶油包裹着的蛋糕做得格外美味等。她垂下来的头发偶尔会轻轻掠过他的脸颊,把他弄得神魂颠倒,仿佛触了电一般。总之,她热情相待,温柔至极。而对于马斯特斯来说,他从未享受过如此美妙的待遇,甚至可以这么说,就算是在他的孩提时代也没有受到过母亲的这般关爱。
“就在旅程快要结束的时候,马斯特斯终于鼓足勇气邀她一起吃饭,在和她说话时,马斯特斯紧张得直流汗。令他惊喜的是,她非常爽快地答应和他一起吃饭。就是这么一瞬间,一切都变得顺理成章。一个月后,她辞去了帝国航空公司的工作,成了马斯特斯夫人。马斯特斯假期过后,两人一同前往百慕大。”
听到这里,邦德插话说道:“我预感到结局并不是太美好。这位空中小姐本来会认为嫁给他以后,生活会充满了情趣,非常滋润,也一定会成为政府办公茶会和晚宴上不可缺少的重要人物,成为众人瞩目、高高在上的迷人女子。可是,没想到结婚之后,绚烂多姿的生活化为泡影。我有些怀疑,会不会到最后,马斯特斯悄悄地将她干掉。”
“没有那么严重。”总督淡淡答道,“不过如你所说,她结婚的目的确实是那样。此外,她也已经厌倦了枯燥乏味的空乘工作,也不想再为随时都有可能发生的空难而担惊受怕。这对新婚夫妇到了汉密尔顿,在市郊的一幢平房里安顿下来。值得提到的一点是,她迷人的脸蛋、富有感染力的语言以及欢快活泼的肢体动作给每个人都留下了美好的印象。而马斯特斯的精神面貌焕然一新。他对生活从来没有这么知足和满意,他简直就是生活在童话里的快乐王子。那时候,马斯特斯为了和她更像是天赐的一对儿,真是费尽心机,换衣服,抹发蜡,蓄小胡子,刻意地打扮自己—或许这是太太给他的意见—认为这样会更加有军人的感觉。总之,他煞费苦心,甚至有的时候会打扮得非常滑稽可笑。下了班,他便匆匆忙忙地往家赶。他说话的主题总是围绕着琳达,甚至有的时候还会向别人打听什么时候总督夫人伯尔福德会邀请琳达吃午饭。这一切,回忆起来让人觉得可笑!但是他工作很勤奋,大家也都很喜欢这对年轻的夫妇。
“这种平静而温馨的生活持续了半年,后来人们就会听到他们的争吵声,虽然只是有时候。但是很明显,幸福在一步一步远离这幢房子。我们可以想象得到,她会质问马斯特斯这样一些问题:为什么部长夫人从没邀请过她上街购物?下一次的鸡尾酒会为什么迟迟没有举行?这点儿少得可怜的收入怎么可能养得起孩子?为什么他还不提薪、还不升职等。女人很不安定,不时地抱怨着日子过得非常乏味,整天不是打扫房间就是煮饭烧菜……他们的行为仿佛预示着,他们已没有以前那般恩爱、如胶似漆了。两人在生活中的角色也完全颠倒了,马斯特斯开始伺候夫人。每天上班前,他都会把早餐端到琳达的床上;下班回到家里,他还要打扫满地的巧克力纸和烟灰。到后来,马斯特斯为了省钱给她添置新衣,他不得不戒烟戒酒。不管怎么说,这一切他都是心甘情愿的。在我们部门,我比较了解马斯特斯,所以很早就注意到他们夫妻不和。
“他常常愁眉苦脸,就算是给家里打个电话也是神色不安,周围的人都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他还经常提前10分钟下班,陪琳达去看电影,只为了博她一笑。还时常听到他开玩笑似的和别人讨教有关婚后的生活问题,比方说别人的老婆整天都做些什么,女人是不是比男人更加容易暴躁,心理状况更加不稳定等。是啊,他太爱她了,她是他的星星和月亮,是他的整个生命,但凡她有一点儿不快乐或者烦闷,他都会因此而苦恼,觉得都是自己的错。他像个无头苍蝇似的四处乱撞,就是为了找到一种方法让他的妻子快活起来。最后,他选择了高尔夫球,并为琳达把一切有关的手续都准备齐全了。
“要知道,高尔夫球在百慕大可是贵族的运动。为了她,他做出任何牺牲都心甘情愿。在著名的太平洋高尔夫球俱乐部,琳达得到很多和外界各色人物接触的机会,让她大开眼界。俱乐部里的会员都是百慕大当地的达官显贵,每次打完高尔夫球后便凑到一起喝酒,天南海北地神侃。和这种上层社交圈打交道,正合琳达的心意。真不知道马斯特斯是怎么把那么多钱凑够的。后来,她几乎天天泡在俱乐部里,学得很带劲儿,没多久就可以参加比赛了。半年之后,她不仅可以参加有一定相当水平的比赛,而且在俱乐部里还受到了许多男性会员的青睐。
“我在那儿能常常看到她,她穿着时髦的短裤,短得不能再短的那种,戴着绿色白条的眼罩,再配上她那橄榄色的皮肤,真的秀色可餐,美丽动人。可以说,琳达是我在高尔夫球场上见过的最漂亮的女人。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你完全可以想象得到。她参加了4人组的男女高尔夫球混合赛。搭档是塔特赛尔家族的几个富商,他们在哈密尔顿算得上是一股能左右社会势力的飓风。我提到的这个人是个捣蛋鬼,但是年轻,一表人才,擅长游泳,是打高尔夫球的老手,此外还拥有快艇和各种高档体育用品。你能想象得到他是属于哪类型的人了吧?没错,就是花花公子!他和哪个女人在一起,一句话的事。如果对方略有迟疑,那么毫无疑问,她就会在一切社交场合受到冷落。当他和琳达合作,在一场决赛中获胜时,马斯特斯还混在一群风流男女中傻乎乎地为这场胜利而欢呼雀跃呢!
“就是这样,琳达爱上了年轻富有的塔特赛尔,她的心不顾一切地随着他飘然而去。从此,马斯特斯再没有享受过片刻的欢乐。这可真让人替马斯特斯难受啊!”
总督把手轻轻搭在饮料车上,接着说道:“而且更可怜、更令人难以置信的事也发生了。琳达肆无忌惮地和那家伙来往,甚至公开把他带到家里来。而且,她还一直羞辱和折磨马斯特斯,她逼他到另外一间房睡。偶尔,她也会打扫一下房间或者做做饭,但这些只不过是为了应付他,装装样子罢了。
“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这件事就传开了,闹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可怜的马斯特斯被戴上了一顶绿帽子,成了当地出名的倒霉鬼。有一天,总督夫人伯尔福德出面找琳达·马斯特斯谈话,告诉她,她现在的做法无疑是在毁掉马斯特斯的前途。但问题就是伯尔福德夫人年轻时也是风姿绰约,从她现在的体态就能看得出来,这足以说明她曾经是个迷人的女子,和琳达一样年龄时可能也不那么安分。她也觉得马斯特斯的生活太单调乏味了,所以会稍稍同情琳达,这样一来,她的劝说当然不会管用。
“有时候,他们吵架时会动手动脚。他跟我说过,有一天晚上他们争吵时,他差点儿把她掐死,但这也无济于事。他开始变得冷淡,回避她,独自难过。你大概从没见过这样伤心欲绝的人。心都碎成一片一片的了,邦德,这可是被人的冷酷和残忍撕碎的。总之,他太可怜了。曾经的幸福一下子就没了,他们结婚还不到一年啊,他的脸上就剩下悲伤和绝望了。我总是想尽办法帮他减轻痛苦,其他同事都在安慰他。可是自从高尔夫球赛以后,事态就已经糟糕到无法收拾的地步了。他除了吞下苦果,其他什么都干不了。
“马斯特斯像一只受伤的小狗,蜷缩在角落里,只要有人向他靠近,他就会愤怒地咆哮,他就这么一直躲着我们。我只好写信劝他,除此以外,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可是他呢,看都不看就把信给撕了,这也是后来他和我说的。还有一次,我特意在家里举办了一场只有男人参加的交流晚会,并把他请来。我们把他灌醉了,试图解除他的烦恼。可是谁知道,没过一会儿,就听见盥洗室里传来一阵声响,好像是有人摔倒了。打开门一看,原来他是想用我的剃须刀割腕自杀。当时在场的人都被吓坏了。
“事后我作为代表,将同事们的意见一一陈述给了总督。其实总督之前就听说过此事,所以并没有很惊奇,他只是不想干预属下的生活,然后一直没有出面。再之后,马斯特斯彻底被击垮了,打不起精神来,工作也一塌糊涂,就连他能否保住自己的职位也成了问题。我们谁都无法为这件事想个好的办法。幸亏有总督在,他看情况到了一定要采取行动的时候,就很果断地行事。如果任事态发展下去,总督没准儿也会被迫递交有关马斯特斯的报告,这样更会让他陷入绝境。就在我和总督见面的隔天,殖民部电告总督,华盛顿将举行有关沿海捕鱼权限设置的会议,要求他派遣代表出席。总督立刻授权马斯特斯出席会议,并要他妥善处理好家庭纠纷。一周后,马斯特斯出发前往华盛顿,并在接下来的五个月里认认真真地讨论捕鱼的权限问题。大家悬着的心也稍微放下了,为了替马斯特斯出气,大家谁也不再正眼瞧琳达。”
这段回忆也许是令总督兴奋不已,所以他面色红润,目光炯炯有神。宽敞明亮的房间里非常安静,总督用手帕擦了擦汗,然后站起来给邦德和自己都倒了一杯掺着矿泉水的威士忌。
“事情早晚会发生,只是没料到会这么快。”邦德说道,“马斯特斯倒霉透了,娶了这么个黑心肠的小母狗。难道琳达一点儿也不为自己的行为感到愧疚吗?”
总督又点燃一根雪茄,喷出一圈一圈的烟雾,然后继续讲下去:“哼,她一点儿都不在乎。现在的生活正是她多年以来梦寐以求的,良心上的不安她根本不屑于考虑。她只会和情人在小岛上畅游,在沙滩上和棕榈树下热情相拥,在高尔夫俱乐部奢靡享乐,在晚宴上花天酒地,还开着名车和快艇招摇过市……一切仿佛都美梦成真了。换衣服、洗脸、吃饭、睡觉……这些对于她来说,不过是单调乏味的生活,平淡至极,而她也只是丈夫的奴仆。可是现在的生活和以前相比算得上是天壤之别,这才是她真正想要的。
“她甚至自信到,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下,只要她愿意,马斯特斯都会重新回到她的身边,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牢牢吸引住他,然后装出一副忏悔的样子给周围的人看,并充分展现她的魅力,相信所有人都会原谅她的。这一切都是那么轻而易举。何况,马斯特斯不原谅她也没关系,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人还不容易找吗?世界上比马斯特斯更有男子气概的人多的是,做吊死在一棵树上的傻事才划不来呢!她只要把帽子轻轻往地上一扔,高尔夫俱乐部里那些喜欢她的男人肯定会争先恐后地俯身拾起,双手奉上。毋庸置疑,生活是美好的。逢场作戏也没什么大不了,好莱坞的电影明星可以这么做,她琳达为什么就不可以呢?
“没过多久,事情发生了转机,这下该轮到她尝尝苦头了。塔特赛尔开始厌倦她;总督夫人也做了一番工作,塔特赛尔的父母也不得不出面干预。于是塔特赛尔借口说他的父母不允许他们这样下去,如果他们继续来往,父母就要取消给他的津贴,他们必须一刀两断。况且他也巴不得赶紧抛弃琳达·马斯特斯,换换口味。时值盛夏,漂亮的美国女郎在海滩上漫步,这是多么让人快乐的事情。琳达对这样的分手早做好了思想准备,所以既没有害怕也没有怨言,大方得很。
“两周之后,马斯特斯就要从华盛顿返回百慕大了。在被塔特赛尔抛弃以后,高尔夫俱乐部的一些球友对琳达的态度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政府工作人员对她也开始嗤之以鼻。而她本人呢,对此毫不介意。可现在汉密尔顿的商人集团也认为她是一个蹩脚的货色,用过之后便随手可弃。她仍然想和过去一样,给人一种娇美活泼的感觉,但现在人们不再吃她这一套。这些改变,使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必须和马斯特斯破镜重圆,除此别无选择。踏踏实实地从头做起,再慢慢求得成功。于是,她整天待在家里,酝酿着新的计划,并且把所有的细节一一安排好,比如说眼泪、空中小姐那特有的温柔甜美、诚挚的自我悔悟以及一张双人床,然后反复地进行彩排。”
“那马斯特斯重新回到她的怀抱了吗?”邦德迫不及待地问道。
总督意味深长地看了看邦德,说道:“你还没有结婚,对婚姻可能不甚了解。我观察了无数的夫妻,总结出在婚姻关系中存在着这样的一种规律:一个男人与一个女人结合之后,不经意之间他们就会形成一种特殊的关系。只要双方还有人类最基本的仁爱之心,婚姻关系就可以维持下去,不至于破裂。如果有一方对另一方的生死存亡漠不关心,或者刻意诋毁对方的人格,甚至使之丧失自我保护的能力,那么受到伤害的一方是绝对不会原谅对方的。这种婚姻关系早一天结束,对受伤的人来说就是早一天幸福。不过,只要双方还有爱,就算有一方不忠,或者有犯罪行为,甚至是一方得了不治之症,也不一定会破裂;反之,如果两个人之间的爱荡然无存了,那么任何灵丹妙药也挽救不了他们。”
邦德说:“您真是一语中的,这样精辟的见解令人茅塞顿开。没错,生活中,随时都有不安的因素,一旦有人威胁你,甚至是要毁掉你,你只能退避三舍,力求自保,不是吗?面临这样的情况,夫妻也好,朋友也好,就都没有了存在的基础。”
总督没有回答邦德的问题,继续有条不紊地说:“琳达应该很清楚地知道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事情早就不可回头了。马斯特斯刮了胡子,头发乱糟糟的,和他初次见她时一样。可实际上,他的眼神已经完全不同了,紧绷着的下巴表明了他的决心。那一天,琳达精心地打扮了一番,素服、淡妆,坐在窗边的椅子上,膝头静静地摊开一本书。阳光透过玻璃,洒在她的脸上和书上。她原本是计划着在他刚进门的时候,装成看书的样子,然后抬起头,温柔地凝视他,做出一副美丽贤淑的样子,就这么静静地等着他说话。接下来默默地走到他跟前,泪流满面,再把已经背得滚瓜烂熟的台词说给他听。她相信,马斯特斯一定会紧紧地拥抱她,然后她看好时机,给出种种诺言和保证。这个程序她排练多次,已经烂熟于心了。
“当马斯特斯踏进家门的那一刹那,她把眼睛从书上移到他的脸上,温柔地看着他。马斯特斯放下手提箱,踱到壁炉前,木然地瞥了她一眼,这个眼神冷漠无情。他从外衣口袋里摸出一张纸,递给她,冷冷地说道:‘这个房子,我做了安排,把它分成两部分。卧室和厨房归你,这间屋子和另一间空房我住。盥洗室我不用时,你可以用。如果没有朋友来访,你不可以进我的房间。’琳达张了张嘴,没有出声音,他接着说道:‘无论你想对我说什么,我都不会回应的。有事找我的话,就在盥洗室里留个条。还有吃饭,饭要按时准备好,放在饭厅,等我吃完以后,你才可以吃。每个月初,我的律师会给你20英镑的生活费。我已经决定离婚了,他们正在准备一些必备的文件。你没有资格也不能提出任何反对意见。私人侦探调查得很清楚了,证据也非常充分。相关事宜会在一年后办好,那个时候我在百慕大的任期也满了。在这段时间里,我们继续扮演一对正常的夫妇。’
“马斯特斯的手插在口袋里,她的泪珠顺着脸颊流下来,他依旧无动于衷。他的态度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的。她有些晕眩,那些话犹如当头一棒。马斯特斯冷冰冰地继续说:‘还有我没说清楚的地方吗?如果没有的话,你最好现在就把你的东西搬到厨房去。’他低头看了看表又说:‘每天晚上8点准时吃晚饭,现在是7点半。’”
总督喝了一口威士忌,沉默了一会儿说:“这些具体的细节,都是琳达告诉伯尔福德夫人的,马斯特斯和其他人一句都没有提过。不难想象,琳达打算使用一切手段去打动他,一哭二闹三上吊也必不可少。可是马斯特斯像是吃了秤砣,根本不动心。她简直是束手无策,一点儿办法也没有。从前的那个马斯特斯早已消失不见了,现在住在这房子里面,和她打交道的只是一个躯壳而已。最后,她不得不屈从这些条件。她穷得连一张去英格兰的机票都买不起。为了生存,她不得不服从他的安排。就这样,一年很快就过去了。这期间,凡是公开场合,他们相敬如宾。没有外人在场时,他们便沉默不语,甚至连招呼也不打。大家对这些变化深感意外,可是谁都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她羞于向外人提起,而他更觉得没有必要。慢慢地,他和我们疏远了,但工作依然很出色,大家也因此都松了口气,以为他们和好了。大家重新接受了琳达,她过去的种种行径也被人们逐渐地淡忘了。
“一年后,马斯特斯任职期满,要从百慕大调到别处去。他对外称,琳达要留下来处理他们的房子和其他事情。他俩参加各种为他准备的欢送会,然后他独自出发了。琳达没有去码头送他,我们觉得很奇怪,他只是轻描淡写地说琳达有些不适。两周后,英国便传来他们离婚的消息。琳达去政府办公大楼,和伯尔福德夫人长谈了一回,很多细节这才传了出来,也包括后来琳达受到的那些更加严厉的惩处。”
总督将威士忌一饮而尽,杯子里剩下的冰块哗哗作响。
“就在马斯特斯动身的前一天,琳达在盥洗室留了一张纸条,希望在他们分手之前可以和他最后谈一次。以前马斯特斯会把这类留言撕得粉碎,然后放在脸盆上面的架子上。可这一次,他破例回应了琳达,答应晚上6点和她在起居室见。到了约定的时间,可怜的琳达从厨房走进起居室。她已不寄希望于用旧情打动马斯特斯。她静静地站在一边说,现在她只剩下10英镑,除此之外一无所有,如果他走了,那么她只有饿肚子了。
“‘之前给你的首饰和毛皮帽子呢?’‘那也顶多值50英镑。’‘那你自己去找活儿干吧!’‘但是找工作是需要时间的!两个星期后我就要搬出这里,另谋住处了!你难道一点儿东西也不留给我吗?我会挨饿的。’马斯特斯面无表情地说:‘你很漂亮,不会沦落到挨饿的地步的。’‘不,求求你,你一定要帮我,菲利普。假如我到政府办公大楼前去乞讨,你脸上也不会光彩的。’
“他们住的那幢房子是他们结婚时,连同家具一起租来的,现在除了一些杂物,没有其他的任何东西属于他们自己。一星期之前,他们和房主清点了所有的财产。所以现在,他俩的财产只有一辆二手汽车和一部收音机。
“马斯特斯看着她,这是他一生中最后一次看她。‘好吧,汽车和收音机给你。就这样,我还得去收拾一下。再见。’说罢他扭身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去了。”
总督看着邦德,无奈地笑了笑,说:“琳达这才觉得舒服,总算得到了点儿财产。马斯特斯一离开,她就将包括订婚戒指和狐皮披肩在内的所有东西带去了哈密尔顿,并在那里找到一家当铺,首饰当了40英镑,狐皮披肩换了7英镑。然后又根据挡泥板上的信息找到了一家卖车的中介,可是如意算盘并非那么好打。当她问到这辆车可以卖多少钱时,对方以为她在开玩笑,说道:‘夫人,马斯特斯先生是分期付款买这辆车的,他已经有很长时间没付款了。我想他一定跟你说了。我们听说他要离开此地,所以在一周前把律师的信发给他了。他回信说具体的事宜由你来交涉。稍等,让我查一下……’说着他从文件夹取出一页说:‘对,这里,他刚好还欠……200英镑。’
“琳达听到以后,顿时急得哭了起来。经过交涉,中间商同意把汽车收回,尽管这辆车已经不值20英镑了。他要她把车留下来,连同油箱里的汽油及其他东西,琳达不同意也得同意了之后在收音机店里,她的运气更坏,还不得不付10英镑才说服老板留下收音机。为了省钱,她只好搭便车在离家不远的一个地方下车,然后走回去。一到家,她便扑到床上放声大哭,哭得天昏地暗。她现在的情况简直是糟透了,马斯特斯太狠了,将她落井下石,报复到家了。”
总督顿了顿又说:“马斯特斯其实非常善良,平时连只苍蝇都不愿意伤害,这回却做出了这么决绝的事情,实在是因为他被伤害到了极致,也是情有可原的。”总督淡淡地一笑:“无论她对他做的有多么过分,但凡当初她能够给他哪怕一丁点儿的精神安慰,事情也不至于此。‘人之初,性本恶’,这不是没有道理。爱之深,恨之切,每个人的内心深处都埋藏着残忍的种子,一旦生存受到威胁时,就会生根发芽。马斯特斯这么做是要让这个女人也知道什么是痛苦,她受到的苦远不及她折磨他的。就算是已经分开了,他却还用汽车和收音机来折磨她,我想他之所以这么做是要她知道,他永远恨她,一辈子的恨。”
邦德颇感慨地说:“她的处境真是非常糟糕。人有时候居然可以狠心到把别人伤害成这个样子!我现在倒有些可怜她了。那后来呢,他们怎么样了?”
总督看了看表,惊呼道:“上帝,都已经快半夜了。我把服务员和你耽误到这么晚了。”他走到壁炉前按下一个钮,一个黑人男服务员走了进来。总督点了点头对他表示歉意,吩咐他锁门,关灯。邦德站起来,总督转身对他说:“我把后来的事告诉你。从花园这边走,我跟卫兵打个招呼。”
他们穿过房间,从宽阔的台阶走下来,直接到花园中。夜已经深了,但是一轮明月挂在晴朗的夜空中,被淡淡的薄云透得时隐时现,夜色显得清爽迷人。
总督继续他们一直讨论的话题:“自从经历了那场婚姻的折磨之后,马斯特斯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内心中所有宝贵的品质已经荡然无存,徒有一副躯壳而已。当然,这些都是那女人造成的。可我猜想,他自己也无法忘记自己对琳达的报复,他会感到不安。马斯特斯依旧在干他的老本行,可是再也没有升迁。尽管工作上尽职尽责,但在人际交往方面愈加冷淡,连人情味儿都没了,成了一个呆板麻木的人。他没有再结婚,退了休之后就到尼加拉瓜定居,回到这个世界上唯一真心待他的人群当中,这里也是他生活起步的地方。唉,人生真是变幻莫测,苦多于乐。”
“那个女人怎么样了?”
“她过得很苦。出于同情和怜悯,我们多少都帮过她一些,给她找过活儿做。她也想过回航空公司重操旧业,可当时的情况和以前不一样了,航线不多,不需要太多的空中服务员。后来伯尔福德夫人随丈夫去了牙买加,她随之也失去了靠山。琳达几乎是走投无路了。虽然经历了这些波折,但她多少还有些姿色,于是和一些男人混着过日子,可没过多久就都抛弃了她。她与警察甚至都发生了纠葛,简直与妓女没什么两样。也许是上帝认为她已经受够了惩罚,一个机会降临到她的身上。伯尔福德夫人从牙买加来信,信上说替她在布鲁希尔饭店找到了一份工作,当招待员,而且信中附上了路费。就这样,她离开了百慕大。我猜她的离开让所有人都觉得松了一口气。”
总督和邦德走到政府办公大楼的大门前,周围静悄悄的。大门前的卫兵见到他们,“叭”一声立正,敬了个礼。总督把一只手举起:“好,稍息。”卫兵笔直地站好。一切平静如初。
“故事到这儿马上就要结束了。一个加拿大的富翁去布鲁希尔过冬时,看上了琳达,和她结了婚,一起去了加拿大,从此她又过上了好日子。”总督对邦德说。
“她的运气可真好!不过她有些不配。”
“我也是这么想的。可命运本身就很难预测啊!也许是上帝觉得她已经赎够了罪,或者说真正的罪人不是她,而是马斯特斯太过于脆弱,他的父母把他培养得如此不堪一击,一旦卷进感情的旋涡,就注定要失败。性格决定命运,他的命运就该如此,只不过是选择了琳达作为这个故事的女主角而已,最后又送给她一个富翁,以示酬劳。这些事很难评判它的是非。不过话又说回来,她和那个加拿大富翁当真过得非常愉快,也许此刻两人正共度良宵呢!”
邦德讥讽地笑了笑。忽然,他觉得自己的生活是那样空虚,虽然工作中充满了紧张的气氛和戏剧性的变化,但却还是少了点儿什么。自己无意中说的一句话,打开了《人间喜剧》中的画卷,在总督的讲述中,他看到了现实生活的残酷,人类真挚感情的脆弱。世事难料,命运像个调皮的孩子一样随心所欲地捉弄着人类,这比任何政府和秘密情报局策划的阴谋危险得多,成功的概率也更大。
“谢谢您今晚的故事,它让我明白了许多道理。”邦德向总督伸出手说道。
总督握着他的手,笑着说:“开始时,我还有些担心我的故事会让你觉得无聊呢!说实话,晚餐一结束,我就在绞尽脑汁地找话题,希望和你交流。我知道你的生活充满了冒险和刺激,而我们的生活又平淡且单调,想让你感兴趣可真不容易。我很高兴你觉得这个故事有意思。”
邦德和总督简单地说了几句,就道了别,朝码头附近的不列颠殖民饭店走去。这一晚显得格外宁静,他考虑着第二天一早如何同迈阿密海岸缉查队以及联邦调查局派来的人会晤。他本来对这次会晤很感兴趣,甚至是有些激动,但现在觉得很无聊,而且没有任何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