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住那个小妖怪了!”
“六扇门赵总捕头巧妙设伏,武当唐大侠一剑定乾坤!”
“知州大人已下达口谕,无需审问,直接押往城南法场斩首!”
“太好了,这下他不能祸害我们了。”
……
冷清了多日的镇子终于热闹起来了,人们奔走相告,传播着这个令他们松了一口气的好消息。
奄奄一息的高跃被五花大绑关在囚车里,前面是意气风发骑在马上的唐展鹏。
众望所归被捉拿归案的高跃,将被押解着穿过闹市区,游街示众一番,然后处决。
不时有飞来的石子、臭鸡蛋、烂菜帮子以及其它东西砸在高跃身上,他似浑然不觉。
他木然看着那些掷他的人,那一张张脸似曾相识。
是他们,当年肆意无忌地欺凌一个弱小的孤儿,浑然不觉自己的可耻。
是他们,如今幸灾乐祸地唾骂这个已经长大的孩子,诅咒他快快踏上黄泉之路,虽然这个孩子,只是杀了几个跟他们一样无耻的人而已。
他们欢呼雀跃,兴奋异常,似乎打了一个大胜仗,完全忘记了自己昨天还像个老鼠一样整天躲在窝里,生怕有人找上门来算账。
经过城门口,高跃看到城墙上贴着一张醒目的告示,上写:
“兹有要犯高跃,无故重伤良民陈二,致其卧床不起;杀死士绅李守财一家八口,夺其家产无数;强奸民女白氏,又迫其自尽取乐;夜盗平南王府,杀人无算……其罪行罄竹难书,恶贯满盈,法不能恕。有知其下落者,禀告官府,赏银千两;知情不报者,按与其同罪论处……”
告示旁边,画着一个人不人鬼不鬼,长着阴阳脸的人。
那是通缉他的悬赏告示,看起来已贴上去有好几天了。
对此高跃已完全麻木,他对这个世界已不报任何希望。尽早离开这个肮脏的人世,难道不是一件好事?
法场到了,一个胖大的刽子手,手持一柄鬼头大刀,看着高跃,就像看着一只待宰的羊羔。
两个捕快将高跃押到刑台上,那刽子手比高跃高了足足有一头,粗声上前道:“跪下!”
高跃冷冷看了他一眼,一动没动。
刽子手不由退后两步,他手下不知送走过多少要犯,什么阵势没见过。可今天这个犯人只一眼,就让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就让他站着死好了。”赵三爷道。
赵三爷走上前来,斟满一碗酒递给高跃:“喝完这碗断头酒,安心上路吧。”
高跃看了看那酒和碗,酒很清,碗是粗瓷做的。
“为什么?”他看着赵三爷,突然问道。
赵三爷脸上闪过一种复杂的表情,低声缓缓道:“你要怪,就怪你生错了时代,投错了胎吧!”
高跃点点头,将那酒一饮而尽,这个回答他很满意。
酒味十足。
高跃抬起头来,向四周看去。他想在最后告别之前,再看一看这个世界。
天很蓝,远处的山很青,水很绿。
他突然觉得这个世界很美,真的很美,可惜他以前从来没有好好欣赏过。
可是他很快就注意到一个更美的东西。
那是一个女孩,一个如鹤立鸡群一般站在围观人群中的美丽女孩,正同其他人一样看着他。
他注意到了她的眼神,那眼神充满了鄙视和轻蔑,同其他人没什么两样。
再也不像当初救助他时那么温柔可亲了!
再也不像当初送别他时那样充满鼓励和期许了!
眼泪顺着高跃肮脏血污的面颊滚滚而下,他突然哭了。
当年被打被赶被逼吃牛粪时他没有哭,在深山里啃树皮吃野菜同群狼搏斗时他没有哭,可是现在他哭了!
人群突然安静下来,大家都很吃惊。
他为什么要哭?
像他这样的杀人魔头也会哭?
莫非死到临头,他良心发现了?
“行刑时间到!”监斩官一声令下,刽子手举起他的刀,鬼头刀在阳光下闪着刺眼的光。
高跃闭上了他的眼,他的血已将流尽,他的心已碎,他的意识已模糊。
恍惚中,他听到人群发出一声惊呼。他勉强睁开眼,看到人们正吃惊地看着他身后。
他依稀听到一声闷响,便发现那个肥大的刽子手像一头死猪一样倒在了地上。
“什么人?!”他依稀听到了赵三爷的喝问,看到他拔出龙鳞刀,冲向自己身后。紧接着他便听到骨头碎裂的声音,看到赵三爷像断线的风筝般飞出几丈外。
他还看到唐展鹏怒斥一声宝剑出鞘,纵身攻向他身后某人,但很快他便听到 “啵”地一声巨响,看到唐展鹏口喷鲜血,同样飞出几丈外,手中宝剑已成了一把断剑。
然后他就觉得身上一松,他身上粗粗的麻绳突然落到了地上,紧接着他便似飞了起来,如坠云雾之中。
最后他失去了知觉。
等到高跃再次睁开双眼,首先看到的便是红彤彤的夕阳和无边无际的原野与山林。
然后他便看到一个人笔直站在不远处,望着远方的群山,似是在欣赏风景。
那人一身黑袍,脚穿黑靴,全身上下穿的都是黑的,与他那随风飘扬的一头白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是一个老人。
听到动静,老人转过头来。
他们四目相交的那一刻,高跃只觉得心里一空,似是被对方那锐利的眼神一下子看穿了一般。
那显然是一张老人的脸,但绝不是一张普通的老人的脸,至于哪里与常人不一样,高跃却一时说不出来。
这老人身上,有某种非凡的气质,令人看一眼之后就会有深刻的印象。
那深邃的目光,隐藏着多少沧桑的往事?那飘逸的白发,又代表了多少峥嵘的岁月?
值得一提的是,这个老人的脸色,是一种病态的苍白。
“你是何人?” 高跃问道。
“一个过路人。” 老人道。
“我莫非还活着?”
“你还活着。”
“这简直不可思议。”高跃看着自己右胸已经有些愈合的剑伤,喃喃自语。
“的确有些不可思议。”
“是你救了我?”
“不错。”
高跃看着这个神秘的老人,仍然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难道就是这么个老人,转眼间打倒赵三爷,打倒唐展鹏,将自己从人山人海的刑场上救了出来?
“把这个吃下去。”老人递过来一个乌黑的药丸。
高跃只觉得那药丸散发着一种奇异的恶臭,令人作呕,但他不知为什么,还是没有拒绝老人,硬着头皮将那药丸吃了下去。
说来也怪,那腥臭的药丸入口后却甘甜异常,高跃吃下去不一会儿,便觉得丹田处火热一片,浑身舒畅极了。
“这药丸是什么?”他不由问道。
“苗人都叫它天香断续膏。”老人淡淡答道,同时观察着高跃的脸色。
高跃忽然意识到,这老人看自己的眼神,不但没有丝毫厌恶和不自然,倒有几分暖意。
他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右脸,问道:“为什么要救我?”
“因为我对你有点好奇。”
“好奇?”
“不错,我很好奇。”老人炯炯的目光直视着高跃,“你和唐展鹏决斗时,本来可以利用他那最后一招的破绽,一举将其击杀,为什么突然放弃了?”
高跃闻言大吃一惊,不由问道:“你,你怎么知道的?!”
老人呵呵一笑:“你们那几招对决时,你的步法凌而不乱,身形看似无章实则有序,你那一下就势倒地太过自然,分明隐藏着一记厉害的杀招!”
高跃难以置信地看着老人,他突然明白,这老人为什么能在那样险恶的情况下,将自己救出了。
“您说的对,我的确可以杀唐大侠。”高跃黯然道,“但是我绝不能杀他。”
“为什么?”
“因为他的女儿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们打到一半,我才知道恩人就是唐大侠的女儿。我,下不了手……”高跃的声音很低沉。
老人沉默片刻,接着问道:“那么,官府为什么要缉拿你?”
“因为我闯了平南王府。”
“你为什么要闯王府?”
“因为我要杀王爷世子。”
“你为什么要杀世子?”
“因为他害死了我爹和我娘。”
“我明白了。”老人不再多问。
他的表情丝毫没有变化,似乎这样的故事,他已听过很多。只是感慨道:“你胆子不小,居然敢跟平南王作对。”
高跃恨恨道:“我知道斗不过他们,我只是想跟他们讨个说法!”
老人轻叹一口气:“平南王府,在江湖上都是个很有名的地方。平南王本人当年跟随先皇打天下,据说号称军中第一勇士。他的手下更是高手如云,不乏江湖上的知名高手。你孤身一人能从那里逃出,已然是个奇迹。”
“或许是我运气好。”今天再次得救,高跃觉得自己的运气实在好极了。
老人微微一笑:“我对你还有一点好奇,便是你受了那么重的伤,为什么还能撑那么久。你昏迷这段时间,我检查了一番你的身体,发现你的右半身子异于常人,这是怎么回事?”
高跃苦笑道:“世子派人害我爹娘时放了一把火,把我烧成现在这个样子。很长时间我都有些半身不遂。后来我逃进山林,过了一段时间后,才不知不觉好了。”
老人闻言点点头,啧啧称奇道:“天地之大,果然无奇不有。你的右半身,被大火烧毁了大部分皮肉经脉,你本应该已是个废人。巧在你逃入深山老林,不食人间烟火,享尽天地菁华,不但最终靠自然之力恢复了功能,而且比起普通人,你这一部分肌体抵抗外伤及恢复的能力要强得多,这堪称奇迹!若非如此,唐展鹏那一剑,恐怕已让你当场毙命了,我也救不了你。”
高跃听老人如此一说,才知道当年那场大火,如今也算是救了自己一命,一时有些感慨。
老人接着道:“现在,你的身体已无大碍,不知以后你作何打算?”
“我还要继续报仇!”高跃态度决然。
“孩子,我劝你三思。”老人闻言摇摇头,“平南王不是你这样的人能对付得了的,何况,招惹朝廷要员,本就是江湖中人的大忌。”
他微踱几步,看向远方,叹道:“这世上像你如此身世凄惨的人,其实还有很多很多。比起他们,你已算得上很幸运。因为你好歹遇见了我,不至于身首异处,像蝼蚁一般死去。人生固然凄凉无奈,但好死毕竟不如赖活,我劝你还是委曲求全,暂时远避它处,待日后羽翼渐丰时机成熟再图复仇罢!”
高跃苦笑道:“前辈,我何尝不想好好活下去。可这世上之人,容得了贪官污吏泼皮强盗,却容不了我这样的残身孤儿。活在这世上,于我又有什么乐趣可言。我只想拼着这条贱命和王府那些恶人来个鱼死网破,这样九泉之下见了父母,心亦坦然了。”
他这番话说得凄凉之极,听得那老人亦不免有些动容。
“不过,在我下次跟他们拼命之前,我还想做一件事。”高跃话锋一转,突然面露痛苦,“我要去向唐大侠和他女儿道歉。”
“道歉?他把你伤成这样,你为何还要向他道歉?”一向淡定的黑衣老人,听了这话脸上也不由写满了愕然。
“唐大侠伤我,想必是受了六扇门捕头的蒙蔽,何况我本来就是恶名远扬之辈,他伤我情有可原。”高跃哭丧着脸,“唐大侠的女儿救我一命,还送我衣物,待我如亲人一般。除了我父母,还没有人对我这么好。这样的人,其父必然也是侠义之士。可我却恩将仇报,险些将恩人置于死地,真是罪该万死!”
他看上去懊悔之极,颓然道:“我想去向他们父女俩解释一下,我是冤枉的,我砍唐大侠也不是有意的。不过,他们现在恐怕不会相信我了……”
黑衣老人听着高跃这一番哭诉,似看一个怪物似的看着他,良久才长叹一声,看上去很感慨。
然后他便紧锁眉头,一言不发,目光不时闪动几下,似是在考虑什么事情。
高跃看着沉思的老人,也默默无言,不敢去打扰他。
良久,老人似下了什么决心一般,看着高跃沉声道:“或许我能帮你!”
“帮我?帮我复仇?”
“不错!”
高跃闻言摆摆手,言辞恳切道:“前辈,你救了我一命,如此大恩我已不知如何才能报答。我又怎能拖累你再次涉险,不要,不要……”
“你这刀法是谁教你的?”老人打断了高跃的话。
“是我从一本捡来的刀谱上自学的。”
“捡来的刀谱?那刀谱在哪里?”
“在我栖身的一个山洞里。”
“带我去看看。”老人口气坚决而不容质疑。
“恩……好吧。”
高跃从没有带外人去他栖身的那个洞穴,那里是唯一让他感到安全的地方,也是绝不容外人侵犯的地方。可是这神秘老人浑身上下似有一种魔力,令高跃对他的要求丝毫不能抗拒。
见高跃同意了,老人抿嘴吹了个口哨,高跃便听到一声马嘶,林中魔术般奔出一匹浑身赤红的骏马,来到两人跟前。
老人扶着高跃,两人一起上马,很快便来到了高跃的那个栖身洞穴。
老人进了山洞,先是观察了一番地上的那具骷髅,然后又被石壁上刻着的一首词吸引了注意力。
那石壁上刻着:
林花谢了春红,
太匆匆,
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
胭脂泪,
留人醉,
几时重,
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老人端详一番,问道:“这词从何而来?”
“我被唐展鹏的女儿搭救时,曾听她唱过此曲,回来后就把它刻在这里。”高跃答道。
“这么说,你识字?”
“是的,从小我爹娘就教我读过很多书。”
“这首词,本是李后主落魄伤心之时所作,你一个涉世未深的孩子,莫非也很喜欢它?”
“呵呵,我知道这是李后主的《胭脂泪》,很小的时候爹娘就教过我,不过从未听人唱过。听我的恩人唱这词,真的很难忘。”
老人闻言,略带吃惊地看看高跃,点点头不再说话。
“我说的刀谱就是这个。”高跃从草堆中找出刀谱,递给老人。
老人接过刀谱,翻看起来。
他看得很认真,但速度并不慢。看到最后一部分,他速度放慢了些,还时不时点点头。最后,他又浏览了一番刀谱背面那段用血迹写成的临终遗言。
然后他把刀谱还给高跃,看着那骷髅道:“这位前辈的武功造诣,已经十分难得。特别是后面这些招数,出其不意,败中求胜,殊为不易。不过这些绝招若是遇见真正的高手,也未必就管用。”
他轻叹一声,接着道:“不过这位前辈临终之时,总算看透了这个人世。世事无情,红尘无奈,一代英杰葬身于荒郊野外,化作一具枯骨,可惜,可叹!”
高跃听着老人的感慨,有些似懂非懂。
“说起来你一个孤儿,凭这么一本刀谱就能达到现在的功力,足见你是一个可造之才。”老人微笑着看了看高跃。
“前辈过奖了。”这个神秘老人的赞誉让高跃非常自豪。
“高跃,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老人转入正题道:“从今天开始,三个月内,不要轻举妄动去找平南王世子报仇。”
“恩,好。”
“这三个月内,我会抽空来此地,指点你三次,以提高你的武功,之后你才可去复仇。”
“多谢前辈!”高跃虽然想象不出仅凭三次指点能让自己的武功有多大进境,但这毕竟让他看到了一分希望。
老人思索片刻,接着道:
“平南王世子虽说是个纨绔子弟,可身边有两个人却不是简单人物。一个是飞鹰堡堡主铁天鹰,一个是黑龙帮帮主罗厉。不知这两人你遇见过否?”
“没有。我都不知道王府还有这么两个人。”
“看来你运气的确很好。关东飞鹰堡精壮数百,本就是并州一带江湖上第一大势力,铁天鹰找到世子这个靠山后为虎作伥,两人沆瀣一气,使得飞鹰堡的声势更大了,一般江湖中人,轻易是不敢惹的。罗厉,本是江湖上一个独行巨盗。此人恶名远扬,能至今留得命在,都是仰仗他练有一身铁布衫硬功。”
高跃不由问道:“铁布衫这门功夫我也知道,似是也没有多厉害?”
“你听说的铁布衫功夫,都算不得真正的铁布衫。真正的铁布衫神功,除去罩门外,身体其它部位皆坚如铁石,虽利剑亦不能伤。百多年来,江湖上铁布衫第一高手,应该是六十年前纵横西北的胡恨。他苦练多年,最终全身只留下太阴一处罩门。而且他更进一层楼,又练成了缩阴功,在对方攻击罩门时,能将阴部缩入小腹免于受创,将铁布衫练到这重境界,使得他当年威风八面,罕有敌手。”
老人目光悠远,继续娓娓道来:
“胡恨死于崆峒二老那一战,也是当年江湖上的经典之战。此战源于胡恨一次酒后,将自己罩门的秘密告诉了一位好友。他的这位朋友后来出卖了他,将这个生死攸关的秘密告诉了他的仇人,他的仇人们随即请来了江湖上如日中天的崆峒二老对付他,崆峒二老针对胡恨的这个秘密,专门研究了一番战术后有备而来,前后夹击胡恨。恶战中,二老之一用劈空掌击中了胡恨的太阳大穴临时破去了他的缩阴功,同时另一人用破云腿踢中胡恨太阴,这才要了他的命。饶是如此,崆峒二老也在胡恨临死前的最后一击中,一死一重伤。此役一直为后来的江湖中人津津乐道,不仅仅是因为它的惨烈,而且,”老人意味深长地看了那骷髅一眼,“也因为胡恨死得实在冤枉。”
高跃出神地看着老人,江湖上的风尘往事经这神秘老人说出,更是别有一番滋味。
老人接着道:“可是,练铁布衫这门功夫有一个先决条件,那便是从练此功第一天起,便需固守元阳,七年才能初见成效。而且,此后无论何时,元阳一旦外泄,则前功尽弃。这条件听起来并不太难,但据我所知,数百年来,还没有听说哪个正常男人练成此功的。”说到这里老人哑然失笑,“凡夫俗子皆食人间烟火,其实也都可以理解。胡恨少年时曾意外受伤,其人近似于太监,因此练成了铁布衫!而绝大多数练有铁布衫的人,都只不过是比正常人肌体更坚实些罢了,比胡恨那身功夫要差远了。但是,据说罗厉的铁布衫功夫也是得了真传,如果属实,那他的确是个很难对付的人。”
“可是罗厉的铁布衫,又是怎么练成的?”高跃不解问道。
“修习铁布衫硬功除了上述我讲的办法外,还有一条途径,便是自三岁起便修行童子功。所谓童子功,简言之便是功成后其人与太监没有什么两样。练成了童子功,自然也就无需再固守元阳,再练铁布衫就不难了。因此练成铁布衫的人,几乎都是太监或自小练成童子功的人。”
“那这罗厉究竟本就是太监还是自小练了童子功?”
“是哪一类并不重要。”老人又是一番冷笑,“总之都不是正常人。遍观世间万物,也只有为人者乐于做残人及自残之事,想想实在可笑!”
他鄙夷地摇摇头,接着道:“平南王号称武林孟尝君,他的儿子也想学学他的做派,喜欢网罗一些江湖中人在身边。罗厉投靠他后,摇身一变成为黑龙帮帮主,成为世子的保镖兼打手,外人谁也不敢得罪了。”
高跃闻言,默然无语。
老人盯着高跃:“你要想报仇,仅铁天鹰和罗厉这两个人就很难对付了,更何况平南王府其他的高手。我来指点你,或许能对你的武功进境有所帮助,至于能否起到决定性的作用,就要看你的造化了。”
“那多谢了。”
“不过,你一定要记住!”老人的表情变得很严肃,“不管将来遇到什么情况,你只能靠你自己去报仇,这意味着你很可能会死于非命,你明白吗?”
“明白,我早就有此决心了。”高跃决然道。
“那就好,你且先在这里休养几天。七日后,我会再来此地。”老人给高跃留下几丸天香断续膏,一些食物,然后飘然而去。
高跃依老人所言,在洞中调息静养,七天后那神秘老人果然又来了。这一次他看上去风尘仆仆有些疲倦,比起上次见面,老人的脸色似乎更加苍白了,不时还咳嗽几下。
“这是给你的。”老人将随身带来的一个大木箱放到高跃眼前。
打开木箱,高跃便看到许多叠得整整齐齐的衣物,长袍短襟衫裤布鞋一应俱全,甚至还有两件做工精良的真丝锦袍。除此之外,还有不少日常生活用品。
“这些,都是给我的?”穿惯了兽皮的高跃看到这么多衣物,就像捡了个元宝的孩子。
“是的。”
“前辈,你救我一命,我还不知如何报答你,又怎么能让你如此破费。”高跃的眼眶不知不觉已有些湿润。
“你不必感激我,这些东西对我来说都是非常微不足道的。”老人看了一眼面露感激的高跃,似是有点欣慰。
芸芸众生之中,能体会到济人所难,雪中送炭的快乐的人,又有几个?
“何况,你若成功复仇后,我可能还有一些事情要你帮我做,因此咱们谁也不欠谁的。”老人补充道。
他或许不知,对于高跃这样的人,一点小恩小惠已足以让其赴汤蹈火了。
接下来,老人又从箱中取出一把刀。
刀身雪亮,散发着一种凛寒之气,一看便是出自名家之手。比起高跃原来那把刀,略长了一些,刀背也厚了几分。
“这是我专门找人为你连夜量身打造的。”老人凝视着冰冷的刀锋,双手握住刀柄,突然一按一掰,那刀竟一分为二,变成了细而薄的两把刀!
“这刀叫阴阳刀,在江湖上也不是什么稀罕物,不过我觉得比较适合你。”老人意味深长地看了看高跃。
“可是我从来没有使过双刀。”高跃有些困惑。
“这个我自有道理。你可以结合你的刀谱,先练一练双刀的刀法。相信凭你的天分,掌握双刀技法并不难。这阴阳刀,讲究的是出其不意,于突变中置敌于死地,不过我让你用它,用意并不止于此。待时机成熟,我再告诉你我真正的用意。”老人轻描淡写地说着,又从随身带的一个包袱中取出一堆书簿,挑出其中一本递给高跃,道:“这是关西陈家的祖传刀谱,已经失传很久了,现在江湖上的陈氏刀法不过是挂羊头卖狗肉而已。这刀谱内的双刀技法颇有独到之处,你可以借鉴一下。”
“好,我听你的。”高跃接过那刀谱,他注意到,老人拿出的那一堆书籍,似乎全是剑谱秘籍之类的东西。
然后老人又从箱子里拿出两样东西。
那是两个栩栩如生的人脸面具,一个慈眉善目,面带微笑,笑容里充满了温暖和阳光;一个则凶神恶煞,面目狰狞,一眼看去便让人有一种凶戾恐怖之感。
“孩子,以后在外行走,可以戴上面具,这样能省却你不少麻烦。”老人顿了顿,接着意味深长道,“你不要觉得别扭,其实这世上之人都戴着面具,否则又能有几个人能活在这十丈软红之下。”
“好的,我听你的。”高跃摆弄着那两个面具,若有所思:“那我该戴哪个面具呢?”
“这个随你便。或许,两个你都用得着。”
老人说完,拿来一个食盒,打开盖子,高跃立即闻到一股扑鼻的香气。
食盒里有八碟小菜,几个烧饼,两双筷子,还有一壶酒。
“这些是并州府天香楼的特色菜,和王麻子烧饼铺的驴肉烧饼,你尝尝。”
“恩,好。”
“喝过酒吗?”
“没有。”
“这是‘十里香’酒楼的上等女儿红,你也尝尝。”
“恩,好的。”
高跃在这老人面前,乖得就像父亲面前的孩子。
他吃得很快,甚至很贪婪,因为他真的从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老人看着狼吞虎咽的高跃,又露出了方才那种欣慰的表情。
他拾起筷子也吃了点东西,不过吃得很慢,也很少。
他喝酒时,总是先将酒杯放至嘴边浅啜一口,略品一番酒的滋味后再咽下肚,看上去很优雅。
“您很能喝酒?”高跃下意识地问老人。
“呵呵,我很爱喝酒,但是酒量很差。很多人对此都觉得难以理解。”老人笑着回答。
一个武功这么高的人,酒量却很差?高跃觉得这的确有些难以理解。
不说话的时候,老人总是若有所思,似乎有很多心事。
虽然已是满头华发,虽然脸上已尽是岁月的痕迹,但高跃仍可以看出,这个老人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个倜傥风流的美男子。
当然,也一定是个威名远扬的伟丈夫。
一定有许多美丽少女为他夜不能寐,一定有许多青年才俊对他五体投地,一定有许多英雄豪杰跟他惺惺相惜,也一定有许多无耻小人对他恨之入骨。
可是,他为什么看上去那么惆怅,那么忧郁?
高跃看着这位神秘的老人,心里充满了崇拜和好奇。
他忍不住问道:“前辈,您究竟是什么人?”
“呵呵,有朝一日我会告诉你的,不过现在不行。”老人笑了。
“您一定是个威震江湖的大侠!”
“呵呵,我从来不是什么大侠。”
“您是做什么的?你来此地,本来是想干什么?”
老人闻言沉默片刻,缓缓道:“我路过此地,是为了找一样东西,至于我是做什么的……”
他站起身来,望向山洞外的远山,嘴角突然露出一丝苦涩的笑。
“我其实跟你一样,只是想向一些人讨个说法。我想问问他们,凭什么有些事情,他们说黑就是黑,他们说白就是白?为什么,他们总是表面说一套,背地又做一套?为什么,他们做了坏事总是得不到报应?为什么,他们得不到报应,呵呵,他们的子孙依然得不到报应……”
高跃愕然看着老人,老人的话让他一头雾水。
他忍不住又问:“那么,他们回答过你吗?”
“回答?他们用另一种方式回答我,他们想让我闭嘴。”老人咳嗽几声,神情黯然,“现在看来,他们快要成功了。”
“我能帮你吗?”高跃虽然搞不懂老人在说什么,但看到老人那落寞的样子,还是有点心酸。
“或许能,或许不能,不过你现在要做好你自己的事。”老人重新坐下,继续开始闷闷喝酒。
两人吃饱喝足,老人在洞里合衣躺下,临睡前交待道:
“我还有很多事要做,会离开一段时间,你好自为之。”
“那,您何时会再来?”高跃有些失落。
“该来的时候,我就会来的。”说完老人沉沉睡去。
这一夜,或许是喝了不少酒的缘故,高跃睡得很香。
待到黎明,忽听洞外一声马嘶,高跃睁眼一看,老人已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