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宏观经济学篇

19 人均GDP是一个有用的比较工具

宏观经济学和国内生产总值:人均GDP较高的经济体,在很多方面都有较好的发展。

宏观经济学的观点是总合的、由上而下,它把整个经济视为一个大型有机体,内容包括经济增长、失业、通胀、贸易差额等。宏观经济的观点并非只是放大版的微观经济学(前面章节的主要焦点)。微观经济学关注商品、劳动力及资本的个别市场,以及垄断、竞争、污染、科技、贫穷、收入不均、保险和治理等议题,但它没有实际的语言来谈论国家的宏观经济问题,例如经济增长和贸易逆差。微观经济学可以解释为什么商品价格可能上涨,或者为什么公司可能雇用或解雇员工,但它无法掌握宏观经济的议题,例如整个社会的通胀或失业。此外,微观经济学没有讨论宏观经济政策,例如政府预算、预算赤字或者中央银行影响利率和信用的行为。

事实上,在微观经济学中出现的个人理性行为,当团体中的每个人都这么做的时候,有可能导致出乎意料的结果。想象你在人山人海的体育场里听音乐会,你想以更好的视角观赏台上的滑稽表演,所以你站了起来。然后,别人为了好好观赏,也站了起来,最后所有人都站起来了。每个人的行为都是出于微观经济、个人观点的理性行为,但最后宏观经济的结果是,没有人能得到比原来更好的观赏体验。

经济政策的四个目标

为了提供一个思考宏观经济政策的概括架构,我们将研究宏观经济政策的四大目标,然后以一个分析架构来思考目标之间的关系,再以两组工具来完成这些目标。

宏观经济政策的四个目标是:经济增长、充分就业、物价稳定和国际收支平衡。

讨论宏观经济政策的架构称作总供给与总需求模型,这个架构有助于构建宏观经济分析,并使我们能够分析经济增长、失业、通胀和贸易差额之间的取舍关系。宏观经济政策的两组主要工具,是财政政策和货币政策。财政政策是政府税收和支出的政策,包括政府预算和预算赤字。货币政策是指中央银行的政策,它会影响利率、信用以及社会上借款与放款的数量。

在正式探讨宏观经济学的主题之前,先应了解“国内生产总值”(Gross Domestic Product, GDP)的概念,它是一个国家经济规模的衡量标准。GDP的定义是:一个经济体一年内所生产的最终商品和服务的总价值。GDP可以根据生产与销售的商品价值,或需求与购买的商品价值来衡量。就定义而言,所购买与所销售的商品总数量是相等的,所以衡量GDP的这两种方式会得出相同的答案。

举例来说,2009年美国的GDP是14.2万亿美元。从生产面来看,13.4%是耐用品,例如冰箱和汽车;另外13.4%是非耐用品,例如食物和衣服;66.2%是服务;7.7%是公共基础设施建设(这些数字加起来超过100%,是因为大约1.1%的产品是存货,尚未卖出,所以未被计入产出)。很多人考虑经济时,首先想到的是耐用品(从工厂生产出来的坚固的东西),但非耐用的商品和服务,例如医疗、教育、金融服务、法律顾问、美发、修车、除草、打扫,以及照顾儿童等,占美国产出的一半以上。人们说我们生活在一个服务业的社会,指的就是这些。服务业占美国经济的比重已经持续增加了好几十年。

GDP的内涵

你也可以从需求面衡量GDP。2009年,美国家庭消费的需求大约占GDP的70%。当时,企业投资支出约占11%,但每年变化很大。政府支出约占GDP的21%,这个数字可能看起来有点低,因为联邦政府、州政府和当地政府加起来一年的总税收大约占GDP的1/3。但是,这个数字只代表政府直接采购的金额,政府用来照顾人民的钱(例如退休金和社会福利)是以消费的形式出现的。最后一类是出口和进口。出口是其他国家对美国产品的需求,它会加进总需求;进口则是美国对外国产品的需求,它会从总需求中扣除。最近几年,美国进口已经大大超过出口,这表示有贸易逆差,这个主题我们稍后研究。这里提供一个好用的速记法,如果你问一个经济学家GDP是什么,有时他会回答GDP=C+I+G+X-M,也就是:GDP=消费+投资+政府支出+出口-进口。

在实际操作层面,是谁在计算美国巨大的国内生产总值呢?答案是美国商务部管辖下的经济分析局(BEA),它会从各种调查和信息来源中收集资料,有些按月,有些按季,有些则按年。有时,政府的统计学家会先推估,在每季度结束后做初步估计,当所有数据收集齐后,再发布最终估计。每隔五年,BEA会回顾它在这段时期发布的所有结果并修正,有时会有大幅修正。

经济学家通常会关注人均GDP,也就是每人的GDP。这是粗略估计某特定时间和地区生活水平的方式。把2009年14.2万亿美元的GDP除以3.07亿人口,即得到每人46,000美元。人均GDP是一个有用的比较工具,因为它会自动调整不同国家或不同时间的人口差异。

下一个重要的估算项目叫作实际国内生产总值(real GDP),它是经过通胀调整后的GDP。假设在某一年,GDP比前一年增加了5%。统计学家在研究价格变化时,发现这5%的GDP增长中,有3%归因于通货膨胀(意即价格变高的缘故)。因此,剩下的2%才是通过生产实际增加的商品和服务。通胀的调整,对短期比较很重要,对长期比较更是不可或缺。

GDP在概念上仍然不完美,的确,所有的经济统计都有不完美的地方。因为GDP衡量的是买卖的商品,所以,会影响生活质量但没有买卖的东西不会直接纳入GDP,典型的例子是家庭生产。大约在20世纪60年代晚期到70年代早期,女性进入职场的人数激增,因此,过去在家里生产的很多商品和服务,例如供应三餐、家庭打扫与儿童看护,现在更有可能在市场上买卖而被纳入GDP。这是GDP的一个显著变化,它不会反映社会所生产的商品与服务数量的实际变化,只反映这些商品是在家生产的还是从市场上购买的。

此外,有很多东西会影响人们的生活水平与幸福感,但无法像商品般被量化。举例来说,如果每个人一周少工作10个小时,或每年有额外的两周假期,但产出仍然相同,GDP不会有任何增长。污染程度的变化也不会直接显示在GDP上,交通拥挤或通勤距离,除了其中的汽油、外卖咖啡等消耗品,也不会如同买卖的东西一般显示在GDP上。负面事件(例如自然灾害)可能导致一个城市大规模重建,这使得GDP在短期内看起来是增长的,但当地人的生活水平其实是明显降低的。预防犯罪的成本被视为GDP的一部分,但实际犯罪的成本(损失和破坏)不是。人们的平均寿命变长而且更健康,这件事无法用GDP以任何方式直接反映,只能在医疗服务的支出项目上纳入GDP。

即使是在GDP项目之内,怀疑论者也可能会问:相同价格的东西是否真的有相同的价值。举例来说,一袋土豆片和一袋新鲜的有机苹果的价值相同吗?《财富》杂志和色情杂志的价值相同吗?枪战电影门票和艺术博物馆门票的价值相同吗?GDP只是把买卖的东西加起来,它和价值判断无关。

最后要注意的是,GDP只包括成品,不包括投入制造这些商品的中间产品,例如投入制造汽车的钢材、投入制造椅子的木材等。如果你把投入制造汽车的所有零部件(如钢材或塑料)都加进来,就会重复计算。此外,所有权的移转也不会显示在GDP上。举例来说,GDP会反映你买的新车,但不会反映你卖给邻居儿子的二手车;会反映你建造新房子或装修旧房子的成本,但不会反映你卖的旧房子。你买卖的公司股票也不会被计入GDP,因为它没有创造任何东西,只是交换,只有股票经纪人的手续费被当作服务费计入GDP。股市的大幅涨跌对GDP也完全没有直接影响。

虽然有其局限性,但GDP对衡量经济状况来说仍是一个有意义的工具。人均GDP较高的经济体,在很多方面都有较好的发展。它们有更个人化的消费,不只是我们想到的奢侈品,还包括医疗和教育等服务。人均GDP较高的社会,通常也有较干净的空气和水,还有较高程度的个人安全。睿智的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罗伯特·索洛 (Robert Solow)曾经说过:“如果你必须追求某样东西,那实际国民收入最大化是个不错的选择。”

美国历年的GDP显示长期向上的趋势。经过通胀调整后,21世纪最初10年中期的GDP大约是1950年的5.5倍。1950~2010年,实际GDP每年平均增长3%,这并不表示GDP每年都是向上增长的。GDP呈现明显且持续的下滑,就叫作经济衰退(recession)。一些经济学家认为,GDP持续下滑六个月(也就是两个季度)就是持续性衰退(lasting downturn),但这个时间范围并非官方定义。经济衰退的起点和终点,不是由哪个美国政府机构来定义的,它们是由国家经济研究局(NBER)——这个非营利研究机构的一个经济学家委员会来定义的。

根据NBER的资料,1900~2010年,美国共发生23次经济衰退,即平均每五年就有一次经济衰退。经济学家注意到,2001年经济衰退之后,最近两次衰退(2001年和1990~1991年)的间隔时间较长,而且较温和。但2007~2009年的衰退非常严重,影响深远。因此,根据GDP的表现,用一句话来总结美国的宏观经济,那就是长期趋势向上,但这个趋势有时会被短期的负增长干扰,通常每十年内会有一两次。在经济环境中,政策目标应该是阻止或控制经济衰退,同时要奠定长期增长的基础。

20 为什么人们重视经济增长?

经济增长:长期来看,经济增长是唯一会影响生活水平的因素。

这里要问一个问题:你是比较喜欢生活在现代化的美国社会,有一般的生活水平与6万美元的家庭年收入,还是比较喜欢生活在1925年,同样每年赚6万美元,而这笔钱相当于2010年的80万美元?在你做选择前,先想想:1925年6万美元的年收入代表你非常富有,可以过上奢华的生活,有一栋大房子,有仆人和一切最好的东西,但你得以1925年的物质水平来生活,没有现代化的电信、交通和医疗条件。

你想过哪种生活?当我在各种场合提出这个问题时,人们通常会回答喜欢过目前的生活,两种生活的选择比例大约是2:1。当然,这个问题没有正确答案,但它说明了为什么人们重视经济增长,更甚于在某个时间点变得比别人富有。

经济增长会随着时间产生复利效果。年增长率的若干差距,会在一代或两代人后造成生活水平的巨大差异。预测一个经济体未来的价值(FV),公式是拿它的现值(PV)乘以“1+经济体的增长率”的t次方,t是年期数[PV(1+r)t=FV]。实际上,它和计算个人为退休生活而储蓄的报酬率的公式是相同的。经济复合增长率的计算过程,与利率复合增长率的计算过程完全相同。

让我们代入一些数字来看看它会怎样。想象你已经得知某个经济体每年增长1%,为了简化计算过程,我们假设它最初的GDP是100,其货币单位是该经济体的假想货币。10年后,它的GDP会超过110。25年后,GDP会变成128。40年后,GDP会达到149。这个结果不差,但也不令人惊讶。

现在我们来看每年增长率为3%的情况,这大约是过去几十年美国经济的平均增长率。每年增长3%,10年后,GDP会从100变成134;25年后,会变成209;40年后,会达到326。换句话说,每年增长3%,经过40年,该经济体的规模会达到最初的三倍以上。复利的力量会造成实际上的巨大差异。

注:这个表格中的数据是用公式PV(1+r)t=FV计算的,其中PV是该经济体规模的现值(在这个例子中,GDP为100),r是该经济体的年增长率,t是时间,而FV是未来值。

假如每年的增长率是5%,又会怎样?这是美国在经济情况很好时可能出现的增长率,很多国家(包括巴西和墨西哥)也持续拥有这样的增长率。每年增长5%,一个经济体最初的GDP为100,10年后,会达到163。25年后,会达到339,是最初的三倍以上。如果可以维持这样的增长率,40年后的GDP会是704,增加到原来的七倍以上。

最后,我们来试试经济增长率为8%的情况。老实说,8%就长期而言是上限了。这是20世纪六七十年代日本经济成长最快速的时期,以及中国最近数十年的增长率。我们来看看计算结果。有了8%的经济增长率,只要10年,GDP就会从100变成216,也就是说GDP会在10年内变成两倍以上。25年后,该经济体的GDP会从100变成685,在一个人的寿命范围内,甚至可以说是在一个人工作生涯内,几乎变成七倍。如果8%的增长率可以维持40年(从来没有哪个国家出现过,这里只是为了说明),GDP会从100增加到2172。换句话说,在一个人工作生涯内(从25岁到65岁),他可以看到该经济体增长了22倍。这是生活水平的巨大变化。

穷国可能追赶上富国吗?

这告诉我们,虽然年增长率看起来只有几个百分点的微小差异,但对未来会有巨大影响。长期来看,经济增长是唯一会影响生活水平的东西。

若一个国家的经济规模在起步时落后于其他国家,它能赶得上来吗?当然可以,前提是它能维持一段时间的高增长率。事实上,有些经济学家相信,以较低生产力起步的国家,也许可以利用所谓的“后发优势”(也被称为追赶式成长,catch-up growth)。因为落后国家可以复制和运用别人已发明的技术,不需要自己发明。目前看来,似乎全球低收入国家在未来应该能缩小其人均GDP与高收入国家之间的差距。

然而,这种情况在20世纪并不多见。从1870年到21世纪早期,国与国之间的贫富差距实际上是在扩大,而非缩小。1870年,全世界最富裕国家的人均GDP大约是最贫穷国家的9倍;到了1960年,全世界最富裕国家的人均GDP大约是最贫穷国家的38倍;1990年则是45倍。事实是,世界上最穷的国家在1870年的生活水平仅勉强糊口,当其他国家的经济在过去这段时期不断复合增长时,它依然停留在勉强糊口的水平。

国民收入低的这些国家,并不是因为全球化才变穷,而是因为和全世界其他地区几乎完全脱节。事实上,全球化和国际贸易曾经对日本、中国和印度等国家摆脱贫穷有莫大的帮助。若说全球化造成贫穷,就像在怪运动使你体重超标(其实是你没运动)。如果你没有参与,经济活动也就不可能对你造成影响。

如果说20世纪是高收入和低收入国家差距扩大的时代,那么21世纪会是差距缩小的时代吗?中国和印度等国在20世纪70年代是世界上的贫穷国家,近几十年来,其经济大幅增长。如果这些模范国家可以持续增长,并且有其他国家跟进,那么在下个世纪,富国和穷国之间的差距就会缩小。

对于穷国能否赶上富国,各方仍有争议,有些人认为差距会持续扩大。例如,我们无法确定非洲的生产力什么时候会突飞猛进,而有几个国家(尤其是在拉丁美洲)的情况似乎会摇摆不定。此外,如果一个经济体落后得很多,那它可能要花非常久的时间来追赶,我们可用长期经济增长效果的公式来说明。假设A国每年实际GDP为500美元,B国为3万美元。如果A国以某种方式在40年内维持杰出的8%的增长率,它的实际GDP会达到10,862美元。如果B国在40年内维持平凡的2%的增长率,最后其实际GDP会超过66,000美元。因此,经过40年,一国是爆炸式增长,而另一国是温和增长,结果B国的人均GDP只有A国的6~7倍,而非原本的60倍。即使是在最乐观的条件下,今后半个世纪,全世界最穷国家的生活水平仍然会严重落后于富裕国家。

生产力的三大驱动因素

经济长期增长的根本原因是生产力的提升,也就是说,每一工时的产出增加,或是每位员工的产出增加。生产力增长的三大驱动因素是:实物资本增加(意即有更多的资本设备让员工使用)、更多的人力资本(意即员工有更多的经验或更好的教育)以及更好的技术(意即更有效率的生产方式)。实务上,在市场经济的驱动下,这三个因素会一起运作。而生产力的标准算法是先计算每位员工增加的教育和经验,以及每位员工增加的实物资本设备。上述两个因素无法解释的其余经济增长,则归因于技术改善,“技术”是一个广义术语,指的是可以改变产品的各种创新。

在分析美国等经济体的增长原因时,经济学家发现,大约1/4的长期经济增长可以用人力资本增加来解释,例如更多的教育与经验。另外1/4可以用实物资本增加来解释,即更多可用的机器及工厂。约有1/2是因为新技术。如果你用类似方法分析低收入国家的经济增长原因,你会发现其教育程度和实物资本呈现快速更新,即生产力的增长主要来自实物资本和人力资本的增加,较少来自新技术。

20世纪五六十年代,美国生产力的增长率(每工时增加的产出)停留在每年3%左右。从70年代开始,生产力的增长率降到每年大约1.5%或2.0%,这种情况维持了25年左右,到了90年代后期才回升。在这25年间,美国遭遇了许多严峻的经济调整:高通胀率和高失业率,油价飙涨,国防支出大幅下降后又大幅增加,预算赤字增加。从长期来看,在这些问题中,生产力的增长趋缓是最明显的。假设30年来美国每年生产力的增长率降低1.5%,不考虑复合增长率,实际GDP将比原来减少近45%。若生产力增长没有趋缓,GDP将增加约50%,人们的薪资也会增加近50%。无论政府的目标是减税还是增加消费,人均GDP一旦增加近50%,目标就会更容易达成。

从20世纪90年代后期开始,美国经济的生产力开始提高。当时人们所说的“新经济”是建立在突飞猛进的信息技术发展上的。随着经济的衰退或复苏,生产力每年的增长也随之上下起伏,但1996~2010年,生产力的增长年平均可达2.6%。展望美国长期经济前景,最重要的是生产力的增长是否会掉回到20世纪70年代到90年代早期的缓步增长状态,抑或目前较高水平的生产力增长能否得以长期维持。

21 经济衰退,薪资很少会大幅下降

失业:劳动需求量下降,才会导致失业。

失业是什么?这个问题似乎简单到不需多费口舌。没有出去找工作的家庭主妇,是否该列入失业人口?如果有人对自己未来的薪资水平有不切实际的想法,而在等待一个永远不会到来的工作机会呢?明确定义失业,就可以解释这类问题。

美国官方的失业率由劳工统计局计算,每月调查并记录有多少人没有工作且正在找工作,不符合这两个条件的人则被归为“非劳动力”(out of the labor force)。大约1/3的美国成年人目前被视为非劳动力。

用这种方式定义失业,可以在不同时期提供一致性的定义,但其基本含义还是有争议。举例来说,一个人找工作找了很久都找不到,最后意志消沉而放弃了呢?如果这个人在被调查时回答“我没有在找工作”,那么他就不会被列入失业人口。如果有人只是在打零工,他在被调查时回答“我现在有工作”,其实他仍期待全职工作呢?这个人也不会被计为失业。如果有人在接受调查时没有据实回答,自称正在找工作,实际上却没有呢?他们会被计为失业,其实他们根本就是“非劳动力”。

相较于政府的统计,经济学家则以稍微不同的方式看待失业这件事。举例来说,在香蕉市场,一般而言,需求减少会导致香蕉跌价。然而,当经济衰退且劳动力需求量下降时,薪资很少会大幅下降,而会带来失业。经济学家认为,某人愿意以符合他的技能和经验水平的薪资行情来工作,但无法找到工作,才能算失业。根据这个观点,失业是指薪资因某个理由僵固在均衡点上方,使得劳动力的供给量超过需求量。

经济学家费尽心力研究,为什么薪资可能有“向下刚性”(sticky downward)及其政策含义。例如,当经济衰退时,工资可能不会下降太多的理由是,对一些员工来说,最低薪资法规或明确的劳动合约阻止了工资下降。然而,最低工资与劳动协议对美国社会的大部分劳工不会有影响。

因此,经济学家把注意力转移到员工和雇主之间的默认契约上(implicit contract)。对大多数员工而言,一段时期内的工资是相当固定的,也就是说,你的薪水在公司生意差和生意好的月份是一样多的。大部分员工偏好这种模式:如果公司生意好,他们不会被立即加薪,但如果生意差,他们也不会有立刻降薪的风险。公司也倾向于不削减工资,因为怕影响员工士气,尤其是绩效优良的员工的士气。如果公司调降工资,顶尖员工会发现自己很容易在别的地方找到工作。因此,当经济衰退且劳动需求下降时,公司宁可不削减工资,而是选择停止雇用或遣散现有员工。

我们现在要探讨只有经济学家才会质疑的问题:失业为什么不好?失业的代价是什么?

就个人角度来看,失业会伤害没工作的人。个人的损失不单是没有收入而已,远甚于此。失业会带来社会问题,从家庭的沉重压力到健康变差,甚至引起社会犯罪。从社会层面来看,失业会缩减国家经济规模。人们失业时,国家便失去了这些劳动人口的潜在产出。例如,2010年美国的国内生产总值大约是14.6万亿美元,每多1%的就业人口,就会增加约1%的产出,代表增加了1460亿美元。2010年的失业率徘徊在10%左右,也就代表损失了数千亿美元的产出。此外,失业还会增加民众对政府支出(福利及社会服务)的需求。

不可避免的自然失业率

经济学家把失业分成两类:自然失业和周期性失业。自然失业来自动态衰退以及员工就业与产业的变动。任何经济体无论是在什么时候,都会有员工换工作,有些新人正要进入劳动力的行列,有些人正要退休,而有些人因为各种理由暂时进入或离开劳动力市场。

在不断演变的市场经济里,这些自然的就业变化模式会在现行法规的环境中成为影响雇主与员工的因素。例如,如果雇主面对的法规(例如规定土地用途的区划法)使其难以或无法新设及扩大业务,那么雇主将不急于雇用员工。如果企业被要求提供某种福利给所有员工,那么企业将不太可能加人。而失业保险给付的金额多寡,也会影响人们的就业意愿。简而言之,自然失业是现代劳动力市场的必然产物,即使是在经济景气时,自然失业也无可避免。如果想通过公共政策改变自然失业,就要让劳工更容易找到新工作、接受职业训练或转换职业,甚至政府需要修订法律,以避免企业恶意解雇员工或裁员。

经济波动带来周期性失业

失业的第二个类别是周期性失业,“周期”是指经济从谷底到峰顶的经济周期。在经济衰退期间,很多企业无法达成它们的业绩目标。绝大多数企业为了保住原本的业务,不会选择削减工资,而是以减少雇用或降低劳动力需求来应对。

减少周期性失业的常见政策,是提高人们对商品和服务的需求,以对抗经济衰退,使企业有更大的动力雇用员工。政府有两个主要工具可鼓励支出,我们会在后面的章节详细讨论。一个工具是财政政策,利用减税来鼓励家庭和企业花钱,或是增加政府的直接支出。另一个工具是货币政策,中央银行可以降低利率,鼓励贷款买车或买房,以促使相关厂商雇用更多人。这些方法的优缺点,我们还会详细讨论。重要的是,你得记住:当经济遭逢严重冲击时(例如20世纪70年代油价飙升,或是90年代末期网络股崩盘,或2007~2009年的金融危机),这些政策工具都无法真正解决难题,充其量只能减缓冲击。

如果观察美国失业率在过去这段时期的模式,你会发现从20世纪50年代到70年代初期,失业率是相当低的,通常介于4%~6%之间。到了七八十年代,失业率则相对偏高,经济好的年份约6%,经济差的年份约8%。1982年,全年失业率达到近10%。90年代,又回到4%~5%之间。经济差的年份,例如2001年经济衰退后,失业率达到6%。2006年到2008年年初徘徊在5%左右,到了2009年年底又冲到了9%~10%,一直维持到2011年年初。尽管经济周期波动大,但基本的自然失业率似乎没有发生太大改变。美国的自然失业率一般介于5%~6%之间。

就像美国一样,欧洲的失业率在20世纪70年代和80年代初期明显上升。但是,在大部分欧洲国家,失业率在20世纪90年代甚至21世纪早期仍然偏高。为什么会这样?经济学家认为,欧洲的自然失业率偏高有几个原因。首先,欧洲国家的最低工资很高,工会更强大,更强烈地抵制裁员。很多欧洲政府要求企业提供多项福利,提高雇用成本,也限制零售业早上开门的时间。这些因素都使得雇用和工作的动力稍微降低,因而产生较高的自然失业率。英国和荷兰等国曾努力改革相关政策,使得失业率大幅下降。

当然,劳动力市场的议题不只是工作机会,还包括如何拥有好工作和合理的薪资。劳动力市场往往会随着时间把工资推向潜在的生产力水平。毕竟,若一个员工所得的工资超过其生产力,企业就会想裁掉该员工,或至少在其生产力提升之前不调高其工资。如果员工的生产力超过其工资,其他同业应该会愿意用更高的薪资挖墙脚。无论怎样,这位员工都会得到更高的薪水。因此,长期而言,工资增加的基础在于提升员工的平均生产力,亦即更好的教育投资、更好的实物资本设备投资,以及发明并采用新技术。一个国家若能把这三个因素结合在一起,就能达成使劳工工作好且薪资佳的理想目标。

22 通胀率走高会使市场运作不顺畅

通货膨胀:温和的通货膨胀,由于过度补贴所造成的通货紧缩。

通货膨胀会侵蚀薪水可以买到的东西。在市场经济的任一时间点,有些价格会上升,有些则会下降。但在通胀的情况下,很多必需品(例如汽油和食物)的价格会同时飙涨,多数家庭必须做出周期调整来应对。

通货膨胀,是指任一商品与服务的价格全面上升的现象。汽油价格调升30美分或电影票价提高2美元,这种个别变化不叫通货膨胀。为了衡量整体价格水平的提高,有必要收集很多不同商品价格变动的数据,并找到某种方式来计算平均价格水平的变动。基本的方法是定义“一篮子”商品,其中每个商品的数量代表一个家庭在某段时间内的典型消费。然后,你可以计算购买整篮商品(不是任一个别商品)的总成本随着时间而变化的情况。

使用一篮子商品作为衡量通胀的方式,这个构想很久以前就有了。最早的例子之一发生于美国独立战争期间,当时马萨诸塞州拟定给士兵发薪资的方式,大陆会议正在发行新货币,很难界定这些新货币实际上值多少钱。因此,马萨诸塞州公布,当士兵从战场上回来时,州政府会付给士兵5蒲式耳 玉米、68磅牛肉、10磅木材和16磅皮革,无论这些东西值多少钱。

各种通胀指标

通货膨胀有各种不同的衡量方式,取决于篮子里所选取的商品。例如,消费者价格指数(Consumer Price Index, CPI)是一个常见的通胀衡量指标,它由美国劳工统计局根据消费者支出调查(非常详细地调查家庭实际购买的东西)计算而得。另一个常见的指标是生产者价格指数(Producer Price Index, PPI),它是根据生产者购买的一篮子商品(例如钢材、石油及其他原料或设备)来计算的。还有一个指标是批发价格指数(Wholesale Price Index, WPI),它观察的是零售商支付的批发价格。GDP平减指数(GDP Deflator)则包括GDP的每个项目。

请记住GDP不只包括消费,还包括投资、政府支出与出口,然后减去进口。CPI和GDP平减指数,可能是你最常遇到的衡量方式。根据你想研究的问题,你可以为任何团体编制一个价格指数:例如,老年人购买的东西、穷人购买的东西,或是某种状况的人们购买的东西。

使用一篮子商品来计算通胀有个问题,就是篮子里的商品在现实中不会维持固定不变,人们不会年复一年购买一模一样的商品。其中一个理由涉及替代的概念,意即当一个商品的价格提高时,人们会从该商品转换到买其他商品。如果咖啡价格飙升,人们会买茶或碳酸饮料代替;若汽油成本上升,更多人可能会选择公共交通。这个篮子里的实际内容,会随着每个时期而变化。因此,衡量通胀时,应该使用的篮子是咖啡在价格较高时售出的数量,或是在价格较低时售出的数量,还是两者的某种平均值?不论是哪种方式,没有哪个篮子可以代表现实世界中需求不断转移的现况。

固定一篮子商品会发生的另一个问题来自技术变化。例如,想象篮子里的商品有一项是电话服务,后来移动电话进入市场。移动电话的价格可能看起来较高,但比固网的价格有弹性,所以还是有其吸引力。接着,智能手机、网络电话服务、视频电话服务兴起。如果只紧盯传统固网的价格,就无法把技术变化纳入考虑,从而漏掉了人们在实际生活中选用更好产品的开销,意思就是消费者比以前有更多选择。

1996年,由斯坦福大学的迈克尔·博斯金 (Michael Boskin)教授率领的著名经济学家团体,发布了一份衡量通胀的报告。据他们估计,当时的消费者价格指数高估了实际的通胀率,每年大约高了一个百分点,而这正是因消费品的篮子里没有考虑替代品和新技术。一个百分点可能看起来不多,但牵连甚广。假设某一年的名义GDP增长了5%,而通胀率是3%,因此实际的经济增长是2%。若通胀率被高估1%,当年实际的增长会是3%。每年实际的增长多出这一个百分点,经过几十年的复利,当然会对生活水平有巨大影响。博斯金的报告发布后,劳工统计局调整了统计方法,在一篮子商品中纳入一些替代品,并且随着时间以旧换新来适应技术的变化。此外,当这些因素引起的生活质量变化很大时(例如计算机和信息处理),劳工统计局会试着直接估计变化,并把这个变化恰当地加入通胀公式。这些改变确实减少了通胀高估的现象,但某些夸大之处仍然存在。

从1900年到1965年,美国的通胀率年平均约为1%。但是,通胀率在好些时候有极端波动。在第一次世界大战后及第二次世界大战后,通胀率有好几年达到两位数。这个现象的解释是,当一个国家有大量购买力却没有相对足够的商品时,通胀就会随之发生。例如,战后,多数士兵领到一笔补发薪资返乡,立刻大量采买各种商品。而20世纪,美国经历了经济大萧条下的大幅通货紧缩,1929~1933年间的物价平均水平下降了约1/3,因为当时的经济正好和战后的经济相反:大家都没钱,银行破产,无法贷款;不是过多的钱追逐太少的商品,而是没钱追逐商品,使得物价水平下降。

通胀不是洪水猛兽

除了这些例子,在20世纪60年代中期以前,美国的通胀普遍较低。在60年代晚期,通胀率开始攀升,1971年达到4.4%。当时,4.4%被认为是可怕的、有破坏性的通胀率,这使得保守的但大体上推崇自由市场的尼克松总统觉得有必要实施全国性的工资和价格管制,结果成效不如预期,导致了生产短缺以及反对价格管制的论战。到了1974年,工资和价格管制取消,通胀率急升,1974年是11%,70年代晚期再度达到两位数。

20世纪80年代初期,通胀回稳,稍后会讨论原因。当时的通胀率一般介于2%~5%之间,90年代下降到1%~4%,21世纪最初10年大部分时间介于2%~3%之间,只有2007~2009年经济跌到谷底时,通胀率接近零,当时消费者不花钱,银行不放款,因此没钱追逐商品。

通货膨胀为什么不好?这是经济学家才会关心的问题。消费者不想付高价,这难道不够清楚吗?但并不尽然。有种观点是:若各地同时发生通货膨胀,不一定是坏事。想象在某个晚上,神奇的货币精灵偷偷溜进每个人的钱包、每个银行账户、每台收款机、每张薪资支票、每个有钱的地方,然后把全部的钱都变成原来的两倍,第二天早上会发生什么事?每个人数着自己的现金大叫:“太棒了!”然后出去大采购。但所有商店老板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因此把每样东西的价格都涨成原来的两倍。所以,即使每个人的钱都变成了原来的两倍,人们也不会比以前过得更好(或更差)。

这个小故事的重点是,若所有的价格、工资、利率和银行账户的存款都以同等比例增长,而且这个比例是每个人都知道的,那么便没有人会在意。然而,在现实世界里,通货膨胀不是均匀分配的,且不容易预知,因此会有某些团体受益,并把成本转嫁给别人。比如,如果你的薪资没有随通胀上涨,那么你的收入购买力就会下降;如果你用5%的固定利率借钱买房子,而通胀率上升到10%,那么你就赚到了,因为你可以用通胀后已经贬值的原金额偿还贷款(附带提一下,目前为止,在美国用固定利率借钱的最大债务人就是美国政府,因此通胀能使政府所有负债的实际价值降低)。另一方面,如果你用5%的固定利率借钱买房子,当通胀率下降到1%或2%时,银行就赚了。如果你是持有大量现金的人(也许你把钱藏在地窖里),通胀会让你的财富略微缩水。就算通胀率相当低,长此以往也会造成很大的差异。

应对通胀而自动调整的过程称作“物价指数连动”。如果你的房子是利率可调的抵押贷款,那么利息就会随着通胀上下变动。美国财政部发行的指数债券(indexed bond),其支付的利息就会随着通胀率自动改变。有些工会合约规定工资应随通胀自动调整,称为生活成本调整(cost-of-living adjustment, COLA)。社保退休金也有COLA,它参考消费者价格指数做调整。物价指数连动,其实可保护人们不受通货膨胀的影响。

恶性通胀

通胀率走高,会使市场运作不顺畅,因为企业会发现其生产力的长期增长将出现困难。一个月内的通胀率达到20%,甚至40%以上,称作恶性通胀(hyperinflation)。恶性通胀最有名的例子,发生在20世纪20年代的德国 ,也发生在80年代的阿根廷 、以色列 和玻利维亚 ,以及21世纪初的津巴布韦 。这些国家的前车之鉴,让我们认识到放任通胀使其完全失控的代价。想象在这种情况下做生意,你在月初赚到钱,才到月底,这笔钱的购买力就缩水了40%。在这种情况下,如何减少通胀可能带来的损失,会比为客户提供更好的服务或提高长期生产力等任何努力都更重要。

20世纪70年代初期,生产力增长急速减缓,同时爆发通胀;在通胀受到控制大约10年后,生产力才恢复增长。上述两种情况同时发生可能不是巧合。斯坦福大学的著名经济学家约翰·泰勒(John Taylor)认为两者相关,而且通胀失控是这段时期生产力降低的原因之一。

在恶性通胀期间,消费者也会遇到麻烦。在购物时,人们会比较目前的价格和他们记忆中的价格,并根据目前的价格比预期高或低来取舍。当价格持续变动时,人们会发现自己生活在黑暗中,无法确定自己的消费决策是否正确。谨守个人或家庭预算几乎成了不可能的事情。基于相似的原因,政府的预算程序也变得毫无用处。通胀率偏高且持续波动,将导致经济活动失去动能。

为了充分了解对抗通胀的政策工具,你需要了解财政政策和货币政策,后面的章节会详述。在这里,我们可概略谈一下这些政策。

虽然较高的通胀率可能有很多不同的原因,但都和整个社会太多的钱追逐太少的商品有关。因此,对抗通胀的政策工具都会涉及抑制整体需求,使追逐商品的钱变少。对抗通胀的政策从来都不受欢迎,政府抑制需求的方法可能包括增税、削减政府支出、提高利率以抑制借贷。当通胀率是400%时,政府很容易取得民意共识去采取某种措施,但如果只有5%,那就有的争论了。

反对通胀的鹰派,企图让通胀维持在低水平,且认为政府应在通胀萌芽时就采取行动。经济的参与者(包括有购买决策与规划退休生活的人,以及目前有生产决策与长期投资决策的企业)都应该能拟订思虑周全的计划。若不想被通胀游戏赚走你的钱,就要先用固定利率借钱,再用通胀后的货币还钱。企业则要注意不要一心只想避免通胀,忽略了实际的生产力增长。

通胀问题的鸽派则认为,2%~5%的低通胀率并非洪水猛兽。首先,它能使工资不会僵固在均衡点上方。如果通胀率是4%,员工只加薪2%,其实就是变相减薪,但因看起来像加薪,所以不会伤害员工士气。温和的通货膨胀,由于过度补贴所造成的通货紧缩。通货紧缩会使目前的所有贷款额变高,且会造成违约欠款增加,导致经济增长停滞。最后,通胀问题的鸽派也认为,没有明确证据显示一个国家的通胀率可能会从2%、3%、4%甚至5%攀升到每年20%或30%。低通胀率,相形之下是容易处理的。

我查阅过的实证研究数据显示,年通胀率3%~5%对经济其实没有多大影响。有些经济学家认为全球很多中等收入国家发展得很好,经济快速增长,事实上其年通胀率高达10%、20%甚至30%。一旦年通胀率达到40%,大部分鸽派人士也同意确实会出问题。高收入国家的普遍目标,是把通胀率稳定维持在2%左右。这样的通胀率够低,可提供长期经济增长的稳定基础,同时也有一点缓冲作用,可避免通货紧缩的风险。

23 贸易顺差的真正意思是借钱给国外

贸易差额:贸易顺差与逆差,谈的是金钱的流向,以及向哪边的流动比较大。

很多经济统计资料常被误解,但没有比贸易差额(balance of trade)更甚的了。首先,大多数人是根据汽车和计算机等商品的出口和进口来思考贸易差额的。出口大于进口,该国就有贸易顺差(trade surplus)。进口大于出口,该国则是贸易逆差(trade deficit)。从这个概念切入是一个好的起点,经济学家称之为“商品贸易差额”(merchandise trade balance),但故事并非这样就结束了。大约20年或30年前,国际贸易指的是装满货物的轮船和飞机。如今,国际贸易涉及一国生产并在他国销售的每一样有价值的东西,电话客服中心和软件设计等服务可以设在印度或爱尔兰,美国员工可以和远地员工互动,就仿佛对方在隔壁大楼或邻近城镇一般。商品贸易差额,在整个国际贸易世界里,只是其中一个分类。

经常账户余额(current account balance)是单一统计值,可描绘一个国家贸易余额最全面的轮廓。该数据包括商品贸易,还包括国际服务、国际投资及所谓的“单边移转”(unilateral transfer)。单边移转是没有购买商品或服务却送出的款项,例如对外援助。利用美国经济分析局收集的2009年的资料,经常账户余额的四个类别概况如下:

·商品:美国出口10,460亿美元的商品,进口15,620亿美元的商品,导致商品贸易逆差5160亿美元。

·服务:美国出口5090亿美元,进口3710亿美元,导致服务贸易顺差1380亿美元。

·国际投资收入:美国支付4720亿美元给其他国家,从他国获得5610亿美元,导致国际投资收入顺差890亿美元。

·单边移转:包括美国政府对外援助、个人寄钱回家乡等项目,美国在这方面有1300亿美元逆差。

把这些数字加总起来,美国2009年的经常账户余额是4190亿美元的逆差。

从20世纪40年代到60年代,经常账户余额通常是顺差,到了70年代,通常是逆差。无论上述哪一种,当时的数字都很小,通常小于GDP的1%。但从80年代初期开始,美国的贸易逆差扩大,达到GDP的3%,在80年代后期和90年代初期缩小了一些,在90年代后期和21世纪初又开始扩大。到了21世纪最初10年中期,贸易逆差大约是GDP的4%或5%,对美国这样规模的经济体来说,确实是很大的金额。现在先记住这些信息,稍后我们将探讨贸易逆差为何会出现两波大增。

要了解经常账户余额的类别,你可以这样想:在贸易余额中,顺差代表金钱流入该国,而逆差代表金钱流出该国。当流出金额等于流入金额时,经常账户余额(也就是贸易差额)等于零。

出现贸易逆差时,金钱从该国流出而进入其他国家,美国最近40年几乎都是如此。钱跑到哪儿去了?它们确实没有回头来购买美国的商品和服务,没有付给外国公司的美国投资人,也没有以单边移转的形式汇回。如果发生上述任何一种情况,经常账户就不会出现贸易逆差!

有一个重点要牢记,当美国以美元支付进口商品时,像日本这样的生产者不想要美元,它要的是日元,因为其供货商需要日元来支付在本国生产的工资和采购费用。因此,出口商品到美国并收到美元的日本公司,要在外汇市场上把美元兑换成日元。日本出口商把美元兑换成日元后,这些美元跑到哪儿去了?这些美元最终会投资于美国资产,也许被拿来购买股票、债券或房地产,又或许存进了银行。然后,发行股票或债券的那家公司扩大在美国的营运,或是银行把钱借出并在美国购买、建设或投资,依此类推。金钱流到海外,且不以商品或服务的形式回来,表示它是以金融投资的形式流回美国。

对经济学家来说,贸易逆差真正的意思是,结算下来,一国是从国外借钱,而且有国外的投资流入。同理,贸易顺差真正的意思是,结算下来,一国是借钱给国外,且有对外投资的流出。贸易顺差与贸易逆差谈的不是商品的流向,对大部分经济学家来说,贸易失衡甚至和商品流向无关。贸易顺差与逆差,谈的是金钱的流向,以及向哪边的流动比较大。

国民储蓄与投资恒等式

如何把金钱的流向置入宏观经济的整体脉络?经济学家使用一个称作恒等式(identity)的工具,它在宏观经济的很多情况中都是一个有用的工具。就数学而言,一个恒等式是在定义上恒真的一个陈述。国民储蓄与投资恒等式始于一个基本概念:金融资本的总供给量必须等于金融资本的总需求量。

金融资本供给有两个主要来源:国内资金的储蓄加上国外资金的流入。金融资本需求也有两个主要来源:国内实物资本的投资需求和政府借款。

因此,国民储蓄与投资恒等式告诉我们,美国宏观经济有两大资金来源,且必须等于另外两大资金需求。根据这个观点,贸易逆差是一个额外的资金来源,这笔钱流入美国后,由企业或美国政府借走。

根据定义,金融资本供给量必须等于需求量,所以,这个方程式的一个要素变动,必定会导致其他要素连动。例如,如果美国政府借来更多的钱,资金需求量就会增加。这些额外的钱是从哪里来的?国民储蓄与投资恒等式显示,给政府的额外资金可能有三个来源:可能是美国政府借更多的钱,而国内企业可得到民间投资的资金变少;也可能是美国政府多借钱,而人民增加了储蓄;或是美国政府增加举债,而有更多的资金从其他国家流入。

为了找出这三个变化中哪一个是事实,必须跳出理论,直接看证据。

对美国来说,每年流入资金的结果是美国社会变成其他国家的债务人。例如,2008年年底,美国个人、企业和政府总共拥有19.9万亿美元的外国资产,而外国企业、外国投资人和外国政府总共持有23.3万亿美元的美国资产。换句话说,美国社会拥有的外国资产,比外国拥有的美国资产少了3.4万亿美元。

向国外借钱不一定是坏事。例如,19世纪的美国连年贸易逆差,当时刺激美国经济的铁路和工业,确实是由国际金融资本协助发展的。同样,在20世纪六七十年代,外资的流入刺激韩国经济快速增长,导致了巨额贸易逆差。只要未来有足够的经济增长来偿还贷款,向国外借钱确有其经济意义,但若无足够的增长,向国外借钱的结果可能更糟。20世纪90年代到21世纪初,阿根廷与俄罗斯等国有很大的贸易逆差,主因也是国际资金流入,但最后无法偿还。

未来的偿债能力才是重点

无论国家还是个人,借款后的挑战都是如何运用这笔借来的资金,使其产生充分的效益或回报以偿还贷款。例如助学贷款,基本的经济理由是这个学位在未来有用,能有较高的工资偿还学贷并且获利。一家企业借款建一座厂房,是预期新增产出带来的收益能够偿还借款。如果是借一大笔钱去度假,就不能增加未来的收入以偿还贷款。在我个人看来,21世纪最初10年中期,美国的贸易逆差相当大,其实,资本来源于国内资金会更好,因为增加的投资获利会付给美国社会而非国外。

用宏观经济来思考贸易逆差时,会出现一些有趣甚至出人意料的情况。例如,贸易逆差变得很大,意味着国民储蓄与投资恒等式的某个因素也在改变。可能是美国出现巨额预算赤字,使得贸易逆差流入的金钱被政府借款所吸收;也可能是美国的国内投资激增,并吸引了外国投资;或是私人储蓄率急剧下降,而外国储蓄大量涌入填补了缺口。上述情况都可能发生,至少要有一项发生,才能使国民储蓄与投资恒等式成立。

20世纪80年代,美国首次出现很大的贸易逆差,可能的原因是联邦政府的预算赤字很大。在某些情况下,联邦政府直接向国外借款,或是吸收了可获得的本国资金,使得企业在需要钱时必须转向外国投资人。也就是说,贸易逆差不一定是由预算赤字引起。举例来说,20世纪90年代后期,美国的预算赤字很小,多年都是结算盈余。那时,私人投资蓬勃发展(互联网兴起的年代)且民间储蓄率低,美国经济实际上是以大量流入的外资与贸易逆差资助这波投资热潮。该模式指出解决贸易逆差的问题与协助长期经济增长之间的一些共通性,减少贸易逆差(维持活跃的国内投资)需要较高的国内储蓄,提高经济增长率也需要通过较高的储蓄率让国内投资保持活跃。企图提高经济增长与维持合理贸易逆差的政策是相似的:都应该鼓励国内储蓄。

若贸易逆差本质上属于宏观经济(如果它和国民储蓄率、国民投资率、政府预算赤字等有关),那么你常听到的很多有关贸易逆差的论点都是错的。例如,人们常说:“美国之所以出现贸易逆差,是因为他国不公平的贸易惯例,比如封杀美国产品及出口廉价商品充斥美国市场。”根据前面的讨论,这些贸易惯例实际上与美国贸易逆差无关。再次思考美国贸易逆差在过去几十年的模式,若你认为是不公平的贸易惯例引发美国贸易逆差,那你应该知道,对外贸易在20世纪70年代相当公平,然后在80年代中期变得非常不公平,接着在90年代初期和缓了一些,在90年代后期又恶化,21世纪最初10年开始变得更不公平。虽然不公平的贸易惯例确实存在(例如,通过税务和法规,使美国出口的商品在其他国家较难销售),但没有证据显示不公平是因这种法规而引起的。关于限制美国出口商品或销售廉价商品至美国市场的贸易惯例,并不会使贸易逆差产生太大波动。

保护主义行不通

同样道理,保护主义(限制从国外进口商品)也不能解决贸易逆差的问题。若国民储蓄与投资之间有大缺口,将出现贸易失衡。保护主义被大多数经济学家认为是差劲的主意,因为它剥夺了一个国家的国际贸易利益(稍后将详细讨论),但这里的重点是保护主义不可能解决逆差,因为它没有解决宏观经济失衡的根本问题。

贸易逆差并非取决于较高的贸易程度,或是对世界经济有较大的开放性。在世界经济中,出口约占GDP的25%,出口高于GDP的25%的国家有较大的贸易逆差或顺差?或是出口低于GDP的25%的国家有较小的贸易逆差或顺差?其实都不是,目前数据并没有显示出这种关系。例如,美国近年来的出口约占GDP的10%或12%,而美国有着巨大的贸易逆差。日本有着类似的低出口额,大约占GDP的8%~10%,但它有巨大的贸易顺差。为什么?日本有惊人的高储蓄率,以及较美国稍低的国内投资。贸易差额这笔钱必须流向某处,而它是以贸易顺差的形式流出日本。

近年来,我们经常听到人们说双边贸易逆差(bilateral trade deficit),例如美国对其他国家(中国或日本)的贸易逆差。双边贸易逆差在宏观经济中并不重要。根据经济条件,理论上,美国应该会对某些国家有贸易顺差,而对其他国家有贸易逆差。在经济层面上,我们没有理由对每个国家都争取贸易平衡。

高收入国家通常有贸易顺差,因而会对低收入国家有净投资。但最近数十年来,世界各国对美国社会有净投资。这种情况没有前例可循,而且似乎不可能长期延续。在某个时间点,美国必将偿还这笔钱。世界各国的问题是,它们想要持有多少美国资产?到了一定的时间点,这些国家将不愿意在投资组合中持续增加美国资产,有些事情将会调整。若流入美国的外资变少,则必须降低预算赤字(亦即要加税或降低政府支出),或者要提高国内储蓄率(亦即要节制消费),或者企业要自备扩张资金。这些选择都不吸引人,但如果美国保持目前的高额贸易逆差,这三个选项的其中之一(也许三者)势必将发生。

24 短期看需求,长期看供给

总供给与总需求:对整体经济来说,总供给量必须等于总需求量。

制定经济政策时,同时追求四个不同的宏观经济目标(经济增长、充分就业、物价稳定、国际收支平衡)可能会引起混乱。经济学家和政策制定者必须自问,是否有可能同时达成这四个目标,或者必须在这些目标中做取舍。为此,我们需要一个有组织的架构来思考这个问题。最常见的基本架构,称作总供给与总需求模型(aggregate supply and aggregate demand model)。

总供给是宏观经济中所有产品的总供给,它受到潜在国内生产总值(potential GDP)的限制。而潜在GDP的定义是,当所有的资源或人力都被充分运用或就业时,社会所能生产的东西。就潜在GDP而言,周期性失业会是零,其余部分可以用自然失业率来解释。潜在GDP也称为“充分就业GDP”,表示工人和机器都被充分运用。

如果社会有能力生产的东西发生变化,总供给就会移动。总供给移动的两个主要原因是大量企业的技术发展以及生产条件发生剧烈改变。在生产力提升的状态下,潜在GDP与总供给会随着时间而逐渐增加。然而,生产条件的其他变化也会降低总供给。典型例子是美国在20世纪70年代以及之后偶尔也发生的油价急涨:当能源成本增加时,许多产业的生产成本便同步增加,这对于总供给是负面冲击,因为当油价飙高时,社会能够生产的东西就会减少。

供给创造需求?需求创造供给?

你现在可能已经知道了,总需求是指整个社会对各种产品的需求。我们可以把总需求定义为由五个要素构成,那就是C+I+G+X-M,我们用它们来决定GDP,也就是消费+投资+政府支出+出口-进口。在这些构成要素中,消费通常是GDP的最大构成要素,投资是变动最大的,政府支出也许是最直接的政策目标工具。出口与进口,则会受到其他国家经济状况的严重影响。

对整体经济来说,总供给量必须等于总需求量,但关于这些因素如何互动,各家有不同的观点。其中一个理论认为总供给驱动总需求,另一派则认为恰好相反。

萨伊定律(Say's Law)是以19世纪初期法国经济学家让-巴蒂斯特·萨伊(Jean-Baptiste Say)的名字来命名的,主张“供给创造其自身的需求”(supply creates its own demand)。这句话过度简化了萨伊的观点,但也算易读易懂。该理论指出,每当商品或服务生产和销售时,表示某人赚到了钱,无论他是生产商品的厂商,还是生产链上的供货商。基于这个理由,宏观经济意义上的供应价值,必定在社会某处创造了等值的收入及需求。支持萨伊定律的现代经济学家,称为新古典学派经济学家。

萨伊定律及新古典学派经济学面临的主要挑战是经济衰退。在经济衰退时,失败的企业远多于成功的企业,假如供给能创造其自身的需求,很难解释为什么会有经济紧缩。毕竟,假如总供给总是能创造充分的总需求,为什么还会发生经济衰退呢?平心而论,萨伊当时已充分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因此,他并不完全相信这个以他名字命名的法则。

相对于萨伊定律,另一个理论是凯恩斯法则(Keynes’s Law),它是以20世纪英国经济学家约翰·梅纳德·凯恩斯(John Maynard Keynes)的名字命名的,主张“需求创造其自身的供给”(demand creates its own supply)。这句话也是这位经济学家观点的一个粗略但有用的简化版。凯恩斯在经济大萧条时期撰写了《就业、利息和货币通论》一书,他指出,在大萧条时期,供给商品与服务的产能并没有多大改变。1933~1935年,美国的失业率超过20%,但合格的劳工数量没有明显减少。工厂倒闭了,但机器、设备和产能并没有消失。20世纪20年代发明的技术,在30年代不会凭空消失。因此,凯恩斯认为,经济大萧条以及很多一般性的经济衰退,不是由潜在供给(例如劳动力、实物资本和技术)下降引起的。相反,经济衰退是因为整个社会缺乏需求,以致厂商没有足够的动力生产。因此,凯恩斯认为,更大的总需求才能让社会摆脱经济衰退。

凯恩斯法则的主要挑战是什么?假如总需求是宏观经济面的关键,那么政府可以通过大量增加支出或大幅减税来促进消费,以刺激总需求,让经济尽可能增长。但社会在任何时间点能生产的商品数量确实面临限制,这取决于劳动力数量、实物资本、可获取的技术,以及结合这些生产因素的市场结构与经济制度,而这些限制也不会仅因为政府想增加总需求而消失。

短期看需求,长期看供给

在看重总供给的萨伊定律和看重总需求的凯恩斯法则之间,有一个看似可行的、务实的折中方案:凯恩斯理论强调总需求的重要性,它和短期政策更有关联;而新古典经济理论强调总供给的重要性,对长期经济更重要。这大概是当代经济学家的主流观点。

长期来看,经济规模的大小取决于总供给,也就是工人数量、工人的技能和教育程度、实物资本投资程度、主要生产技术,以及上述因素互动时的市场环境。

就短期而言,总需求可能会改变。举例来说,企业对经济前景悲观或不确定时,会延后一些投资计划。等经济好转时,企业就会回头着手被延迟的计划。此外,投资模式的上下波动与该国的金融体系有关。例如,在经济大萧条时期,很多企业和家庭无法偿还贷款,导致银行破产。事实上,1929年的24,000家美国银行中,到了1933年,只剩下约14,400家仍在运营。当这么多家银行倒闭时,可提供给企业和家庭的贷款机会也会减少,因而使总需求急剧下降。2007~2009年的经济衰退也是由金融危机引发的,房价泡沫破灭导致破产、濒临破产以及金融恐慌的浪潮。

如果整个社会的工资呈现刚性,工资的调整不足以应对经济的变化,那么总需求的短期下降也会导致失业。当产品需求减少(亦即出现经济衰退)时,企业不会立刻削减工人的薪资。它们更有可能停止雇用人手,或是遣散某些员工,这会导致失业,并使得总需求无法配合总供给的缓慢、长期增长。

有些经济学家已接受工资刚性理论,并把它延伸到价格。例如,很多公司每年印制一次或两次产品目录,价格不会随着市场每日波动,因此价格是刚性的。调整价格是一个复杂的过程,企业在采取任何措施前,都需要分析市场需求、竞争态势与生产成本。企业也想避免因价格不断变动而困扰或激怒客户。换句话说,价格变动会产生成本,经济学家称之为菜单成本(menu cost),所以必须小心规划。价格的确会反映需求和供给的力量,但根据宏观经济的观点,改变整个社会所有商品价格的过程(无论是向上还是向下)需要时间。如果某些市场的价格没有快速调整,就可能会出现生产过剩(商品堆积在货架上)或生产短缺(至少短期内商品会销售一空)的情况。

总需求对短期经济是比较重要的,而总供给对长期经济比较重要,这个概念留给我们一个问题:如何连接这两种观点?尽管经过多方尝试,但至今仍没有找到一个衔接萨伊定律与凯恩斯理论缺口的模式,足以在经济学界取得主导地位。

根据四个宏观经济目标,上面谈到的这些事情意味着什么?理论上,在尽善尽美的宏观经济中,总供给会随着生产力而稳定增长,而总需求会因为总供给产生收入而出现。总供给与总需求会亦步亦趋地前进,使得经济总是维持在潜在GDP的水平,此时的通胀率和失业率维持在低位。但是,在现实世界里,经济增长不是理所当然的,总供给与总需求也不会彼此协调。因此,经济增长有快也有慢,还有衰退、失业、通胀以及贸易失衡等种种状况。正因如此,宏观经济学在政策实施上极具挑战性。

25 菲利普斯曲线是一种短期现象

失业与通胀之间的取舍:失业率与通胀率,从长期来看没有任何的取舍关系。

低失业率与低通胀率——这两个宏观经济目标之间的取舍关系相当令人困惑,细心的读者可能已经注意到其中的危险。当总需求低于潜在GDP时,经济很可能衰退且劳工失业,但至少不会遭遇通胀。另一方面,当总需求开始增加,超出潜在GDP时,经济很可能处于低失业但高通胀的状态。当然,也有完美的妥协情况,我们称之为金发女孩经济(Goldilocks Economy):不过热、不过冷、刚刚好的状态,即潜在GDP的总需求恰好与总供给相匹配。

菲利普斯曲线之争

金发女孩经济偶尔会出现,例如20世纪60年代与90年代的大部分时间就是如此。考虑到现实世界中经济的复杂性,我们预期会经历高失业低通胀的时期,也会经历低失业高通胀的时期。这样的取舍关系是宏观经济政策的主要问题之一,称作菲利普斯曲线(Phillips Curve),是以经济学家威廉·菲利普斯(William Phillips)的名字命名的。他率先对这种取舍关系提出了系统性的证据。20世纪50年代,菲利普斯研究了英国60年来失业率与工资率的变动百分比(可视为通胀的衡量方法)的数据。他发现,这两个变量之间的特殊关系可以用数学方式描绘成一条曲线,坐标图的横轴是失业率,纵轴是通胀率,曲线本身从左上向右下倾斜。换句话说,这条曲线显示,经济倾向于从高通胀低失业移动到低通胀高失业,并且往返移动。

菲利普斯的数据显示了通胀率与失业率之间的取舍关系,它背后的经济逻辑是什么?总供给与总需求模型可以提供答案。原本经济处于潜在GDP水平,但后来总需求增加,导致过多的金钱和过多的需求追逐多于社会产量的商品。此时,周期性失业率可能接近零,总体失业率可能处于低位。然而,由于有这些需求,工资很可能因失业率低而被推高。在商品市场,会有太多的金钱追逐过少的商品。因此,在充分就业的情况下,更有可能引发工资通胀(wage inflation)与物价通胀。

反过来,当经济情况低于潜在GDP,处于衰退状态时,表示有失业劳工,而且有未充分就业的资源。当社会有大量失业者时,工人互争工作,工资维持在低位。在商品市场,太少的金钱追逐过多的商品,很可能造成生产过剩。在这种情况下,几乎不可能有任何通货膨胀。

菲利普斯曲线反映通胀率与失业率之间的取舍关系

菲利普斯采用英国资料的研究成果发表后,美国经济学家立即开始研究美国是否有同样的现象。用美国20世纪五六十年代的失业率和通胀率的历年数据制图,可以得出一条完美的菲利普斯曲线(你的数据似乎支持某个经济理论,这种感觉总是美好的)。但太好的东西总是难以持久,1968年,著名经济学家米尔顿·弗里德曼 (Milton Friedman)预测,菲利普斯曲线在长期不会成立,他在很多方面做了深入周到的论证。就本章的目的,我们可以把弗里德曼的思想重点归纳为:长期而言,经济总会回复到潜在GDP及自然失业率状态。弗里德曼有力地论证了失业率与通胀率从长期来看没有任何的取舍关系,只会有自然失业率,而唯一的问题是通胀率是高还是低。我们值得花一点时间思考弗里德曼提出主张的聪明与大胆,他跳出当时的既有证据和主流专业共识,结果证明他是对的。

过了没几年,曾经在20世纪五六十年代盛行的失业率和通胀率之间的关系,在70年代突然失效。记住,菲利普斯曲线预测的是通胀率与失业率之间的取舍关系。70年代,通胀与失业同时走高,当时是滞胀的年代,通胀率和失业率都几乎达到两位数。80年代,两者同步下降。在90年代,两者都低于80年代中期的水平。通胀与失业不但没有取舍关系,反而像是往同一个方向移动。

凯恩斯派与新古典经济学派之争

这是怎么回事?我们要如何解释菲利普斯曲线能吻合20世纪50年代与60年代美国失业率与通胀率的数据,但后来突然与70年代、80年代及90年代的资料不一致?看来最合理的解释是,菲利普斯曲线是一种短期现象,它可以持续一个或数个经济周期,但是长期来看,经济周期与周期性失业起起伏伏,只有根本的自然失业率持续存在,而伴随着自然失业率的是变动的通胀率。历史模式显示,近代美国的自然失业率约为5%~6%。失业率在过去40年一再回到这个水平,尽管通胀率异常波动,其间从2.5%一路上升到11%。因此,在几年内,确实有菲利普斯曲线反映通胀与失业之间的取舍关系,但在几十年内,经济持续调整重回自然失业率。长期而言,较高的通胀率对经济没什么好处。

我们所强调的短期与长期差异,反映了宏观经济学家之间的分歧。支持凯恩斯法则(需求创造其自身的供给)的经济学家,倾向于更注重短期几年内的经济周期;而支持萨伊定律(供给创造其自身的需求)的经济学家,更倾向于注重长期。

凯恩斯派经济学家强调,宏观经济有时无法调和总需求与总供给,供给大致稳定成长,但需求的波动较多,这是因为总需求的构成要素(例如投资与消费)会受限于各种非理性的压力。凯恩斯认为,投资会受到“动物本能”(animal spirits,是指没有经过盘算就贸然出手的冲动)的影响,再加上反复无常的消费者情绪、工资刚性与价格刚性,会导致生产过剩和失业。根据凯恩斯派的观点,经济在衰退初期或接近尾声时都不稳定。

此外,凯恩斯派关心的是,宏观经济可能会有很长的时间被困在潜在GDP下方,即使政府没有介入,经济在长期也会慢慢恢复到充分就业状态。但如同凯恩斯的名言——“长期而言,我们都已死去”,等待长期的结果要付出很大的成本,如果经济需要花时间重新调整,这对人们的生命与职业生涯来说都是很长的时间。因此,凯恩斯派经济学家倾向于支持政府积极的宏观经济政策,尽可能对抗失业、刺激经济以及缩短衰退与萧条的时间。

另一方面,新古典学派经济学家信奉萨伊定律(供给创造需求),往往强调经济会随着时间调整到潜在GDP的状态。在不考虑经济大萧条的情况下,他们相信当代的宏观经济是相当稳定的。过去几十年的数据显示,经济总会恢复到潜在GDP水平,此时的自然失业率为5%~6%。新古典经济学家承认经济大萧条和2007~2009年的大衰退一样,都是可怕的事件,但他们也相信,如果政府积极干预宏观经济政策,结果可能好坏参半,甚至造成更大的经济不稳定。新古典经济学家偏好宏观经济政策有清楚的实施准则,事先详细说明,这么做可限制政府的裁量权,也便于市场机制把各项规则纳入考虑。

当然,凯恩斯派经济学家与新古典派经济学家不是对每件事都意见不合。平心而论,凯恩斯派较倾向强调政府能如何帮助失业者,例如协助其找工作、再培训,或是暂时支持失业保险与健康保险等计划。相反,新古典经济学派可能主张弃用或重新拟定会妨碍企业增加雇用劳工、限制企业营业时间,以及其他可能阻碍厂商扩大经营的规定。

凯恩斯派与新古典经济学派都认为他们的主张能改善长期经济增长。新古典派经济学家强调经济政策的稳定性与可预测性,伴随着低通胀率,如何创造一个经济环境,让企业可以聚焦于创新和投资。记住,20世纪70年代初期生产力增长趋缓的时期,也是70年代高通胀的时期。除非通胀率在短时间内变低,否则生产力增长不会恢复。凯恩斯派则强调,经济衰退期往往是失业率高且实物资本投资低的时期。经济衰退不仅代表短期的经济损失,无法获取经验的工人、不能增加实物资本投资的企业,也将在长期经济增长中落后于人。

1987年的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罗伯特·索洛,针对长期增长与短期衰退对抗的议题,描述了宏观经济学家的双重做法:

从短期观点而言,我认为凯恩斯派的主张是好东西,确实比新古典经济学派的任何论点都好。从非常长期的观点而言,最适合用新古典主义的架构来研究,不必分心去注意凯恩斯派的主张。而从5~10年的观点而言,我们必须尽可能整合,找出一个可行的混合模型。

经济学界目前持续探索介于凯恩斯与新古典之间的“混合模型”。因此,我们应该记住的是,宏观经济政策应兼顾短期经济波动与长期经济增长。

26 政府的钱是怎么花的?

财政政策和预算赤字:财政政策是用来概括政府的租税与支出政策的一个专有名词。

尽管现实世界的经济有短期波动与长期发展,宏观经济政策仍试图将经济导上正轨,达成四个主要的总体经济目标:经济增长、充分就业、物价稳定以及国际收支平衡。本章的讨论重点将转到宏观经济政策的主要工具上。本章和后面两章将探讨财政政策,也就是政府的租税与支出政策如何影响宏观经济。随后的章节将转向货币政策,也就是中央银行如何影响国家的利率和贷款金额。

要了解财政政策的潜在力量,首先要知道政府预算有多庞大。以美国为例,最近几十年,联邦政府的支出占美国GDP的20%,而美国的GDP约占全球GDP的1/4。因此,美国政府的年度预算是全球GDP的5%。政府的支出占该国GDP的1/3、1/2甚至更高比例,在全世界都很普遍。因此,政府的庞大支出是值得关注的。

财政政策(fiscal policy),是经济学家用来概括政府的租税与支出政策的专有名词。虽然政府预算每年略有不同,但有些长期模式是可判读的。

钱花到哪里去了?

从支出面来看,美国联邦政府年度支出的主要类别是国防、养老、医疗(尤其是医疗照顾与医疗补助)以及借款利息,这些项目约占总支出的2/3。以2009年为例,联邦政府支出的18.8%是国防支出,19.4%是养老支出,21.7%是医疗支出,5.3%是利息支出,剩下大约35%涵盖预算里的其他项目。“其他项目”则包括农业、济贫计划、联邦政府员工退休福利、国际支出、太空科学、能源、自然资源、商业、住宅、社区发展、运输、教育培训、退伍军人福利、执法、政府运作费用(例如薪水与计算机)。

国防支出占美国GDP的比重略降,从20世纪50年代的10%下降到60年代的7%以及70年代的5%。到了80年代中期,比重微升,约占GDP的6.5%,在80年代后期与90年代稳定下降,2000年达到GDP的3%。然而,在21世纪最初10年,国防支出占GDP的比重回升到5%,社保退休金和医保支出占GDP的比重也逐年稳定增加。

在关于美国联邦政府支出的激辩中,某些项目的金额在联邦政府看来是小事。例如赞助国家艺术基金会,该机构的预算约为1.6亿美元,相较于2009年联邦政府总预算3.5万亿美元,这笔钱微不足道。很多人认为对外援助是政府支出中的一笔巨款,但它实际上还不到联邦政府预算的1%。相反,国防支出相当庞大,从“9·11”恐怖袭击事件以来一直在增长。联邦政府预算里最大的一部分是针对老年人的,包括社保退休金、医保与联邦政府员工退休福利,几乎占预算的一半。这种分布形态,有助于我们了解为什么联邦政府预算很难削减。削减国防支出、社保退休金及医保都是不得人心的选择,但它们是大宗预算,而其他项目都不够大,就算削减也不足以产生很大差异。

美国整体的联邦政府支出历年来呈什么趋势?首先,联邦政府支出占GDP的比重几十年来没有任何增加。回溯到20世纪60年代初期,联邦政府支出介于GDP的19%~22%之间,比80年代里根总统扩充军备时期的比重还高一些。90年代初期,政府支出约占GDP的21%~22%。在克林顿总统任内,比重稍微下降,2000年小布什入主白宫时,处于正常范围的低点。在小布什的第一届总统任期结束后,联邦政府支出回到长期范围(19%~22%)的中间地带。在2007~2009年的经济衰退期间,联邦政府支出的上涨超出历史范围,在2009年与2010年约占GDP的25%。但这两年的高支出是在特殊的经济情况下发生的,并未造成一种长期趋势(至少目前没有迹象)。

总之,很多人认为美国联邦政府支出数十年来不断失控飙涨,其实这不是事实。从占GDP的比重来看,美国联邦政府的支出在过去50年来差不多是一样的。

至于租税方面,联邦政府税收的主要类别是个人所得税、企业所得税、薪资税(用于社保退休金与医保)、消费税(来自汽油和烟酒),这些项目占总税收的95%。以2009年为例,联邦政府税收有43.5%是来自个人所得税,6.6%是企业所得税,42.3%是用于社保退休金与医保的薪资税,3%是消费税,1%是遗产税与赠与税,剩下的则由较小的税目组成,例如关税与杂费。

个人所得税是美国政府税收的最大部分,但仍不到总收入的一半。用于社保退休金与医保的薪资税,几乎和个人所得税一样大。事实上,由于高收入者支付的个人所得税较多,而每个有工作的人都要支付社保退休金与医保的税,所以,有超过一半的美国家庭在薪资税上的支出超过他们在所得税上的支出。

再来看看政治上有争议的某些税,例如遗产税,它占美国联邦政府税收的比重并不高。削减遗产税是不是个好主意见仁见智,但都不致大幅改变整体的预算情况。就像联邦政府支出一样,美国联邦政府税收占GDP的比重在过去几十年也没有任何上升的趋势。从1960年开始,联邦政府税收通常占GDP的17%~19%。这个比重在60年代略为降低,然后在70年代、80年代与90年代初期都相当稳定。90年代后期到2000年,联邦政府税收悄悄爬升到GDP的20.9%,这是1944年以来的最高水平。从历史资料来看,当时的联邦政府税收比重非常高,因此,在2000年总统大选时,小布什与戈尔都主张减税,并不让人感到意外。到了2006年与2007年,联邦政府税收占GDP的比重比18%高一点,相当接近历史平均值。2007~2009年的经济衰退使税收减少,2009年与2010年跌到15%左右。

在我们把支出面与税收面放在一起看之前,先澄清两个问题。首先,论者主张把社保退休金从联邦政府预算中抽离,毕竟它是用信托基金与个别的税收来经营的,但这不会改变社保退休金涉及法律强制课税以及国会决定支出的事实。你不能只是把这笔大约7000亿美元的税花掉,然后说:“这笔钱不是在我左边的口袋,而是在我右边的口袋,所以它对其他事情没有影响。”社保退休金与医保必须纳入联邦政府实际上所做的事情中。

其次,我们要花一点时间来探讨各州与各地的预算问题。如果把州政府与地方政府的预算合起来,大约是GDP的13%~14%,而联邦政府支出是GDP的20%。美国联邦政府、州政府与地方政府加起来的总支出占GDP的1/3左右。然而,州政府和地方政府支出的优先次序,与联邦政府支出是不一样的,尤其是在教育、刑事司法与基础建设方面。例如,州政府与地方政府的教育支出明显大于联邦政府的国防预算,也明显大于社保退休金的支出。我们将不考虑地方政府预算,因为地方缺乏宏观经济政策的执行力。联邦政府有能力管理预算赤字,相反,州政府与地方政府则根据预算平衡的原则运作。

政府预算中,每年的税收并不需要与支出完全一致。如果政府的支出超过它的税收,就会有赤字;若政府的税收超过它的支出,就会有盈余。看看过去半个世纪的赤字与盈余模式,20世纪60年代,美国政府大部分时间都在管理小规模的预算赤字,通常是GDP的1%以下。1969年是个例外,当年出现了盈余。70年代,联邦政府每年都有预算赤字,约占GDP的3%~4%。80年代,每年也都有预算赤字,在中期有几年超过GDP的5%。90年代中期,赤字突然锐减,令人震惊的是(至少对我来说),1998~2001年联邦政府出现了预算盈余。2002年,赤字再次出现,在21世纪最初10年中期通常是GDP的2%~3%,大致上与20世纪70年代的规模相同。2007~2009年经济衰退后,如同先前提到的,政府支出激增且税收下降。预算赤字暴增至历史高点,在2009年与2010年是GDP的10%。

当政府的支出超过税收时,要去哪里筹钱?答案是发行债券。你可能还记得,债券是一种金融工具,它有某个面额以及在特定时期内承诺支付的利率。假设预算赤字是5000亿美元,联邦政府就会发行5000亿美元的债券来填补缺口,然后再偿还。

政府预算如何影响宏观经济政策?

政府的税收和支出计划都要考虑如何设计,运用合理的成本达到政策的预期目标。在这里,我们不打算讨论个别政策,而是要探讨政府税收与支出的宏观经济学。我们特别想探讨的是政府预算如何影响宏观经济政策的四个主要目标。

第一个宏观经济目标是经济增长,它受到实物资本、人力资本、技术等长期投资因素的影响。政府借款与储蓄会与实物资本投资相关,它是国民储蓄与投资恒等式的一部分。这个恒等式说明,对整体经济而言,国内储蓄与外资流入(美国经常账户赤字的对立面)的资金供给量,必须等于实物资本投资与美国政府预算赤字融资的资金需求量。如果政府借了很多钱,就可能会减少私人投资可取得的资金,也可能会使政府和整体经济更依赖外资流入,因而扩大贸易逆差。另一方面,各个层级的政府的主要政策是建立人力资本,毕竟政府得提供教育以及新技术的研发资金。美国社会如果有更多的私人储蓄(这会使政府借款变少),就会对有长期回报的事情增加支出,这有助于长期经济增长。

第二个目标是:财政政策如何解决失业问题(无论是周期性失业还是自然失业)?应重新设计特定的、会影响雇用的税负以及帮助失业民众的支出计划,以降低自然失业率。另一方面,周期性失业与经济衰退有关,适当的财政政策可以增加政府支出或减少税收,以提升总需求,至少抑制周期性失业造成的失业增加。

至于第三个目标——如何降低通胀?记住,通胀是由过多的金钱追逐太少的商品导致的,此时总需求已经高于潜在GDP,因此整个消费价格都上升了。此时,财政政策可以通过减少支出或增加税收来降低总需求,这两种手段都会把钱抽出来,以避免通胀。

第四个目标是国际收支平衡。财政政策怎么会影响贸易余额呢?如前所述,因为政府借款与储蓄是国民储蓄与投资恒等式的一部分。事实上,政府借款是美国社会最大的资金需求之一。当政府资金需求量很高时(例如每年占GDP的3%或4%),会吸引外国投资。因此,高额的政府借款是和大规模贸易逆差有关的。无论是增加民间投资还是减少政府借贷,只要提高国民储蓄,就能让整个社会不那么依赖外资。

以上大致描述了财政政策的工具。就像你已经知道的,经济的短期目标和长期目标并非总是一致的,因此,在下面两章,我们将探讨这些工具的实际运作,先探讨短期,再探讨长期。

27 权衡性财政政策,知易行难

反经济周期的财政政策:租税是自动的、反经济周期的财政政策。

你可能已经注意到了,探讨宏观经济问题有两种时间范围:凯恩斯学派属于短期架构,而新古典学派则属于长期架构。本章将着重讨论短期、几年内的财政政策,通常是指从一次经济衰退结束到下一次经济衰退开始。

我们先来复习一下,总需求=C+I+G+X-M,也就是消费+投资+政府支出+出口-进口。在这个方程式中,有三个因素特别容易受到财政政策的影响,其中最明显的是政府支出,消费和投资也会受到租税政策的显著影响。减税可以刺激消费与投资,增税则会减弱它们。因此,财政政策有能力使总需求移动。

使社会的总需求增加或购买力提高的政策,称作“扩张性”(expansionary)宏观经济政策,或称作“宽松”(loose)的财政政策。扩张性政策包括减税与增加支出,两者都会使更多的钱流入社会。反之,用来降低总需求的政策,称作“收缩性”(contractionary)政策或“紧缩”(tight)的财政政策。增税或减少支出的政策属于收缩性财政政策,会降低社会的购买力。这种财政政策的基本目的是平衡经济衰退和扩张。

两种财政政策:自发性或权衡性

是否该调节支出或税收来影响需求,这个决策取决于当下的特定条件以及政治优先次序。重点在于提高总需求,使经济往某个方向移动。凯恩斯在《就业、利息和货币通论》一书中反复思考一个论点,他说政府可以“在旧瓶子里塞满钞票,将其埋进废弃的煤矿坑中,再用城里的垃圾掩盖填平,通过屡试不爽的自由放任原则,把它们留给私人企业再次挖掘出来”。他以盖房子为例,说明通过提供实际利益的方式来刺激经济是更明智的,只要你的目标是提高总需求,至于要怎么做,从宏观经济的观点而言,是次要的。

如果不是要对抗失业,而是要对抗通胀,就需要一个紧缩的财政政策来降低总需求。政府可以降低支出或提高税收,而经济理论并没有指出这两者的哪种选择或哪种组合在特定或一般情况下是最好的。我们稍后将回来讨论税收与支出这两个工具之间的选择。

反经济周期的财政政策可以用两种方式实施:自发性或权衡性。自发性稳定机制是指政府的财政政策在不需要动用法律的情况下,当经济衰退时自动刺激总需求,当经济扩张时自动抑制总需求。

为了理解这是如何自动发生的,我们先想象一下经济快速增长的情况。总需求很高,即将高于潜在GDP,此时我们担心的是通货膨胀。此时,适当的反经济周期财政政策会是什么?其中一个选择是增加税收,把一部分购买力从社会中抽离出来。在某种程度上,这件事会自动发生,因为税金占居民收入的一定比例。当收入提高时,税收会跟着自动提高。因为个人所得税是累进税制,人们每多赚一美元,所需缴纳的税金就会提高一点。当然,同样的过程反过来也有同样的效果。经济收缩时,人们应纳的税金会自动下降。这有助于避免总需求减少得太严重。因此,租税是自动的、反经济周期的财政政策,或者说它是一种自发性稳定机制。

在支出面,当经济增长时,该实施哪种反经济周期政策,实际上又会发生什么事?当经济扩张,接近潜在GDP时,反经济周期的财政政策目标是防止需求增长过快而导致通货膨胀。但是,当经济很好时,人们不太需要政府的援助计划,例如社会福利、医疗补助保险与失业给付。因此,当经济好时,这类政府支出会自动减少,从而发挥了自发性稳定机制。反之亦然,当经济不佳或衰退时,会有更多的人失业且需要政府救助。政府帮助失业者和穷人的项目支出会增加,使得总需求提高(或至少使它不会缩水太多),这恰好是我们想要的反经济周期的财政政策。

近年来的经济情势在这方面提供了几个例子。20世纪90年代后期网络经济蓬勃发展时,联邦政府税收出人意料地激增。克林顿总统提出的1998年度财政预算预测会有1200亿美元赤字,但当年的税收比预期多出2000亿美元,结果产生了690亿美元的预算盈余。同样,克林顿提出的1999年度预算预测2000年是预算平衡,结果盈余2360亿美元。1998~2001年的持续盈余,使得联邦政府税收增加。2000年的联邦政府税收占GDP的20.9%。这些出人意料的高税收并非新法规的结果,而是自发性稳定机制使然,它有助于预防经济扩张太快而引发通胀。

再来看相反的例子,2009年与2010年出现了非常大的预算赤字。小布什总统最后一次提出的预算是在2009财政年度实施的,当时预测2009年的税收占GDP的18%。但是,经济衰退浪潮席卷而来,导致该年的实际税收只占GDP的14.8%。部分原因是2009年奥巴马总统上任后通过了减税案,但主因是经济衰退的恶劣程度超乎预期。当年税收的意外减少也是一种自发性稳定机制,有助于缓和经济衰退的冲击。

拉长时间来看,系统性研究说明了历年来反经济周期财政政策的影响。约翰·泰勒研究了20世纪60年代到2000年的资料,他发现,一般而言,GDP减少2%,会导致财政政策的自动补偿机制将GDP拉回1%。

考虑自发性稳定机制以及税收与支出如何自动抵消经济的消长,就会出现一个争议:国会应该更进一步采取措施吗?国会与总统应该另外制定权衡性反经济周期的财政政策,在自发性财政政策之外,试图更加稳定经济吗?回溯到20世纪60年代甚至70年代,为数众多的经济学家偏好使用权衡性政策。80年代与90年代,主流观点向另一方摆动,转而怀疑这种权衡性政策是否有用或有效。然而,在2007~2009年的经济大衰退时期,权衡性财政刺激方案再次出现了。

权衡性财政政策的难题

为什么许多经济学家都怀疑权衡性财政政策?首先,它有时机的问题。自发性稳定机制内建于支出计划与税制中,因此它在经济衰退或复苏出现时可以实时反应。相反,权衡性财政政策要到问题发生时才制定,到那时可能已经来不及了。国会要等到经济衰退或通胀出现时才会着手处理,加上起草、辩论、修正、再辩论、再修正,以及最后政府预算表决(一年只有一次)的时间,政府将财政政策付诸实施至少要一年,到那时经济问题可能又有所变化。举例来说,奥巴马政府的振兴方案在2009年2月通过法案,根据国家经济研究局对经济衰退起讫时间的研究,经济衰退会在2009年6月结束。无论奥巴马振兴方案的优缺点为何,它实施的时间根本不够长,因此不足以成为终结经济衰退的主要因素。

权衡性财政政策的第二个困难是,它会引起不受欢迎的副作用。设想政府实施宽松财政政策以试图振兴经济的情况,政府可能会因减税与增加支出而提高预算赤字。但预算赤字高也表示政府可能会吸走很多钱,而这些钱原本可用于国内投资。另一方面,政府创造出的额外需求,可能会被引导到购买进口产品而非国产产品,改善了他国经济而非本国经济,还导致了更大的贸易逆差。

权衡性财政政策的第三个困难,在于政治的本质。自从经济大萧条和凯恩斯的著作问世以来,很多经济政策制定者都要求政府制定反经济周期的财政政策,亦即在经济差时花钱,在经济好时节俭。但政治上很难这么做,为什么?想象经济飞快增长的情况,税金像洪水般涌入,经济学家说:“不要花掉这些钱!要累积非常大的盈余,削减支出并提高税收。”这是一个很好的反经济周期政策,但它在政治上不容易获得认同。当经济萎缩且资金吃紧时,经济学家说:“这是大肆挥霍的良机,我们知道收不到税金了,管它呢,花吧!”但很多公民和政治人物会说,如果人们都在不景气时勒紧裤带过日子,那么政府也应该这么做。在经济好时节制政府支出,经济差时扩大支出,这种敏锐的洞察力不是一般政治人物能有的智慧。

第四个顾虑(适用于权衡性与自发性反经济周期政策)是,这些措施有点像得了重感冒服用阿司匹林:它麻痹人的神经,让人觉得舒服些,但它其实并没有直接治疗潜在的感染。20世纪70年代,美国经济因油价大涨而停滞不前;90年代后期,网络热潮过后,美国经济受到重击;2007~2009年经济衰退,房价泡沫破灭,美国经济受到金融危机的打击。宏观经济的财政政策并不能解决下列问题:如何使美国经济不易受油价冲击,或如何应对科技股或房地产的价格泡沫,如何设计不易受危机影响的金融体系。虽然财政政策或多或少可减轻经济衰退的痛苦,但经济衰退的根本问题仍然需要通过民间市场与政府部门来解决与克服。

最后要提醒的是,刚才的讨论并没有涉及由中央银行实施的货币政策。我们稍后会详细探讨,目前我只是说中央银行决定升息或降息,提供了短期管理总需求的替代方案。降息有助于刺激总需求,升息则会抑制总需求。此外,中央银行通常会比国会的反应更快,相较于迂回冗长的预算过程,调整利率几乎可以立即执行。因此,有些经济学家认为,中央银行与自发性财政稳定机制已足以解决大部分的短期问题,而权衡性财政政策应该留给特殊或长期情况使用。

到底是要通过租税面还是支出面来实施财政政策,这个问题通常要看党派立场。保守派通常倾向于采取减税的扩张性财政政策,以及削减支出的收缩性财政政策。自由派则偏好采取增加政府支出的扩张性财政政策,以及增税的收缩性财政政策。反经济周期财政政策的理论,在这场争论中并不偏袒任何一方。因此,当经济学家对如何实施宏观经济政策意见不一致时,其实大部分原因是党派立场不同。研究经济学的目的是帮你厘清政治抉择的范围,并在抉择中做取舍,而政治抉择这件事本身仍得由你来判断。

28 美国累积负债的长期前景很糟糕

预算赤字与国民储蓄:短期的预算赤字,在经济衰退期间不是一件坏事。

如同先前讨论的,2009年与2010年美国政府的预算赤字非常庞大,大约是GDP的10%。其实,预算赤字只有几年是偏高的,然后整体规模显著缩小(甚至转为预算盈余),相较于预算赤字在十年或更长的时间持续处于高位,两者会带来截然不同的问题。本章采取长期的财政政策观点,探讨预算赤字持续维持在高位将会怎样影响一国经济。

别忘了政府借款是国民整体储蓄的一部分。在美国,联邦政府是投资基金的两大需求者之一,另一个是私人企业,想借钱来做实物资本投资。金融资本的两大供给者是私人储蓄和外资流入。因此,如果政府预算赤字增加,以下三件事的某些组合必定会发生:私人储蓄增加,私人投资下降,或外资流入增加。

首先,我们来看预算赤字增加引起私人储蓄增加的可能性。有一个经济理论可以解释私人储蓄会随着政府预算赤字的增加而增加这件事,称为“李嘉图等价定理”(Ricardian Equivalence),它是以19世纪经济学家大卫·李嘉图 (David Ricardo)的名字命名的。李嘉图等价定理认为,当人们注意到政府预算赤字偏高时,便预期在未来某个时间点会增税,因此必须增加储蓄。以此理论模型推导,个人储蓄增加可能是为了提供资金作为政府借款,但这件事有什么证据?

预算赤字与私人投资跷跷板

世界银行(World Bank)经济学家的研究显示,李嘉图等价定理在某些时间和地方是成立的。他们估计,全世界增加的政府借款,大约有一半被更多的私人储蓄所弥补。但世界银行的研究也显示,这个理论在美国并不成立。举例来说,美国经济在20世纪80年代中期与21世纪最初10年中期的预算赤字都偏高,但都未见私人储蓄增加来弥补。20世纪90年代,私人储蓄的确随着预算赤字的下降而减少,但其实私人储蓄从80年代以来就逐年减少,因此似乎和赤字无关。如同俗话所说,即使是坏掉的钟,一天也有两次时间是准确的。每个理论都会偶尔正确,但不表示以后都有效,李嘉图等价定理并不能合理解释美国经济状况。

应对预算赤字增加的另外两种方式,就是减少私人的实物资本投资或扩大贸易失衡。

经济理论的“挤出效应”(crowding out)认为,如果政府借越来越多的钱来管理它的赤字,就会减少民间企业可取得的用于投资的资金。因此,政府借款增加意味着私人投资减少。相反,政府借款减少就表示企业可取得更多资金用于投资。

实际上,美国经济符合这个模式吗?私人投资向来大约占美国GDP的14%~17%。当预算赤字在20世纪90年代晚期(大约1998年)转为盈余时,美国经济的投资率也提高了,从1993年占GDP的14%上升到2000年的17.2%,也就是从典型的底部到达顶部。因此,在这段时期,政府有盈余且借款较少,私人企业便投资较多的钱。21世纪最初10年中期再度出现预算赤字,私人投资率也降低了,例如2003年预算赤字上扬时,投资占GDP的比例掉到14.8%。如同挤出效应理论所示,预算赤字与私人投资会彼此抵消。

先前讨论了投资有时会受限于凯恩斯所说的“动物本能”,其增减可能会过多且过快。在某种程度上,它应该会在20世纪90年代后期的繁荣年代发生。一般而言,新厂房与设备的实物资本投资是经济增长的根本原因之一,也是把新技术导入生产流程的关键方式之一。我们有理由相信,如果使预算赤字降低,企业会获得更多资金,而且会更容易采用新技术,这有助于长期经济增长。总之,预算赤字偏高的负面效应,就是挤出私人投资。

第三个理论称为“挤入效应”(crowding in),意思是政府大量借款会带来贸易逆差。我们已经讨论过政府借款会如何吸引额外的外国投资,对经济学家来说,这和拥有大规模贸易逆差是一回事。记住这里的整体模式:当20世纪80年代中期与21世纪最初10年中期美国预算赤字很高时,贸易逆差也很大。因为预算赤字与贸易逆差同时增加,故也称作“双赤字”(twin deficits)。然而,90年代后期的预算盈余并没有导致贸易顺差,因此,这两个赤字并非总是如影随形。相反,90年代后期预算盈余多出来的钱,流入了当时的投资热潮中,所以并没有减轻贸易失衡的情况。预算赤字与贸易逆差看起来的确是有关联,但它们不会亦步亦趋地并肩同行。

检视政府总负债

长期而言,一直在增长的贸易逆差不是任何经济体可以承受的。外国投资人想持有的一国资产是有限的,目前美国每年付给外国投资人数千亿美元,而这笔金额还在逐年增加。大规模贸易逆差也带来了经济混乱的风险。有一天,当世界各国不愿持有这么多该国资产时,该国经济将会受到冲击。举例来说,美元对其他货币的价值可能会长期持续下降,这可能会使在美国购买进口产品的消费者和依赖进口产品(包括石油)的企业非常不安。在全球化时代,将有很多企业面临这种情况。

短期内,我们没有理由去担忧预算赤字,尤其是当经济似乎处于潜在GDP以下时。有人可能会谈到扩张性财政政策要如何实施(减税或增加支出),或是它在特殊经济情况下的效果。从宏观经济观点而言,短期预算赤字(尤其是从自发性稳定机制而来的赤字),在经济衰退期间不是一件坏事。

但是,当赤字走高并且持续很长时间,会发生什么事?在这里,分清楚预算赤字(某一年发生的政府借款)与政府负债(好几年累积下来的借款)是有帮助的。政府负债是一个有用的衡量工具,它可以看出长期预算赤字的持续影响。假设政府负债4万亿美元,然后在来年累积预算赤字3000亿美元,那么在当年年底的总负债就是43,000亿美元。反之,有预算盈余时就可抵减负债余额。

衡量国债状况的标准做法是,用某一年的政府总负债除以GDP。这个计算使总负债有另一个用处,它和经济规模的比率使我们能逐年做有效的比较。20世纪有好几个时期,美国政府的借款快速增长。负债占GDP的比例在第一次世界大战后增加,在经济大萧条期间重演,然后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后的1946年达到高峰,是GDP的108%。到了70年代,负债占GDP的比例从高点下滑到25%。80年代一连串的高预算赤字使负债占比再次上升,1994年达到大约50%的高峰。伴随着90年代后期的盈余,负债占比下降,2001年达到33%。由于21世纪最初10年中期的赤字规模适中,负债占比略微上升,2008年达到40%。在2009年与2010年庞大预算赤字的推动下,负债占比在2010年达到63%。

美国累积负债占GDP的比例在2010年很高,以历史标准来看,这并非异常,但长期前景并不乐观。无党派的国会预算办公室(Congressional Budget Office)定期会做预算预测,该机构的预测很有可能成为未来立法的方向。2010年6月其所做的预测认为,负债占GDP的比例在2020年将达到87%,在2035年将达到185%。

在租税面,该预测认为税收占比只会缓步上升一点,在2035年达到GDP的19.3%,基本上仍在17%~19%的长期范围内。

然而,联邦政府支出占GDP的比例在2035年预期将达到35%,比历史平均值高很多。政府支出比例提高是由三个因素驱动的,医疗支出增加是最主要的,2010~2035年,该支出占GDP的比例将增加5.4个百分点(这个预测已把2010年年初通过的医疗改革法案的影响纳入考虑)。其次是社保退休金提高,2010~2035年该支出占GDP的比例将增加1.4个百分点。政府支出比例变高的第三个主要原因是支付利息变多,它们会在所有债务中逐渐累积。

胡佛总统有一句名言:“祝福年轻人吧,因为他们必承受国债。”但年轻可不是专利!再活一二十年,美国民众将面对更庞大的国债。

这份预算预测报告没有引起特别争议,跟美国政府主要的长期预测大致相同。如果社保退休金、医疗照顾、医疗补助与其他医疗计划如期增加,美国将面临很高比例的政府支出,政府将以大规模的、史无前例的增税或预算赤字来支付这笔钱,或是双管齐下。

造成美国长期预算赤字预测不乐观的单一最大因素是医疗支出。要强调的是,在2007~2009年经济衰退前或是2009年奥巴马总统上任前,长期预算预测已经相当糟糕了。2007~2009年经济衰退后的高赤字,使负债占GDP的比例急剧提高的情况提早发生了,但无论早晚,它终究发生了。

预算赤字或社会福利的取舍

前文提到的公共政策方案,没有哪个是容易推动的。大幅增加税收在政治上总是不受欢迎,美国的政治体系已经显示出无力控制医疗成本(这笔支出在几十年来急剧增加),也无力解决社保退休金的长期资金问题(这是几十年来大家都知道的事情)。削减联邦政府的其他支出来应付不断上升的医疗成本,看起来也不可行。

制定可增加私人储蓄的公共政策,是一个值得考虑的间接选择。这个方法若行得通,就可以提供更多的资金用于私人投资,也可以使经济不过分依赖外国投资。美国在最近几十年通过各种减税措施,例如个人退休账户计划与401(k)账户,试图鼓励私人储蓄。这些措施背后的概念是,储蓄者的这笔钱可递延到退休后才课税,这会增加储蓄金额,因而提高报酬率。然而,即使已经有这些账户计划,美国的私人储蓄仍然很少。

如果我们进一步采取激励之外的措施呢,比如法律要求的储蓄率?对于这个想法,政治上的保守派与自由派都有支持者,虽然他们使用不同的词语来各自表述。保守派说的是私人退休账户,用它来取代部分或全部的社保退休金和医疗照顾保险。虽然保守派的说话艺术倾向于强调“私人”,暗示这个计划给予个人更多的选择,但如果你仔细听,这些计划多会要求或强烈鼓励人们投入更多的钱。举例来说,其中一个建议是把你的社保退休金薪资税的1.5%移转到员工的个人账户,而员工也从薪水中提拨另外1.5%到同样的账户。这不像是鼓励储蓄,也许更像是贿赂,但目的是希望增加私人储蓄。

至于自由派,他们的这类提案称作自由派家长作风:专制地认定默认选项以鼓励私人储蓄,但你可以选择拒绝。它的概念大致上是每个人都会被要求拥有个人退休金账户或401(k)账户,每个人自动把薪水的5%或10%存入这个账户。你可以选择不存,但它假设大多数人无论如何都会接受这个预设计划,让金钱不断累积。同样,这种计划也很像鼓励人们储蓄。

美国预算赤字和累积负债的长期前景很糟糕,未来庞大预算赤字的梦魇难以想象。它们将消耗大量资金,并阻碍经济增长。我无法想象目前的趋势继续下去会怎样,但我也不能预见会有什么样的租税或支出政策可以大幅降低赤字。这个问题,足以让每位经济学家都变得谦卑起来。

29 金钱对我们没有任何用处,除非把它花掉

货币银行学:银行实际上是通过放款的过程来创造货币。

货币是什么?这似乎是个简单的问题,但答案其实出人意料地复杂。货币不只是你钱包里的钞票与硬币,也不只是在各种时空背景下,从珠子、贝壳到家畜等用作交易的东西。我们以西太平洋的雅浦群岛(Yap Islands)已经使用了好几个世纪的货币为例,这种货币至今仍有时用在大宗交易中,它实际上是车轮般大的石头,非常重,一个人搬不动,之所以被当作货币使用,是因为全部石头的所有权是公开的。如果你想买房子,向屋主开价六块石钱,若屋主接受了,你只要让所有邻居知道你拥有的这六块石钱现在属于另一个人就行了,不需要搬动这些石头,每个人都知道(或者很容易问到)它们属于谁。有一次,雅浦人运送一些石钱经过海湾,结果运送这些石头的船沉了。这事起初看起来是个大灾难,但岛民很快意识到这根本没关系。他们知道有多少块石钱,也知道它们在哪里(即使沉到海底),因此仍然可以说谁拥有那块石钱。人们不需要看到或摸到石钱,一样可以使用它。

这个货币制度听起来很疯狂?但这基本上就是国际上行之有效的货币运作方式。长期以来,美国把大部分黄金安置在肯塔基州的诺克斯堡。诺克斯堡的黄金很难搬动,如同雅浦群岛的巨大石钱,人们只是持续记录哪一堆黄金属于谁:这一堆曾经属于A银行,现在属于B银行;那一堆曾经属于法国,现在属于英国。黄金实际上在哪里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要清楚谁拥有什么样的购买力。

货币的三种功能定义

如果雅浦群岛的大石钱或诺克斯堡的黄金从未被移动,有个奇怪的事实是:它们是否真的存在根本不重要,只要我们持续追踪谁欠谁多少钱,实际上的钱(亦即我们用来买东西的那些硬币、钞票和支票)就可以完美地发挥作用,不一定要有某种实体资产来支持,例如一堆石头(即使是黄金打造的)。因此,经济学家不是用货币形式来定义货币,而是把社会上具备下列三个功能的任何物品定义为货币:交易媒介(medium of exchange)、价值储存(store of value)、计账单位(unit of account)。

交易媒介是可以拿来交换任何待售商品的某样东西。举例来说,美国的纸币上有一句话:“这张钞票是可以清偿政府与民间的各种债务的法定货币。”换句话说,如果你欠债了,依法可以用这些纸来还债。如同美国幽默作家安布罗斯·比尔斯(Ambrose Bierce)所说:“金钱对我们没有任何用处,除非把它花掉。”

作为价值储存的工具,货币是可以暂时持有而不会失去有效购买力的物品。当你收到货币时,你不需要立刻把它花掉,因为它在明天或明年仍然可以保值。相较于保存实体商品(例如罐头食品或冰箱),在价值储存上,持有货币确实是更好的方式,而且在未来某个时间点要交易使用也更容易。这并不表示货币必须具备完美的价值储存功能,例如在通胀时,货币的确会减损一些购买力,但只要仍被广泛用作储存价值的媒介,它就仍然是货币。在恶性通胀的情况下,货币几乎不能再称为货币,因为它再也不能储存价值。

货币的最后一个功能是作为计价单位,意思是大部分商品的价格是用货币来衡量的。货币是整个经济的价值衡量标准,使居民、企业、经济学家、政府统计学家有一种方式衡量并比较他们遇到的每样东西的价值。

如果要把某样东西当作货币,那它必须满足这三个功能。房屋可以提供价值储存的功能,它可以累积价值,而且你可以卖掉它。但是,房屋不能作为交易媒介,你不能在买车时付给汽车业务员一间卧室;房屋也不能作为计价单位,你无法计算一磅鸡肉值多少间浴室。因此,房屋不是货币。

在赌场里,筹码也许可作为货币,你可以用筹码来交换食物、饮料、房间或是纪念品,它可以作为你遇到的每样东西的计价单位和价值储存工具。但是,一旦你离开赌场,筹码便再也不是货币了,因为你无法用它来交换大部分的东西。

货币的最大优点在于它避免了以物易物,也就是用一个商品或服务来交换另一个东西。在一个现代、先进且高度专业化分工的社会,以物易物并不是一个协调大范围交易的适当机制。在没有货币的社会,两个人之间的交易需要经济学家所说的“双重需要巧合”(double coincidence of wants),也就是一个人想要的东西是另一个人可以提供的商品或服务。例如,如果会计师想要一双鞋,那他必须找到某个人,那个人有一双适当尺寸的鞋,并且愿意用这双鞋来交换会计服务。在有着成千上万种不同的工作与数百万种不同商品的现代社会,如果你东奔西跑,为你想要的每样东西寻找交易机会,那将是非常困难且累人的事情。货币可以解决这种问题,而且进一步容许更广泛的劳动分工、专业化以及交易量。货币是一种润滑剂,可协助经济交流的引擎顺畅运作。

M1与M2

政府统计学家有其定义货币的方式,他们使用一系列的定义,我们称之为M1和M2。M1货币包括通货(硬币与钞票)、旅行支票与个人支票账户。2009年,美国M1货币的总金额大约是1.7万亿美元。其中大约一半是通货,另一半是支票账户,只有一小部分是旅行支票。

M2是更广义的货币,是由M1加上储蓄账户构成的。储蓄账户大致可定义为银行活期存款,你无法用它直接开支票,但可以用其他方式(例如自动提款机或银行)轻易存取这笔钱。M2货币包括货币市场基金、某些极安全的投资以及小额(低于10万美元)定期存款(CD)。关键在于,你可以提取并花费M2里的钱,但你需要找到提款机,而且也许有手续费,而M1则可以随手支用。2009年,美国M2货币的总金额是8.5万亿美元,其中包括M1的1.7万亿美元。

要注意的是,通货(硬币与钞票)只是货币总供给的一部分。通货只是M1的一半、M2的1/10左右。因此,当你要谈现代社会的货币时,不应只想到钞票与硬币,应该想的是银行账户。

常见的问题是:信用卡与借记卡属于哪一类货币?它们要如何计入金融统计?答案是,它们不是货币。信用卡只是短期借款的一个方法。借记卡则与银行支票账户关联,该账户已经是M1的一部分。各种卡片并不会改变实际的货币金额,就像你抽屉里有300张未使用的支票,并不表示它们会比100张未使用的支票更值钱。信用卡与借记卡是付款的方法,不是所支付的货币。

重点是,货币是和银行体系纠缠在一起的,现今的大多数货币是以银行账户的形式存在的。要了解货币,我们需要了解银行及银行体系。用经济学术语来说,银行是金融中介机构(financial intermediary),银行接受存款且承担放款,所以,它介于存款人和借款人之间。银行从承担放款中得到利息收入,并付利息给存款人以及支付各种营运费用。

2009年,美国银行业的总营收超过8000亿美元,其中大约3/4(6000亿美元)来自借款人付给银行的利息,剩下的1/4来自手续费。手续费一直是银行逐年增长的收入,尤其是用复杂的偿还条件安排放款的大型银行。费用也差不多,2009年,美国银行业的总费用略低于8000亿美元(2009年经济低迷,当年整个银行业的利润接近于零)。那一年银行业的费用,将近一半是营运费用,也就是薪水、办公室与设备,约1/3是付给存款人的利息,剩下的则保留给坏账和税金之用。

上述营收与费用清单,应该有助于厘清银行在什么情况下可能破产。例如,如果大量的借款人都拖欠贷款(也许是因为经济不景气,人们的收入比预期减少),银行就可能会破产。如果银行以固定利率承担大量贷款,一旦遇到利率行情走高的情况,它们就遭殃了,因为此时银行从贷款人处收到的利息是以双方协议的较低利率支付的,但银行向储户支付的是较高的利息。

在一个健康的经济体中,因经营不善而亏损的银行应该退出市场,就和其他经营不善的企业一样。毕竟,如果一家银行退出市场,其他银行可以继续接受存款与承担放款。但是,当很多银行突然同时遭遇财务困难时,整体经济就会受到伤害。真正的金融危机发生时,社会可获得的贷款会减少,银行可能会变得连短期放款也不愿承担,使货币难以扮演经济运转中润滑油的角色。

实际上,银行是通过放款的过程来创造货币。为了了解它是如何发生的,我们来想想你从银行贷款中(例如购房或购车时)得到的货币发生了什么事。首先,你把借来的钱付给某个人,他收到这笔钱,存入自己的银行账户。第二家银行用这笔存款做什么事?它会把这笔钱贷放给其他人。其他人拿到贷款后,在购买东西时会把这笔钱付给某个人,于是这笔钱又会存入另一家银行。银行体系是放款与存款的一个网络,其中放款形成存款的基础,存款又形成放款的基础,如此往复。这个过程创造了货币,因为如同之前我们讨论的,货币就是银行账户里的钱。因此,当货币一而再,再而三地贷放出去时,社会上就会有更多货币。

银行依法必须持有一部分存款作为准备金。当银行拼命放款时,由于这些放款造成购买力增加,社会将会出现大量的总需求。反之,如果经济不景气,银行可能会决定减少贷款,因为它们害怕这些放款收不回来。此时,社会的购买力和总需求会减少。放款金额减少,将会对整个社会的经济活动造成影响。

因为货币、银行、贷款、借款密切相关,所以政府会想对货币量与放款量施加一些影响。政策制定得好,将有助于总需求在未来的增长速度与总供给和潜在GDP保持一致。这样,宏观经济就可以保持平衡状态,而且可以接近金发女孩经济状态——在这个世界里,每样东西都恰到好处。但如果银行、放款、借款变得反常,以致总需求下降,跟不上总供给的步调,就可能出现经济衰退或通货膨胀。下一章,我们将讨论中央银行。再下一章,我们将讨论货币政策实际的运作方式。

30 中央银行既有权力,也有责任

联邦储备委员会的权力:美联储主席是世界上最有权力的经济要角。

谁是世界上最有权力的经济要角?美国是全球最大的经济体,所以你可能以为最有权力的经济要角是美国总统。虽然我们在直觉上会想到总统掌控外交政策,但所有的税收与支出法案在总统签署之前必须先经国会表决通过。也许最有权力的经济要角是类似沙特阿拉伯领导人这样的人,因为他可以控制石油产量,影响全球油价;又或许是个中国人,因为该国经济快速增长。但即使是这样,个别的领导人也无法控制所有经济活动,何况他们还受到自己所属政党团体的种种限制。

美国宪法第一条第八款赋予国会权力,可铸造货币并调控其价值。1913年,国会创立美国联邦储备银行(Federal Reserve Bank, Fed,即美联储),把上述权力委托给该机构。美联储主席对货币供给与利率有很大的权力,而且在每天或每年的工作中,这项权力不会直接受到国会或总统的限制。我们可以有充分的理由说:美联储主席(美国中央银行行长)是世界上最有权力的经济要角。

全球各大经济体和大部分的小经济体都有中央银行。其中一些较知名的中央银行有欧洲中央银行(在欧盟采用欧元时,它取代了欧洲的很多国家银行)和英格兰银行(因为英国不使用欧元,而使用英镑)。日本银行与中国人民银行也各自扮演了该国中央银行的角色。

美联储如何主宰全球市场?

美国联邦储备银行是一个准政府机关,亦即它是在实际上由民间银行拥有的组织里,融入政府派任与法律规范。从国家层级来看,美联储是由所谓的管理委员会(Board of Governors,即联邦储备系理管理委员会)来经营的。该委员会包括七位成员,每位都是由美国总统任命并经参议院同意的。成员任期是根据政治独立性来设计的,每一任期14年,比任命他的总统任期还长。成员任期是在偶数年的1月31日到期,且每位委员只能服务一个完整任期,因此14年后,七位委员将会整体轮换。然而,14年任期实在太长了,以至委员经常在任期届满前离开。如果有人被任命替补缺位,他可以重新计算属于自己的14年完整任期。美国总统会在委员中指定一位出任委员会主席,虽然委员是由总统任命并经参议院同意的,但任命后他们与日常政治并不相关。

美联储(或任何中央银行)的主要工作是制定货币政策,这有别于国会制定的财政政策。货币政策是指货币供给的扩张或收缩,其目的是助长或抑制总需求。中央银行有三个传统工具,可在银行与货币的架构内运作:法定准备金(reserve requirement)、贴现率(discount rate)、公开市场操作(open market operation)。还有一个因2007~2009年经济衰退而开发的工具,称作量化宽松(quantitative easing)。以下将逐一探讨这些工具。

法定准备金是银行不可贷放出去的存款比率。每家银行都被要求在中央银行储备一些存款,实际上,银行必须把这笔钱存入中央银行。

当法定准备金率提高时,每家银行可贷出的货币变少,这也使得民间可获得的贷款减少,而且总需求会缩小,市场利率也会因此上升,使借款变得较没有吸引力。相反,当法定准备金率降低时,每家银行可贷出的货币变多,银行可以扩大放款,这会扩大总需求。市场利率应当会跟着调低,使借款的代价降低。

举例来说,2003年美联储要求银行的支票账户与储蓄账户,金额在4130万美元内,必须保留其中的3%作为准备金,超出4130万美元的部分,则必须保留其中的10%作为准备金。法定准备金的规定几乎每年都有小幅变动,也许是上下几百万美元的浮动,实际上,对银行准备金有大幅影响的变动相当少。这个货币政策工具不常用,至少在美国是如此。

再贴现率是央行扩大或抑制放款的另一种方式。想象一种情况,银行已经贷出大部分甚至全部可贷资金,恰好接近法定准备金率的边缘。如果这家银行刚好处于边缘,而它要到当天营业结束后才能知道是否贷出太多资金或还没超过法定准备金率,而某人可能在银行关门前上门,取出或存入一大笔钱。如果银行算错了,导致它不能满足法定准备金率的要求,那它就需要在很短的时间内(理论上是隔夜)借钱,来平衡放款和存款,以符合法定准备金率的要求。银行经常为此互相借钱,如果银行为此向中央银行借钱,所需支付的利率就是再贴现率。

再贴现率如何影响银行的行为?如果中央银行提高再贴现率,就会鼓励银行手头持有货币,不会太冒险走在法定准备金率的边缘,因为借钱补足法定准备金会使资金成本变高。为了在法定准备金率附近维持一点缓冲空间,银行会少贷出一点钱,这就减少了市场上的货币数量。相反,如果中央银行降低再贴现率,银行就不会太在乎走在法定准备金率的边缘,因为如果真的算错了,借钱补足差额的代价并不高。这样,银行就敢贷出更多钱,增加市场上的货币供给。

虽然再贴现率是一个非常好的货币政策工具,但在实务上,中央银行用再贴现率贷出的钱并不多。在银行向央行借钱填补它的法定准备金之前,常见的做法是先向其他银行借钱。美国银行在过去几十年,直到2007~2009年经济衰退前,都不常向美联储借钱,所以再贴现率并没有改变太多。

2008年以前,公开市场操作向来是货币政策的主要工具。所谓公开市场操作,是指中央银行购买或销售债券,以增加或减少货币供给。我们来探讨一下其运作方式。银行持有资产,它们收到民间存款后,需要用某种方法把这些存款拿来投资。这些存款有些转为放款,当人们还贷款时,银行会收取利息。此外,大多数银行还持有一定金额的债券,通常是政府债券,它们也从债券中赚取利息。

美联储买卖债券的对象是银行。记住,债券不是货币,不是M1或M2的一部分。银行若把存款人的钱拿去买债券,银行并不能贷出这些债券。若美联储购买债券,银行就会拥有现金而非债券,而且可以增加其放款金额。这样,银行的放款量与信用就会提升,总需求随之增加。如果美联储把债券卖给银行,就会减少银行的现金,使银行放款减少,这意味着民间流通的货币变少,总需求会下降。

最近几十年来,公开市场操作一直是美国最常用的货币政策工具。其中一个理由是,改变法定准备金率与再贴现率,需要预测银行将会如何应对这些规则的变化。这是一个不确定的过程,没有人能完全确定银行会如何应对。但是,通过公开市场操作,美联储决定买卖特定数量的债券,就能根据市场利率的变化来看结果,然后决定买卖更多或更少的债券。

通过公开市场操作来买卖债券,是由联邦储备委员会管辖下的联邦公开市场委员会(FOMC)来决定的。FOMC由12位成员组成,包括联邦储备委员会的7位成员,以及全美各地银行的5位代表。因此,公开市场操作不只是由政府任命者来决定的,全美银行业者也参与其中。

量化宽松初试身手

货币政策工具的最新方法是量化宽松,过去只是理论,2008年以前从未在美国使用。它可以用两种方式来操作,其一是美联储可以把钱贷给金融市场的参与者。这些贷款通常是短期贷款,所以,在2008年与2009年初的金融危机期间,当一般放款来源枯竭时,这个方法可确保市场大户仍有管道以获得现金。这种量化宽松政策会在短期贷款清偿后退场。

量化宽松的另一个做法,是由美联储购买较长期的证券。2009年与2010年,美联储除了购买美国国库券,还购买了超过一万亿美元的房屋抵押贷款证券。这个量化宽松的方法似乎在2009年与2010年对稳定金融市场有些帮助,但是,当美联储决定停止购买或卖出它持有的部分证券时,它在未来将如何长期运作,仍有待观察。

记住,银行是通过放款的网络来创造货币的。当一家银行放款时,这笔钱会被存入另一家银行,因而为另一笔贷款提供了基础,依此类推。这些货币政策工具都行得通,因为它们使银行放款的渴望增加或减少了,或者换个说法,它们让银行的放款能力提高或降低了。为了厘清这一点,我们来谈谈货币政策是如何影响放款、总需求及利率的。

如果美联储想让货币供给增加,有四个选择:降低法定准备金率,降低再贴现率,向银行购买债券,或是购买与借款有关的证券。这些措施都可以称为扩张性(或宽松)货币政策,它们往往能降低利率并促进放款。根据总供给与总需求模型,它们会增加社会的总需求。

反之,如果美联储想要降低货币供给,或者至少是抑制货币供给的增长率,就会结合一些工具来制定收缩性(或紧缩)货币政策:较高的再贴现率,较高的法定准备金率,把债券卖给银行,或是把持有的证券卖回市场。这些措施往往会使货币供给紧缩,提高利率且抑制放款。根据总供给与总需求模型,它们会降低总需求,或至少限制总需求的上升。

关于国际金融的新闻报道,经常谈到美联储提高或降低利率。然而,关于这一点,你应该明白,美联储并不像独裁者那样有权力说“我们宣布利率必须调升”或“我们宣布利率必须调降”。相反,美联储只能运用其政策工具来影响银行愿意且能够放款的资金供给。借由扩张性货币政策及增加资金供给,银行会更愿意放款,且利率会下降。通过收缩性货币政策及减少资金供给,银行会较不愿意放款且利率会上升。通过公开市场操作,美联储实际上是锁定一个特定利率,称作“联邦基金利率”(federal funds rate)。联邦基金利率是银行同业间短期隔夜放款的利率,随着这个利率的上升或下降,其他利率(例如车贷或房贷利率)会大致同步上升或下降。

虽然制定货币政策是中央银行的主要任务,而且是最受媒体关注的事,但这不是中央银行唯一的工作。中央银行必须确保金融体系有足够的通货在外流通,以满足社会大众的需求。例如,每年美联储有责任在圣诞购物季期间增加银行可获得的通货量,然后在1月份时减少通货量。

在2000年1月1日之前,民众害怕所谓的“千年虫”会引起全球商业(包括银行业)的计算机故障。虽然的确发生了一些灾祸,但结果显示,这种恐惧是被过度渲染了。当时,美国政府有四天与一组间谍卫星失去联系,一些机场的空中交通控制系统发生暂时故障,七家核能发电厂的计算机发生问题,全国大约有4000家小型企业发现处理信用卡的系统无法运作。在2000年1月1日之前,美联储宣布手头上有2000亿美元的通货,以预防金融体系受创导致市场暂时需要以现金交易。2000年1月1日前后,或许是出于对未知的恐惧,人们对通货的需求确实激增。但是,通货需求大约只增加了200亿美元,到2000年1月底,多出来的这200亿美元现金已被存回银行体系。因此,美联储的工作之一,是为可能导致现金需求波动的情况做准备。

中央银行——银行的银行

此外,中央银行还扮演银行中的银行角色。银行间交换支票和转移资金款项时,中央银行扮演中间角色。当你开具银行支票时,收到这张支票的人把这笔钱存入另一家银行,这张支票(或电子支票)需要归还给你存款的银行,而这笔钱需要从你存款的银行移转到另一家银行。中央银行按照各方需求在银行之间移转资金,以反映支票的流向。实际上,中央银行可能会把收集、分类、拍照、传送支票等大量工作外包给不同的私人企业,但在法律上,是由它来掌管与负责全部过程。

美联储是美国金融体系的管制者之一。以存款保险系统为例,银行缴纳保险费给该系统,万一银行破产,该系统可保护存款者25万美元以内的资产。在很多国家,存款保险是由中央银行经营的,在美国,则是由联邦存款保险公司(FDIC)来管理。银行付保险费给FDIC,该机构会在银行破产时直接付钱给存款人。所付的保险费是根据该银行的存款水平决定的,并根据该银行的财务状况而调整。FDIC会审查银行放款的价值、有多少放款已清偿、这些放款的条件是什么、银行负债多少,基本上就是审查该银行的整体财务健康状况,以决定银行的风险水平。例如,2009年,根据银行金融投资的潜在风险,相当安全的银行可能是为银行存款里的每100美元支付0.07~0.24美元的保险费,而风险较高的银行可能要为存款里的每100美元支付0.40~0.77美元的保险费。

FDIC为美国大约8000家银行提供存款保险。即使一家银行破产,管理者丢了饭碗,而且银行消失了,存款保险系统与政府也会保证存款者拿到他们在该银行25万美元以内的存款。这个金额对个人来说大致上是足够的,但对一些企业而言则不是。美联储理事会与美国财政部在稽核国内银行上扮演着关键角色,确保这些机构有充分的金融资产,且没有风险过高的放款。美国财政部管辖下的通货监理署(OCC)在全国各地有银行查账员,驻点审查1500家全国的大银行与存贷机构。另一个组织称为全国信用合作社管理局(NCUA),负责审查信用合作社,这些非营利性质的银行是由其会员拥有和经营的。美联储理事会还有责任监督银行控股公司,它们是拥有银行以及其他金融机构(例如保险、证券)的大公司。

当你把这些具有监管责任的机构摆在一起时,你会看到联邦金融机构检查委员会(FFIEC)管辖下的这些机构的一串缩写字母,包括FDIC、NCUA、OCC及Fed等。FFIEC基本上是一个伞形组织,可确保所有银行监管机构彼此沟通,并且在评估银行风险时采取相近的标准。然而,2007~2009年的一连串金融危机,已使得人们对这些监督是否有效提出严重质疑。

中央银行也可扮演最后贷款者(lender of last resort)的角色。也就是说,当金融体系出现重大金融灾难的潜在危险时,中央银行可提供短期放款,以使金融体系不会爆炸或内爆。金融恐慌会因恐慌而恐慌,使银行体系在一夕间崩溃,如同我们在电影《欢乐满人间》(Mary Poppins)和《生活多美好》(It's a Wonderful Life)中所看到的那样。这种人潮纷至沓来的现象就是银行挤兑(bank run),人们简直是冲进银行抢回他们的钱。现在,再也没有银行挤兑现象了,人们知道他们的银行存款是安全的,这得归功于存款保险。

但由于各种原因,金融体系仍有可能陷入僵局。例如,1987年10月股市大崩盘,美国股票的市值单日下跌25%,每个人都如堕云里雾里。如果当时你是一家金融机构,且和一家持有很多股票的公司或金融机构有往来,你该怎么办?你知道其他金融机构已经承担了很多损失,它破产了吗?你的放款收得回来吗?金融体系和社会的损失状况究竟如何?没有人能完全知道。当天,美联储站出来铿锵有力地说:“对于任何一个需要钱的人,我们将以再贴现率提供短期贷款,而且金额可以说无上限。”美联储做出了这个承诺,才使得金融体系在银行与存贷机构解决问题时持续运作。这个量化宽松的方法——为金融市场的参与者提供短期贷款,与“最后放款者”的任务相似,尽管它面对的是持续一年以上的金融危机,而不是银行挤兑那样的单一突发事件。

中央银行兼具权力与责任,以实施货币政策及稳定金融体系。下一章我们将着重探讨货币政策的实际选择,这也是众多争议的来源。

31 你可以牵马到河边,但不能强迫它喝水

货币政策:货币政策是否应该用来应对金融泡沫,这一点是有争议的。

当经济衰退来袭时,中央银行是保卫宏观经济的第一线。在经济不景气时,用较宽松的货币政策来降低利率,刺激总需求朝潜在GDP水平迈进,并降低周期性失业率。因此,经济衰退时的标准做法是中央银行出面降息,即推出扩张性、宽松的货币政策。2001年经济衰退时,美联储曾连续降息11次。联邦基金利率(银行提供同业隔夜贷款的依据)从2000年的6.2%降到2002年的1.7%。2007年经济衰退时,美联储又调整联邦基金利率10次,从2007年中期的5.25%降到2008年年底的0.25%以下。

显然,美联储很积极地处理经济衰退问题,以刺激更多的总需求。实际上,从2008年开始,美联储推出新的量化宽松政策,通过公开市场操作把联邦基金利率降到接近零,希望找到增加放贷资金的方式。当时,金融市场承受着巨大压力,美联储通过购买美国政府公债与房屋抵押贷款证券,以及短期放款给金融市场参与者,以期维持金融市场的运作,改善银行发放贷款的意愿。低利率与量化宽松政策的结合,显然不足以阻止周期性失业率在2009年与2010年攀升到10%附近,但美联储若没有采取行动,失业率可能会攀升得更高。

扩张性或宽松的货币政策,不会降低自然失业率。请记住,周期性失业是经济衰退的症状,自然失业率则取决于动态市场中劳动力的供给与需求,会受到工作及雇用方面的影响。自然失业率可归因于影响动态市场中劳动力供需的所有因素,例如影响员工行为的福利与失业保险,以及影响雇用成本与员工行为的规章制度。当经济处于或接近潜在GDP水平时,失业率基本上只剩下自然失业率,因为周期性失业率其实是零。在此情况下,扩张性货币政策已无法进一步降低失业率。

恐怖组合:通货紧缩+负实际利率

紧缩的货币政策,借由提高利率及降低总需求可对抗通货膨胀。紧缩的货币政策减少了流通的货币数量,因此也降低了银行的放贷意愿。此时,可贷放的资金总额变少且利率变高,利率变高又意味着总需求变低,也就是借钱买汽车、房子、工厂及设备的大额花费变少。这表示追逐商品的钱变少,且通胀率变低。

美国在20世纪70年代后期和80年代初期出现了一个经典案例。当时的通胀达到两位数,美联储主席保罗·沃尔克(Paul Volcker)决定打破高企的通胀率,因此采取了极度紧缩的货币政策。美联储把利率推升到两位数,利率过高的结果是总需求严重降低,以致美国在1980~1982年连续三年遭受严重的经济衰退。但到了80年代中期,美联储已经打倒了通胀这头怪兽。

美联储对通胀保持高度警戒,20世纪80年代曾数度因担心通胀再现而微幅调升了联邦基金利率。但是,在2007~2009年经济衰退后,由于经济缓步增长且失业率仍居高不下,人们较关注的是通货紧缩,而非通货膨胀。

当通胀率出现负数时,称作通货紧缩(deflation),意即货币的购买力不但没有随着时间变低,反而随着时间变得更高。货币购买力变高也许听起来不是坏事,但是,当通货紧缩与利率相互作用时,会造成货币政策难以应对的经济衰退。

实际利率(real interest rate)等于名义利率(nominal interest rate)减去通胀率。如果名义利率是7%,而通胀率是3%,那么借款人实际上只要付4%的实际利率。想象名义利率是7%,而通缩率是2%(意即通胀率是-2%),在这种情况下,实际利率其实是9%,比名义利率高。这样一来,无预警的通货紧缩使借款人的实际利息变高,导致大量放款收不回来。银行面对意外损失,变得较无能力且较无意愿承担新放款。货币与信用创造开始收缩,以致宏观经济需求下降,最后很容易变成经济衰退。

这里出现了双重危机:在通货紧缩引起经济衰退后,货币政策将难以运作。我们假设中央银行看到经济衰退出现,想采取扩张性货币政策,于是动手调低名义利率,且一而再,再而三地下调,一直降到接近零的状态。但如果此时出现5%的通缩率,那么即使名义利率是零,实际利率也仍是5%。中央银行无法使名义利率变成负数,因此,即使是最积极的公开市场操作,也无法在通货紧缩期间将实际利率降到零以下。例如20世纪30年代初期,美国的通缩率是6.7%,因此实际利率非常高。这是经济大萧条如此可怕的原因之一。很多借款人不得不拖欠贷款,导致许多银行破产。经济开始陷入恶性循环,银行越来越少,使得放款越来越少,接着总需求越来越少。害怕通货紧缩,是美联储在2008年开始试行量化宽松政策的原因之一。

并非每次通货紧缩都会导致严重的经济萧条(depression)。例如,日本从1998年以来经历了温和的通货紧缩,每年的通缩率在1%左右。虽然经济在这段时期表现得不太好,但平均每年也有大约1%的增长。历史上甚至出现过通货紧缩与快速增长共存的例子。美国经济在1876~1900年的这1/4个世纪经历了通货紧缩,每年的通缩率大约是1.1%。通货紧缩是这段时期的常态,但当时的实际GDP也快速增长,每年的增长率大约是4%。即使是在通货紧缩的环境下,银行、企业与消费者也可以适应调整。

中央银行需要提防通货紧缩。事实上,很多央行的目标是让通胀率保持在2%上下而非零,这样可保留一些缓冲空间,以避免可能的通货紧缩。除了20世纪30年代美国的经济大萧条 (Great Depression)——那一次,有可能出错的每件事几乎都出错了——这类严重的情况外,通货紧缩不一定会带来经济灾难。

货币政策也可以用来促进经济增长。如同先前所谈到的,经济增长的主要决定因素是人力资本、实物资本与技术投资,它们在市场导向的环境下交互作用。通胀率和利率低且稳定时,最适合提出长期规划来促进投资。中央银行想营造的经济环境,是企业借由更好的生产力与创新来获利,而非借由通胀的把戏或猜测金融市场的波动来获利。20世纪70年代,美国生产力增长速度大幅减缓,大约同一时期,通胀率出现大增的现象,虽然两者之间难以推论出严谨的统计关系,但很多经济学家怀疑,在发达国家,通胀率提高或反复无常会干扰企业和家庭对长期经济增长的努力或投资。

金融泡沫可以预防吗?

货币政策是否应该用来应对金融泡沫(例如20世纪90年代后期美国的股市上涨,或21世纪最初10年中期美国的房价上涨),这一点是有争议的。这里首先定义经济学家所说的“泡沫”(bubble),可能会对接下来的讨论有帮助。当价格上涨不是出于商品本身的任何属性,而是因为投资人期望价格持续上涨时,泡沫就出现了。泡沫会创造其自身的动能,因为很多人突然购买往往会推高价格,但这种动能无法永远继续下去,当足够多的人认清泡沫无法维持时,价格就会暴跌。

泡沫正在形成时,很难被发现。例如20世纪90年代后期的美国股市,有人把股价飙涨归因于因特网与相关新技术,认为它们创造了未来巨大获利的可能性;有人则认为股价高只是因为投资人预期股价会涨得更高。21世纪最初10年中期,有些经济学家认为房地产的涨势可撑到2004年左右,随后在2005年和2006年转变为泡沫。当下要判断价格的上涨已经超乎理性且转变为泡沫,总是有争议的。

资产价格泡沫破裂,对社会来说可能是很难熬的。然而,中央银行基于几个理由,在过去并没有对资产泡沫花很多心思,其一是我们刚才说过的,很难判断某个东西在什么时候是泡沫,什么时候不是。我们真的想让央行来决定何时股价太高,应当下跌吗?此外,要使泡沫破裂,需要收缩性货币政策与较高的利率,处理不好就可能引起经济衰退。是否值得冒这个险,来戳破泡沫呢?在泡沫破裂且经济衰退隐约出现时,中央银行可以运用货币政策来对抗经济衰退。在2007~2009年经济衰退之前,美联储避开了有关资产泡沫的决策。但自从经济衰退以来,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nternational Monetary Fund, IMF)等机构的经济学家开始提议,在某种程度上,中央银行应该把资产泡沫纳入考虑。

我们在前面讨论过自发性与权衡性财政政策的差异,货币政策也有相似的区分:货币政策应该在中央银行权衡下实施,还是应该由特定规则来引导?

权衡性货币政策的问题在于经济是不可预测的。中央银行有每周7天、每天24小时研究经济的专家,因此,有人认为中央银行应该有弹性,能诊断经济问题,并在情况发生时做出回应。但是,权衡性货币政策也有一些实际面问题,例如时间滞后、过度反应的风险,以及经济学家所说的“推绳子”(pushing on a string)。

首先,时间滞后问题是指货币政策牵连甚广,中央银行必须能察觉经济情势、召集会议以及采取行动。政策改变需要通过银行体系传递,然后企业和消费者必须对银行的改变做出反应,这些事都需要时间。例如,突然降息的货币政策可能要12~18个月才能完全发挥效果。

第二,过度反应的风险是指相较于货币政策想解决的问题,它可能会带来更多的问题。优秀的普林斯顿大学经济学教授艾伦·布林德(Alan Blinder)曾任联邦储备委员会委员,他提出了一个贴切的比喻:假设你晚上住在一家旅馆,你感觉房里很冷,于是调高空调的温度,但似乎没什么效果。时候已不早且你也累了,于是你一口气把温度调得很高,然后上床睡觉。结果半夜你醒过来,感觉像在做桑拿,于是你蹒跚下床,把温度调低。早上醒来时,你感觉房间变得像冷库一样。从这个比喻中得到的教训是,倘若你的政策需要花一些时间才会出现效果,你就很容易出手过猛。调空调温度这种事还不致酿成悲剧,但若动的是货币政策,过度反应可能会带来宏观经济的大灾难。

第三个问题是,货币政策对收缩经济的效果可能比对刺激经济的效果好。就像你可以牵马到河边,但不能强迫它喝水;中央银行可以向银行买债券,让银行有更多的钱去放贷,但不能强迫银行放贷这些多出来的钱。如果银行因为害怕太多人拖欠贷款,所以不愿意放贷,那货币政策在对抗经济衰退时就帮不上太多忙。2007~2009年经济衰退后,银行及其他金融机构握有大量现金,但在经济前景不明的情况下,银行仍不愿放贷。中央银行的银行家们常用一句话描述这个问题:货币政策就像拉或推一根绳子,当你拉绳子时,它会向你移动;当你推绳子时,它会弯折起来而绳尾却不动。当中央银行通过收缩性政策拉绳子时,它可以明确地提高利率并降低总需求;若试图通过扩张性政策推绳子,只要银行仍决定不放款,货币政策就不会有任何效果。这并不表示扩张性货币政策根本行不通,而是因为它并非总是可靠的。

最后一个问题是,政治人物或公民可能对什么是最重要的政策目标,或应该多积极地操作货币政策有不同看法,这种见机行事的弹性让中央银行——再没有别人——有选择的自由。

通胀目标化

这些议题(尤其是过度反应的风险)引起了经济学家的兴趣,他们想制定中央银行必须遵循的规则。全世界制定货币政策最常见的方法或许是所谓的“通胀目标化”(inflation targeting)。目前,有20多个国家的中央银行依法必须以维持低通胀为第一要务。欧洲中央银行(控制欧元)的法律,甚至把价格稳定作为主要目标,并规定每年的通胀率为2%。通胀目标化的优点是使中央银行负起责任而且透明化。美联储理事会是例外:它依法必须兼顾失业率与通胀率。在实际操作上,这似乎表示美联储应该在经济衰退时降息,并且在通胀形成威胁时升息。

没有哪个高收入国家是通过政府立法或行政机关来实施货币政策的,而是以中央银行作为代理机构,稍微独立于政治之外。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来实施货币政策?财政政策实际上是通过选任的政府官员来执行的,货币政策为什么不照此执行?

换个角度来看这个问题,让中央银行与日常政治隔绝后,其成员可以自由地在一年中多次用相当快的速度做出解决棘手问题的决策,若要通过国会做这类决定,可能会更困难。用日常的民主程序来控制货币政策,确实不切实际。还有一个顾虑是,政治人物总会要求更多的贷款和更低的利率,毕竟政治人物不想接受一些不受欢迎的事实,例如自然失业率,或是只靠货币政策无法快速修复房市泡沫或金融危机造成的后果。对货币政策的政治控制只会更容易导致更高的通胀率。

是否用民主程序来控制货币政策?这方面的辩论并未消失,但是,21世纪最初10年,全球最主流的趋势是制定中央银行应遵循的具体规则(例如通胀目标化),然后放手让中央银行达成该目标,而不是用民主程序来控制。

32 不用扩大贸易就很富裕的国家根本找不到

国际贸易利益:相似商品的跨国界贸易会给国内生产者带来更激烈的竞争,而竞争有助于低价和创新。

大多数经济学家都赞成国际自由贸易,我也是。但是,即使我相信贸易就整体而言是有帮助的,也仍需考虑它的成本与效益。

先从一些基本观念开始探讨。最近几十年,全球化(这个时代的流行语之一)的程度如何?有一个简单的衡量指标,就是出口占全球GDP的比例。20世纪50年代,全球出口大约是全球GDP的7%,目前大约是25%,因此出口已增长到原来的三倍以上。美国经济也有类似的模式,20世纪50年代,出口大约占美国GDP的3%,到了21世纪最初10年中期,已占到GDP的12%,贸易增长同样在三倍以上。人们谈起全球化,所谈的其实正是这个趋势。

国际贸易为什么能为所有参与的国家创造双赢?有几个理由。来自贸易的潜在利益可以分为三大类:绝对优势(absolute advantage)、比较优势(comparative advantage)以及动态增益(dynamic gains)。

从贸易条件来看,如果一个国家可以用比另一个国家更高的生产力来制造某商品,无论是每小时有较高的产出,还是达到同样产出的投入要素较少,那么这个国家就具有经济学家所说的绝对优势。举例来说,假设世界上只有两个国家:美国与沙特阿拉伯。相较于沙特阿拉伯,美国在种植小麦方面有绝对优势,而沙特阿拉伯在生产石油方面有绝对优势。这并不是说沙特阿拉伯没有农田,或是美国没有石油,只是说一个国家对特定商品的生产力胜过另一个国家。在这种情况下,如果它们发挥自身的绝对优势并彼此交易,它们就可以用较低的成本生产自己想要的小麦与石油。发挥自身的优势,两个国家都会变得更好。

贸易利益的概念简单易懂,但我们现在要想象一个更困难的情况:一个国家在所有领域的生产力都有绝对优势,另一个国家在所有领域都有绝对劣势。在这里,我以美国与墨西哥为例,这个说明方式并非完全公正或准确,但还说得通。相较于墨西哥,虽然美国拥有教育程度较高的工人、较新的资本设备,以及较好的通信、电力与运输等基础设施,但我们仍可以把美国与墨西哥之间的贸易看成对双方都有利的事情,比较优势的理论可以解释其中缘由。

一个国家在生产某商品或服务时,若生产力优势最大或生产力劣势最小,我们就说该国生产这项商品或服务有比较优势。举个例子,假设我有两份主要工作——编辑经济学文章和打字,再假设我有一个秘书,我做这两份工作的速度比秘书快,我在这两个领域有绝对优势。这样一来,我应该做这两份工作吗?当然不。相较于我的秘书,我可能在编辑经济学文章方面有较大优势,在打字方面只有较小优势。我每天只有这么多工作时间,如果我专注于编辑(此时我的生产力优势最大),雇用一个秘书来打字,那我就可以完成更多工作。

回到美国与墨西哥的例子上。从较高的生产力来看,相较于墨西哥,美国在生产计算机方面非常有优势,在生产纺织品方面则是稍微有优势。这样一来,美国应该生产所有的计算机与所有的纺织品,并且在这两个领域与墨西哥没有任何贸易往来吗?非也,理由就如同我不应该同时编辑文章与打字一样。如果美国专注于计算机生产,而墨西哥聚焦于纺织品生产,那么这两种商品的总产出就会变得更高,然后这两个国家可以彼此贸易,这样双方都会变得更好。

贸易竞争的好处

绝对优势与比较优势都是关于国家之间的贸易,两国有不同的生产力且销售不同的产品。然而,全球贸易有一半以上是在情形类似的国家之间发生的,尤其是全球的高收入国家,例如美国、加拿大、日本、澳大利亚,以及欧盟国家。这些国家之间的很多贸易牵涉到购买与销售相似的产品:例如美国从欧洲进口汽车,也出口汽车到欧洲;或是日本出口计算机到美国,也从美国进口计算机。此外,彼此有贸易往来的高收入国家,大致上也有类似的薪资水平。

这种相似产品的贸易,对两个国家的经济有什么好处呢?第一个好处是使较小的国家善用规模经济。像英国这样的中型经济体,如果有一大堆汽车厂商且没有国际贸易,每家厂商势必会很小,因为英国买车的人只有那么多。这类厂商无法善用规模经济,无法像大型汽车厂商那样用较低的平均成本来生产。当英国的一些汽车大厂能同时为国内消费与出口而生产时,它们就可以善用规模经济。

这种贸易的第二个好处是多样性的利益。再想象一下英国这样的中型经济体,一家汽车大厂可以供给该国一年所需的所有汽车。但由于规模经济,这家汽车大厂也许只能在一款车型上做得非常好,例如生产小型、节能的城市汽车。如果英国市场想要很多不同车型(小型车、家庭房车、跑车等等),就可以通过国际贸易来获得多种选择。

相似商品贸易的第三个好处,是使产业的专业化程度更高。有时,这被称作“价值链分解”,例如汽车是由很多部件组成的,有低技术部件(例如座椅外层的布料),也有高技术部件(例如计算机和引擎),再进行组装。类似国家之间进行贸易时,汽车的某些部件在某国制造,其他部件在他国制造,然后在另一个国家组装。如果这个过程允许每一方专注于特定、专业的任务,那么它们都可以变得更具生产力。

相似商品贸易的第四个好处,是可以促进知识与技能的流动。几十年前,日本公司发明了所谓及时化生产的存货管理系统,让存货维持在很低的水平,而且物料只在需要的时候才运送到工厂。对一些产业而言,这是一个很有效的生产统筹方法。美国从日本那里学到了这个方法并加以利用,于是有了观念的交流,而不只是商品与服务的贸易。

最后,相似商品的跨国界贸易会给国内生产者带来更激烈的竞争,而我们也知道,竞争有助于低价和创新。

扩大国际贸易的国家与经济增长良好的国家,两者在实证上有很强的相关性。此外,不用扩大贸易就很富裕的国家根本找不到。几年前,世界银行曾针对该主题发布过一份研究报告,它们把全球经济划分成两个群体:全球化的国家,其出口占GDP的比例在20世纪80年代和90年代翻了一倍;非全球化的国家,其出口占GDP的比例在这段时期下降。全球化的国家,包括中国、印度、墨西哥,以及全世界大部分的高收入国家,总共大约30亿人,其人均GDP在20世纪90年代每年增长5%。非全球化的国家,包含非洲大部分国家、中东和俄罗斯,其人均GDP在同期每年平均下降1%。

全球化下的国界壁垒

然而,国际贸易只是有助于经济增长的众多因素之一,可能不是最重要的因素。教育程度低、投资少、运输与通信基础设施缺乏、贪污腐化、法律不健全的国家,即使扩大国际贸易,也无法挽救一国经济。此外,全球化的好处是实实在在的,但这些好处是产业重新整合,并把当地经济导向全球经济的结果。

全球化的程度到底有多深?全球经济有多接近无国界市场?也许令人惊讶的答案是,即使是在21世纪,国界也仍然是很重要的因素。让我来提供一些佐证。

衡量国界重要性的一种方式是把国界内(大都会区、州或地区)的贸易与跨国界的贸易做比较。如果国界不重要,那么跨国界的贸易应该与国内各地区之间的贸易大致相同。举例来说,1995年,加拿大皇家银行首席经济学家约翰·麦卡勒姆(John McCallum)做了一项研究,比较了加拿大各省与美国各州之间的贸易。研究显示,把距离和当地经济规模做调整之后,加拿大各省之间的贸易将是它们与美国各州之间贸易的20倍左右。后来的估计倍数稍有下降,但我们仍可以看到,全球收入较高的一些国家,其国内各城市或地区之间的贸易通常是它们与跨国界的相似城市或地区之间贸易的3~10倍,可见国界的影响力很大。无国界世界的另一个测试方法是:一国的东西的价格和另一国非常相近吗?考虑各市场常见的一些可贸易商品,例如电视、汽车或牛仔裤,它们的价格在明尼阿波利斯、芝加哥、圣路易斯大致相同,而在莫斯科、孟买,它们的价格仍相同吗?很多调查证实,价格并不相同。有种方式可以看出这种差异,那就是观察当汇率变动时,价格会发生什么变化。如果跨国界的价格是相同的,那么它们应该随着汇率等比例变动,但结果显示,在不同的国际市场之间,汇率变化只有一半会反映在价格上。

国界为什么是重要的因素?虽然我们经常认为自己生活在全球化的经济体中,但运输与通信网络通常是在国内发展,我们心中有国界,不去进行跨国界的活动。企业要跨越国界,就必须面对不同的法律与租税体系,不同的语言与文化,不同的通货、劳动法、安全规范、会计准则,以及贸易法规。有人估计这些因素的成本,发现跨国界可能使商品价格增加40%。简而言之,跨国界的成本仍然是重要的,无论是好是坏,我们尚未接近一个无国界的世界。

基于各种理由,国际贸易在未来很可能持续增长。世界贸易组织(WTO)制定的国际贸易协议有助于扩展贸易,新技术则促使运输成本降低,且使通信与信息交流的成本变小。这些因素不但使协调国际贸易变得更容易、更便宜,而且促进了服务业贸易的发展,这些服务可在其他国家进行,从电话客服中心到税务甚至安排X光检查等。过去在全球贸易中占比不大的主要经济体,例如中国、印度和巴西,正积极投入全球市场,而全球其他很多国家,例如非洲国家,也正摩拳擦掌。

自由贸易的公共话题通常是产品标签的问题,而且紧咬着公平性的概念。有些美国人和欧洲人觉得“不公平”,他们与中国、印度、墨西哥或波兰的生产者竞争,这些国家的工资水平较低,在污染防治与工作场所规则方面也有不同的法律。公平这个概念,经济学家很难讨论,它经常看起来像是“公平”的,却又暗示着“我不认为我们应该从其他国家进口东西”。关于限制进口的争论,可以用更具体的理由(例如工作、工资与环境因素)来评估,我们将在下一章讨论。

33 全球化的整体方向将提高全世界的生活水平

保护主义论战:保护主义是指政府对国内产业提供间接补贴,由国内消费者用较高的价格埋单。

虽然大多数经济学家都支持自由贸易的力量,但他们也承认自由贸易有可能造成经济混乱或崩溃。因此,经常有政治压力要求限制进口,这些措施一般称作“保护主义”,因为法律限制进口,是为了保护国内产业免于国外竞争。

实施保护主义有几种方式。进口配额(import quota)是对进口采取数量限制,关税(tariff)是提高进口成本的一种税。国家可能会自愿加入限制出口的协议,但有时不是真的自愿,而是在威胁下谈判,如果一国不“自愿”减少出口,那么另一国就会制定配额或关税。20世纪70年代与80年代,美国即要求日本加入这种协议,限制日本出口钢铁到美国,最后形成了非关税障碍,里面的繁文缛节包括为了限制进口而设立的各种直接或间接的管制措施。例如,想象一个假设的规则,进口到美国的所有电视机都必须拆封检查,而且要拉到堪萨斯州中部的一个仓库一台一台地检查。这类规则所造成的时间成本和不便,无疑会抑制进口。

受保护的产业面临的国外生产者的竞争变少,因此可能获得较高价格,赚取较高利润。保护主义,用经济学术语来说,是政府对国内产业提供间接补贴的一种方式,由国内消费者用较高的价格埋单。至于钢铁等原材料,通常来说虽不是由个人来消费,但购买成品或服务的消费者最终仍需付出较高的价格,因为成本会转嫁到消费者身上。

保护主义能保障就业机会?

关于产业补贴,或许最著名的论点是保护主义可以使国内工人受益。这个论点出于四种不同考虑(有些可能较其他更有说服力):进口可能影响国内工人可获得的工作总量,进口可能影响平均薪资水平,进口可能造成产业崩溃、工人失业,进口可能导致整个社会的工资不均加剧(即使平均工资增加)。我们依次来探讨这些论点。

毫无疑问,保护主义是一种补贴手段,有助于留住某些产业的就业机会。然而,我们没有理由相信保护主义能增加社会的就业机会。反之亦然,没有证据显示国际贸易会使就业机会减少。一个鲜明的例子,是20世纪90年代初期关于北美自由贸易协定(North American Free Trade Agreement, NAFTA)的讨论。总统候选人罗斯·佩罗 (Ross Perot)反对协定,他说:“如果在美国和墨西哥之间有自由贸易,那么你会听到美国的工作机会被墨西哥吸走的巨大声浪。”北美自由贸易协定在1994年通过,随之而来的是美国历史上工作机会增长率最高的七个年头,吸走工作的声浪从未出现。

经济理论也认为国际贸易与国家的整体就业水平无关。周期性失业与经济繁荣和衰退有关,自然失业则与劳动力市场因素有关,这两种失业都与贸易无关。想象一个极端案例:封杀其他国家的所有进口,就能解决失业问题吗?当然不能。最重要的是,其他国家会报复,我们会失去出口的相关工作机会。如果其他国家不能在美国卖东西,那它们就不会想要美元,也不会买美国的出口产品。如果没有贸易,整体失业率可能会和过去差不多。

保护主义作为一个维持高工资的手段,效果如何?保护主义是对产业的补贴,无疑有助于该产业的工资增加。然而,这并不表示整个社会的工资都会变高。被保护产业的工资变高,是以提高商品价格为代价的,所以其他人都付出了代价。工资最终取决于生产力,如果自由贸易提升了生产力,平均工资就会逐渐增加。

进口确实会使两国的产业失调,导致与进口商品竞争的国内产业失去订单,并且导致出口产业增加产量。但重要的是,要把国际贸易的影响放在美国经济的大背景下进行考量。实际上,正是这种破坏机制使贸易为社会带来了经济利益。在美国或较庞大的经济体中,工作机会随时都在增减,因为有些企业失败后收缩,而有些企业成功后扩大。大部分订单转移的原因不在于某些产品销售的扩大或缩减,而在于国内竞争、公司的管理阶层与工人的素质,以及和国际贸易无关的其他因素。

保护主义可以减少一个经济体的收入分配不均吗?20世纪70年代与21世纪最初10年中期,美国的收入不均现象加剧,对于其中有多少是因贸易而起,曾有一番争论。得出的共识是全球化的确会在某种程度上影响收入不均,但它不是收入不均的最大影响因素。信息与通信技术提高了高技能劳工的生产力,这似乎是更重要的因素。此外,还有之前讨论的其他因素(第16章)。全球化只是一个较小的因素,一方面是因为美国的国际贸易多是和高工资国家进行,另一方面是因为美国大约2/3的工作根本不会与进口有竞争。美国律师不会与日本律师有多大竞争,在纽约卖房子的房地产经纪人不会与伦敦的经纪人有竞争。如果要修车,你不会把车从佛罗里达州送到巴西去修。很多工作不会与进口有竞争,而且无法由国外生产者提供。因此,虽然贸易对收入分配不均有些影响,但它不是导致这一问题的主因。此外,解决收入不均的问题,有比限制贸易更好的解决方案(第16章已有所讨论)。

贸易拉大穷国与富国差距?

有人认为,贸易会拉大全球富国与穷国的收入差距。过去一个世纪,全球较富裕的国家变得越来越富有,而较贫穷的国家并没有多大进步,两者的人均GDP呈现背离的现象。然而,富国之所以拥有财富,并不是因为它们让撒哈拉沙漠以南的非洲地区、印度部分地区或中国西部地区变得贫穷。这些地区不是因贸易而贫穷,它们的贸易并不多,真要追根究底,它们的贫穷是因为缺乏贸易。全球收入差距扩大,不是因为全球化伤害了贫穷国家,而是因为它们没有参与全球化。经济发展的热门成功故事,例如日本、韩国、中国,以及现在的印度,基本上都是以对外贸易作为经济增长的主要引擎之一。

保护主义还有什么其他争议?人们有时会认为新产业,也就是“幼稚产业”(infant industry)需要保护,以使它们不受国外竞争的影响,直到它们建立起足以在全球市场竞争的规模与专业能力。这个论点言之有理,但在实务上,这些幼稚产业通常不会变大变强,反而国家会因为支持它们而蒙受损失。20世纪70年代出现了一个经典案例,当时巴西决定保护其新兴的计算机产业,使其免于进口竞争,结果到了80年代后期,巴西的计算机产业落后于他国大约十年,这对计算机产业来说是很长的一段时间。这不单是计算机产业的问题,想一想巴西会用到计算机的其他产业——金融、工业、通信,它们都在使用落后十年的计算机跟全球竞争。过时且没有竞争力的计算机产业已经够糟了,巴西在保护该产业的同时,还阻碍了其他产业的发展。

韩国是保护幼稚产业且运作结果相当好的例子,政府补贴某些产业,例如重型建筑设备制造业,如果该产业在预设时间内,其产品的国际销量没有达到某个水平,那么所有的补贴就会被取消。因此,短期保护伴随着在全球市场上竞争的期限。然而,韩国与东亚其他国家经济增长的基础并非幼稚产业政策,而是实物资本、教育培训与新技术投资的高报酬率。这些国家虽然保护一些幼稚产业,但仍大力扶持农业等传统产业。

关于保护主义的另一个争议是,国外生产者可能有不公平的优势,因为他国的环保标准比美国低,因此生产成本较低。这个论点很缺乏说服力,环保成本只占总成本的一小部分,在美国,大多数产业的环保成本也许只占总成本的2%。此外,当国家变得更富裕(这是国际贸易的部分结果)时,其环境往往会变得更干净,毕竟它们有更多的资源可用在环保问题上。事实上,跨国企业会在其他国家带头减少污染,因为它们会把在欧洲或美国开发的污染防治技术带到低收入国家。减少国际贸易会使环境变好,是个错误的想法。

对于国际贸易的另一个顾虑是掠夺式定价的问题,或称“倾销”(dumping),即以低于成本的价格销售商品,将竞争者赶走,取得垄断地位后,再提高价格。美国市场上有很多国际竞争者都遭受过这种指控,尤其是在钢铁业。这方面的案例比比皆是,例如汽车、钢铁及电视机制造业,国外竞争者在这些领域使美国厂商面临很大困境,甚至使其被迫退出市场。然而,我们很难找到一个案例来说明国外厂商能因此赚取垄断利润,毕竟国外生产者仍必须彼此竞争。例如,日本汽车在美国汽车市场卖得很好,但本田与丰田仍竞争激烈,同时也与其他汽车厂商竞争。就定义而言,倾销不只是伤害国内生产者而已,若没有出现垄断者索取高价的情况,倾销就不成立。

在争论保护主义时,有时人们会说某些产品(例如石油)对国家安全至关重要,所以不应该依赖国外供应。我的逻辑和他们不同:正因为石油是极其重要的资源,所以更应尽可能地进口,把石油储备起来,不要耗尽国内的资源。这样不是更有道理吗?难道我们不应该未雨绸缪,保护自己的重要资源吗?如果这个极其重要的产品是一项新技术,尽快学会最好的技术,未来用于国内生产,的确比较合理。此外,人们很容易滥用国家安全的借口来限制进口。从20世纪50年代开始,基于国家安全的理由,美国政府对生产军人制服所需马海毛(mohair)的厂商提供补贴,直到21世纪还在补贴,虽然马海毛已经有几十年没有用来做制服了。

人们对保护主义有很多争议,但只有少数论点是有说服力的,我们总会有比限制进口更好的办法来应对这些争议。

值得回顾的是,全球经济走过20世纪两次世界大战及其间的经济大萧条,经历过国际贸易急剧衰退的日子,在那之后,政府意识到限制贸易对大家都不好,因此在1947年签署了《关税及贸易总协定》(GeneralAgreement on Tariffs and Trade, GATT)。1995年,GATT转型为世界贸易组织。区域自由贸易协议在全球遍地开花,例如北美自由贸易协定以及过去的欧洲共同体(European Community)。事实上,有人说区域贸易协议就像一盘意大利面,把一个国家与另一个国家的各种贸易协议搅在一起。一般而言,这种模式的贸易协议已经成功了。基本关税从20世纪50年代的40%下降到现今的4%,使得国家之间的贸易变得容易多了。这些国际贸易协议的使命,也扩大到服务业贸易、环境及劳动力领域。

各国签署国际贸易协议以支持自由贸易的理由,与人们加入健康俱乐部并报名上运动课程的理由几乎相同。这些国家知道它们将不断受到保护主义诱惑,总会有某些产业遭遇国外竞争,因而对这些贸易协议不友善。这些产业将组织起来,游说政治人物以寻求保护。在美国的政治体系中,有组织、对利害关系影响大的特殊利益团体(例如寻求保护的某个产业)胜过没有组织、人数较多的团体(例如消费者),前者会把成本分摊到后者身上,这种情况屡见不鲜。而各国签署自由贸易协议,就像是把手都牵起来,反倒让保护主义无计可施。

经济全球化的趋势势必仍将持续,驱动因素有三个:通信技术与交通的发展使全球的经济联结更容易;国际协议降低了贸易的法律障碍;中国、印度、巴西等出口导向经济体的崛起。每个重大的经济变化都会带来挑战与破坏,全球化也不例外,但全球化的整体方向将提高全世界的生活水平。

34 汇率剧烈波动会对经济造成很大干扰

汇率:利用稳定或缓慢变动的汇率,可创造有利于贸易与投资的环境。

1995年,旧金山联邦储备银行经济研究员肯尼思·卡萨(Kenneth Kasa)发表下列看法:

如果你随机抽样询问经济学家,请他们列举出人类所面临的三个最困难的问题,答案可能会是:(1)生命的意义是什么?(2)量子力学与广义相对论之间的关系是什么?(3)外汇市场是怎么回事?(数字不代表优先次序)

曾经去国外旅行的人都处理过汇兑的事情,人们很难解释汇率为什么处于目前水平,其价值为何会改变,以及对汇率应该做些什么事。我们先来厘清一些名词的概念,因为谈到汇率,常会用到一些被强烈误导的专有名词。

举例来说,每个人都知道“强势”是好的而“弱势”是坏的,对吧?把它套用到金融环境中,“升值”是好的而“贬值”是坏的,没错吧?用在汇率上,这两句话都是错的。当谈到价格时,价格“高”是好是坏取决于你站在交易的哪一方。生产者希望生产的东西价格高,消费者希望商品价格低,而我们大多数人同时扮演这两个角色——工作时是生产者,买东西时是消费者。汇率只是一个价格,一国货币可以依此价格换成另一国货币。强势货币表示可以换到的他国货币变多,弱势货币则表示可以换到的他国货币变少。因此,如果在美国要买进口商品,你会喜欢强势美元,可以换到很多他国货币;如果在美国出口商品,你会喜欢弱势美元,因为当你把出口收入从外币转换成美元时,你会赚到更多钱。

你可能已经预料到了,国际货币市场也存在供给与需求的问题。外汇市场的供给方是谁,需求方是谁?我们以美元市场为例来回答这个问题。如果你是在国外旅行的美国游客,你持有的是美元,也就是说,你付的是美元,而我给你的是外币。而在美国市场销售的外国公司赚到美元以后,需要将美元转换成当地货币,以便用当地货币支付员工、供货商和股东。因此,在美国销售的外国公司是美元的供给者以及当地货币的需求者。想投资其他国家的美国投资者,在外汇市场是美元的供给者,如果想投资于德国,就会需要欧元。

那么,在外汇市场,谁需要美元?当然就是上述三个群体的相对方。到美国旅行的外国游客供给他们自己国家的货币,并且换取美元。美国的出口商赚到外国货币,但他们需要将外币换成美元来生产商品并支付美国工厂员工的工资。最后,想购买美国资产(股票、债券或房地产)的外国投资者持有本国货币,他们需要美元来购买美国资产。

当美元走强,可以买到的外币变多时,供给美元的人将从中获益,而需要美元的人将蒙受损失。当美元走弱,可以买到的外币变少时(或是当外币可以买到的美元变多时),供给美元的人将蒙受损失,而需要美元的人将从中获益。

具体来说,上面这段话是什么意思?如果你是在海外旅行的美国游客,那么美元走强是好的,因为你可以买到更多外币,这样你就可以在旅行时花更多钱。如果你是来美国旅行的外国游客,那么你就会希望用本国货币买到更多美元,因此,你会希望美元走弱。

把商品出口到美国的外国企业,喜欢强势美元,因为它们赚的是美元,希望用美元换更多的本国货币。这也表示,购买进口商品的美国消费者也应该喜欢较强势的美元,这使他们能购买世界各地更多的商品。另一方面,美国的出口商则喜欢弱势美元与较强势的外币,因为他们赚的是外币,而付的是美元。实际上,弱势美元可限制企业的花费,同时维持高利润。基于这种模式,美元走强往往会伤害出口商,帮助进口商,并会减少贸易顺差,增加贸易逆差。另一方面,美元走弱将会促进出口、抑制进口,并会减少贸易逆差或增加贸易顺差。

外国投资人在美国的情况又如何?他们喜欢强势美元,如此,从投资中赚到的美元会更值钱,当他们把美元换成当地货币时,换得的钱会变多。然而,强势美元会伤害海外的美国投资人,因为他们赚的是外币,当他们把外币换成美元时,换得的钱会变少。因此,强势货币有助于外国资金的净流入,而弱势货币则会抑制外国资金的流入。强势货币往往会抑制出口、促进进口,并导致贸易逆差。就投资而言,强势货币有助于资金流入。这两句话在本质上是相同的:毕竟,贸易逆差象征着外国资金的流入。换句话说,强势美元有助于外国人投资美国资产,而不是购买美国商品。反之,弱势美元有助于外国人购买美国出口的商品,而不是投资美国资产。

购买力平价汇率

全世界有超过150种不同货币,按照字母顺序排列,从阿富汗的阿富汗尼(afghani)、阿尔巴尼亚的列克(lek),到赞比亚的克瓦查(kwacha)、津巴布韦的津巴布韦元。对美国经济影响最大的货币是其主要贸易伙伴的货币,例如加拿大元、人民币、欧元和日元。

从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到20世纪70年代初期,外币汇率是固定的。1944年7月签订的《布雷顿森林协定》(Bretton Woods Agreement),创立了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与国际复兴开发银行(又称世界银行)。起初,IMF的工作之一是使汇率固定在适当水平,所有货币都可以以某个比率兑换为黄金。然而,当经济力量想调整汇率时,IMF就无法将汇率维持在固定水平。1973年开始允许汇率浮动,意即汇率主要由供给与需求来决定,政府偶尔干预。

浮动汇率经证实是剧烈波动的,常常在几年内上涨或下跌30%以上。美联储计算美元的平均汇率,根据每个国家与美国的贸易量加权,大贸易伙伴货币的权重相对较大。根据这个平均值,1981~1984年美元的价值上涨30%,1985~1988年下跌25%,1999~2001年上涨10%,2003~2008年下跌10%。美元相对于个别货币的短期(一天或几个月)汇率变动,通常比上述幅度大很多。

长期来看,经济学家相信汇率将朝“购买力平价”(purchasing power parity)汇率(或称PPP汇率)移动。在世界银行推动的国际比较计划(International Comparison Program)中,一群经济学家使用一篮子国际贸易商品来计算所有国家的PPP汇率,这些商品包括电视机、小麦与石油。假设在美国购买以美元计价的某一组国际贸易商品,然后在另一个国家购买以该国货币计价的同样一组商品,无论用哪个国家的货币购买这一篮子商品,其成本都相同时的汇率就是购买力平价汇率。

为什么汇率最后会趋向PPP汇率?因为其他情况原本就不稳定。如果一国的国际贸易商品比另一国便宜很多,那么人们就可以在便宜的国家买入,然后在贵的国家卖出,从中获利。这个过程最终会改变供给量与需求量,使汇率趋向PPP汇率。这个理论也说明汇率将根据两国的通胀差异而调整,毕竟PPP汇率与商品和服务的实际购买力有关。如果你的国家每年的通胀率比其他国家高5%,那么在这一组国际贸易商品上,你的钱每年会比其他国家的钱少买5%的商品。

然而,从短期与中期来看,汇率通常不会接近PPP汇率水平,也不会朝它移动。相反,汇率会相当明显地波动,这个波动主要是由预期报酬率的改变驱动的。全球经济体的总出口额每年大约是15万亿美元,而2007年外汇市场每天的交易总值是2.3万亿美元,显然其中很多货币的交易理由与商品和服务的国际贸易无关,而与金融投资有关。当国际投资人想知道他们在哪里可以获得最佳报酬率时(无论是投资于美国、欧洲、巴西还是俄罗斯),他们不仅要看投资报酬率,还要看现在与未来的货币汇率。

举例来说,如果我是美国投资人,在巴西投资获得了20%的报酬率,但巴西货币在这段时期贬值了30%,那么这笔投资对我来说就没有任何好处。因此,当人们考虑在其他国家投资时,他们思考的是:我预期该国的汇率将走强还是走弱?这个行为建立了一个自我实现(self-fulfilling)的期望循环。如果人们认为某个国家的货币将走强,他们就会投资于那个国家。当他们投资时,对该国货币的大量需求就会使它走强。但这个自我实现的期望循环无法永远持续下去:预期货币的价格将上涨,导致货币的实际价格上涨,进而引发对上涨中的货币价格有更高的预期,然后进一步导致实际汇率走高。在商品市场中,我们把这种现象称作泡沫,外汇市场充斥着随时在扩张或破裂的大大小小的泡沫。在某个时间点,汇率终将回归到PPP汇率。

有些人主张汇率应该由市场决定,这的确是美国多数时候的汇率政策。反对者则主张,外汇市场相较于其他市场是变动不休的,虽然庞大的经济体可以允许该国汇率在市场中自由浮动,但对于进出口额占该国GDP一半以上的小经济体而言,采取不干涉的态度是有困难的,因为汇率大幅波动会对它们的经济造成很大影响。

政府若想管理汇率,通常会追求稳定或缓慢变动的汇率,以创造有利于贸易与长期投资的商业环境。这个逻辑和维持低通胀的理由相似:经济政策的目标应该是鼓励企业致力于提高生产力以及它们在全球市场的比较优势。没有哪个国家希望它的企业花不合理的时间去担忧如何自保,以便不受汇率波动的影响,或者把心思放在如何从这些波动中获利上,而不是放在如何从生产与销售中获利上。

外汇市场与汇率干预

政府的首要目标是使货币维持某种程度的稳定。经济学家有时会建议某个国家的货币贬值,以便使出口商变得更有竞争力,并且在出口导向的产业中创造更多的工作机会。虽然潜在的经济因素有时会使货币贬值,但货币贬值并非经济永续增长的正道。毕竟,弱势货币不仅能使出口商变得更有竞争力,对于购买进口商品(例如石油)的消费者和所有企业来说,它还能使所有进口商品变得更贵。从长期策略来看,一个国家不应持续让其货币贬值。

政府可能会试图控制汇率。例如,收缩性货币政策可以提高利率,为了获得较高的投资报酬率,全球投资人会去投资该国货币,进而使汇率走强。相反,扩张性货币政策可以降低利率,使得该国货币不那么吸引外国投资人,进而使汇率走弱。然而,如果一个国家运用货币政策来影响汇率,那它就不能同时用货币政策来对抗通胀或失业。例如,假设一国家遭受某种负面的经济冲击,以致其汇率下跌。如果想让汇率上涨,该国需要运用收缩性货币政策以提高利率,使汇率与货币变得更有吸引力,但收缩性货币政策会冲击国内经济。面对这样的情况,多数国家会优先振兴国内经济,而非稳定汇率。

控制汇率的另一个替代方案是在外汇市场直接买卖本国货币。若一国想使其货币走强,可以在外汇市场买入本国货币;想使其货币走弱,则卖出本国货币。但这种直接买卖的方法有其限制,当一国卖出本国货币时,它会获得某个国家的外汇储备(foreign exchange reserve)。因此,只要该国愿意持续建立外汇储备,它就可以卖出本国货币。而当一国买入本国货币时,它需要拥有某个国家的外汇储备才能购买。因此,只要该国拥有外汇储备,它就可以持续买入本国货币。在某个时间点,这些储备会用完,使得该国无法不断买入本国货币。买卖本国货币往往只是短期办法,并非长期政策。

在管理汇率时,所有政府都会遇到两个实操上的问题。首先,外汇市场会猜测政府动向。例如,如果外国投资人预期政府会放手让货币贬值,那么他们就会抢先卖出该国货币,使得该国货币的汇率立刻开始下跌。如果政府改变心意,投资人就可能再度买进,货币就会升值。认为政府可能采取什么手段干预汇率,这个预期本身就会使汇率剧烈波动。

第二个问题是政府很难设定一个符合现实的汇率。长期而言,货币需要反映购买力平价,需要反映货币实际上可以买到什么东西。如果政府把货币价格固定在一个不符合现实的水平上,无论是高还是低,都会造成国际收支不平衡以及金融压力。如果政府让货币过于强势,就不利于该国未来的出口,而且会产生巨大的贸易逆差。若政府让货币过于弱势,那么该国将出现较大的贸易顺差,且投资资金将不断流出。同样,投机者会预期货币走向,政府不得不出手干预,利用利率或直接买卖来遏阻他们。让汇率保持固定,违反了外汇市场潮流,是一种矛盾的做法。

近年来,经济学家的普遍看法是,一国可以让汇率浮动或固定,但不应经常处于中间立场,用一种不可预测的方式偶尔让汇率浮动。这种“半吊子”政策的结果经常是汇率暂时维持稳定,但不久就会出现剧烈波动,这会严重冲击中小国家的经济。

美国没有必要太关心汇率,毕竟美国绝大多数的经济活动都发生在国界之内,而美国50个州使用的共同货币,是永久固定汇率的。加利福尼亚州的货币等价于纽约州的货币,也等价于得克萨斯州的货币。全美各地的固定汇率,大幅促进了美国境内的贸易。然而,亚洲、拉丁美洲与非洲国家,以及尚未引进欧元的许多欧洲国家,则必须为了处理各种货币的汇率问题而制定汇率政策。由于全球化的发展,美国经济与世界各国已更紧密地联系在一起,汇率议题对美国来说必将日益重要。

35 美元大幅贬值对美国并没有显著的负面影响

国际金融风暴:遭遇金融危机的国家都有某些共同点,其GDP会大幅萎缩。

每隔几年,新闻头条都会出现某国经济受到国际金融危机冲击的报道。回溯20世纪80年代,拉丁美洲的很多国家在全球资本市场过度借款,无力偿还贷款。90年代,墨西哥无法偿还负债。国际金融危机在1997年冲击东亚国家,1998年是俄罗斯,2001年是土耳其,2001~2002年是阿根廷。2007~2009年经济衰退以来,没有哪个国家不履行其债务,但“小猪四国”(PIGS)——葡萄牙、爱尔兰、希腊、西班牙——仍相当混乱,可能拖欠其借款。要警惕的是,放眼未来,美国政府若不改变举债做法,可能也将无力偿债。

这些国家是怎么了?这个问题结合了我们讨论过的一些议题:国际资金流动规模的扩大,汇率变动且难以实行固定汇率,银行体系崩溃。然而,真正的问题是政府无力偿还债务。

遭遇金融危机的国家都有某些共同点:GDP会大幅萎缩。例如,墨西哥经济在1995年萎缩了6%,印度尼西亚经济在1998年萎缩了13%,阿根廷经济在2002年萎缩了11%。相较于2001年或1990~1991年的经济衰退,2007~2009年美国经济衰退的时间较长且影响较深,原因就在于它是由金融危机引起。

国际金融危机有一种常规的模式,细节则因不同案例而有所差异。遭遇金融危机的国家在危机发生前也会出现大量的外资净流入(通常达到GDP的4%~7%)。这些国家变成海外金融投资的热门标的,当外资涌进其银行与金融体系时,银行放款大幅增加。由于某些非常宽松的放款惯例,这些国家的银行放款有很高的比例未按时偿还。这些国家的股市也一样,外资流入使股票需求大幅增加,很快推升股票市值,导致股市在相当短的时间内大涨50%。之后,这些促使银行额外放款及股市上涨的外资就会停手或撤出。

外资与汇率联动

我们很难明白国际资金为何如此转向,这就像问是什么原因造成挤兑一样。有时,星星之火可以燎原。20世纪80年代,拉丁美洲国家在利率低时大量借债,后来利率上升,便无力偿还债务。90年代一度流行投资东亚国家,但泡沫最终破灭。最近,希腊过度举债以应对政府的高额开销,爱尔兰过度借款以致房市供过于求。国际资金一旦转向,转变可能又快又猛。金融市场的确有追逐趋势的倾向,当这些小国的股市上涨时,借钱给这些国家看起来似乎是个好主意,于是资金大量涌入,以致当地经济无法妥善管理。经济学家称这个过程为“过度调整”(overshooting)。在某个时间点,当地经济会明显变得无法管理这些资金。很多银行的放款收不回来,公司股价看起来异常高。当资金开始撤出时,反向过程经常会再次过度调整。

随着资金大量涌入这些国家,然后撤出,汇率会剧烈波动。当外资大量涌入一个国家时,很多人抢买该国货币,使得货币迅速走强。而当这些金融投资撤出时,每个人都想抛售货币,汇率因此大幅下跌。例如,阿根廷比索在2002年1月1日时价值约一美元,只不过六个月,国际资金撤出后,一比索只值28美分。金融危机发生时,一国货币贬值一半以上是很常见的事。记住,外汇市场会受到自我实现预期的影响。

汇率波动甚至可能引发更大问题。发展中国家在国际市场上借款,大部分是借主要货币,通常是美元,有时借欧元或日元。因此,当泰国借钱时,泰国的银行会借以美元计价的资金,而用泰铢贷放出去。为了进一步说明,我们假设有一家银行借来100万美元,用40泰铢对一美元的汇率转换后,贷放给一家泰国公司。这家公司用泰铢还款给银行,接着银行再把泰铢转换为美元,以偿还原来的借款。到目前为止,一切正常。如果公司还款给银行之前,泰铢贬值了50%,会发生什么事?4000万泰铢不再值100万美元,而只值50万美元,结果银行没有足够的钱来偿还借款。现在想象一下,若这状况在泰国各地发生,那我们基本上可以说泰国所有大银行都将同时破产。就像大多数国家一样,泰国政府有存款保险,当银行破产时,政府有责任偿还银行借款。庞大的款项可能会占到GDP的的10%以上,因此政府会面临庞大的预算赤字。

很多低收入与中等收入国家期待稳定的外资流入,这不仅可带来实物资本资金,还可带来管理知识、国际商业往来、精良的员工培训,以及先进技术。这些国家一方面要使外国投资人有兴趣来投资,一方面要降低国际资金流突然U形反转导致经济崩盘的风险。有什么政策可供选择?

首先,为了减轻冲击,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有权放款给遭遇金融风暴的国家。IMF成立于1945年,是联合国促进国际汇率稳定的官方机构。当一个国家遭遇金融危机时,IMF随时可提供放款,不只是暂时或短期放款,还有可帮助这些国家应对这些变化的长期放款。IMF有一个理事会,是由世界各地的代表组成的,每年开一次会。它还有一个由24人组成的执行董事会,每周开会数次。执行董事会的常任成员国有美国、日本、德国、法国、英国、中国、俄罗斯及沙特阿拉伯,其他16个席位则由IMF成员选举产生。按照规定,每一票的重要性是以该国的经济规模而定的,所以美国比其他国家有更大的表决权,但大多数的日常决策其实是采用共识裁决的方式的。

IMF放款是有条件的:例如,政府必须采取措施降低某种补贴或预算赤字,或是设立更多的金融规则。在某些情况下,IMF可以说管得太多了,从提供忠告到插手规定有争议的经济政策细节。难处在于IMF像消防局:是有帮助,但只在危机发生后才出现。更理想的情况是,能在一开始就避免起火。那怎么做呢?一是政府出手管制,阻止外资流出该国,但这在法律上不易实施。若一个国家参与全球经济,有进口和出口,就必须让资金在该国进出。要确定任何一笔资金的流出都是健康的贸易,或是要阻止投资资金撤离,都不是简单的任务,财务人员很擅长以会计账目掩饰资金的变动。此外,在国际银行账户可自由转移资金的世界里,如果一国政府暗示它可能阻止资金流出,那么金钱就会立刻撤出,因此造成或恶化了其试图避免的问题。

或许政府管制的最佳做法是少担心资金撤离,并且一开始就关注让什么样的钱进来,这种方式至少对20世纪80年代的智利是有效的。一般而言,外资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购买有形公司或工厂的直接投资(direct investment);另一类是购买股票或债券等金融工具的证券投资(portfolio investment)。直接投资不太可能会迅速撤出,因为一时冲动卖掉工厂是有难度的,而且直接投资者较偏向长期收益。因此,如果中小国家打算管制外资,鼓励直接投资可能是最佳做法。

政府还可以通过对银行与金融体系加强监督来降低该国金融风暴的风险。例如,对意识到自身有外汇风险的银行来说,较好的做法是双管齐下,降低风险规模。本章开头提到的一些发生金融危机的国家,其政府在过去有段时间内把汇率维持在几乎相同的水平。固定汇率并非官方政策,但是大约有10或15年时间,银行与公司认为汇率不会波动,当汇率真的波动时,它们并没有做好准备。政府的金融监管人员可以要求银行为汇率波动做准备,也可以允许汇率在一段时间内在某种程度上浮动,使银行应对这类浮动成为常态。政府也可以对存款保险做出限制,使其只针对个人,让公司自救,以减少政府自身遇到金融危机的风险。这么做也能让公司意识到它们在外汇波动时面临的风险,并且自谋应对的方法。

金融风暴以后

对于经历金融危机的国家,有些经济学家倡议采用一种类似破产法庭的国际机制。其用意是,如果外国投资人知道他们会被某个可预测的程序公平对待,就不会这么快地抽走资金。这种机制需要很多国际协议,而且如何执行也不清楚。较温和的替代方案是,在国际债券合约的条文中加入更多条款说明国家无力偿还时的处理方式,以使过程更透明化,且投资人可将风险纳入考虑。到了21世纪最初10年中期,已有部分国家开始这样做。整体而言,世界各国对持有更多外汇储备、推动银行与企业辨识汇率波动风险,以及拟订详尽的国际债券合约,都更加敏锐了。

美国在遇到国际金融危机时会怎样?美国和许多小国家的情况相当不同,部分原因在于美国可以用自己的货币借款,因此它的银行体系比较稳健,不受汇率牵动。如果美元真的贬值,甚至可以降低美国公司积欠外国投资人的负债成本。美国早已经历过美元大幅贬值的情况,其经济并没有受到显著的负面影响。很多外资是以投资收回可变资产的形式(例如股票与房地产)流入美国的,和借款相比,这种投资没有固定的收回时间表,它只会跌价,但不会像无法偿还借款一样发生违约现象。

虽然汇率波动会使国际金融危机恶化,但它不是引爆危机的必然条件。葡萄牙、爱尔兰、希腊和西班牙在21世纪最初10年中期可用其共同货币欧元来借款,这有助于规避汇率风险。然而,希腊的借款是用来应对不断增加的庞大预算赤字 的。在爱尔兰,外资流入其银行,银行则把这些钱用来向房地产放款。当爱尔兰的房地产泡沫破灭时,银行发现自己破产了,于是爱尔兰政府介入,并保证所有国内外投资人都不会有损失。政府的保证阻止了金融恐慌,但代价巨大。

导致2007~2009年经济衰退的美国金融危机,基本上归因于自身问题,而非国际因素。次级房贷的风潮、房市泡沫以及泡沫破灭,这都是当时美国经历的事情。美国经济在2000年以后面临巨大的贸易逆差,这反映了大额国际资金的净流入。贸易逆差通常占GDP的4%~5%——每年5000亿美元以上。外国的中央银行,尤其是日本、中国以及东亚各国,一直储备着庞大的美元资产。在2009年与2010年,美国政府的预算赤字 开始冲高,从历史水平来看,当时的预算赤字占GDP的比重非常大。大量资本需求被美国政府的大量借款满足了,实质上是被世界各国的国际借款填满了。然而,世界各国终究不会无止境地增持美元资产。

即使美国不可能经历全面的金融危机,外国投资人也渐渐变得不愿意让资金停留在美国境内,这种情况会导致长期、缓慢的经济崩溃。如果美国出现经济增长迟缓甚至外资流出的情况,那么政府就必须做出调整。国民储蓄与投资恒等式指出,调整方式有以下三种:第一,增加私人储蓄,以补足外资撤出的缺口,但实际上这不太可能,因为美国的私人储蓄率一向相当低;第二,减少政府借款,这表示必须同时削减支出、增加税收;第三,减少实物资本与新技术的民间投资,但这会伤害经济的长期增长。

即使是庞大的美国经济体,也无法依赖外国投资人无休止地增持美元资产,三个选择的某种组合终将发生。找出减少预算赤字或增加私人储蓄的方法是比较可行的选择。相反,排挤投资与抵制长期经济增长都将付出惨痛的代价。

36 未来的经济不再是零和游戏

全球经济观点:未来的经济在不断的挑战与崩解中将出现巨大机会。

这个世界的经济变得越来越整合。世界贸易组织等机构正在减少贸易与资本流动的法规障碍;通信与信息交流变得更便利、更便宜,这使得全球生产变得更容易合作;商品物流的成本下降——不仅是空运、陆运或海运实体产品的成本,以因特网方式寄送数字商品与服务的成本亦如此。全球经济变得越来越不受国界限制,越来越全球化。

检视全球经济现状时,先从全球GDP和人口开始是很有用的,然后再比较不同类型的国家的GDP和人口。标准的分类方法是首先划分高收入国家(美国、加拿大、欧盟各国、日本等),然后把世界按区域划分(东亚与太平洋地区、东欧与中亚、拉丁美洲与加勒比海区、中东与北非、南亚与撒哈拉沙漠以南的非洲地区)。世界银行用这个方法把世界各国分类,并提供国际数据,使得我们能快速浏览全球经济情势。

2009年,全球GDP大约是58万亿美元(按目前的美元价值推算),全球人口为68亿,因此,全球人均GDP约为8500美元。高收入国家总人口约占全球人口的16%,而产出占全球GDP的72%,其人均GDP大约是37,000美元。高收入国家都面临着各种争论与问题,包括失业、政府预算赤字以及人口老龄化。几十年来,这些国家的平均经济增长率为2%~3%。2007~2009年,由于全球金融危机,这些国家的经济停滞,但长期而言,它们有强大的基础建设优势,有教育程度较高的劳动力与良好的人力资本,有强大的实物资本投资,擅长发展与应用技术,而且市场制度运作良好。

区域经济扫描

东亚与太平洋地区较大的经济体,包括中国及所谓的东亚“四小虎”(泰国、马来西亚、印度尼西亚和菲律宾)等国。这些国家的总人口占全球人口的29%,仅中国就占大约1/5。这些国家的总产出占全球GDP的11%,该地区的人均GDP约为3300美元,差不多是高收入国家人均GDP的1/12。然而,该地区是过去几十年来经济成功的主要案例,最初是20世纪70年代与80年代“亚洲四小龙”经济快速成长,然后是中国经济在过去30年的快速增长。该地区经济长期增长主要归功于良好的基础:高储蓄率、高国内投资率,以及致力于通过扩大公共教育建立人力资本。这些国家有很强的意愿引进并运用技术,也极愿意为生产者提供市场激励,融入全球经济。即使是中国,也从高度集中的计划经济,转向市场经济。

东欧与中亚地区最大的经济体是俄罗斯,但波兰与土耳其的GDP也很可观。这个地区的总人口大约占全球人口的6%,产出占全球GDP的4.5%,因此人均GDP约为6400美元。该地区涵盖的国家很广,从西部的波兰与捷克共和国,到中部的俄罗斯联邦与土耳其,一直到东部的哈萨克斯坦、塔吉克斯坦与吉尔吉斯斯坦。对这么庞大的地区来说,一概而论是有风险的。我在回顾时仍然感到惊奇,20世纪50年代到80年代后期,当人们谈论苏联经济时,仿佛它可以和美国或西欧的经济相提并论。很多人(甚至是经济学家)都被苏联的奥运冠军与国际象棋冠军、太空计划以及莫斯科发展得不错的部分欺骗,其实当时苏维埃阵营整体的人均GDP非常接近墨西哥或巴西的水平,而非美国的水平。该地区的国家,按世界标准来看,有教育程度较高的人口,也与欧洲高收入国家有着较密切的关系,但它们仍然处于过渡时期,正试图摆脱过去数十年承袭政府固定补贴的模式以及有缺陷的法律制度。

旋风般的环球之旅的下一站是拉丁美洲与加勒比海地区,其中较大的经济体是巴西、墨西哥与阿根廷。该地区的总人口占全球人口的8.5%,产出占全球GDP的7.2%,人均GDP约为7200美元。20世纪70年代与80年代,该地区的很多国家有些特别的问题:庞大的政府负债、金融危机、损害经济长期增长的内部导向型(inward-looking)保护主义贸易政策,以及可怕的通胀(有时濒临恶性通胀)。度过了21世纪最初10年,这些国家已经大致上拟定了宏观经济政策。它们已经驾驭进而消除了恶性通胀,基本上(不是完全)放弃了保护幼稚产业,而且把部分国营产业民营化,减少了价格管制,其经济表现越来越好。它们目前优先实施的政策之一是解决教育程度与医疗水平的巨大不均问题,这些不平等成了腐败和民粹主义滋生的温床,会妨碍经济成长。拉丁美洲与加勒比海地区还需要严肃看待全球经济竞争,这些国家仍然存在太多市场障碍及贸易障碍,即使在该地区内部也是一样。

接下来是中东与北非。这个地区的总人口大约占全球人口的5%,产出占全球GDP的2%,人均GDP约为3200美元,较大的经济体是沙特阿拉伯、伊朗与埃及。考虑到该地区的地缘政治的重要性(即石油),令人感到吃惊的是,该地区的经济规模并不是很大,如果不是因为石油,它几乎不可能在全球经济中占有一席之地。该地区的长期经济前景似乎不稳定,人力资本投资不高,教育程度也不高,尤其是女性。除了石油产业,它的实物资本投资也很低。市场制度(例如金融与法律等市场经济的基础条件)缺乏妥善发展,政治自由有限,而人口增长率一直很高。未来数十年里,该地区将出现非常多的教育程度低的年轻工作者,目前尚不清楚要如何吸收这些人口。石油产业是资本高度密集型产业,不可能雇用他们。政府已经有预算赤字,不可能提供公共部门工作机会。民间部门没有能力向外扩张,也无法吸引工人加入。

南亚地区最大的经济体是印度,其他大国包括巴基斯坦与孟加拉国。这个地区的人口大约占全球人口的23%,但其产出只占全球GDP的3%。该地区的人均GDP是1000美元,非常贫穷,但一些迹象仍然振奋人心。尤其是印度,该国正在减少对经济的重度管制,并朝市场激励与全球导向迈进。印度目前在经济上是两极化的国家:就如某位经济学家形容的,一部分是硅谷,另一部分是撒哈拉沙漠以南的非洲。通常来说,印度仍是一个低收入国家,但其经济中的某些产业有竞争优势,尤其是在高科技与服务业的贸易方面。

撒哈拉沙漠以南的非洲地区有48个国家,其中最大的经济体是南非,人口最多的国家则是尼日利亚。这个地区的人口占全球人口的12%,总产出占全球GDP的比例不到2%,人均GDP约为1100美元,与南亚的情况类似。然而,近年来非洲出现了一线曙光,非洲的教育程度与医疗水平在最近数十年大幅提升。举例来说,自1960年以来,儿童死亡率降低了一半以上。1960年,只有约1%或2%的人口接受了中等教育,如今大多数国家接受中等教育的人口比例已达30%或40%。部分非洲国家的经济得到了扎实的成长,尤其是南非,按照世界标准,已经属于中等收入国家。然而,非洲还有很多人过着仅能糊口的生活,其国家最好的情况是治国无方,最坏的情况是混乱或内战。

经过这一趟旋风式的巡礼,我想花一些时间讨论中国与印度的具体情况,因为这两个国家拥有全球大多数人口。2009年,中国大约有13亿人,印度有11亿多人,合计人口超过全球人口的1/3。这两个国家仍然非常贫穷,2009年,中国的人均GDP大约是3700美元,印度的人均GDP约为中国的1/3。然而,这两个国家近年来呈现出了强劲的经济增长趋势。自20世纪80年代以来,中国的实际GDP每年增长大约9%,印度的实际GDP在过去十年每年增长6%~8%。别忘了快速增长的威力:每年的增长率为9%,中国的经济规模每隔八年会翻一倍;每年的增长率为7%,印度的经济规模每隔十年会翻一倍。

对穷人来说,过去几十年,世界上的最大变化是中印两国爆炸式的经济增长,让更多人摆脱了生存性贫困(subsistence poverty),这件事情比人类历史上的任何其他事情都更快实现。有趣的是,这两个国家是以不同的方式达到如今的成就的。中国专注于制造业,有相当自由的市场经济,以及不同于西方式的民主政治体系。印度则聚焦于技术与服务业,在民主的政治体系中自我修正,变得更加以市场为导向。

全球经济的重大议题

未来数十年内(不是短期几年内),全球经济面临的主要危险将是什么?

举例来说,贸易战争有可能使全球经济陷入瘫痪吗?经济史学家告诉我们,19世纪末到第一次世界大战以前曾经也有全球化的时期,但因接二连三的战争、反贸易的政策以及经济大萧条而终止。这些情况有可能再次发生吗?趋向自由贸易的基本动能从未消失,贸易成本不断下降,通信变得越来越容易,全球商业版图、国际法律与金融、国际运输在未来将变得更容易管理。此外,人们也会因善用贸易而持续获得经济利益。

能源短缺的影响又如何?在未来30年到40年,石油和天然气的价格可能大幅上涨,但供给不太可能出现严重不足。随着能源价格的提高,运用现有技术开发并使用化石燃料资源(例如油页岩与油砂)将非常划算。新兴技术将有助于发现新能源,或者更有效地利用现有资源,并且产生各种替代品。值得注意的是,近年来取得的经济利益,大多已经不是来自依赖大量能源的旧产业,而是来自信息与计算机技术等产业。因此,我不认为能源危机在未来几十年内会使全球经济偏离轨道。

环境危机会终结经济长期增长吗?美国社会为保护环境付出的成本大约占GDP的2%~3%。这个成本似乎是固定的,不会随着时间增加。因此,当经济增长时,不需投入更多资源,就可以持续使环境变得更清洁。另一个好消息是,经济快速增长的国家,例如中国、印度与墨西哥,已经比一个世纪以前的美国更加意识到环保的重要性。虽然这些国家的空气和水的质量按美国标准来说还不够好,但已经在改善。通常来说,更富裕的国家更愿意在环境保护上花费资源。把能源税作为降低污染的动力,也会减少能源危机风险。经济增长与环境保护的结合将是一个持续挑战,它在经济上确实可行,但需要政治上的充分护持。

人口增长的速度会超过全球经济增长的速度吗?这种担忧在20世纪六七十年代的畅销书中尤其常见,而目前的思考更注重国家人口结构的变化——出生率下降且平均寿命延长。在日本和西欧国家,人口结构变化是如此明显,以至于人口数量在未来半个世纪将大幅减少。即使是在很多低收入国家,其人口出生率相较于20世纪60年代与70年代也一路下跌。如同我太太所常说,当女性的教育程度提高,并且避孕变得很容易时,事情的转变是令人惊讶的。目前的预测是,在2050年左右,全球人口将超过90亿,之后会持平或下降。通过适当投资农业研发来养活全球人口,应该是有可能的。

当你听到关于经济政策的辩论时,似乎每件事都会造成威胁。然而,未来的经济在不断的挑战与崩解中将出现巨大的机会。世界经济将不再是固定成长式的零和游戏,美国经济的成长也不必以牺牲其他国家为代价。相反,全球经济在本质上像是一种合作创业,如果每个国家在遍布全球的贸易、生产、技术与知识的网络中合作,那么大家便都能更快速地成长。在这个网络中,每个国家仍然掌握着自己的命运。若一个国家的政策有助于建立人力资本与实物资本,创造并推广新技术,改善法律与金融的基础设施以支持市场竞争,那么这个国家的经济就会成长。反之,若无法构建一套成功的政策,那么其经济将节节落后。

确实有一些因素导致人们担心美国经济未来的竞争地位。我们需要从小学、中学及大学教育上着手,需要解决个人与政府过度举债的问题。我们需要在实物资本与技术的持续发展方面创造投资的动力,需要为人口老化做好准备,并正视医疗成本上升的问题。这些议题都很实际,也是各国终将自行面对的问题,无论欧洲、中国、印度或拉丁美洲的经济情况如何。我们的未来掌握在自己手中。

美国第三任总统托马斯·杰斐逊(Thomas Jefferson)曾说:“有知识的公民,是共和国正常运作不可或缺的要素。”虽然美国的经济制度十分健全,但它仍需要有知识的公民于公于私认真支持。于私是扮演工作者、管理者、消费者、存款人、投资人与创业家的角色,于公则扮演公民、选民与政治人物的角色。本书秉持着尊重市场力量的精神,但也承认这些市场力量有时可能失灵。我们相信政府的政策可能非常有用,但也明白在某些情况下,这些政策不仅没用,反而会弄巧成拙。本书试图呈现兼顾短期需要与长期成功因素的观点,让读者能够搞清楚世界各区域的经济议题。

经济学的观念与洞察方法,为读者提供了有用的语汇系统,让他们能够清楚地解释全球不断演进的经济中一定会发生的事情以及可能的权衡取舍关系。在很多情况下,经济学并不指向唯一的正确答案,但它可以引导我们找出更条理分明、更深思熟虑的办法去解决问题。

宏观经济学原理总结

宏观经济学的观点是总合的、由上而下的,它把整个经济视为一个大型有机体。以下是一些重要概念:

宏观经济政策的四个目标是:经济增长、充分就业、物价稳定、国际收支平衡。讨论宏观经济政策的架构称作总供给与总需求模型。

财政政策和货币政策是宏观经济政策的两组主要工具。前者是政府税收和支出的政策,包括政府预算和预算赤字;后者是指中央银行的政策,它会影响利率、借款与放款。

出口大于进口,该国就有贸易顺差;进口大于出口,该国则有贸易逆差。顺差与逆差探讨的是金钱的流向,以及向哪边的流动比较大。

凯恩斯法则(需求创造其自身的供给)注重短期几年内的经济周期,萨伊定律(供给创造其自身的需求)倾向于更注重长期。

使社会的总需求增加或购买力提高的政策,称作扩张性或宽松的财政政策,包括减税与增加支出;反之则为收缩性或紧缩的财政政策,包括增税或减少支出。

未来的经济将不再是固定成长式的零和游戏,而像是一种合作创业,如果每个国家在遍布全球的贸易、生产、技术与知识的网络中合作,那么大家便都能更快速地成长。

罗伯特·索洛(1924~):美国经济学家,以其新古典经济成长理论(被称为索洛模型)著称,1961年获美国经济学会克拉克奖章,1987年获诺贝尔经济学奖。

计量谷物的单位,在某些国家用作大麦、玉米的重量单位。

迈克尔·博斯金(1945~):1989~1993年任布什总统经济顾问委员会主席。

德国恶性通胀发生在1923~1924年间,货币的最高面额从5万马克变成了100万亿马克,最严重时,4.5万亿马克只相当于1美元。

阿根廷恶性通胀自1975年起,原最大面额货币为1000比索,1981年年底,面额达到100万比索。历经1983年、1992年两次货币改革,1新比索等于1983年以前的1000亿比索。

以色列于20世纪70年代通胀率开始攀升,由1971年的13%上升到1979年的111%,再从1980年的133%跃至1983年的191%和1984年的445%。1985年,以色列政府冻结所有物价,1986年的通胀率降到19%。

玻利维亚在1984年之前,货币的最高面额为1000玻利维亚比索,到了1985年已变成1000万玻利维亚比索。1987年货币改革,才以和美元挂钩的玻利维亚诺取代玻利维亚比索。

津巴布韦于1980年独立之后,通胀高涨加上经济崩溃,使货币严重贬值。2004年年初,通胀升至6.24倍。2006年起,政府印了60万亿津巴布韦元,支付国际欠款及公务人员薪水。2007年6月,通胀升至110倍;2008年5月,升至22,000倍。2008年12月发行的100万亿面额的新钞,实际仅值25美元。

米尔顿·弗里德曼(1912~2006):美国自由派经济学家,毕生主张“减少政府干预”与“个人自由”,1976年获诺贝尔经济学奖,堪称20世纪最具影响力的经济学家之一。

大卫·李嘉图(1772~1823):英国古典经济学理论的集大成者,被认为是最有影响力的古典经济学家,也是成功的商人、金融家和投机家,并积累了大量财富。在1817年发表的《政治经济学及赋税原理》一书中,李嘉图提出了“比较优势”理论。

指1929~1939年的全球经济不景气。始于20世纪20年代的美国,随着经济的增长,市场融资炒作风气盛行,资金在房市和股市流窜。随后,美联储升息至5%,导致美股于1929年10月29日崩盘,道琼斯指数单日重挫23%(称为“黑色星期二”)。1929~1932年间,美股下跌超过80%。欧美经济联动性提高,随着美国经济的崩盘,银行转向欧洲抽回银根,使欧洲各国也陷入萧条。接着,美国在1930年6月17日通过法案,对3000多项进口商品课以60%的高关税,全球采取关税壁垒报复,国际贸易完全停滞。到了1932年,全球贸易总额只剩下不到1929年的一半。1933年,美国失业率达25%,英、德等国的失业率也高达33%。

罗斯·佩罗(1930~):得克萨斯州富豪,1992年美国总统候选人。

1974年,希腊民主党执政以来,大额公债预算是该国经济发展模式的显著特征,希腊政府已经习惯用预算赤字支付公务员的薪资、保险费与其他福利支出。从1993年起,政府负债占GDP的比例一直维持在100%以上。

2009年是美国历史上预算赤字最高的年度,赤字高达1.4万亿美元。 FBSz6lK7YN2CLMdV3zu4l2wGiHWpaTw9mMjKIg5WjhrUtDeOmDCtGPn1eGalhrb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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