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上九点左右,小的酒吧客人都不多,而“樱子”却满员了。
几个客人看到近冈他们走进来,就从中间站了起来。老板娘一边注视着来客,一边挥手制止道:
“用不着站起来嘛!”
“不,我正想离开。”
高个子客人装出开玩笑的样子,爽快地让开座位。
近冈和茂木表示感谢,两人嵌入般地在两个空位上落座。
“银座那边人很少,这边仍然很多啊。”
茂木一边接过湿毛巾,一边对老板娘说。
“就我一个女人,要拼命地干啊。”
樱子一边强调她孤家寡人,一边乜斜了近冈一眼。
“这样小的地方,效益真好。”
酒吧里除了老板娘,还有一个欲做话剧演员的女孩在打工。这个微胖的女孩儿与纤弱的老板娘站在一起,形成鲜明的肥瘦对比。
“要兑水威士忌吗?”
老板娘冲茂木问道。她一直善于做放柠檬片、加冰块的威士忌。之前近冈去她公寓时,就喜欢这玩意儿,此刻好像也就这么确定了。
“好久不见啦!”
老板娘做好加冰块的威士忌时,慢悠悠地对近冈说。好像此时她刚刚意识到近冈的存在。
“挺好吗?”
近冈一个月没见到樱子了,四天前他曾来过电话问平安。樱子说她今年春天去夏威夷时,给近冈带了土特产,让他过来取。因此近冈才突然提出来“樱子”。
然而,老板娘似乎把土特产的事儿忘到了脑后,若无其事地说:
“近冈先生稍微胖了点儿。”
樱子一年来一直用“先生”称呼近冈。这与近冈和美保乱搞男女关系暴露的时间相一致,她以前在客人面前,满不在乎地用“你”来称呼近冈。
樱子好像是通过变更称呼来表示“我和你已经没有关系了”,而近冈却觉得现在说什么都无所谓了。
“是不是喝酒喝过头啦?”樱子开始调侃。
“是吗……”
“要是再胖,那就是中年人的发福,会让年轻的女孩儿厌弃的。”
樱子毫不客气的讥讽,让周围的客人感知到两人的关系非同一般。
“没事儿,反正没什么野心。”
“可是老毛病改不掉啊。”
如果是洞察力强的人,就意识到樱子是在影射美保。
“你要给的土特产呢……”
近冈对于刚进店来就受到冷嘲热讽,厌腻地要改变话题。
“那天你没马上来,我放在家里啦。”
“我并没说那天要来嘛。”
“你办事总是态度含糊。”
樱子不知不觉地说出了“你”,两个人的过往自然地流露了出来。
“那怎么办呢?”
“很急吗?”
“不着急,但夏天快过完啦。”
“你下个星期六到家里取吧!”
酒吧在星期六和星期天休息。
“我可以去吗?”
“没办法嘛。你六点左右来比较好。”
近冈点点头。茂木则插嘴道:
“星期六晚上开‘笊之会’
呢!”
每月的第三个星期六,原先所在公司里爱好围棋的同事们,便聚集在赤坂的围棋会所学习技艺。
“这会一般开到很晚。”
学习会前三十分钟由专业棋士讲解和指导,接下来可以挑选对手下围棋。
近冈上个月没参加,这个月打算去。而今樱子邀约,如果去到她的房间,或许比参会更快乐。他是今年春天最后一次进樱子房间的,距今快半年了。
“那就星期六六点钟吧。”
“要遵守时间!”
老板娘说完,转到柜台上,服侍别的客人去了。
茂木听到了两人对话始末,带着叹息的口吻嘟囔道。
“我真搞不懂你们的关系啊。她是喜欢你,还是讨厌你?她是你的恋人,还是你过往的女人?”
近冈又要了一杯加冰块的威士忌后,一字一句地回答:
“如果硬要说,是朋友。”
“可是,男女之间只有喜好与厌恶,不会有友情,这不是你的一贯主张吗?”
“只有以前发生过两性关系的男女之间会例外地有友情。”
有两个客人在和老板娘谈话,近冈认识他们,其他人是第一次见面。以前来这儿喝酒的客人,近冈多半都认识,好久没来这里,客人变换也很大。
当下这种情况,也许没几个客人知道近冈和老板娘的微妙关系。
“可是……”
茂木把脸凑过来,两人开始小声嘀咕。
“老板娘也许对你还有意思呢。”
“不会的。”
“是她让你星期六晚上去她房间吧?”
“她只是要把土特产交给我。因为我给她饯行时,被她夺走过五万日元。”
“她可不是谁都让进房间的。”
“只是因为以前相处过啊。”
“你还回家吃饭吗?”
“不好说。她休息日不大愿意去外面,喜欢自己做饭。”
“那她会在房间里请你吃晚饭吧?”
“不知道,说不定把土特产交给我,就把我轰走。”
“她能让你去她房间,说明她还是对你恋恋不舍啊。”
樱子外表柔顺,性格刚强,是不会简单从事的。茂木这么说,近冈没觉得有什么不愉快。
“你这个家伙也是造孽!”
茂木这样说着,又进来三个客人。添加辅助椅子就能坐下,近冈却“嗖”地站了起来。
“走吧!”
“好!那与老板娘再见!”
茂木向老板娘招招手。老板娘从柜台头上走过来。
“谢谢光临!”
樱子向茂木致谢后,微跷着脚对近冈说:“星期六……”近冈点点头。
两人走出酒吧,感到外面一丝凉爽,微微的秋风迎面而来。
“咱们再去‘花井’好吗?”
“是想跟你的意中人会面吧?”
茂木当然是指工作在“花井”的美保。
“她知道樱子和你的情况吧?”
“知道。反正都是过去的事儿了。”
“根据你与樱子现在的状况,不能说是彻底分手啦。”
“她已经新找了名门子弟。”
“就是找了,也不一定有交情。”
“她自己说是交情很深。”
“她直接跟你这么说吗?”
“对。说那个叫‘利根’的人,每个星期天都来住下。”
“她本人那么说,看来应该是没有。”
近冈也觉得是这样,但他弄不懂女人的心。
“哎呀,樱子就是有男朋友,也没办法啊。”
“当然,因为我自己也在乱搞女人。”
两人走到胡同拐角,见有人摆着一张摊床,把金钟儿和蝈蝈带着绿色笼子一起卖。一个醉汉把笼子接过来端详,可能是当土特产买回家吧。
这些鸣虫的音色让人听得入神。两个人稍听片刻,又开始走起路来。
“你们怎么闹分手呢?”
茂木偶尔一高兴又问道。
“我觉得她比美保要可靠,要好得多啊。”
“各不相同。”
“打比方说?”
“首先樱子很苛刻……”
“我觉得这一点应理解啊。”
“她有洁癖,过于严厉。”
“现在这样的女人很少啊。这总比邋遢要好。”
“你说得对。但我对此有点疲倦了。”
“你太挑剔啦。”
“女人比任何要强的男人更加要强。”
“美保温柔吗?”
“我觉得她也很要强,至今还没暴露出本性。”
近冈说这番话时,两人已经走到“花井”的霓虹灯下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