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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又给你多拿来一个人用的空罐头和铁铲子呀!”

也许用上了麦克风吧,声音听上去有距离感,却很清晰,打破了紧张的气氛。接着咣当一声,传来铁皮制品互相撞击落地的声音。女人立即作出反应,爬起身来。

像是感到内疚似的,他觉得有些焦虑:

“怎么,不是有人嘛!”

“是呵,光说好听的……”像有人胳肢她似的,女人扭了扭身子。

“可刚才真的听到说‘多拿来一个人用的’呀。”

“呵……那个,那个嘛,说的是客人您呀。”

“我?……我凭什么要铁罐之类的东西?”

“没关系,您可别在意哟……真是多管闲事,那些家伙呀……”

“哪里搞错了吧?”

女人没有回答,用膝盖支着,转过身子下了地。

“客人,您还用灯吗?”

“这个嘛,有了当然好……你那边,要用?”

“不,我嘛,反正是干熟了的活……”

女人戴上了像是插秧用的斗笠,像滑行一样,倏忽消失在黑暗中。

男人歪着头,重新点上一支香烟,他怎么也想不通。站起来,他想悄悄地去看一下帘子那边的屋子。那里确实有一间屋子,但没有地板。代替地板的是沙子,它们描绘出柔软的曲线,像是从对面墙壁缝里落下来的。他禁不住毛骨悚然,呆呆站立,愣着动弹不了。……原来这屋子的一半已经死了……已经被不停流动的沙子的触手,掏空了一半内脏……除了平均1/8m.m.以外,连自身形状都不具备的沙子……还没有任何东西敢于面对这个无形的破坏力……或许不具备任何形态,才是力的最高表现吧……

他立即又回到了现实。这个屋子不能住人,那么,那女人究竟打算睡在哪里呢?板壁那边频频传来女人颠来跑去的声音。手表上的指针指着八点零二分。这种时候,她还有什么事可做呢?

他想去找口水喝,下了地。摸到水缸处一看,水缸底部还有一点水,红红地泛着铁锈斑的颜色。尽管看起来不干净,但总比嘴里沙沙的要好一点。他又用喝剩下的水,洗了把脸,擦了擦颈脖子,心情好多了。

泥地间的下面,吹进来凉飕飕的风。外面像是更容易忍耐一些。他钻过被沙子埋住、已经抽不动的拉门,来到了室外。从上面道路吹下来的风,的确很凉爽。乘着那风,传来类似摩托三轮车引擎的声音。再侧耳一听,人声鼎沸,也许是心理作用吧,怎么听起来远比白天要活泼热闹得多。该不会是海浪的声音吧?空中,沉甸甸地笼罩着星星。

大概注意到了灯光,女人回过头来。她正熟练而灵活地用铁铲往石油桶里灌沙子。对面,耸立着黑乎乎的沙壁,像要压倒下来似的。那上面,就是白天寻找虫子时徘徊过的地方吧。两个石油桶已经装得满满的,女人两手提着走了过来。走过他身边时,她眼皮朝上翻了翻,鼻子里瓮声瓮气哼出一声“沙子呀……”。往里侧的路,就是挂梯子的那个地方,倒出石油桶里的沙子。她用毛巾擦了擦汗。周围,搬来的沙已经堆成老高一堆。

“你在清沙吧?”

“老是干,没有个底哇……”

这回走过他身边,她那空着的手像要胳肢他一下似的,伸到他的侧腹来。他一惊,急忙闪开,差一点把油灯给弄掉地下。他拿不定主意,就这样继续拿着灯呢,还是把它放到地上,回敬她一个胳肢呢?可惜,还没等想清楚就要逼着他选择,他踌躇了。结果,“保持现状”获胜,他还是把灯拿在手里,连自己也不知道有何意义的浅笑,使他的脸僵住了。女人又抓起铁铲,他步履蹒跚地朝她走过去,女人的身影,映在沙墙上,他逐步靠近,那身影便布满了整个沙墙。

“糟了。”她背着身子,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大网篮来之前,还得搬六桶呢……”

男人的表情冻住了。好容易压下去的情绪,这会儿又被强行拨弄起来,真没劲呀。可似乎与他的意志无关,血管里有什么东西随意往上涌着。简直像沾在皮肤上的沙子,渗透到了血管里,从内侧剥落着他的情感似的。

“那好,我也来帮个忙吧。”

“好吧……多少都可以,第一天就开始,真过意不去……”

“第一天就开始?……往后还要干这种事……我可是只在这里待一晚上哟。”

“是嘛……”

“我可不是闲散的人哇……来吧,把那铁铲给我,给我!”

“客官您用的铁铲,就在那儿呀……”

果然,靠近门口的走廊上并排放着一把铁铲和两个有把手的石油桶。这一定就是刚才有人叫“多拿来一个人用的”,从道路上扔下来的那些铁玩意儿。他觉得这安排准备也出色过头了,自己像被看中了似的。说是这么说,可是,究竟有什么地方被人看中了呢,连他自己都还搞不清楚。反正,一想到这种过于轻视人的做法,他便觉得阴森森的,好没趣。铁铲的杂木手柄上,闪着黑乎乎油腻的光,还结着许多粗大的树瘤。他几乎丧失了伸手去抓的勇气。

“你听,大网篮已经到隔壁人家来了哟。”

女人的声音蹦了出来,像是没注意到他在犹豫。蹦出来的声音里,还带着先前所没有的信赖感。经她这么一说,刚才一直听到的鼎沸人声,真的已经来到近旁了。整齐的呼吸声,短促的叫声,重复了好几遍。忽地又传来混合着轻轻笑声的低话,不一会儿,又是一片叫喊声。劳动的节奏,立刻使他情绪轻松起来。在这个朴素的世界里,暂时留住的客人也都手握铁铲,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令人奇怪的倒是他自己的犹豫不决,到底是怎么回事呵。他在脚边掏了个小沙窝,把摇摇欲坠的油灯放了进去。

“随便在哪里都可以,只要挖沙就行了吗?”

“不能随便在哪里……”

“那就在这边,行吗?”

“尽可能从崖边笔直挖下去。”

“所有的人家,都在这个时间‘清沙’吗?”

“是呵,夜里沙子潮湿,活容易干呀……沙子一干,会从上面……”她仰望天空,“不知什么时候,又会从哪里落下来……”

他也抬头一看,嚯,沙檐挂在崖边上,像雪一样沉重厚实地凸出在外。

“不危险吗?”

“不打紧。”她发出近乎撒娇的笑声,“瞧,雾上来了……”

“雾?……”

经她这么一提醒,果然,不知何时,一片星星变得模糊昏花起来。连起来的薄膜似的东西,在天空和沙壁的分界线上,不规则地打着旋儿,开始了毫无方向的移动。

“沙子也吸足露水了嘛……浸过盐水的沙子,再吸饱了露水,就会像浆糊一样凝固起来的呀……”

“岂有此理……”

“是的嘛,海岸上退潮以后,连坦克车也能平稳地开过呢。”

“有那么回事吗……”

“真的哟……所以,一到夜里,那凸角就会一点点大起来呢……风向不好的日子里呀,真的呢,有这么大一块,像蘑菇的伞似的垂下来……一到下午,干燥了,嘭地全掉下来了……要是掉得不巧,掉在细细的柱子之类上面,那立即就会被压垮……”

女人的话题,范围很窄。可是,一旦进入她自己的生活圈子,马上就会带来令人刮目相看的活泼。这大概是往女人心里去的通道吧。当然,那通道并没有什么特别诱人的地方。女人的话具有弹性,甚至能令人感到厚厚劳动裤 底下隐藏着的肉体。

终于,男人也用卷了口的铁铲,尽全力地铲起脚下的沙子来。 SF6H/E9YJ02ktzwXdtgWGx9zcr6IV4aL5ohUYt3+9uHca/8ZAR0nPqNCdUjNuIC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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