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学家如何思考:对公共政策做出建议的经济学,大多只用到大学入门课程的程度。
经济学家通常不是会令人愉快的伙伴。优秀的斯坦福大学医疗经济学 家维克托·富克斯(Victor Fuchs)总爱说:“有些人在自己睡着时说话,经济学家却在别人睡着时说话。”
连经济学大师都有自知之明了,我们为什么还要研究经济学?经济议题是我们生活中很多重要事情的核心,不只包括工作与收入,也包括健康、教育、退休生活及国家未来在全球经济中的地位。如果你在日常沟通中涉及经济议题(随时都在你周遭发生),常需要具备“言之有物”的能力。也许你早已知道这可不容易:当你正客气地聊到最低工资、预算赤字或全民保健时,有人轻率地插话:“可是经济学原理说的是……”而且像跳针似的重复。根据我的经验,人们卖弄的经济学原理只有50%是正确的,但如果你不懂任何经济学常识或知识,就无法反驳,只能点头或耸肩。诚如英国女经济学家琼·罗宾逊(Joan Robinson)曾说的,研究经济学的理由就是“为了避免被经济学家欺骗”。
那么,需要懂多少经济学,你才敢参与社交或专业谈话?说出来包你吓一跳:赫伯特·斯汀(Herbert Stein)以美国政府经济学家的身份担任多种职务近50年,他曾说:“对公共政策做出建议的经济学,大多只用到大学入门课程的程度。”在这愤世嫉俗的时代,也许这种说法并不令人惊讶,但重点是,你不必具备哈佛或斯坦福大学经济学终身教授的资格,就可以在大部分的日常经济讨论中坚持看法,你只需要搞懂经济学家的思考模式就够了。
我们先从经济学的三个基础问题开始:
·社会应该生产什么?
·应该如何生产?
·谁来消费所生产的东西?
这三个问题是每种经济制度乃至每个社会的基础,无论是资本主义、社会主义还是共产主义社会,或是低收入、中等收入或高收入社会。寻找问题的可能答案时,沿着一条光谱来思考是有帮助的。光谱的一端是政府完全管制:政府机关决定生产什么、如何生产以及谁来消费。在光谱的另一端,你可以想象有一个社会,由个人决定这三个问题的所有答案。当然,在真实世界里,只有极少数的社会处于这两个极端。
让我们沿着这条光谱移动,这意味着什么?先不考虑无政府状态这种事,我们从另一端开始,政府在这里只提供市场经济的基础:追诉盗窃、履行合约、提供最低限度的公共基础建设(例如国防),这常被称为“守夜人国家”(night watchman state)。沿着光谱再往前,你可以想象一个社会稍微放宽政府的职责范围,将道路和教育等公共服务纳入。再接下来,有可能是所谓的社会保障网:国家养老金制度(比如社会救济)与医疗保险制度。若是治理范围更广的政府,可能会支持某些产业(如钢铁、农业),甚至拥有其部分股权;政府可能会控制食物或基本消费品(如住宅)的分配。在另一个极端,你可以想象有一个政府分配全部工作、全部住房及全部食物;政府决定了每个人该做什么以及每样东西的价格。
政府管制与个人自由之间的大辩论,长久以来是把光谱另一端的人当成傻瓜或怪物。但现代经济学承认每个市场各有优点,也承认在某些情况下市场运作会失灵,政府也许有能力福国利民。现代经济学也承认会有政府干预却仍然运作不畅的情况,换手让市场来试试可能成效会更好。为了像经济学家般思考,你必须务实,并跳出市场与政府之间的意识形态之争。有必要深入了解市场实际上是如何运作的,且在市场运作不佳的情况下改弦更张。
搞懂经济学的概念,有助于去除对经济学的一些误解。举例来说,经济学并不是预测未来的水晶球。常有人抱怨:经济学家无法指出经济衰退将何时开始或结束,或股市将何时上涨或下跌。的确,经济学家不是算命师,无法预测可能会影响经济体的消费或生产的每项因素。
经济学也与政治立场无关。很多人问我(通常是用客气而暗讽的方式)是不是共和党、民主党、自由党或绿党,但经济学入门课程与政治立场是不相干的。经济学和支持企业或劳工无关,也与民主党员或共和党员无关,经济学是一个思考问题的架构。
在进入经济学家的思考模式之前,让我们先来瞧瞧一些说法,大多数经济学家视其为理所当然,但多数非经济学家没想过这些事。
应该严肃看待“权衡取舍”(trade-offs)。思考下面这个问题:假如政府需要增加额外收入,应该向个人还是向企业征税?在公共论述里,这个问题容易被简化成:“你关心哪一方,企业还是人民?”经济学家看到的格局更大:若要向企业增税,企业要如何筹资?企业可以提高卖给消费者的产品价格,可以大砍高级主管的奖金,可以削减股东股利,而这些方法都意味着其实某些人口袋里的钱将变少。我要说的不是应否向企业增税,而是关于企业课税的任何敏感话题,都应该聚焦于实际上哪些人最后要来支付这笔税款。同样,当媒体报道经济议题时,大多用一个人来开始说故事。也许是乔最近被一家经营不善的公司解雇了,或是苏珊的社会补助金被削减了。这种手法称为“在新闻里放一张脸”,它是一种有效的新闻写作方式。但是,当我听乔或苏珊的故事时,我好奇的是有哪些人没有出现在新闻故事里,却以不同方式受到同一议题的影响。如同经济学家所说,“趣闻逸事”并不是“数据”。很多经济取舍都有一个特色:它能帮助某些人,却同时伤害了其他人。经济学家关心的是统计受到伤害或帮助的所有人,而不只是新闻报道里的几张脸孔。
自利(self-interest)是组成社会的有效方式。如果你问一些人:“假如这个社会上每个人的行为都十分自私,会发生什么事?”他们大多回答会造成混乱。但很多日常市场交易都仰赖自利,例如货比三家以觅寻最佳价钱、卖房前等待一个好价格等等。经济学始祖亚当·斯密 (Adam Smith)曾说:“每个人……通常既不打算促进公共利益,也不知道他促进了多少公共利益……他只盘算自己的安全……只盘算自己的获利。而他在这么做的时候,如同很多其他情况,被一只看不见的手引导,去促成一个与他本意无关的目的。虽然与他本意无关,但也不会因此使社会更糟。借由追求自身的利益,他频繁地促进了社会利益,比他认真设想促进社会利益还有效。”
“看不见的手”(invisible hand)的概念,就是你在追求自己的利益时,可能也会给别人带来好处。举例来说,借由生产一个更好的商品,你同时改善了使用者的生活。亚当·斯密明白“看不见的手”并非经济体或社会中所有困难的灵丹妙药,但经济学家认为自利是一股强大的力量,当它被适当引导时,就可为社会带来各种好处。
举例来说,若要使人们节约能源,你会怎么做?你可能会举办一场大型公关活动,在电视或校园里宣传。但经济学家很可能会说:“想要人们少用汽油?那就课税吧,这样人们就会减少用量。想要厂商开发更省油的汽车?那就补贴这种技术,这样厂商就会研发,让它成真。想要人们在家使用更多的太阳能?那就租税抵减,这样人们就会投入额外的钱去安装设备。”如果有某个东西你想要少一点,就用租税抑制它;想要多一点,就用补贴鼓励它。基于各种理由,有些个案的抉择可能是聪明或不智的公共政策(本书稍后会详细讨论),但至少它们采用了诱导法,而非忽视问题。
所有成本都是机会成本(opportunity cost)。当你做一个选择时,你没有选择的东西就是经济学家所谓的“机会成本”。例如,你若想雇人打扫你的房子,假设每次打扫要花150美元,每个月打扫两次,你可以说打扫房子一年要花3600美元,或打扫房子所花的钱相当于在海边度假一周。真正的成本不是你已经花的钱,而是你放弃的东西。用机会成本来思考,将包含没有用钱来衡量的成本。若你是全职大学生,放弃了可以用来做其他事的时间(包括工作赚钱),这个机会成本就是你上大学的成本之一。
价格是由市场决定的,而非生产者。你可能听到过某人说“房东涨了我的租金”,或“石油公司调高了燃料价格”,或“银行调高了我的贷款利率”,但是当汽油价格下跌时,你不会听到任何人说:“噢,这些石油公司真慷慨、真好,让我们这些上班族喘了口气。”利率调低时,人们并不会说:“这些银行真慷慨、真贴心,少向我收利息。”对经济学家来说,这些褒贬都是基于错误的假设的。经济学家从不怀疑房东、石油公司、银行都是贪婪的,而且试图尽其所能赚取最多的钱,他们无时无刻不贪婪。他们提高房租、燃料价格与利率,不是因为想这么做(他们一直都这么做),而是因为市场的供需情况在某种程度上改变了,才促使他们做了这个决定。
没有哪个人可以得到想要的每样东西,也没有哪个社会可以得到想要的每样东西,因此,取舍是不可避免的。在人们有各种技能与欲望的现代经济社会中,问题在于如何协调决定生产什么、如何生产以及为谁生产。
分工:经济学的一部分,即是了解并分析市场经济每天所协调完成的丰功伟绩。
我们现今的世界,即使是看起来简单的消费品,也经常通过一个涉及全球的复杂过程来生产,让我们以铅笔为例。1958年,经济学教育家伦纳德·里德 (Leonard Read)写了一篇文章,叫作《我,铅笔》(I, Pencil),描述铅笔绝妙的生产过程。木材来自北加利福尼亚州,在那里砍伐、运送和加工。铅是斯里兰卡生产的石墨与密西西比州开采的黏土之混合物,两者的结合过程又是在另一个地点完成的。铅笔外观的黄色涂料是用蓖麻子做成的,需要三个步骤(种植、运送、制成涂料)。支撑橡皮擦的黄铜套管是用锌、铜和镍合成的,它们也必须被开采、运送与提炼。橡皮擦是印度尼西亚的蔬菜油、意大利的浮石与各种黏性化学制品的混合物。想象一下,光是做橡皮擦就需要多少步骤?在这篇文章中,里德宣称世界上没有人可以独自从头包办制作铅笔,而他很可能是对的。
铅笔是可能被随意抛弃的小物件,如果掉了一支在地上,你很可能会不假思索地让它滚到旁边。但是,制作一支铅笔所花费的功夫,仔细想想是令人惊叹的。更令人惊讶的是,社会上的每样东西,几乎都是这种近乎神奇的经济协调的成果。
分工为生产商品的厂商与国家经济创造了显著的经济利益。它是如何办到的?
分工使工人能聚焦于他们最适合做的事,又使企业能充分利用当地资源。如果你经营冰激凌生意,设计标签与照顾乳牛的人很可能不是同一个。同理,你可以在威斯康星州饲养乳牛,但你需要较温暖的气候来种植甘蔗。从不同地区取得合适的工人和合适的资源,就有更好的生产力。
随着不断练习,技术工人通常会变得更有生产力。在汽车制造业,组装线上的工人通常最能想出执行任务的新方法。当需要服务时,无论是找医生还是美发师,我们都想找有经验且专业的人。有些组织也朝专业化发展,聚焦于一个或数个所谓“核心能力”的企业,会比试图做所有事的企业做得更好。
分工使企业得以利用规模经济(economics of scale)。“规模经济”是个专有名词,用来说明大厂相对于小厂可以用较低的平均成本来生产。一年生产10,000辆汽车的工厂,可以利用专业化与生产线的优势;而一年只生产100辆汽车的小厂,每辆车的生产成本会高很多。规模经济的概念,有助于这个世界合理化地运作。如果没有规模经济,每个小城镇都将会有很小的工厂,生产非常少量的汽车、冰箱、衣服和其他产品。但是,在一个善用规模经济的世界,一个地区会大量生产一种东西,然后和生产别种东西的其他地区进行贸易。分工不只在一家厂商内部发生,也在一个社会甚至国与国之间发生。举例来说,汽车制造业并非在美国各地均匀分布,而是大部分群聚在从密歇根州到亚拉巴马州这条由北到南的纵贯线上。
高收入社会通常比低收入社会有较大规模的分工,富国的老百姓不需要知道电子学、纺织或制乳方面的任何事情,不需要知识或技能来生产消费者需要的每样东西,因为专业化与贸易提供了获得智能手机与切达干酪的管道。相反,你可以购买那些内含各种不同知识的商品,然后借由你自己高度专业的工作来支付这些消费。市场经济就是协调这种精密分工的社会机制。
就如经济学家罗伯特·海尔布罗纳(Robert Heilbroner)所说:“绝大多数美国人不曾种植农作物、捕捉猎物、饲养牲畜、把谷物磨成面粉,甚至把面粉制成面包。面对穿衣或建造自己住家的挑战,他们完全缺乏训练且毫无准备。即使只是修理身边的机器,也得打电话给小区的其他人,请人来修理汽车或水电。很矛盾的是,也许一个国家越富有,人们在独自、无助时的生存能力就越差。”
分工能增加企业、国家以及全球经济的产量。就跟工人或企业一样,国家也可以发展专业化的技能与专长。最近的全球贸易有一个重要趋势,有人称之为“价值链分解”(breaking up the value chain),意即更广泛分散地生产零件。所谓“美国车”或“日本车”,在过去曾是有意义的区别,因为当时一辆汽车上的所有零件,几乎都是在美国或日本制造的。时至今日,汽车座套可能是在某个国家做的,弹簧在另一个国家生产,而零件又是在第三个地方制造。这些零件如此频繁地跨国往返移动,以至于这辆车到底是在哪里制造的,可能并没有明确答案。关于国际贸易的利害得失当然是复杂的议题,稍后会深入探讨。但整体而言,每个国家专精于特定产品乃至于特定服务,这样的分工对所有参与者都更有利。
有个比喻可帮助你了解高度分工的社会。想象一下,整个社会生产的所有商品,可以收纳在一个仓库里。当你生产出某个东西,就把它带到前门入库;当你想买某个东西,就绕到后门取货。分工意味着我们都在生产不同的东西,并把它们送进这个大仓库。结果出现了一个现象:进入仓库的东西跟离开仓库的东西必须是一样的。生产或储存一个没人要用或没有特别功能的商品,是没有意义的;还有一个要避免发生的情况是,很多人在仓库后门等待某个买不到的商品。
那么,该如何调节进出仓库的东西呢?很不幸,靠人们的自我管理和自我约束不是一个务实的解决方案。想一想学生宿舍里的冰箱:宿舍里有个共享冰箱,你会把东西放进去,并希望每个人都会把他用过的东西偿还回来,也希望自己在想喝咖啡时总有牛奶可加,但结果每个打开冰箱的人都发现,里面总是塞满酸掉的牛奶和腐坏的比萨。可见,这个方法在学生宿舍是行不通的。在一般社会,一样行不通。
社会需要一个制度,制定出人们送进仓库及从中取出的商品的价值,以及可以连接双方的某种方式。如果某人把一个没人要的产品送进仓库,那么它就不会有任何价值;如果某人把东西送进仓库,而仓库里已有很多类似的东西,但只有少数人需要它,那么它的价值就很低。相反,把某个东西送进仓库,若是很多人渴望拥有且几乎买不到它,那么这个产品就有较高的价值。
在市场经济里,送进仓库及从中取出的商品的价值,是由供给与需求决定的。在市场经济里,商品的价值就是它的价格——付一个价钱买商品,这种方式为人们提供了一种动机,使他们需谨慎选择从仓库里取出的东西,且不能取出超过需要的数量。市场经济里的劳动价值,则表现在支付的工资或薪水上,这又提供了动机,使人们愿意提供对别人有价值的商品或服务。价格机制与供需的力量(这是下一章的重点)是市场经济如何协调人们的分工,并且使进出市场经济这个大仓库的商品互相配合的方法。当然,用仓库做比喻有其局限性,它没有涉及公平、贫穷、污染、租税或法规的议题。我将在后面的章节讨论这些议题。
理论上,仓库要放进和取出什么东西,可以由市场上人们的互动来决定,或是由政府乃至双方的某种组合来决定。但无论如何,每个社会都必须回答经济学的这三个基本问题:生产什么?如何生产?谁来消费?
一个分散化的市场经济,通过分工而运作得如此美妙,提供广泛、实用的产品与服务,这使得生活在高收入国家的人民视其为理所当然。我们有时听闻,在某些没有市场经济的地区,当地政府限量供应大部分商品,店里能够买到的商品的种类和价格都很糟。如果那些人有一天站在富有国家的现代化超市里或大卖场的货架通道上时,他们一定会目瞪口呆。
经济学的一部分,即是了解并分析——同时也赞叹——市场经济每天所协调完成的丰功伟绩。
供给与需求:知道每样东西的价格,却不知其价值,这就是经济学家。
你应该开始了解一下经济学家是如何看这个世界的:分工导致商品与服务的交换,社会必须以某种方式协调所有的生产与消费。全球所有高收入社会,比如美国、加拿大、日本和西欧国家,主要是通过市场安排来调节它们的经济,且或多或少受到政府的影响。让我们更深入地观察各个市场在整体经济里是如何协调合作的。
我们将从一张循环流向图开始,根据家庭和厂商这两个群体之间所经过的三个市场——商品、劳动力与资本——中的商品、劳务与付款流程,来描绘整体经济。
商品市场包含家庭购买的所有商品:食物、衣服、家具、理发服务、计算机、电话服务等等。在商品市场中,产品从生产厂商流向家庭;家庭对这些产品的付款则是流回厂商。用经济学家的术语来说,厂商是产品的供给者,而家庭是产品的需求者。
在劳动力市场中,劳动力从家庭(也就是工作者)流向雇用这些人的厂商。举例来说,塔吉特百货公司(Target Corporation)约有35万名员工,公司以工资与员工福利的形式付费,流向工人及其家庭。在这个市场里,供需的角色与商品市场颠倒:厂商需要劳工,而家庭供给劳工。
循环流向图
在资本市场里,家庭将金钱作为投资,而成为资本,无论是直接购买股票还是间接把钱存在银行,这些钱又会投资或借给厂商;家庭则收到厂商支付的股利与利息。因此,家庭是资本的供应者,而厂商是需求者(应该注意的是,厂商也可能供应资金,但它们是代表业主或股东投资,也就是说,家庭仍是资本的供给者)。
循环流向图显示这三个循环如何通过家庭与厂商运行,以及这三个市场如何成为一个更大的、整合的宏观经济的一部分。稍后我们将研究政府和其他国家如何用这三个市场循环互动,但目前我们先来看家庭与厂商双方,以及它们彼此牵动的三个市场。
三个市场中的第一个是商品市场,其价格从何而来?很多非经济学家在谈到价格时,说价格“太高”或“太低”,其实是把目前的世界和他们心目中的理想世界相比,所以你会听到“护士薪资太低”或“汽油价格太高”这样的话。对经济学家来说,这就像说今天的天气太冷或太热。它只告诉你这个人的某种偏好,但没有说明事情为什么会这样。
对非经济学家来说,价格是关于个人价值取向的价值承载(value-laden)。经济学家试图避免这类价值判断,我们称之为“钻石与水的矛盾”(diamond-water paradox)。这个说法出自经济学家始祖亚当·斯密,他在《国富论》里区别了“交换价值”(value in exchange)与“使用价值”(value in use)。钻石有很高的交换价值,如果你有一颗钻石要交易,那么你可以换到很多钱;但钻石没有很高的使用价值,既不能吃,也不能修剪你的篱笆,当作镇纸也很难用,基本上就是无聊的奢侈品。相反,水是生活基本必需品之一,更不用说水的非基本用途,例如蒸汽动力。水有很高的使用价值,但非常便宜。在大部分地方,它免费供应。在正常情况下,它的交换价值相对较低。
显然,交换价值与使用价值不一致。当我们决定一个东西的价格时,谈的是哪一种价值呢?当经济学家谈到价格时,指的就是交换价值。一个商品的交换价值与其稀有性有关——商品值多少钱,和多少人想要拥有它有关。钻石价格高,是因为相对于钻石的数量,很多人想拥有它,因而得付出高价。水的价格低,是因为相对于可取得的水的数量,人们不愿为它付太多钱。你可以说某人快渴死了,愿意拿钻石换水,但这不是常态。
剧作家奥斯卡·王尔德 (Oscar Wilde)曾把愤世嫉俗的人定义成“一个知道每样东西的价格,却不知道其价值的人”。这句话用来形容经济学家也很贴切——注重每样东西的价格,却不在乎其内在的使用价值。为了像经济学家般思考价格,关于商品的使用价值,你必须排除心中的预设立场。一旦习惯以后,你就能从容地区别价格和价值。你不必思考价格是否“正确”,或它是否准确反映了你的个人价值观。价格是视世界上的供需互动,即人们愿意且能够取得的状况而定的。
我在前面用到“供给”与“需求”这两个专有名词时,其实不是很严谨,但它们实际上有相当特定的意义。当经济学家谈到商品的需求时,指的是商品价格与需求量之间的关系。通常来说,当商品价格上涨时,需求量便有下滑的倾向。
这个概念可以很简单地用一张图来呈现。商品数量为横轴,价格为纵轴。代表需求的曲线是向下倾斜的,表示价格越低,需求量越多。
直觉上,这个模型是有意义的,但实际原因是什么?经济学家提出了两个具体理由。其一是“替代效应”(substitution effect),当商品价格越来越高时,人们可能会拿其他商品取而代之。例如,当橙汁价格上涨时,人们会用其他饮料或维生素C来取代;汽油价格上涨时,人们就会少开车,或可能共乘一部车,或买一部更省油的车。
另一个理由是“收入效应”(income effect)。当商品价格上涨时,你的收入的购买力降低,因此你不能像过去一样每样东西都买,你会买较少的东西或是同样的东西少买一点。举例来说,如果你每天早上在上班途中喜欢买一杯特调咖啡,当你最爱的这种饮料涨到一杯100美元时,你可能就无法每天都买,因为你的收入对咖啡的购买力降低了。即使价格只上涨一点,也会迫使你少买或以其他产品取代。
重要的是,当经济学家用到“需求”与“需求量”这两个专有名词时,别将这两个名词搞混了。“需求量”是指在某一特定价格下,人们想得到该商品的特定数量。例如:2009年,大约有1.2亿袋咖啡是以每磅1.15美元的价格售出的。“需求”则是价格与需求量之间的关系,指的是在任何可能的价格或每种价格下,人们想要该商品的数量是多少。例如:当咖啡价格上涨时,咖啡的需求数量将减少。从这张图来看,需求量是一个点,而需求是一条曲线。
商品或服务的数量
这里出现一个吊诡的问题:是什么因素造成了需求波动?答案不是价格,价格会影响的是需求量,但不会使需求关系本身发生变动。当经济学家谈到“需求”变动时,并不是在说一个点向上或向下移动,而是指在同样的总量下,整条需求曲线向上或向下移动。我们谈的是在纵轴的每种特定价格下,所对应的需求量变大或变小。什么因素可以造成这样的变动?
·假如社会整体的收入上升,会怎样?如果每个人都更有钱,那么市场上的大部分商品在每种价格下的需求量都会更多。
·假如社会人口激增,会怎样?如果有更多的人需要该商品,则在每种价格下的需求量都会变多。
·口味与潮流有什么影响?某些商品畅销与否,是由社会决定的,例如人们消费更多鸡肉、鱼肉,就会少吃牛肉。在这个例子中,在任一特定价格下,鸡肉和鱼肉的需求量上升,牛肉的需求量下降。也就是说,鸡肉和鱼肉的需求上升,牛肉的需求下降。
·替代品的价格变动又会有什么影响?在先前的情境中,如果大多数人认为鸡肉是牛肉的最佳替代品,那么当鸡肉价格上涨时,人们的反应会是少买鸡肉、多买牛肉。反之,如果鸡肉跌价,人们就会买更多鸡肉,以致牛肉的需求下降。
现在来讨论供给。供给是指商品的供给量与价格之间的关系。当商品价格上涨时,供给量也容易上升,这是因为当价格上涨时,厂商会变得更愿意供给商品。因此,需求曲线向下倾斜,而供给曲线向上倾斜。
也许这里头包含了某些直觉,但经济学家试图详述厂商背后的具体理由:首先,当价格上涨时,厂商就会想生产更多商品,以赚取更多利润;再来,若价格上涨幅度够大,就会有新厂商决定生产并加入这个市场。
就如“需求”与“需求量”经常被搞混一样,人们对“供给”与“供给量”也有类似困惑。供给量是指在某个特定价格下所生产的特定数量,供给是指在每种价格下生产多少数量。供给量是一个点,而供给是一条曲线。
这里又有一个奇怪的问题,这次是从供给的角度提出的:什么因素会影响供给?答案和上次一样,不是价格。价格会使供给量改变,但它不会使整条供给曲线发生移动。供给增加时,整个供给关系必须移动,以便在每种特定价格下,供应更多的数量。反之,供给减少时,在每种特定价格下,必须供应更少的数量。能使得供给如此移动的因素,有哪些例子?
·假如技术改变,会怎样?更便宜的生产方式,可能意味着在每种特定价格下,可以供给更多数量的产品。
·假如生产受到天气影响,会怎样?这个因素对农业尤其重要。较佳的天气意味着较高的收获量,这表示在每种特定价格下,商品供给量较多;较差的天气意味着较低的收获量,这表示在每种特定价格下,商品供给量较少。
·要素价格(input price,或称投入价格)改变,会有什么影响?要素价格是制造商品所投入的成本。如果厂商使用很多油或很多钢来制造产品,当油或钢的价格上涨时,那么在每种特定价格下,商品供给量将会下降。
现在,我们准备探讨供给与需求如何互动。让我们思考一个基本商品,例如比萨,首先考虑的是低价的情况。在低价时,供给量相对少,因为没有人想生产该商品,但需求量可能是相当高的,因为很多人想以这个低价买很多比萨。当比萨价格上涨一些时,餐厅就会生产更多,供给量会增加;但一旦价格上涨,使得人们较不愿购买,需求量就会下降。当供给量上升且需求量下降时,在某个点上,比萨的需求量会等于供给量,这个点就称为“均衡点”。
均衡点在实务上是什么意思?如果商品的价格高于均衡点,那么该商品的供给量将超出需求量,东西将开始滞销;为了清除库存,卖家必须开始降价,直到人们愿意购买。于是,价格开始朝这个均衡点下跌,使供给量与需求量相等。均衡点这个位置有其特定的经济意义:价格与数量是有效率的,没有造成浪费。就如同一部有效率的机器,没有多余的动作或额外的零件,一个有效率的市场也没有多余的产品或未被满足的需求。
如果商品价格落在均衡点下方,那么需求量将超出供给量。此时,人们往往排队抢购该商品。供给者发现此现象,便会开始提高价格,结果导致需求量下降,供给量开始上升,直到这两种数量再次相等,且价格达到均衡点。
均衡点是市场经济的倾向,但这不是说市场总是处于均衡状态。市场达到均衡状态需要多长时间?市场通常多靠近均衡点?市场价格何时或是否会冲过均衡点而需要拉回?这些都是存在已久的争论。在21世纪最初10年中期,市场钟摆开始摆到另一端之前,美国房价明显转向,有好几年时间都在均衡点上方。但长期来看,市场通常会走向均衡。
需求或供给的任何改变(记住,是整条曲线的改变),都将使均衡点发生位移。以牛肉市场为例,如果消费者的收入上升,那么牛肉的需求也会上升,结果就变成市场上新的均衡点会落在较高的价格和销售量上。现在想象相反的情况,假如牛暴发疫情,导致牛肉供给下降,结果均衡点就会落在较低的销售量与较高的价格上。很多经济学入门课程都会探讨上述需求与供给发生位移的结果。
商品与案例或许不同,但基本模式是一样的:考虑需求,考虑供给;从均衡点出发,思考需求或供给位移时会发生什么,思考新的均衡点会出现什么样的新价格与数量。供给与需求是一个架构,用来讨论市场如何决定价格和数量,以及这些市场价格与数量为什么会改变。了解了这一点,你就有经济学的基础了。
在现实世界里,均衡点意味着只有这个需求量与供给量是平衡的,但并不表示人们对这个结果感到满意。买家总是会说:“我觉得我买贵了。”而卖家总会说:“居然卖得这么便宜。”有时,买家或卖家会向政府游说,改变某个商品的价格,即使该商品的市场处于或靠近均衡点。在下一章,我们将谈到这么做会产生的后果。
对于供需模型,常听到这样的抱怨:“人们才不会这么思考!”在某种程度上,这是真的,大部分人不会使用这些专有名词,或是在脑海里画曲线图。但只要买家以最低的可能价格寻找他们偏好的东西,把他们的欲望、财务状况以及可能的替代品纳入考虑范围,然后只要厂商调整生产以响应价格的变化,供需模型就会很合理地运作。
在深度的哲学意义上,供给与需求的真相也许不总是可爱的、在道德上吸引人的或令人向往的,但它是一个有用的工具、一种有力且准确的方式,以帮助我们描述和理解价格为什么处在那个水平,以及价格可能上升或下降的理由。供需模型可以用来描述世界各地、历史上各个不同时代以及从铅笔到比萨的各式各样商品的市场。
价格下限与价格上限:价格管制的问题在于是否能达成目标,或适得其反?
如果你曾想在纽约或旧金山租房子,就会知道价格高得吓人。房地产的需求是如此强劲,哪怕再不起眼的房子也可以开出高价。当市场决定的价格对很多人来说似乎高得不合理时,会发生什么事?换个角度看,曾有几年气候非常好,农作物大丰收,以致卖价很低。当市场决定的价格对很多人来说似乎异常低时,会发生什么事?供给与需求是不可避免的力量,但不是供给与需求的所有结果都是人们想要的。即使是最狂热的自由市场经济学家,也不同意我们对供需的结果没有任何作为。毫无疑问,政府有可能干预并影响特定市场的商品价格。价格管制的问题在于所使用的方法是否能达成目标,或可能适得其反?
对市场价格与数量不满意是不可能避免的。供给者总是会说,如果钱多一点,他们可以创造新工作、建立新工厂、雇用更多人。需求者总抱怨,以他们的收入,不易维持生活水平。双方都要诉诸公平。企业会说自己想要一个“公平”的价格,其实想要的是更高的价格。人们说房租、电力或汽油的价格“不公平”,是认为价格应该更低。如果有一个团体在政治上足够强大,甚至可以促使政府改变法律以保障其优势。
当政治人物被说服制定法律,将产品价格维持在低位时,他们就创造了价格上限(price ceiling):产品价格的最大值。美国的房租管制法(Rent-control Laws)是价格上限的一个例子,房租管制的政治理论在于栖身之处是一种需要(need)而非想要(want),而没有管制的住房均衡点会太高,让很多民众无法负担。
但价格上限并无法阻止供给与需求的运作力量,事实上,这股力量使我们得以预测设定价格上限的结果。如果你设定的价格上限低于原本的均衡价,那么想购买的消费者的反应就会很热烈,但该商品的供给者则不然。需求量上升,供给量下降,结果就是供不应求。
再以租房为例。美国的房租管制在很多时期和很多地方都导致住房短缺,包括第二次世界大战以来,美国200多个采用房租管制法的城市。其中一个结果是,在房租管制法严格执行的城市,租房者可能无法以法定价格找到公寓,有太多想租房者在找寻供给非常少的公寓。当房东无法以提高租金来应付上涨的成本时,可能会吝于修缮房屋,因为他们知道需求很大,潜在客户群不会太挑剔,导致出租房屋的质量降低。或者房东可能会变更出租公寓为各户有独立产权的套房,转租为卖,完全退出租房市场。接着,新建的出租公寓可能会减少,房东也可能以各种费用的名义,向房客索取额外金钱,并想方设法扣住其刚搬进去时支付的“押金”。价格上限还造就了灰色地带,用便宜价格就得到商品的人,会把商品转售给愿意支付更多钱的人。在这种情况下,二房东可以把有房租管制的公寓,以较不受控制的价格分租出去。最后,消费者虽然住进了有价格管制的公寓,但也妨碍了其他人(其中某些人可能更需要低价公寓)找到可出租的公寓。
政府可以抑制价格,但是在一个自由社会中,无法迫使卖家进行大量生产,而且各种规避价格上限的方式也不易管理。
再来考虑相反的情况。当供给商品的这些人有政治影响力时,有时可以使政府设定一个最低价格或价格下限(price floor)。例如在美国种植某种作物的农夫,法律对该农作物提供了最低保证价格(guaranteed minimum price)。主张设定农业价格下限的理由是,国家需要稳定且扩大食物供给来源,为此需确保农夫继续耕作。但均衡价格有时实在“太低”,所以需要法律来保障农夫享有“公平价格”(注意引号中的价值判断字眼)。无论政治意图为何,供给与需求的力量是不可避免的,设定价格下限会产生后续影响。
如果你设定的价格在均衡点上方,供给者会很乐见,供给量就会变多;然而,需求量会因此变少,结果造成供给过剩:供给量超出需求量。政府可能会采取行动,通过配额(限制生产者可销售的数量)避免生产过剩,或通过购买来储存过剩的产品。在美国历史上,生产过剩的农产品有时会被运送到低收入国家,作为食物援助。
最后,设定农产品价格下限所得到的反效果,其影响远比生产过剩更大。因为有价格下限,农田生产的农作物变得更值钱了,农田价格连带上升,地主会受益,但承租农田的农夫必须付出更高的租金,因而抵消了价格下限所得到的好处。农业价格下限也可能助长使用边际土地 (marginal land),或施用有毒农药以增加作物产量,因此造成环境污染。将生产过剩的食物运送至他国作为援助,纾解饥荒固然是好事。然而,一旦受援助国当地的农产品无法与免费食物竞争时,食物援助最后也可能伤害受援助国的农业经济。
此外,价格管制会导致无法辨识出到底谁才是需要帮助的人。价格管制改变了每个人所面对的价格,某些需要帮助的人会接受这个价格,但更多不需要帮助的人也受到影响。
假如政府试图帮助每个人,让所有生产者都享有价格下限,所有消费者都享有价格上限,结果会怎样?实际上,这大致就是苏联政府尝试管理经济的方式。20世纪80年代,苏联中央政府约有1/4的预算用于补贴,因为同时要补助生产者和消费者,最后苏联为此付出的代价包括物资短缺、生产过剩、黑市等种种问题,就如同其书记尼基塔·赫鲁晓夫(Nikita Khrushchev)的名言:“经济学并不是挺尊重人们期望的一门科目。”
关于这一点,有些人不客气地指责经济学家别有居心:“你们说自己对各种经济政策抱持开放态度,实际上听起来就是你们制定了一项政策,这项政策就是不干预。而反复出现的价格下限、价格上限与均衡点,只是宿命论与无作为的借口。”
然而,批评一项政策不表示不接受其他政策。我们先从房租管制的一些替代方案来思考。方案之一是借由提高福利支出或提供住宅优惠券,直接把钱给穷人。这种需求面的帮助,比价格管制更精准。关于供给面,政府可以借由补助低成本住宅的建设或调整地方法规,鼓励兴建更多低成本住宅,两者都会使人们买得起的住宅出现更高的均衡量,而不会造成短缺或过剩。
至于农业补贴呢?想象一下,政策目标是保障中小型营运的农民有像样的生活水平。若不采取价格下限方式,政府还可以通过食物券、学校午餐计划等方式补助消费者食物。像这样刺激需求,能帮助农民卖掉更多产品。关于供给面,对于农地小于某个规模的农民,政府可以提供补助,有针对性地协助这些穷困的人。这两种方式可以避免农产品囤积在国内,或是把过剩产品倾销到其他发展中国家。
讽刺的是,价格下限与上限,在学理上并不是最好的政策工具,却是官方最倾向采取的方案。经济学家自认为在任何情况下都必须有所取舍,而政客常喜欢隐瞒政策的真实成本。价格下限与上限看起来像是零成本的政策,因为政府不需要增加支出或减税。事实上,价格管制会掩盖成本。
经济学家还信奉要把所有成本纳入考虑范围,不单是预算成本,也要考虑机会成本。举例来说,房租管制使某些房客受益,因为住房成本降低了,但其他人因为找不到房子住而受害,某些建筑商也会因为无法转手获利而蒙受损失。同理,当政府将农作物价格维持在高位时,生产这些作物的农民会受益,但贫穷与中产阶级家庭要用较高的价格,才能买到牛奶或面包等民生必需品。再者,低收入国家的农民可能极端穷困,因为高度补贴国的食物援助迫使他们离开粮食供应市场。在这些情况下,短缺或过剩所造成的浪费,在政府的资产负债表中虽然并没有明确的税收或补贴,但其实是真实的成本。
经济学这门学科并非对穷人有敌意,也不会宣誓绝不干预自由市场。经济学家的政治理念不同,因此会争论某些干预政策是否恰当。但不管政治理念如何,他们的共同点都是:绝对尊重任何政策的各种取舍。
弹性:思考需求与供给有无“弹性”这个基本观念,就可对市场做出有凭有据的预测。
抽烟是一个很花钱的习惯。美国香烟税每包约1美元,还有各州香烟税平均每包1.45美元。课这些税的目的是抑制抽烟吗?还是增加政府收入?要回答这个问题,我们必须先思考香烟税如何影响香烟的需求量,也就是经济学家所说的“弹性”(elasticity)。许多公共政策以及价格策略的议题,都依赖于了解弹性这个概念。
举例来说,假如一包烟的价格涨了10%,需求量是下跌50%还是2%?因为需求弹性的定义是需求量变动的百分比除以价格变动的百分比,所以在这两个状况中,需求的价格弹性会是5或0.2(也就是50/10或2/10)。同样,我们可以假设,为了响应价格上涨的10%,市场上香烟的供给量会上升40%或仅5%。供给弹性的定义是供给量变动的百分比除以价格变动的百分比,所以在这里,供给的价格弹性会是4或0.5(也就是40/10或5/10)。
把弹性分成三大类来思考是有帮助的,这个方法适用于需求弹性与供给弹性。
需求无弹性的商品,弹性小于1。在需求无弹性的情况下,需求量变动的百分比会小于价格变动的百分比。例如,价格上涨10%可能会使需求量下跌5%。高度无弹性的商品,往往很难用较便宜的商品来取代。如果你感冒了,可以选择非知名品牌的感冒药,但糖尿病患者不能因胰岛素价格上涨而减少使用。胰岛素的需求是无弹性的。对瘾君子来说,香烟的需求也是无弹性的。
需求有弹性的商品,弹性大于1。根据公式,需求量变动的百分比会大于价格变动的百分比。在这里,价格上涨10%可能会使需求量下跌20%或30%。需求量有高度的伸展性,它可以大幅移动以对应价格的变动。典型的例子是橙汁,如果橙汁价格上涨,人们可以随便用其他饮料与维生素C取代,所以橙汁的需求是有弹性的。对没有真正烟瘾的青少年来说,香烟的需求也可能是有弹性的。
需求单一弹性的商品,弹性等于1。当商品需求量变动的百分比刚好等于价格变动的百分比时,我们说它是单一弹性(unitary elasticity)。这表示如果价格上升10%,需求量也会下降10%。
供给无弹性的商品,弹性小于1。在这里,供给量变动的百分比会小于价格变动的百分比,例如价格上涨10%可能会使供给量增加5%。完全无供给弹性的经典例子是毕加索的画作——无论价格涨多少,供给量都没办法更多。一般而言,厂商很难快速扩大原料供应与增加熟练劳工的任何产业,其所生产的商品往往是无供给弹性的。
供给有弹性的商品,弹性大于1。在这种情况下,供给量变动的百分比会大于价格变动的百分比,所以价格上涨10%可能会使供给量增加20%。也许是因为有剩余产能,厂商很容易快速增加产量。
供给单一弹性的商品,弹性等于1。在这种情况下,供给量变动的百分比会等于价格变动的百分比,所以价格上涨10%会使供给量增加10%。
为什么弹性是用价格与数量变动的百分比来计算的?这个方法的主要优点是可以用来比较各种不同的市场,其商品可能是以不同度量衡单位计数,或可能是以不同货币计价。例如,想比较美国和日本汽油的需求弹性,借由百分比,就可以不必考虑汇率变动或英制与公制度量衡单位的复杂换算。我们可以比较汽油、牛肉制品以及美发服务的需求弹性,而不必考虑商品数量的度量衡单位。
知道需求或供给有无弹性或是否为单一弹性后,在实务上可以广泛应用于价格设定,以及市场如何应对需求与供给的位移。以下有些例子:
若需求无弹性,提高价格会带来更多的营收;若需求有弹性,则否。想象有一个乐团在巡演,预计在有15,000个座位的室内体育场演出。为了简化本例,假设该乐团的所有收入仅来自门票销售,且相关成本如旅费、住宿与设备等固定成本,无论观众多少都是相同的,同时假设所有门票都是同样的价格。乐团知道如果提高门票价格,卖出的门票就会变少。现在,乐团必须决定门票价格要高一点还是低一点,才能使营收(也就是门票价格乘以门票销售量)最大化。
假如这是一个普通流行乐团,不是乐迷被“秒杀”的乐团,乐迷对它的需求是有弹性的,只要价格下降某个百分比,就可能导致数量增加更大的百分比,因而提高整体营收,那么就该考虑降价。但是,对预期门票会销售一空的超级乐团来说,需求可能是无弹性的,有些粉丝会不计代价抢购门票。在这种情况下,乐团就可以有效地提高票价,其需求量与销售量顶多只会稍微减少。如果你是个乐迷,你可能已注意到过去10年或15年,最红的乐团就是这么做的。
当然,在现实世界中,这个问题更复杂。除了不同座位区有不同票价,促销、赠品、VIP入场证、T恤衫销售甚至是黄牛票都会使这个问题更复杂。关键是,任何乐团或厂商在设定价格时,都不应该只想着抬高价格,而应考虑其产品的需求弹性,可以用稍高或稍低的价格来试验,看看客户反应如何。
短期而言,需求与供给常常是无弹性的;长期而言,则是有弹性的。看看汽油的例子,若汽油涨价了,你该怎么办?短期而言,你会付钱,因为你的选择有限,你能做的就是把一些出差的行程合并成单趟旅程、多走一点路,或短距离就骑自行车等。多数情况下,你的需求在短期内是无弹性的。长期而言,如果汽油价格维持高位,你可能会考虑买更省油的车,或在办公室发起拼车,甚至改骑自行车上班;你可能会开始考虑搬到离上班地点近的地方,或是找一份离家近的工作。
在供给方面,商品与服务的供给者发现,花长一点时间比只花短短几个月更容易扩大生产规模。短期来看,供给量对价格可能相当没弹性,但随着时间的拉长,当厂商有机会调整时,供给的确可以变得相当有弹性。弹性解释了为什么一个经济体的价格短期内容易暴涨暴跌,因为需求与供给的弹性都不大,但长期来看,供需的数量都会调整,价格就会变得更稳定(尽管如此,价格并非固定不动)。
当需求无弹性时,增加的生产成本往往可以转嫁给消费者;当需求有弹性时,增加的成本就会由生产者承担。如果能源价格上涨,我们知道所有需要能源来生产的商品(基本上,差不多是每样东西),都将有较高的价格和较低的产量。但大部分结果都是涨价吗?换句话说,生产者可以把成本转嫁吗?或者大部分结果都是产量变少,生产者必须自己承担成本吗?让我们来看一些例子。
咖啡店使用咖啡豆,但无法控制咖啡的全球市场价格。如果咖啡的成本增加,它们可以涨价把成本转嫁给消费者吗?咖啡的需求有没有弹性?想想,顾客可以用较便宜的产品,例如茶,来解瘾吗?或者顾客可以省去咖啡师的成本,自己在家煮咖啡以节省开销吗?很不幸,对咖啡店来说,这两个问题的答案都是“yes”(是的)。因此,这些咖啡的需求是有弹性的,当咖啡价格上涨时,成本只能小幅转嫁给消费者。
回到本章开头的例子:提高香烟税,会有什么结果?税就像原料成本,是一项投入成本。税是当生产者制造商品时,政府向其索取的一个价格。在某种程度上,抽烟是一个选择,它与多加点奶泡的双份卡布奇诺一样,都不是必需品。但对很多人来说,抽烟会上瘾,而且替代品很少。我们预期这群人对香烟的需求是无弹性的,而证据显示,香烟价格增加10%,只会使消费的香烟数量减少3%。因此,如果向香烟业者增税,该公司可通过提高价格的方式,把大部分的税转嫁给消费者。
政府实施禁毒法,提供了另一个应用案例。禁止毒品的法律,提高了生产与销售毒品的成本。因此,主张毒品合法化的很多论点,基本上都是从弹性的角度来切入的。有人说严格执法会削减毒品用量,因为需求是有弹性的,所以较高的价格和较严厉的惩罚能抑制吸毒人数。也有人说严格执法只会使毒品商赚更多钱,因为毒瘾使得需求无弹性,严格执法会推升市场价格,但毒品商可以把成本转嫁给消费者。由于毒品市场是违法的,因此,要搜集足够的证据来支持上述任一论点都有难度。弹性的概念,可以延伸适用于很多情况。例如,削减退休给付是否会鼓励年长者继续上班,不退休?根据弹性的概念,这个问题是:退休给付变动达到某个百分比,会使工作时长变动多少百分比?另外,削减所得税会鼓励人们多工作吗?这些都是弹性的问题,关乎数量如何响应价格的变化。
有时美国政府会提议对储蓄提供减税优惠,让人们借由个人退休金账户、401(k) 计划或其他方式来增加储蓄金额。这样会鼓励储蓄吗?根据弹性的观点,这个问题是:报酬率增加某个百分比,会使储蓄增加多少个百分比?资本的供给曲线在实证上是有争议的,但至少短期内而言,储蓄对于利率与报酬率是相当无弹性的。讲明白一点,对储蓄提供减税优惠,会使人们把既有的储蓄搬到免税账户,至少在最近几十年,似乎未见整体储蓄水平大幅提高。
许多关于政策或策略的声明,号称对价格变动会有很大反应,也许是某商品的需求量(如香烟税)、某商品的供给量(如替代能源补贴)、工作时长或储蓄金额会发生明显反应。无论是酒精的罪孽税(sin tax) 还是购买油电混合动力车的动机,当你不觉得自己有办法翻遍旧经济期刊,搜寻有关弹性的统计值时,试图猜测任何特定政策的结果,都是自讨苦吃。但如果你去思考需求与供给在任何特定情况下有无弹性这个基本概念,那么你将可做出有凭有据的预测。
劳动力市场与工资:在每个人才市场,工资的均衡点是由该市场的劳动力供给量相对于劳动力需求量而决定的。
经济行为通常指的是所生产的商品或服务,但也可以说是每个人早上起床上班后所发生的事情。供给与需求,一如它们在商品市场中扮演的角色,也是了解劳动力市场的关键。在劳动力市场中,我们不谈商品价格,谈的是每个工作者的工资或薪酬。就如同厂商生产的很多商品与服务有各自的市场一样,劳动力市场也有很多不同的市场,比如护士市场、消防员市场、计算机程序设计员市场等。两者有一个主要差异:在商品市场,企业是供给者,家庭和个人是需求者;在劳动力市场,家庭和个人是供给者,企业是需求者。
劳动力需求,是工资或薪酬与雇主所需工作数量之间的关系。高工资容易使企业减少对劳工数量的需求,就如同较高的价格容易使消费者需求减少。凭直觉,也能明白这一点。厂商想赚钱,如果劳动力成本增加,就会想裁员。你现在可能已经想到了,工资增加所减少的劳工需求量,取决于劳动力需求的弹性。
劳动力需求在短期内通常相当无弹性,但是长期来看,当厂商有机会整顿生产时,劳动力需求就会有更大的弹性。例如,厂商可能拥有新设备或新技术,如果有时间与动机去施行,就可以减少员工人数。
因此,回到我们的问题上:是什么因素使劳动力需求移动?答案不是“工资”。工资改变了劳动力需求量而非整条需求曲线。在每种可能支付的工资下,什么因素可以改变劳动力需求?
产出(也就是不同的商品与服务)的需求变动,会改变劳动力需求。如果没有人去听音乐会,而且交响乐团解散,一位受正统训练的音乐家就不容易找到工作。如果一个城市的大部分消费者都开美国车,一个专门修理德国车的技师的生意就会清淡。诸如此类的例子还有很多。
过去数个世纪,工人害怕新技术会减少对他们劳动力的需求且压低他们的工资。历史数据显示,虽然新技术已经使某些产业与工作被淘汰,但也创造了新的产业与工作。此外,运用这些新技术,能使劳工更有生产力,享有更高的工资。
厂商雇用工人的意愿,最终取决于生产力,即劳工生产多少东西。如果工人的生产力与工资有落差,厂商就不会雇用他们。如果工人的生产力高于工资甚多,那么在市场经济里,其他厂商就会用较高的工资挖墙脚。一般而言,工资将随着时间,由劳工生产的商品价值来决定。
现在,让我们来思考劳动力供给。再次重申,供给是一种关系,在这里是工资与劳动力供给量之间的关系。高工资通常意味着较高的劳动力供给量,因为较高的工资会使工作更有吸引力。工资增加会使劳动力供给量增加多少,同样取决于“弹性”。
对很多全职工作者(每周投入工作40小时)而言,劳动力供给是相当无弹性的。他们的工资增加10%,工作时长的增加却少于10%(很多全职工作者没有能力调整其工作时长,所以不容易估计他们如何看待工资上涨)。然而,对兼职者或是家里第二份薪水来源者而言,劳动力供给是较有弹性的,工资增加10%,通常会导致工作时长的增加超过10%。
是什么因素使劳动力供给曲线移动?劳动力供给曲线的移动,可能是人口增减等缘故——有了更多可以工作的人,在特定工资水平下即可供应更多劳工,反之亦然。人口结构变化也会改变劳动力供给,例如在一个人口老化的社会,离开劳动的人会多于加入的人,即劳动供给力下降。社会趋势也会影响劳动力供给,例如预期什么人应该去工作。20世纪70年代,很多原本是家庭主妇的美国妇女决定走出家庭,工作赚钱,改变了特定工资水平下的劳动力供给。
不同种类的劳动力市场需要不同的技能与特质,因而区分了护士市场、美发师市场、工程师市场等等。在每个人才市场,工资的均衡点是由该市场的劳动力供给量相对于劳动力需求量而决定的。懂得了这个劳动力供需架构,让我们仔细思考几个常见的劳动力市场议题:最低工资(minimum wage)、工会、歧视,以及员工福利。
20世纪30年代以来,当美国首次采用全国性最低工资时,就不断有是否提高最低工资以及提高多少的争论。最低工资是价格下限的一种形式,法律禁止雇主付给劳工的钱低于这个工资。懂得价格下限的原理后,我们预期全国的最低工资会导致劳动力需求减少。也就是说,由于较高的最低工资,会有较少的雇主愿意提供工作给无技能或低技能劳工;同时,会有更多人愿意供给这种劳动力。的确,有些证据显示,在美国,最低工资提高10%,会导致低技能工人的失业率增加1%或2%。但这种影响相当小,另有其他研究显示,较高的最低工资对就业的效果并没有显著影响。这个例子说明,美国的最低工资在最近几十年并没有比均衡工资高多少。
然而,有关最低工资的公共政策是复杂的,因为它牵涉到取舍,所以会使倡议提高最低工资的人与反对者都不满意。
反对提高最低工资的人,可以仔细思索这个说法:假设最低工资提高20%,会导致低技能工人的工作减少4%(一些证据显示),但这也暗示着提高最低工资会使96%的低技能工人加薪。很多低技能工人并非全职,一年到头都有事情可做,所以,或许这些工人的全年工作时长减少4%,但他们有工作的时长可加薪20%。在这个情境下,即使最低工资使得职缺数量或工作时长减少,提高工资也仍可能改善绝大多数低技能工人的收入,因为他们可以在较高的工资水平下,工作较短的时间。
但这个争论有另一面的看法。对失业者而言,短期成本是相当大的,微调工资的好处相对较小;比起加薪者得到的小惠,对由于提高最低工资而丢掉工作的少数人而言,损失更严重。失业率变高这种成本,不太可能平均分布于整个社会,反而可能集中在经济处于劣势的区域。此外,低技能工作通常是入门工作,一旦低技能工作变少,工人会变得更难踏上就业的阶梯。因此,对于大多数有工作的低技能工人来说,提高最低工资可能会为其提供不错的利益,但对找不到工作的人来说,会使其蒙受巨大的经济损失。
价格下限有其替代方案,因为它们是由供需力量运作的,所以经济学家经常倾向赞成这类替代方案。例如,如果政府想提高低技能工人的工资,可以投资于技能训练计划。这可让部分工人转移到更有技术性(薪资更高)的职位,且会减少低技能劳工的供给,从而提高他们的工资。政府也可以补贴雇用低技能工人的厂商,使厂商能给付较高的工资;或者通过提供减税优惠给收入低于基本门槛的人,直接补贴低技术工人的工资,这项政策可增加工人收入,而不会带给雇主任何财务负担。
工会是劳动力市场中的另一个争议点,人们往往对工会带有强烈的情绪反应。这里,我们试图理性观察工会是如何在社会中运作的。工会提供两个基本功能。第一,找机会通过劳动契约的协商提高会员工资,并以罢工威胁为后盾。如果工会在谈判时态度非常强硬,雇主可能会慢慢找到削减工会势力的方法,包括使用节省劳力的机器、分包及外包给非工会成员等。因此,激进的工会的规模通常会随着时间而缩减,在某种程度上,这就是发生在美国钢铁业与汽车业工会的故事。
工会的第二个功能是培养一个更好的、更具生产力的劳动力,这可以通过一些显而易见的手段来达成,例如学徒制,以及一些更细腻的方式,例如给工人一种社群的感觉,并关心他们的工作状况。工会也充当工人的发声筒,向雇主传达其顾虑及需要。工会的这两个功能似乎是对立的,就像是乐意合作的杰基尔博士与激进好斗的海德 ,但大部分工会在不同时期都曾扮演过其中一个角色。
如果你问工会的存在对经济是“好”还是“坏”,那就过度简化了这个问题,工会显然是可以和高收入、市场导向的经济体共存的。举例来说,相较于美国,很多欧洲国家的工会化程度非常高。美国加入工会的劳动力百分比,从20世纪50年代的大约33%掉到21世纪最初10年的13%左右。然而,在英国与意大利,大约有40%的劳动力加入工会。在斯堪的纳维亚半岛的国家,工会化程度接近70%或80%。虽然这些国家有它们的经济问题,就像每个经济体一样,但不可否认的是,以世界标准而言,它们的生活水平相当高。当工会规模缩减时,我们必须质疑一个为劳工利益发言的重要管道是否被消音了。
劳动力市场有另一个问题,比工会更可能引发热烈讨论,那就是歧视。用经济术语来说,劳动力市场的歧视,发生在一个人找工作被拒绝或是比同样工作者薪资低的时候,理由是这个人的性别、种族、年龄、宗教或某些因素。在供需架构中,我们可能会说,由于受到歧视,在某些劳动力市场里,对于特定族群的需求是较低的。然而,经济学家经常表示,歧视的原因有各种可能性,而且在某些情况下,市场会跟歧视对抗。
为便于讨论,我们假设有一群工作者领较低的薪资,理由是实际的生产力较低。也许这群工作者没有接受适当的学校教育,或者社会抑制这群人在初期从事某种职业。付给这些不称职的工作者低薪有点像是歧视,但在这个案例中,歧视不是发生在劳动力市场,而是发生在年轻人刚进入社会的阶段。
现在,我们来考虑两组工作者,他们有同样的生产力,但一些雇主希望对其中一组采取差别待遇,给他们较低的薪资。另一方面,假如工作者的薪资低于其生产力,他们对无差别待遇的雇主来说就有吸引力,雇主可以提供更好的工资给这些有才干的员工。在这种情况下,市场倾向于对抗差别待遇,而工作者与新雇主都从雇主无差别待遇的惯例中受益。
然而,在某些情境下,市场可以强化差别待遇。如果客户是有偏见的,不想和某个种族的工作者打交道,或者不认为某个性别的工作者应该做这份工作,他们可能会把生意给认同其偏见的厂商。又或许某些工作者是有偏见的,如果他们被迫和一群不喜欢的人工作,士气与生产力就会降低。在上述情况中,即使管理阶层本身不带偏见,追求获利最大化的厂商也会有经济上的动机,在雇工时采取差别待遇,以使生产力与销售额都维持在高档位。
最后,我们来思考另一种歧视:工作者有同样的技能,但在任不同职务时会有不同薪资。这种性别歧视,有时候称作“粉领聚集区”。女人通常被安排做某种较没有机会升迁或领高薪的工作,而男人则被安排在需要类似技能,但有更多升迁机会和高薪潜力的工作。在这种思维下,我们在实习期与低阶职位时,就需要处理差别待遇的情况,以确保所有族群都有同样的机会,发展适合他们才能的职业生涯。
总之,劳动歧视不是单一现象。它可以发生在不同时间点,在不同市场由不同角色造成,它可以反映不同诱因。歧视显然一直存在于美国社会,但现阶段把大部分责任归于雇主,并不准确也无济于事。你必须在歧视可能发生的任何地方,找到它们的源头。
最后,我们已经就工资方面谈过劳动力价格(意即金钱),但在现代的劳动力市场,劳动报酬通常是工资与福利的组合。员工喜欢福利,他们把部分的财务责任(例如医疗照护、退休储蓄)推到雇主身上,但雇主其实不在意员工的工资是现金还是保险津贴的形式,从雇主的观点来看,所谓的均衡工资就是雇主支付报酬的总成本。这就是为什么当工会与雇主谈判劳动契约时,工会经常被要求在较高的薪资与较好的福利之间做选择。对雇主来说,这都是同样的成本。
私人企业的员工平均约有70%的总报酬来自工资,其余则是福利。例如,总薪资的10%左右是退休福利,包含退休金、医疗保险、退休储蓄账户,另外6%左右是特别休假,6%~7%是健康保险。但是,对任何员工来说,当雇主提供这些“慷慨的”福利时,员工仍然是支付这些福利的人,代价就是实际薪资变低。
对很多人来说,工作感觉像是我们和雇主之间的一种社会关系。当然,雇佣关系只是社会关系的一部分,社会互动在每个地方都会发生。你的薪资与福利不是因为你的老板慷慨或喜不喜欢你而决定的,也不是由某个公平的标准来决定的。追根究底,劳动力是一个市场,你的薪资及福利,是根据你的产出定出的价格。
金融市场与报酬率:就像商品市场或劳动力市场一样,资本市场也可以用同样的供需架构来解释。
人们对资本市场有根深蒂固的偏见。在中世纪,罗马天主教认为索取贷款利息是一种“放高利贷罪”。目前,一些伊斯兰教国家仍然禁止收取利息,你可以想象,这使得经营银行变成一门复杂的生意。人们可能会觉得商品市场的价格或劳动力市场的工资不公平,但很少会觉得支付利息不合法。然而,很多人对利息(就是资本市场的价格)有很多批评,甚至觉得是错的。为什么会这样?
可能的理由是,商品与服务是有形且看得见的,而资本市场所交易的东西很难让人理解。大约30年前,苏联旧式的经济规划人员,手上握有和该国经济相关的2000万种商品名单。工作是我们每天生活经历的一部分,但资本市场的利息与报酬是抽象的,而且资本市场的运作似乎是看不见的。“投资”这个专有名词也使人容易混淆,因为它有不同的用法。有时,“投资”是指购买股票与债券等金融工具,有时则指企业购买实物资本(physical capital),例如机器或厂房。前者指的是投资人,他们是在最小风险下追求最大报酬的资金供给者。后者其实指的是厂商,他们是把资金转换成有形资产的资金需求者。因此,“投资”可以指供给或需求,难怪令人困惑!为了避免混淆,当我的意思是资本供给时,我会用“金融投资”(financial investment),而当我的意思是用来建立资产的资本需求时,我会用“实物资本投资”(physical capital investment)。
就像商品市场或劳动力市场一样,资本市场也可以用同样的供需架构来解释。资本的供给,来自那些储蓄资金的人,我们通常想到这些资本供给是来自家庭,其实企业也会存钱,但由于企业是由股东持有(因此最终是由家庭拥有),因此你可以把企业想成代表家庭而储蓄。
经济学家认为,资本供给是家庭的资金供给量(也就是家庭储蓄)与它们提供资金所得到的价钱(也就是报酬率)之间的关系。我会经常用利率作为资本报酬率的具体例子,其实购买公司股票或小企业股份的投资报酬也属于资本报酬。你可能预期资金供给量应该随着报酬率的上升而上升,也就是当价格上升时,供给量会上升。然而,在实务上,人们储蓄的资金量似乎没有随着报酬率的上升而大幅增加。相反,人们储蓄的金额似乎更取决于习惯、文化形态以及雇主因素。
从经济学家的观点来看,资本需求也是借款人的资金需求量与他们需要支付的报酬率之间的关系。金融资本需求是来自现在需要资金并且愿意支付利息的人。利率低时,资本需求量较高。例如,如果某人想买汽车,当车贷利率较低时,他们更有可能买车。同样,当厂商可以用较低的利率借钱时,他们就更可能进行厂房与设备的实物资本投资。
如果你把资金供需组合起来,在某个均衡报酬率下,你会得到储蓄与投资金额的均衡点。资金有很多不同的市场,就像劳动与商品有很多不同的市场,主要差异在于被投资的对象,是大厂、小厂、个人还是政府?资金接受者的财务史是一个相关因素——它有良好的还款记录吗?这笔金融投资只是最终要收回的一笔贷款,或是想买该企业的股份?这些因素都很重要,会决定每个金融市场的供给、需求与报酬率。
思考资本市场如何运作时,它的关键交易是跨时间发生的。当你正在买卖商品时,交易是在一个时间点发生,劳动也是在一个时间点履行。但当你借钱时,意即当你取得资金时,你是在当下获准使用这笔钱,并在以后还款。助学贷款、抵押贷款或是厂商的设备采购贷款,都是这种情形。在供给面,当你去银行存钱时,就是同意现在把钱给某人,而在以后得到报偿。你交付这笔钱,即预期未来将收到还款及某个报酬率。
因此,相较于未来还款所付出的代价,你该如何计算这笔贷款目前的价值?经济学家利用折现值(present discounted value)的概念来计算,它是把不同时间点发生的成本或效益拿来直接比较的一种方式,指的是未来所要得到的款项,如果现在就回收,会值多少钱。
以实务为例,一年后可收到100美元,现在值多少钱?为便于讨论,假设你的银行账户利率是10%。你拿出计算器,算出假如你现在收到90.91美元且用10%的报酬率投资一年,那么一年后你会有100美元。因此,一年后的100美元,现值就是90.91美元。
两年后的100美元,现在值多少钱?如果利率是10%,你会发现目前投资82.64美元,两年后你会有100美元。因此,两年后的100美元,其现值就是82.64美元。这个计算方法是,折现值(PDV)等于未来值(FV)除以“1+利率(r)”的t次方,t为年期。或者把它写成公式:PDV=FV/(1+r)t。如果在未来的不同时期有一连串付款时,折现值的算法可套用于每笔未来款项,然后加总起来成为总现值。
折现值的概念大量用于商业与金融。企业必须思考目前建立新厂房与设备的投资费用,把它和未来用这个设备生产东西可获得的报酬做比较。举例来说,我们假设某公司盖新工厂要花200万美元,并计算5年后可赚300万美元。5年后的300万美元需要折为现值,来和厂商目前正考虑支出的200万美元直接比较。
如果你有房屋贷款,那么折现值也是很重要的概念。如果贷款年限是30年,你看看总付款额,会发现这段时间自己其实在支付一笔庞大的利息。现值的概念可以解释为什么会这样:你所有的分期付款(包含利息)的总价值,恰好等于房子的折现值,也就是购买价。毕竟,你可以付现金买房子,现在就支付购买价;或者你可以借钱,然后分期还款。这些付款方式有相同的经济价值。对我来说,慢慢还房贷比立刻付清更容易,但这两者的折现值是相同的。
谈到社会政策时,政府的很多计划都涉及现在购买或建设某样东西,以便将来能得到回报。很多环境政策是在当下有成本,在未来有效益。为了交通建设,可能需要现在建高速公路,以便未来能保护生命安全。现在教育小孩,回报就是他们在未来可以成为更有技能的劳动力。政府制定政策时,也需要运用折现值这个概念,来分析成本与效益。
折现值有一个奇特的应用。当大部分乐透彩宣称头奖累积彩金时,它们是把未来30年你会得到的所有款项加总。它们从没有告诉你这些款项的现值,只是把你在未来30年会收到的支票加起来。几年前,美国新泽西州议会提出一项法案,建议如果有一个老年人中了乐透彩票,他可以要求一次付清,而非分配在未来30年。因此,乐透彩票委员会必须解释其宣称在未来30年支付的积累彩金并非折现值,其现值只有这笔钱的2/3,它仍是一笔庞大的金额,只不过不像广告中所说的那么大。乐透彩票不使用折现值,而是把未来支付的款项加总,让它们的彩金看起来比实际上更多。
现在,你已经有了金融市场运作的基本概念,我们将把重点放在需要资金的企业。想做资本投资的厂商,可以找到好几个资金来源,其中一个是留存收益(retained earnings),较常听到的说法是利润。“留存”的意思是企业决定持有这笔钱,将它再投资于企业而非以股利付给股东。你可以把它想象为厂商自己储蓄,然后代表外部投资人再投资于厂商本身。对于历史悠久的企业而言,留存收益是用于实际投资的主要资金来源。
企业还可以用两种方式筹钱——向银行借钱或是发行债券。向银行借钱对大多数人来说是熟悉的,但债券则较陌生。债券有面额、利率与期限三项要素。举例来说,面额1000美元、利率8%且期限十年的基本债券,在未来十年中,每年会支付8%的利息,且在十年期满后会偿还面额1000美元。债券只是厂商借钱的一种方式,但不是向银行借,而是向买家借,这些人可能是个人或组织,例如退休基金或投资公司。如果厂商不还钱,其可能会被依法宣告破产且被接管。当然,公司只有在相信投资报酬够高,付得起利息且仍有利润时,才会向资本市场借钱。
债券所付的利率是根据风险而变动的。高获利的企业,像沃尔玛,可以用相当低的利率发行债券,因为人们知道它很可能会还钱。同样,政府至少是稳定的机构,也可以用较低的报酬率来发行债券。相反,较不稳定的企业可能会发行高利率、高风险的债券,或称“垃圾债券”(junk bond)。
企业筹资的最后一种方式是通过有价证券,较常听到的是公司股票。公司股票基本上是把公司的一部分所有权卖给股票持有人。因此,如果一家公司总共有100股的股票,而你拥有其中20股,那么你就拥有这家公司20%的股权。如果该公司把利润变成股利支付,那么你就能根据自己拥有该公司股票的比例获得股利。如果该公司被出售,那么该公司卖价的20%应该归你。然而,股票不像债券有预先决定的利率,也根本无法保证股票持有人会获得固定利息或任何报酬。买卖股票可能比债券的报酬率更高或更低,甚至会出现负数。
卖股票通常是初创、小型公司募资的一种方式。小公司通常会卖一些股票给专业投资人,例如创投公司或是想把钱投入的“天使投资人”。小公司在成长过程中,通常需要大笔资金以维持成长动能,这时就是公司上市在公开市场卖股票的时候。公司只有完全站稳了,才较可能利用本身的利润、债券或举债(在某些情况下)来做资本投资。为了大幅扩张,公司可能会发行更多股票,例如并购另一家厂商,但不能无限制发行股票,因为股票是公司的部分所有权,发行越多股票,表示这家公司的所有权被分割得越细。如果一家公司有100股股票,在来年发行另100股,那么原始股东的所有权比重就会被稀释,这家公司就很可能被视为差劲的投资标的。
募资与投资是特别重要的,因为实物资本与创新来自投资,投资对扩大生产力及提高生活水平有重大贡献。美国社会的储蓄与投资比例一向落后于很多工业化国家,而一个经济体取得资本投资效益的能力,是建立在家庭储蓄及投资意愿上的。
个人投资:评估投资标的时,要衡量四个要项:报酬率、风险、流动性、税负。
家庭所面临的重要的经济决策之一,就是如何为退休生活而储蓄。退休前需要存的钱多得吓人,没人有机会过几十次人生,每次都来试验不同的退休策略,你只有一次机会。从供需观点来看,退休储蓄的决策牵涉到资本市场的供给面。人们储蓄与投资,提供资金给资本市场,就是希望在没有太多风险的情况下累积财富。
人一生累积财富的关键,在于复利(compound interest)的力量。它是这样运作的:假设你从100美元、利率10%开始,在第1年的年底,你的账户会有110美元(原始存款加上利息)。在第2年,你会赚到110美元的10%,合计为121美元。在第3年,你会赚到121美元的10%。在第4年,你会赚到133.1美元的10%,依此类推。注意,利息金额每年都增加一些(称为复利),这是因为计算时的本金每年都在增长。随着时间的拉长,复利的力量可以使储蓄带来令人满意的可观报酬。
以下是经过一段时期的金融投资,在某个报酬率下会有多少获利的计算公式。以起始金额(现值)乘以“1+利率”的t次方,t是这笔钱储蓄的年期,就会得到未来值。拿一台计算器,试着输入不同的现值与利率,看看这笔钱在储蓄10年、25年与40年后会增加到多少,结果可能会令你瞠目结舌。
原始储蓄1000美元,在10年、25年与40年后的累积总金额
当我们考虑退休储蓄时,还有很长时间可准备,这就能让复利发挥作用。如果某人在25岁时拿出1000美元,以每年5%的利率来投资,当他到了65岁,这1000美元会增加到7000多美元。如果是更积极的投资,报酬率为10%(大致上是美国股票市场过去几十年的平均报酬率),10年后这笔钱会增加到将近2600美元。在25年后,是将近11,000美元。最后我们来看,1000美元、年报酬率10%,经过40年会变成45,000多美元。想拥有更积极的投资规划吗?根据15%的年报酬率(这会需要一些运气),在10年后,这原始的1000美元会变成4000美元。在25年后,原始的1000美元会增长为33,000美元。接下来是更庞大的数字:1000美元、年报酬率15%,经过40年会变成267,863美元,这是令人难以置信的倍数。
老实说,15%的报酬率是过高了,但40年的时间规划是有意义的,因为它大致是工作生涯的长度(25~65岁)。这并非全然不可行,如果你能从25岁或30岁左右开始,每年存5000美元,等你退休时,将拥有超过100万美元的储蓄。这不是一个快速致富的计划,但结果令人赞叹,更重要的是它切合实际。
总之,当你考虑一项金融投资时,你要思考的不只是报酬率,不只是期望每年5%、10%或15%的报酬率,也要考虑另外三个因素:风险、流动性与税负。在选择对你最重要的某些因素时,你将会面临这些因素与报酬率之间的取舍。
投资风险的定义是,报酬率相对于该投资的平均期望值有多高或多低,资本市场就是用这种方式来说明“实际情况因人而异”的。美国国债是风险很低的投资,几乎可以保证你获得的报酬率。投资一家生产新技术的公司,风险则高得多,你不知道这家公司是否会成功,但它可能出人意料地成功。在其他条件不变的情况下,风险是不受欢迎的。也就是说,如果两项投资都承诺同样的平均报酬率,你应该会偏好同期报酬率波动较小的那项投资,这表示它的风险较低。因此,风险较高的投资,例如购买初创小公司的股票,必须提供较高的报酬率来吸引投资人,同时也是对他们经受波动的补偿。
投资特定公司或特定债券的风险,可以借由“多样化”分散投资而减少。多样化(diversification)的意思是购买许多不同投资标的,以降低整体风险。多样化是有效的,因为某些无法预期的差劲投资,会被其他出人意料的良好投资所抵消。因此,就像俗话说的,不要把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对单个投资人来说,也许最容易的多样化做法就是投资共同基金,把一组股票或一组债券结合在单项投资里。稍后,我们将谈到更多共同基金的内容。
“流动性”,是把投资转换为现金的意思。银行账户相当有流动性,很容易把钱取出来;房子不是很有流动性,因为要花一些时间和精力才能卖掉;金融投资,比如股票与债券,则介于这两个极端之间。一般而言,在其他条件(例如报酬与风险)不变的情况下,你会偏好流动性好的投资。
最后要考虑的因素是,税法是否有利于该投资。某些投资可免除所得税,例如政府债券的利息收入;而有些投资所得是要课税的,在你卖掉该投资时才付税金,投资股票与房子的资本利得也是。
税收减免固然造福了投资人,但是,在凡事有得必有失的世界里,税收减免越多,意味着别的东西越少。例如政府发行的免税债券,就会比有课税的债券报酬率要低。你不必缴税,但你的报酬率就不会那么好。照理说,收入高且税负重的有钱人应该更关心减税事宜,并据此慎选投资项目。收入低、税负轻的人,就不用那么关心投资所得税的问题了。
你的年龄——或许更明确的说法是你离退休还有多久——也应纳入金融投资考虑。退休后,大部分人没有很多收入,因此不需要付很多税金,减税不是那么重要。但是,在主要的工作赚钱期间,假设是30~55岁,大多数人会有较高的收入与税负,因此减税就比较重要。
现在我们来思考各种潜在的金融投资,如何用四个因素(报酬率、风险、流动性、税负)来衡量,以及如何在这些因素中做取舍。尤其是报酬率和风险之间的取舍,借用伯顿·马尔基尔 (Burton Malkiel)所说,以睡眠安稳量表来反映风险程度:如果把钱投入这项金融投资,你晚上睡得安稳吗?
先说银行账户。银行提供很低的报酬率,而且利息要课税,但非常安全且流动性很好。在美国,政府还会提供存款保险,通过联邦存款保险公司(Federal Deposit Insurance Corporation, FDIC)保障存款在银行账户的安全性。根据马尔基尔的睡眠安稳量表,如果你把全部的钱存在银行账户里,那么你大可以昏睡不醒,因为它的风险程度接近零。
银行账户往上升一级,可能是货币基金。货币基金投资于很多风险很低的债券,可能是政府或大公司发行的债券。你在货币市场会得到比银行账户稍好一点的报酬。货币基金仍然相当有流动性,也相当安全,但不如银行账户。根据马尔基尔的睡眠安稳量表,把钱投入货币基金,你可以在下午小睡,然后晚上也能安然入眠。
下一个投资类别是定期存单(简称定存或称CD)。定存是在一定时期内,把资金存放在银行或金融机构的合约。可能是六个月、一年或数年,不论时间多久,你在这段时间不能碰这笔资金。这么做的好处是,你会得到比一般银行账户更高的报酬率。定存的资金很显然不是很有流动性,遇到紧急情况时,虽然可以取回这笔钱,但得付点罚金。然而,它的报酬率优于银行账户,而且多少有些保障。根据马尔基尔的睡眠安稳量表,你仍然可以安然入眠。
至于多样化的公司债投资组合,或投资于这类债券的共同基金,又如何呢?记住,债券是在一段固定时间内,可以预先决定报酬率的一种投资工具。通常,一个多样化的公司债投资组合,会给你优于定存的报酬率。如果你通过基金买债券,当有需要时,通常相当容易将你的投资转换为现金。然而,它的风险会稍微高一些,在大部分情况下,债券的报酬率是一个固定利率,这表示如果通货膨胀与市场利率 上升,你就会被锁在这个较低的固定利率上,因而吃了亏。因此,若把钱投入债券基金,风险会高一些。睡眠安稳程度可能是:你仍然可以整晚都睡着,但偶尔会做噩梦。
接下来的选项是多样化的蓝筹股投资组合。蓝筹股(blue chip stocks)指的是大型、知名公司的股票,例如通用电气、沃尔玛、美孚等公司。共同基金持有很多这些信誉卓著、长期获利的公司的股票,它提供优于债券投资组合的报酬率,因为股票的风险比债券高,即使是蓝筹股,亦然。然而,股票有节税优点,因为在卖出之前,你不必对资本利得缴税。因此,如果你长期持有股票,在获得资本利得前,都可以暂时不必缴税。此外,投资组合多样化也能降低风险,任何一家公司的股价下跌,也不致让你损失太多。如果是买股票基金,流动性也足够。
然而,你的股票投资组合很可能不但没有保障,而且还可能亏损。例如1987年的股灾,股市在一天内就蒸发了20%的市值。而2000~2001年是缓步崩跌,从2000年8月到2001年9月这倒霉的13个月里,在纽约证交所挂牌的股票平均跌了18%。2007~2009年经济衰退时期,从2007年10月到2009年3月,纽约证交所股价平均而言都被腰斩了。因此,如果你投资的是持有多种股票的基金,根据睡眠安稳量表,你在入睡前可能会辗转反侧,而且睡醒之前会经历一些恍若真实的梦。
想要多冒点险吗?不妨试试多样化的高成长股票投资组合。成长股是较不成熟的公司的股票,这种投资一般会比蓝筹股提供更高的报酬率。幸运的话,你可能会有好几年得到比市场长期平均10%还高的报酬率。同样,如果是买股票基金,流动性也足够。尽管多样化投资这些股票可分散一点风险,但毕竟这些公司本身是风险较高的。例如,从2000年8月到2001年9月,当纽约证交所蓝筹股市值跌了18%时,纳斯达克证交所小型成长股的市值,跌了约60%。这钱不只是损失了,而是融化了。因此,按照睡眠安稳量表,如果你把钱投入成长型股票基金,你将噩梦连连;但如果你可以长期持有,经历一波又一波的涨跌洗礼,最终你在晚上还是可以得到充分的休息。
如果你买了一套房子,它不只是一个住的地方,也是一项房地产投资。对多数人而言,房子是他们至今做过的最大的单笔投资。历史上,拥有房产的平均报酬率都是正数,但对于处在萧条市场的每位房主来说,等待房屋价值攀升可能要花一段很长的时间。换句话说,长期(以十年为单位)风险相当低,但短期(以月或年为单位)风险高了很多。房屋的流动性差,但好处是购房可能有税负抵减。我们很难用睡眠安稳量表来衡量住房投资,因为从个人角度来看,住家的意义远大于投资,至少房子给了你一个生活和睡觉的地方。但房子也可能让你失眠,就像自2006年起美国房价下跌后,数以百万计的美国家庭所经历的情况。
个人可从事的最后一种投资是贵金属,例如黄金、白金,这些贵金属是个人可从事的风险最高的投资之一。贵金属市场价格波动剧烈,如果你买卖时机正确,的确可能大赚一笔;但若时机错误,损失也很大。根据睡眠安稳量表,你肯定会失眠!就我本人而言,我还是把这些投资交给专家吧。
脑海里有了这些选项后,个人投资的最佳策略是什么呢?真相其实是:没有一体适用的方法。考虑你的投资时间规划,会是一个有用的出发点。短期而言,股市的风险很高,但如果视为长期储蓄(例如几十年后的退休生活),那么行情的起伏很容易互相抵消,长期下来,很有可能因耐心而得到回报。然而,如果你这笔钱是要用来采买本周的食品杂货,或是为下个月的贷款、下学期的学费着想,那么你可能就无法忍受太多风险。你若要确保钱的安全、流动性,就别奢望高报酬率。如果你的时间规划介于上述两者之间,例如计划几年后买新车或较大的房子,那么你可能无法承受股市风险,但可以忍受比存银行高一些的风险。债券与定期存款可能是你的最佳选择。时间范围,是你对风险承受度的一大关键因素。
也许多数人对其退休金所犯的最大错误,是没有承担足够的风险,尤其是在早期阶段,因为太在意财务安全,所以把太多钱投入债券、银行及货币基金。人们即使到了五六十岁,一般预期也可以再活20年或30年甚至更久,那可是一段很长的时间,可利用复利来累积财富。
那么,何不只挑选报酬率最高的股票,然后把全部的钱投入那只股票?为什么要瞎扯这些风险、流动性与多样化的概念?当然了,问题在于没有人知道哪只股票未来会提供最高的报酬率。股价是基于市场对这家公司未来获利的预期的。股价上涨的原因是,新信息显示该公司会比以前更赚钱,但这些新信息就本质而言是不可预测的。正因为你不能预测会出现什么样的新信息,所以股价涨跌是不可预测的,这就是统计学家或经济学家所说的“随机漫步” (random walk)。
你真正想买的股票,是别人认为前景不好(需求量低,因此价格低),但未来每个人都将认为是只金母鸡(需求量高,因此价格高)的股票。或许,我是说或许,每周工作60小时或80小时的资深专业投资人可以定期挑出这类股票。但如果你是坐在家里读《华尔街日报》里昨天写的更早以前发生的新闻,那么你应该明白,股市专家在几周前就知道大部分消息了。你不可能用这种方式看透市场行情。《华尔街日报》或《福布斯》杂志的财经记者有时会组织“标靶基金”,从字面来看,就是某人在房里对着钉在墙上的报纸证券版投飞镖,然后买进他投中的任何一只股票。之后,他们把标靶基金和专业投资人的投资绩效拿来比较,结果如何?标靶基金的绩效差强人意,而那些专业投资人也半斤八两。
所有的投资忠告最终都基于一个事实:你需要存些钱,越早开始越好。无论你是二十几岁、三十几岁、四十几岁还是五十几岁,总是有上百万个理由让你无法存钱,但如果你不稳定储蓄,到了60岁或65岁才想求得锦囊妙计,让你在退休后享有高水平的收入,那根本是缘木求鱼。
从完全竞争到垄断:经济学家约翰·希克斯爵士曾说,垄断的最大好处,就是平静的生活。
我们已经讨论了经济学家如何从微观经济的观点来看经济。也许可以把这个观点总结一下,即:微观经济牵涉到市场上(商品、劳动力与资本市场)供给与需求互动的力量。从本章起,我们要讨论这些市场力量走偏的状况。例如,厂商追求获利对整个社会来说是一刀双刃。获利的欲望,促使厂商生产高质量、低成本的创新产品,造福了消费者。但是,追求获利也会鼓励厂商哄抬价格、对质量不够用心、不诚实、制造污染等不受欢迎的行为。政府在经济上所扮演的角色之一是制定法规架构,鼓励追求获利的正面结果,并抑制上述黑暗的经济力量。本章将讨论独占或垄断和其他不完全竞争的市场是如何运作的,下一章将讨论政府消除竞争行为的政策。更后面的章节则研究在没有规范的市场中可能发生的种种问题,包括污染、贫穷、收入不均、功能失调的保险市场等。
在谈企业如何竞争之前,我们应该花点时间探讨“企业”的含义。在美国,企业规模从一人公司到超大型公司都有。企业所有权可分三类:独资(proprietorship)是由单个人所有;合伙(partnership)是由一群人所有;公司(corporation)则是有法律实体的组织,独立于其持有者,可能由一人或一群股东所有。21世纪最初10年初期,美国大约有1800万家独资企业、200万家合伙企业以及500万家公司企业。虽然公司在数量上不是最大类别,但在规模上占主要地位。这500万家公司的营业额约为20万亿美元,而200万家合伙企业的总营业额只有约2.5万亿美元,1800万家独资企业的营业额则约为1万亿美元。
美国经济涵盖的产业类别非常广泛。如果翻阅政府的统计数据,你会发现主要的产业门类包括:农业、采矿、公用事业、建筑、制造(当然,这里面包括了很多不同的产品)、零售(这里也有很多不同的产品)、交通、电信、广播、金融、房地产、专业与技术咨询、废物管理、教育、医疗、艺术、娱乐、餐饮、食品、汽车维修、清洗……这个名录会很长。你可能会认为,几乎每个人都在大公司工作,但实际上不是这样的。500人以上规模的企业只雇用了约全国职工总数的一半,另一半职工是由500人及500人以下规模的企业雇用的。其中,20人及20人以下规模企业雇用了大约1/5的职工。在美国,每个经济年度差不多新增50万家企业,同时会有近50万家企业倒闭关停。你可能会认为这些新增的企业都是些小企业,实际上,这些新成立的企业中,有好几百家是500人以上规模的企业。
任何类型的企业,在任何规模、任何产业下,都可能会涉及四种不同的竞争类型。想象这四种类型分布在一条光谱上:一端是“完全竞争”(perfect competition),有很多小企业在制造几乎一样的产品;另一端是“垄断”(monopoly),单一生产者在特定市场几乎拥有全部的营收;介于两者之间的是“垄断竞争”(monopolistic competition),是指很多企业争相销售稍微不同的产品,例如每家餐厅都卖食物,但所提供的东西各有不同的风格与质量;最后是“寡头垄断”(oligopoly),它有点接近垄断,只是并非由一家企业囊括全部的市场营收,而是少数企业在特定市场拥有大部分或全部营收。以下仔细讨论每种类型。
完全竞争产业的主要特征是价格接受(price taking),也就是说,完全竞争的企业必须接受市场给定的价格。这些产业的厂商别无选择,原因是消费者很容易找到替代品。如果完全竞争的企业把产品价格提高一块钱,那么消费者就会去其他厂商那里购买同样且更便宜的产品。企业可以很容易进出一个完全竞争的产业,这是因为产品简单易做,通常是众所周知的物品,如袜子、木螺丝之类。在这种竞争环境中,价格会密切反映生产成本,因为竞争迫使价格降到最低,仅高于生产成本。因此,完全竞争市场中的企业,大都只能赚取同样低的利润。
根据教科书里的定义,真正的完全竞争就像是实验室里的纯气体:它是理论上的极端情况,而产品也很少是一模一样的。人们可能偏好某种风格和颜色的袜子,或偏好某种螺丝起子与木制螺帽完全贴合的感觉。还有很多要考虑的,例如供给的可靠度或产品质量。但完全竞争的概念(产品一模一样而以价格竞争)可以作为有用的比较基准,一些日常生活用品,例如汽油、电视机和农产品,在市场上的运作很接近完全竞争,许多产品几乎一模一样,而且价格竞争激烈。
光谱的另一端是垄断,单一卖家在特定市场拥有全部或大部分的营收。例如,微软在20世纪90年代晚期与21世纪最初10年早期,主宰了计算机操作系统的市场;大约20~30年前,IBM主宰了大型计算机市场;施乐曾经主宰复印机市场;美国邮政服务公司至今仍主宰邮件投递市场。大部分人无法选择由谁来收集垃圾或提供电力,这些通常也是垄断,只不过是属于当地或区域性的垄断。
要如何才能达到垄断状态?通常是用一些障碍,阻止其他厂商进入市场。例如,假设进入障碍是某项技术专利,比如药厂发明了新药,拥有这项专利的药厂就成为唯一能制造这种药物的厂商(至少在某一段期间内),因此它可能是同业中唯一卖这种药的公司,进而垄断了市场。事实上,赞成专利的经济论点是:允许专利在一段期间内的独占地位,可以促进创新。这种有限制期的垄断,其权衡取舍的是公共的利益。
有些垄断是由法律创造出来的。例如,美国邮政服务公司在邮件市场有独占地位,而在美国大部分城市,当地政府在垃圾收集市场有独占地位。另外一个进入障碍是所谓的“自然垄断”。当这个产业出现规模经济现象,提供大型、稳定的企业胜过新进企业的优势时,就会发生自然垄断。例如,相对于小型太阳能发电厂,一座大型水力发电水坝可用较低的平均成本生产电力。一旦有了水力发电,小型电力生产者就很难进入市场,即使它们可能在成本上有竞争力(如果它们也可以用较大的规模来生产)。若产业中所有大厂都合并,或至少同意一起行动,理论上也会发生垄断,但以反托拉斯法而言,这是违法的行为。
和完全竞争市场不同的是,独占企业在市场有设定价格的能力,可让价格高于生产成本,因此可赚取较高利润。独占企业会根据该产品的需求弹性来定价,如果产品的需求很没有弹性,那么独占企业就可以提高价格,而需求量只会小幅下降。我们再回头来看垄断某种药品的药厂,如果那是唯一有效的药品,病患势必会为它付出大笔金钱。
然而,垄断者不一定只是从金钱上得到利益。经济学家约翰·希克斯爵士 (Sir John Hicks)曾说:“垄断的最大好处,就是平静的生活。”没有竞争者,厂商就可以放松;而在一个完全竞争的市场中,你一刻也不能放松。19世纪的英国经济学家、哲学家约翰·斯图尔特·密尔 (John Stuart Mill)说过:“没有竞争的地方,就有垄断。垄断的本质就是对勤劳者课税(如果不是掠夺),它之所以能这么做,是因为懒惰者的支持。”在最坏的情况下,独占企业有两个选择,不是变得懒散、无效率,就是有能力通过较高的价格榨干消费者。
垄断竞争的本质,较接近完全竞争而非独占。当很多厂商借由销售“差异化”的产品(意即产品相似,但不是一模一样)来竞争时,就会出现垄断竞争。例如,你去商店买裤子,你可以买牛仔裤或卡其裤,也可以买羊毛裤,然后你可能去不同店家选购这些商品。这些商店竞相销售裤子,但它们不是一模一样的产品。另一个差异化的例子是地点,你可能每周会在下班开车回家的路上加油,却不曾光顾离你回家路线不远的加油站。或者厂商可能会为买家提供不同的激励:我应该在打八折的A网络商店买这本书呢?或是在提供免费运送的B书店呢?
和独占企业一样,垄断竞争的厂商也有一些设定价格的能力,可根据需求弹性来定价,但它提高价格的能力不像独占企业那么大,它仍需考虑竞争者的价格。此外,垄断竞争市场没有进入障碍,可以开更多餐厅,可以有更多服饰店,也可以设更多加油站。因此,如果卖烧烤的餐厅在你家附近流行起来,那么就会有更多烧烤餐厅陆续开张。由于这种进入与退出市场的过程,垄断竞争的厂商在短期可以赚到比平常高的利润,但长期则不然。厂商们的利润越高,对想进入的竞争者而言就越有吸引力,然后更多的竞争就会把价格与利润越压越低。
从消费者的观点来看,垄断竞争的好处是它为企业提供了强大的动力,去发现趋势、产生创新以及提供多样化产品。经济学家没回答的问题是,自由市场是否能提供适量的多样性。我们大多喜欢丰富多样的世界,不会愿意生活在全穿蓝色牛仔裤和白色T恤、每天吃白面包和奶酪三明治的世界,即使这个社会只生产一种牛仔裤、T恤、奶酪与面包会更有效率。相反,就算我们有数百款篮球鞋或香皂可选择,我们实际上会生活得更好吗?答案还是不一定。
最后,寡头垄断的本质较接近独占而非完全竞争,是指一些厂商在一个特定市场拥有大部分或全部的营业额。例如,可口可乐与百事可乐主宰了软饮料市场的营业额。对于任何寡头垄断市场而言,关键是厂商是否彼此激烈竞争,如同完全竞争一般使得利润下降,或者它们是否(也许是不公开的)共谋使价格维持在高位,就像独占一样。
企业领导人通常不太赞成竞争。毕竟,你是想经营一家完全竞争的企业(为了蝇头小利和很多竞争者厮杀)还是一家独占企业(公司有很大的定价自由,可改变生产方法以及获取高利润)?竞争让商人过得非常辛苦。相反,消费者应该赞成竞争,因为竞争可以提供更低成本的创新产品,市场竞争是对消费者最有利的方式。
反托拉斯与竞争政策:独家交易、掠夺性定价等名词的定义,看起来模糊且不确定,但的确就是如此。
经济学家看似终生歌颂竞争市场,但几个世纪以来,他们已充分意识到,企业通常试图避免竞争。如同经济学始祖亚当·斯密在《国富论》中的名言:“即使只是为了欢笑作乐,同业也很少聚在一起;倘一旦有了对话,往往不是密谋对大众有所不利,就是共谋涨价手段。”如何避免企业密谋,鼓励它们竞争呢?
美国执行反托拉斯(antitrust)与竞争政策的主要联邦机构,是联邦贸易委员会(FTC)与美国司法部。FTC是直接向国会报告的独立机构,由五位委员领导,这五人由总统提名,参议院表决同意,任期七年,其中不得有三位以上的委员属同一政党。美国司法部有专门负责反托拉斯的部门,调查并起诉违法竞争的案件。
这些管理机构的主要任务之一,是确保企业不会合并为独占企业。根据法律,联邦政府在企业合并案成立前有权审查。美国政府对企业合并案不太有敌意,FTC官网甚至说:“大部分企业合并案使企业得以更有效率地营运,实际上有利于竞争与消费者。”但它也警告:“有些企业合并案可能削弱竞争,导致价格提高、可获得的商品或服务减少、产品质量降低,以及创新减少。”基本的哲学是在两者间取得平衡:美国基本上是一个自由市场,允许企业自己做选择,但如果企业的选择会限制竞争,且会转嫁成本给消费者,消费者就会要求政府介入。
在美国,企业合并案中,若有任何一方年营业额超过1亿美元,当事人在合并案成立前就必须通报政府。21世纪最初10年中期,美国每年约有2000件合并案被核准,其中约有一半是成交金额2亿美元以下的案子,大约有10%的案子金额超过10亿美元。这些合并案中每年约有200件会引起政府注意,要求提供更详细的信息。这可能导致三种结果:政府可能阻止合并案;可能有条件核准(通常会要求一部分有垄断市场疑虑的业务,在合并时要分售,不能纳入并购标的内);或者让合并案如期通过。
但是,企业避免竞争的问题,并不是这样就结束了。企业不必真的合并,也可以规避竞争,例如协议同时进行涨价。当企业公然共同涨价明显违法且有违常理时,FTC就应该判断业界是否是以不成文的默契哄抬价格。
企业反托拉斯的其中一项任务,是定义市场上的竞争程度,然后判定是否为充分竞争。衡量竞争程度最简单的方式是四大企业集中度(four-firm concentration ratio),做法是将该产业前四大企业的市场占有率(简称市占率)加总起来。最极端的例子是市场上只有四家企业,这四家企业的市占率加总起来是100%,所以四大企业集中度是100。四大企业集中度较高,表示竞争是有限的。虽然四大企业集中度是一个可堪使用的竞争衡量指标,但它有时不够精细。想想看,某个有八家企业的产业,假设其中四家各有20%市占率,另外四家各有5%。此时,四大企业集中度是80%。假如一个产业有八家企业,第一家有65%的市占率,其余每家都是5%呢?你仍然会得出四大企业集中度为80%的结论,但实际情况是,这个市场很接近独占。
赫芬达尔-赫希指数(Herfindahl-Hirschman Index, HHI,或称赫氏指数)是一个更精确的竞争程度衡量指标。这个公式考虑每家企业的市占率,先算出每家企业的营收占市场总营收的百分比,然后把每家企业市占率的平方加总起来。例如,独占企业的市场占有率为100%,它的HHI就是100的平方,也就是10,000。如果市场有1000家小企业,每家的市占率为0.1%,那么它的HHI就是10。因此,指数低表示市场竞争程度高,反之亦然。
20年前,如果市场的HHI在提议合并案之后低于1000,FTC通常会赞成该项合并案。如果HHI介于1000~1800之间,FTC会详细审查这个案子,视个案决定。当HHI高于1800时,FTC倾向于挑战该项合并案,或者完全封杀。然而,过去20年来,FTC与美国司法部已经不采用机械式衡量的市场占有率,部分原因是很难界定个别市场的范围。
定义“市场”规模的问题,在1956年有一个经典的法律案例。杜邦公司当时被指控垄断玻璃纸的生产。杜邦也很快承认,它生产了市场上70%左右的玻璃纸。然而,该公司认为,定义市场的正确方式要看所有的“弹性包装材料”,里面包含蜡纸等其他产品。以这种方式定义市场,它拥有的市占率还不到20%。最后,美国最高法院同意杜邦的论点,因此裁决虽然它制造了大部分的玻璃纸,但它在弹性包装纸相关市场并不算垄断。
类似问题也曾发生在20世纪90年代。微软占有计算机操作系统80%以上的市场,但“操作系统”是这个市场的正确类别吗?应该包括整个软件市场吗?举例来说,如果包括计算机游戏,微软在整个软件市场的占有率会小得多。微软辩驳它只是软件大池塘里的一条小鱼,政府则认为微软是操作系统小池塘里的一条大鱼。在这个案例中,法院同意起诉,把“操作系统”定义为较狭义的市场。政府对微软的诉讼案最后庭外和解,微软同意让外部竞争者把它们的软件和微软的操作系统整合,使竞争者得以更有效地与微软的其他软件产品竞争。
当你判断全球市场的竞争状况时,想象一下你会遇到的复杂情况。在写本书时,美国的三大汽车制造商(通用、福特、克莱斯勒),各自有着不同的财务状况。它看起来像是一个高度集中的市场,但这三家公司在美国市场必须和来自世界各地的汽车制造商竞争。如果说这三家美国公司形成寡头垄断,主宰了美国汽车市场,这个说法就未免有些荒谬可笑。
以全球观点来看,就可以明确解释为什么在1998年年底埃克森公司与美孚石油获准合并。当时埃克森有80,000名员工,年营收大约是1370亿美元,美孚有42,000名员工,年营收660亿美元。事实上,埃克森是美国的第四大公司,而美孚是第十三大。FTC与司法部为什么允许这项超大型公司合并案走下去?原因是这两家公司是在全球能源市场上竞争,把合并后的埃克森美孚和其他国家例如沙特阿拉伯、尼日利亚和委内瑞拉的国营石油公司相比,它还达不到掌控这个市场的程度。
在判断市场竞争程度时,除了观察市占率,另一个方法是观察市场价格的模式。经典案例发生在1997年,当时史泰博(Staples)和欧迪办公(Office Depot)宣布要合并。它们的市场范围大致包含大型商场、杂货店与药店,基本上就是你可以买到铅笔的任何地方。这两家公司解释它们在办公用品市场的合并占有率只有6%,不能算独占。FTC与司法部没有争论该市场的适当规模,而是采取另一个方法。根据两家公司各店的销售资料,它们发现史泰博的价格在没有欧迪的城镇会高于两家公司都存在的城镇,这个证据显示两家公司是竞争者,而提议的这个合并案会导致消费者的购买价格变高,因此予以驳回。
美国政府不仅有权力阻止或限制企业合并,还可以分拆垄断者的大公司,20世纪早期的标准石油(Standard Oil)即是有名的瓦解案例 。20世纪80年代,AT&T被拆解成所谓“小贝尔”的七家地区电话公司、贝尔实验室以及一家长途电话公司;美国政府曾多次试图拆解IBM,但没有成功,直到它自愿出售某些业务;近来则有人建议拆解微软。但最近几年,法院认为把一家运作良好的公司分拆,其经济成本可能会超过效益,所以对分拆公司变得相当犹豫。
企业也可能密谋用各种方式消弭市场竞争。价格垄断(price fixing)的卡特尔(cartel)组织,是由同一市场的一群企业组成的,彼此协议共同设定产出水平和价格,这种做法明显违反美国与欧洲的法律。在20世纪90年代晚期与21世纪初期,维生素制造商的国际卡特尔组织,包括瑞士罗氏(Hoffman-La Roche)、德国巴斯夫(BASF)与法国罗纳-普朗克(Rh ne-Poulenc),因密谋哄抬全球维生素价格而遭到调查。结果这些企业被罚款数亿美元,一位高层主管被判监禁四个月。
21世纪早期,美国政府积极调查大约30个可能成为卡特尔的不同组织。你可能没听过赖氨酸(lysine),它是由全球约五家大企业生产的一种食品添加剂,对反托拉斯经济学家而言,这是一个恶名昭彰的案例。这五家企业的高层领导人在旅馆房间密会,协议赖氨酸的销售数量及价格。在司法部取得的监听录音中,ADM公司总裁称该公司的口号是:“竞争者是我们的朋友,顾客是我们的敌人。”这句话可以说正是各地卡特尔组织的座右铭。
如同跨国犯罪一样,很难说谁有权起诉卡特尔组织。例如,石油输出国组织(OPEC)成员开会议定石油价格,要依据谁的法律来判定它们的行为违法?又有谁可以起诉它们?
除了形成卡特尔组织外,潜在竞争者也可能形成种种限制性的商业惯例。
·在一份价格维持(price maintenance)合约里,制造商把东西卖给一群经销商,坚持某个最低转售价格,以防止经销商彼此竞争过头。根据法律,制造商可合法“建议”最低价格,且停止销售产品给经常暗中破坏建议价格的经销商,但制造商不能“要求”最低价格,这两种情况有微妙的差异。
·当制造商要求经销商只能卖自己的产品,而不能卖竞争者的产品时,称作独家交易(exclusive dealing)。如果其目的是鼓励竞争,例如福特汽车经销商与通用汽车经销商竞争,那么这种交易是合法的。但如果制造商太强势,这类独家交易可能会遏制其他制造商的竞争,而且可能会被判违法。
·搭售(tie-in sale)或捆绑销售(bundling),是指顾客只有在买了某个产品时,才能买另一个产品。这可能是合法的,例如球队的季赛联票或是绑售的软件包,但如果类似产品不能单独购买,那就可能违法了。
·掠夺性定价(predatory pricing),是指既有厂商大幅削减价格,幅度够低且时间够长,把新的竞争者赶出市场后,再提高价格以达到独占水平。在实务上,通常很难定义掠夺性定价与传统的激烈价格竞争之间的界限。
独家交易、掠夺性定价等名词的定义,也许看起来模糊且不确定,但的确就是如此。关于违反竞争行为的规定,总有一些灰色地带。政府干预可鼓励更多竞争,但政府干预的范围不断引发争论。怀疑论者通常不赞同政府的反托拉斯行为,他们认为卡特尔组织会瓦解,而独占厂商很快就会面临竞争压力。他们认为,政府管理者可能会受到政治压力的影响,而没有采取对消费者最有利的行为。
然而,大多数人赞成强力执行反托拉斯法,并且相信政府会监督妨碍竞争的大企业。但是,在某些情况下,人们对市场竞争的支持度则不明确,例如美国对国家邮政服务公司作为独占企业的态度。全球其他高收入国家已纷纷消除邮政独占,允许竞争。如果你赞成消灭垄断,却又怕给国家邮政服务公司带来竞争,那么你可能需要再深思。
管制与解除管制:若能尊重激励因素与市场力量,管制手段也可以运作得很好。
在某些产业中,市场竞争不可能正常运作,反而会导致所有厂商蒙受巨大损失而无以为继。19世纪后期,美国铁路产业蓬勃发展,建设铁路的最大支出是铺设铁轨的成本,一旦铺好,沿着铁路运送商品的成本是很低的。如果一家公司在某地区拥有当地唯一一条铁路,就可以索取高额运费,并拿高额利润支付高股利,以吸引更多投资人出资铺设更多铁路,依此循环下去。到了1882年,彼此竞争的铁路公司已经铺设大约9万英里的铁路,但竞争使得运价下跌,公司再也无力支付兴建铁路的成本。到了1900年,由私人企业铺设的铁路,有一半已经改由破产法院 营运。因此,在20世纪,美国政府管制铁路业,之后也基于相同理由管制航空业。
市场竞争在公用事业中不易运作,为什么?试着想象一个城市有四家自来水公司,城里每栋建筑物地底下有四组水管,因为每家公司各有一组。这是行不通的!再想象一下,有四倍的电线铺设在街上,或是有四倍的电车轨道交织在城里。很多水力、电力公司依法是民营的,但由政府密切管制着。
这些被管制的产业都有一个共同特征:必须依赖某种网络建设。兴建整体网络的成本是较高的,而经营的成本通常是较低的。如果放任这些大企业不管,结果往往会变成垄断。但另一方面,让两家或三家同类公司竞争,一旦它们的基础设施到位,就可能彼此竞争而走向灭亡或是合并,结果仍然导致独占。这种情况即是“自然垄断”,因为产出的模式是兴建网络的固定成本高,日后提供服务的成本低,所以很容易形成垄断。
管制这类产业,没有一套完美的方法,但某些方法会比较好。历史上,公用事业定价最常见的方法是成本加成管制法(cost-plus regulation):精算过公司的生产成本后,允许一个较低的获利水平(通常以一般企业在竞争市场可赚到的报酬为依据),且锁定价格以便能获取该水平的利润。这也是20世纪大部分时候,美国设定航空业和铁路业价格的方法。成本加成管制法听起来合理,但所提供的激励并不吸引人。在成本加成管制法下的厂商,不需想办法削减成本或变得更有效率,而且没什么动力去创新。更确切地说,在成本加成管制法下的厂商,甚至有动力去拉高生产成本、兴建庞大的新厂或雇用更多员工,因为其价格设定是以足以支付成本为前提的。
成本加成管制法的替代方案,是价格上限管制法(price-cap regulation)。在这个制度下,管制者(也就是政府)设定一个价格,让被管制的厂商在未来几年可以依此收费。例如,管制者设定电力公司在未来三年可以对消费者收取某费率,因为电力公司在未来几年不需降价,如果能自行降低成本,其利润就能提高。当价格上限到期时,管制者会根据新的成本重新设定费率,以适用于新一轮期限。如此,厂商与消费者均可受益。
但是,当管制者开始以为他们的使命是保护产业利润及其员工,而非保护市场竞争与消费者时,任何的管制法都会面临经济学家所说的“管制俘虏”(regulatory capture)的危险。管制者似乎经常会发展出一种斯德哥尔摩症候群 (Stockholm Syndrome)——同情受管制的厂商,以致其判断力受到蒙蔽,无法保护消费者。
因此,在某些情况下,最佳的管制法就是解除管制(deregulation)。20世纪70年代后期与80年代初期,美国的某些产业经历了一波解除管制,包括航空、银行、货运、石油、长途巴士、电话设备、长途电话服务,以及铁路。当这些产业解除管制后,它们不再是美好、整齐、有条理、每年都有可预见高水平获利的市场。虽然如此,美国20世纪70年代解除管制的大型试验,让消费者的选择如雨后春笋般多了起来,到了90年代末期,每年因降价让消费者省下的钱高达500亿美元。航空业重整为枢纽网络系统,在城市间开出更多航班;货运也建立了类似的枢纽网络运输系统,改善了运送效能;银行业解除管制后,引进了自动柜员机与弹性的金融服务;电信业则带来了新技术的跃升。
你也许会说,这些改变,有的迟早会发生。毕竟科学在不断发展,就算没有市场竞争,智能手机与自动柜员机这类新产品在技术上不是必然会出现吗?可别急忙下定论。例如,自从电话发明之后,直到电信业解除管制的几十年间,虽然技术上有巨大发展,但改变相当小。而今天的婴儿在未来变成青少年时,甚至可能都不会认得什么是有线电话。这些改变在一个管制市场都必然会发生吗?我想这不是可预料的结果,至少不会这么快就发生。
当然,解除管制也是一种权衡取舍。当产业开放竞争时,原本受到人为保护的劳动力市场也会面临竞争压力,某些人的薪资会下降,因为货运与电信产业在解除管制后,企业开始急速扩张,就业机会就增加了。有些员工在解除管制后被遣散或减薪,因为他们从前的工资是基于政府限制竞争的管制,才让消费者付出较高的价格。
即使是在需要某种程度管制的情况下,被管制的产业也可以切割成几部分,留给市场竞争力量来运作,美国以前的电信独占商AT&T的瓦解正是一例。AT&T的长途电话、设备与研究部门,在竞争者加入后,的确变得更重视创新;而各地区的电话公司,对竞争则表现得有点迟钝,直到随着新型手机与网络技术的普及,竞争态势才升级。还有一些产业,若加入某种程度的竞争,可能会对其有帮助,例如垃圾清运业,各家厂商可以竞标附近地区的合约;或是支持县市政府的服务业,比如清洁服务、维修服务、自助餐馆与物业管理。
电力业一直被视为自然垄断,且被当作公用事业来管制,这得归因于需铺设电线网络。但是,对电网的争论重点不在于如何生产电力。电网可能是由政府拥有且受管制,但厂商可以在供应能源方面竞争,包括太阳能和风力等替代能源。英国从1989年开始对能源市场进行试验,而美国在20世纪90年代试图解除电力管制,有些成功了(如宾夕法尼亚州),有些则彻底失败了(如加利福尼亚州)。
宽带网络产业具有自然垄断的特性,厂商也需要建立一个高固定成本的网络(铺设缆线到每一户),才能提供服务。因此,有人主张该产业应该借由独占管制来提供服务。但是过去10年,通过各种可行的传输方法(有线电视缆线、光纤,甚至是无线),宽带网络产业也具备了市场竞争的潜力。随着技术的快速演变,鼓励多样化技术会比政府选定一项技术然后加以管制来得更好。
市场竞争的力量可以鼓励创新与提高效率,并惠及消费者。但是,在某些泾渭分明的情况下,当市场竞争无法良好运作时,政府可以扮演有用的角色,作为经济竞争的仲裁者。政府也是安全标准、财务报告正确性与信息揭露的合理仲裁者。当市场力量的结果似乎不受欢迎时,真正的挑战是发掘根本问题,并据此设计对策。判断该问题是有关垄断、卡特尔、限制性的商业成规、自然垄断、再也不需要管制的产业,还是需要某种服务的低收入民众。与其采取极端赞成或反对管制的封闭态度,更明智的做法应是见招拆招。如果政府单单施以管制手段,市场通常会运作得很差;当管制手段也能尊重激励因素与市场力量时,它反而可能运作得很好。
负外部性与环境:解决环境污染的方法,已经从命令与控制转变为市场导向的激励设计。
环保人士有时会把自由市场视为环境的敌人,其实自由市场并不是环境的最大敌人。相较于高收入、市场导向的国家,低收入、市场机制差的国家通常环境问题更严重。例如中国与苏联,便遭遇了严重的污染问题。同时,最近几十年,即使是在经济增长的情况下,美国的空气和水的平均质量也有所改善。或许政府除了促成自由市场之外,也很适合提供法规背景,以确保干净的空气和水。本章我们来研究污染经济学,观察它是如何运作的。
在这里,核心的经济学概念是“外部性”(externality),指在直接的买家与卖家之外,有第三方直接受到这笔交易的影响。自由市场的概念,在某种程度上是基于买家与卖家会根据自身的最佳利益而行动。但是当市场交易对第三方(没有选择涉入该交易)不利时,主张自由市场会使所有人都受益的论点就不成立。
外部性可以是正面的或负面的。例如,你的邻居正在举办宴会,找来一个很吵的乐团,邻居快乐地享受音乐,乐团也开心地表演。至于你,身为局外人,可能会有两种反应:如果你喜欢这种音乐,那很棒,你可以享受一场免费的音乐会;如果你不喜欢,那就不妙了,你只好忍受(或是报警)。无论是哪种情况,你的邻居和乐团之间的交易,都没有考虑到你。
污染是负外部性(negative externality)最重要的例子。在不受约束的市场交易中,厂商只注意生产商品的私人成本,至于社会成本,是不用支付的生产成本,因此厂商不会将其纳入考虑范围。如果倒垃圾不必花一毛钱,厂商可能会制造很多垃圾;但如果必须付钱处理垃圾,那厂商自然会想办法减少垃圾。同样,与污染有关的公共政策会让那些制造污染的人正视问题,把污染成本纳入考虑范围。
“命令与控制”(command and control)是经济学家专指这类管制政策的用词,它规定了可合法排放污染的最大量。20世纪70年代,美国早期的环保规章即是采用这个方法,当时通过了《清洁空气法案》与《清洁水法案》,而且的确有效。根据美国环保局的统计资料,1970~2001年间,空气微粒含量减少了76%,二氧化硫减少了44%,挥发性有机化合物减少了38%,而一氧化碳减少了19%。空气里的铅含量(对发育中的小孩特别有害)下降了98%,主要是因为使用了无铅汽油。至于水的问题,检测水质是比较难的,过去40年已普遍建立了更好的污水处理厂,采取了更好的废水处理措施,所以水质已经有大幅改善。
虽然有这些好消息,但命令与控制的环保规章仍有一些显著缺点。其中之一就是,管制者可能会开始考虑产业利益,这是任何管制制度都可能出现的问题,例如先前讨论的管制俘虏的情境。此外,命令与控制的管制标准通常是无弹性的,甚至明确规定必须使用什么技术来减少何种污染,也不会奖励一开始就避免污染或把污染减少至法定标准以下的创新做法。
命令与控制管制法的替代方案,遵循了市场导向的环保政策大方向。这些政策试图以市场激励来运作,而非命令厂商采取某种行动。这些政策有几种方式,其一是对生产者每单位的污染课征污染税或污染费。这种费用对减少污染创造了明显的激励作用;而且不像命令与控制系统,它能鼓励厂商持续寻找减少污染的方法,而非把污染量减少到低于法定范围一点点就好。这个方法还有很高的弹性,允许生产者自行决定进行污染减排的最佳方法。
另一个市场导向的环保政策,是“可交易的许可”(marketable permit)制度。可交易的许可给污染者排放某个污染额度的法律权利,且通常获许可的污染量会随着时间递减。如果污染者排放的污染量未超过许可额度,那么剩下的额度就可以卖给别人,也就是“可交易”这个词的意思。如果新的生产者想进入市场,它必须从某家现有厂商那里购买污染额度。关于可交易的许可,美国已有一些成功案例,例如减少汽油中的铅含量。许可额度就像污染税一样,提供动力让厂商减少污染并创造更环保的技术,只是它的激励方式不是减税,而是让厂商通过污染减排行动而有机会卖出额度赚到钱。最近几年,欧盟就试图利用可交易的许可制度来减少大气中的碳排放量。
市场导向环保政策的另一个选择方案,就是以财产权(property right)做激励。想想非洲大象或犀牛的保护问题,如果这些动物不属于任何人所有,那么它们对盗猎者和逐渐萎缩的栖息地都将毫无招架之力。如果你宣布它们的栖息地为保护区,让住在保护区附近的每个人都有来自观光旅游的经济激励去保护这个公园,那么动物周遭的人们就有充分的经济理由来保护它们。
过去的20~30年,环保政策已经从单纯的命令与控制转变成市场导向机制。一般而言,经济学家偏好这些机制。
当今最大的环境议题之一,是二氧化碳与其他气体排放造成的全球变暖的威胁。从经济与政治立场来看,它是一个有争议的话题。作为一个没有任何气候科学专业知识的经济学家,以下是我的看法。
一些知名的气候科学家相信,我们目前的碳排放水平提高了全球环境被严重破坏的风险。这个风险的概率与规模很难衡量,但是,当我们面临巨大风险时,通常值得采取一些保险措施。在这种情况下,“保险”的一种形式是找到方法来限制大气中碳的含量。举例来说,我们可以用命令与控制来规范所有汽车的碳排放最大值,以及每公升燃料行车里程数最小值。我们可以设定工厂与其他污染源的碳排放规则。此外,我们可以制定碳排放税。我们可以对工厂、精炼厂、汽车制造商等单位发行可交易的许可证。我们可以投资研发技术以消除空气中的碳,或鼓励发展不会排碳的替代能源。
然而,想出减少碳排放的方法不难,真正的困难是:用市场导向、弹性的方法来执行,用最低的经济成本来限制碳排放。
对很多环保人士而言,这些处理污染的方法都没有抓住重点,因为它们都不能达到零污染。从我务实的经济学家角度来看,必须声明零污染不是一个实际或有用的政策目标,零污染意味着关闭大部分产业和停止大多数经济活动。我们所有的政策选择,无论是命令与控制还是市场导向的环保政策,都需要允许存在一些污染。主张绝对的零污染是不可行的,也不够理性。合理的政策目标是平衡生产效益与污染成本,换言之,让生产的社会成本与社会效益彼此平衡。
正外部性与技术:即使有法律保护,创新成功的公司也只能拿到它所创造价值的30%~40%。
托马斯·爱迪生(Thomas Edison)的第一项发明是投票计数器,性能非常好,但没人买,于是他发誓:只发明人们真正会买的东西。另一位近代科学家戈登·古尔德(Gordon Gould),他在1957年就产生了有关激光的构想,却延误了申请专利的时间。虽然他有工作笔记足以证明自己是在什么时候产生这个构想的,但他误以为申请专利前,需要一个可运作的原型产品。等到他申请专利时,其他科学家已经将他的构想付诸实行。他花了20年和10万美元的诉讼费,才从这项发明中赚到一些钱。
这个例子说明了为什么自由市场只能产生极少数的科学研究与创新——自由市场并不保证会给发明者奖励。想象一家公司正打算投入巨资研发一项新发明。如果计划失败,这家公司的净利就会比竞争者低,甚至可能因亏损而被迫退出市场。该计划也有可能成功,但是,在完全没有规范的自由市场中,竞争者正好可以偷走这个创意。企业推动创新会产生研发费用,但无法保证增加收入。因此,它的净利仍然会比竞争者低,而且仍然可能被迫退出市场。
从概念上来说,新技术与环境污染正好相反。在前一章污染的例子中,交易双方之外的第三者得忍受环境成本。就新技术而言,生产者与消费者交易之外的人,不需补偿发明者就可从中受益。因此,创新是正外部性(positive externality)的一个例子。
推动创新的关键因素,是创新者从研发投资中得到大部分经济利益的能力,经济学家称之为“专属性”(appropriability)。如果发明者和厂商没有从努力中获得充分的回报,他们就不会做出太多创新。对污染等负外部性的适当措施,是找到一个使生产者正视社会成本的方法;相反,对创新等正外部性的适当措施,则是帮忙补偿生产者的创新成本。授予并保护知识产权是达成目标的一种机制。这样的机制能帮助企业在一段时期内免于市场竞争,让企业得以暂时赚取比正常水平高的利润,以回报它们在创新方面的投资。
在美国,知识产权的概念可回溯至宪法第一条第八款,提到“国会有权促进科学与实用技艺的进步,对作家和发明家的著作与发现,在一定期限给予专利权的保障”。美国国会运用这个权力创立了美国专利商标局(U.S.Patent and Trademark Office, USPTO)和美国版权局(U.S.Copyright Office),协助发明者保护这些权利。随着时间的推移,保护知识产权发展出四种形式:
·专利(patent)是由政府授权,于特定、有限期间内(在美国通常是20年),独家制造、销售或使用一项发明的法律权利。
·商标(trademark)是表明商品来源并帮助卖家建立商誉的字词、名称或符号。常见的商标例子有Chiquita(金吉达)香蕉品牌名称,或Nike(耐克)的打钩符号。目前,有超过80万个商标在美国政府注册。只要商标仍然在使用,厂商就可以无限期地更新商标。若产品停止使用,该商标就会失效。
·著作权(copyright)是以法律保护原创作品(包括文学、音乐、艺术),未获作者同意,别人不能复制或使用。目前的著作权保护期限是作者终生有效,再加上70年。大体而言,专利法保护发明,著作权则保护图书、歌曲与艺术。在某些领域,例如软件,法律对到底要不要把它当作发明或作品来保护仍没有定论。
·商业机密(trade secret)是指配方、过程、装置或信息项目给予企业凌驾于竞争者的优势,它们不是常人所知或易于被发现的,企业会用合理的努力来保守机密。最有名的商业机密也许是可口可乐的配方,它不是用著作权法或专利法来保护,而是由公司自己来守护。窃取商业机密有很多种方式,1969年有一个著名案例,两位摄影师驾驶飞机在杜邦化学厂上方盘旋,拍摄新的甲醇生产过程,结果被判窃取商业机密罪。法院裁决,杜邦以书面方式或使用围墙与警卫等实际手段,已经用合理的距离来守护生产过程的秘密,因此从飞机上拍照属于不适当取得商业机密的手段。
即使有专利、商标、著作权和商业机密等法律保护,创新成功的公司也只能拿到它所创造价值的30%~40%,其他价值则会落入消费者或其他厂商口袋。发明者无法从发明中获利的最著名的例子,也许是伊莱·惠特尼 (Eli Whitney)与他的轧棉机。惠特尼的发明取得了美国最早的专利之一,但因为轧棉机对南方经济如此重要,社会(或者说是南方各州法院)就是不肯保护他的专利权。惠特尼挖苦地评论道:“一项发明可以如此有价值,以至于对发明者毫无价值。”
美国政府一向运用一系列政策来补贴创新发明,它以奖金直接资助大学、私人研究机构和企业的科学研究。根据美国国家科学基金会的调查,2008年美国约有3970亿美元的研发费用,其中65%由产业支出,25%由联邦政府支出,其余是非营利与教育部门(包括州立大学)。美国大部分的研发费用是由私人企业支出,因为20世纪六七十年代太空和国防研究的兴起使得政府支出金额的比重缩减。企业投入研发的优势之一,是它较能聚焦于短期内会有实质效益的应用技术。相反,政府资助的研发较偏重影响层面,尤其是可能跨多个产业,而且可能在最近几十年不会看到回报,例如对物理学或生物学的观念有所突破的研究。政府资助的研究经常会直接开放给公共领域,任何想要的人都可利用其研究成果。企业资助的研究通常受限于专利与商业机密法,因此在很多案例中,政府资助的研究通过市场经济能更快地散播与应用。
另一个鼓励研发的方法,是提供企业研发支出的税负减免,它的优点是很有弹性。政府对研发的直接支出是指政府表态赞成或反对某些领域的研究,也许偏向于某种环保能源或医疗技术。研发的税负减免措施,使民间厂商得以自行发展研究领域。自1981年起,美国开始研发税负减免,但因多属短期,对提供产业从事长期的研发规划而言,其激励仍显不足。
发明者是否有可能因为税负减免、政府支付与知识产权保护法而获得太多保护与太大利益?对此有一些争论。补贴创新的最终目的其实是使消费者受益,而非使厂商更容易长期赚到庞大利润。至少有一些发明者有可能受到太多保护吗?我们来看一些数据。
美国专利商标局每年核准20万项专利,很多都只花相当短的时间研究。企业拿到一项专利平均需要三年,但专利审查者在每个案件上只花大约18个小时来决定是否核准专利。虽然审查时间短,但是在21世纪最初10年中期,仍积压了75万份专利申请书待审。有些申请书在中途必须修正才能核准,大约有85%的案件最后会取得专利。同一时期,全部专利只有0.1%曾经发生实际诉讼。绝大多数的专利最后毫无经济价值,但其中很少数的专利会产生非常大的经济价值。此外,有些专利看起来很愚蠢,有家公司取得的一项专利,是用切下的面包皮来覆盖有花生奶油与果酱的三明治,它花了很长时间控告其他三明治生产者,最终没能成功。
专利是用来预防竞争的,但对其他想进入市场的竞争者而言,这些专利可能会变成巨大的(有时是永远的)障碍,并且阻碍额外的创新。例如20世纪70年代初期,施乐公司在复印机的各种组件上取得了超过1700项专利。每当施乐改进复印机,就会为那个微小的改进申请专利。公司持续改进机器,且持续获得新专利,因此没有任何厂商可以进入复印机市场,因为没有人可以通过所谓的“专利丛林”(patent thicket)。70年代初期,美国反托拉斯当局说施乐滥用专利流程来创造独占地位。施乐不承认犯罪,但同意放弃专利侵权诉讼,允许其他人使用其专利。果然,市场竞争的水闸被打开,施乐在复印机市场的占有率从原本的95%掉到了1980年的50%以下。
专利丛林在某些产业中仍然是个问题,尤其是在制药与复杂电子等高科技产业,它们的产品可能要依赖很多不同的专利。还要考虑的是,新的创新经常建立在旧的创新上。如果你给目前的发明者很多权利以保护其创新,那么你也可能阻碍了建立在那些发明上的创意发展。如果是由一群人合作取得专利,问题尤其严重,任何一位目前专利的拥有者都可以阻碍新的发明。
从帮助创新的立场来看,著作权保护期限也可能毫无理由地被延长。1998年通过的《松尼波诺著作权保护期限延长法案》(Sonny Bono Copyright Term Extension Act)延长了美国的著作权保护期限,从创作人死后50年延长到70年。我们很难预测这额外的20年对个人创作者会有多大影响,但它的确对最悠久的创作将要进入公共领域的媒体帝国影响巨大,例如迪士尼将要失去对米老鼠的独家使用权利。
经济创新的最终目的不是要讨好创新者,而是要鼓励稳定持续的创新,以提高社会的生活水平。创新使美国从19世纪的技术落后者,转变为世界经济强权,并且持续处于领先者的地位。创新对美国未来的经济成功至关重要。
公共物品:顺着每个人自利的本性,将无法创造公共物品,所以政府必须征税来建设。
你开车上班要经过高速公路吗?如果你家失火了,当你拨911电话时,你期待有人接电话吗?你可能不认为道路与消防局是商品,但经济学家的确这么想。我们每天都会用到一些公共物品,但很难设想要从市场竞争机制下的私人企业那里购买,典型的例子有国防、基础研发、道路、警察和消防局。这些项目都归类在经济学家所说的“公共物品”(public goods)中。
公共物品有两个重要特性:它们是非竞争性(nonrivalrous)与非排他性(nonexcludable)。非竞争性是指商品本身不会因为更多人使用而变少。若是私人商品,例如一块比萨,如果马克斯吃了它,米歇尔就没得吃了。拿国防做比较,马克斯受到的国防保护,并不会降低米歇尔受保护的程度。非排他性是指卖家无法排除那些没付钱也能使用商品的人。那块比萨是排他的,如果你不买,就不能吃。但如果某人不希望被国防保护,我们没有实际可行的方法来排除他。
重要的是记住“公共物品”这个专有名词对经济学家来说有很特定的意义,它不是指由政府提供的有益的(good)每样东西。另一点也很重要,要认清把某个东西归类为非公共物品,不表示它就没有公共政策面的经济性争议。我们称为公共物品的很多东西,也并非完全是非竞争性或非排他性的,但它们已经接近这两个特性,使得私人市场很难提供。例如:
·公共保健方案(例如疫苗接种)是非竞争性的,因为人口增加并不会降低预防传染病的效益,而且它有非排他性,因为效益会延伸至全部人口。
·良好的道路系统为社会提供各种效益。除了收费道路外,我们很难排除使用它的人。此外,除非交通堵塞,否则我使用高速公路时并不会影响别人使用。
·科学研究(事实上,通常是创意)是非竞争性的。如同托马斯·杰斐逊(Thomas Jefferson)所言:“我将思想传授他人,他人之所得,亦无损于我之所有;犹如一人引我的烛火点烛,光亮与他同在,我却不因此身处黑暗。”
·教育的很多好处不只是针对受教育者,它对我们所有人都有益,让我们生活在一个绝大多数成年人都可以阅读和了解基础数学运算的社会。
当某些人从公共物品中受益,却没有付出相对合理的成本时,经济学家把这个问题称作“搭便车”(free-rider)。若你要人们为道路付费,就像为食品杂货付费一样,想象一下可能会遇到的困难。在工业化国家,人们知道,无论他们同意付费与否,都会铺设道路,而且一旦铺好,政府便无法或不可能阻止他们使用。出于自利的本性,大多数人会希望由住在附近的人出钱铺路,而道路大部分是非排他性且非竞争性的,因此自己就可以“搭便车”。但如果每个人都做出这个自利的决定,结果就是没有人会铺路,也没有人会受益。
搭便车的问题在经济分析上非常重要。大部分时候,经济学主张生产者与消费者顺着自利的本性,就能为社会提供很多效益。但是,就公共物品而言,如果每个人都顺着狭隘的自利本性,结果将更糟。
如果自利的市场运作行不通,那么要如何创造公共物品呢?各种社会机制可以帮助解决这个问题。举例来说,公共广播与公共电视如何生存?它们通常综合运用社会压力(认捐活动、大量邮件)和诱导(捐款感谢礼、会员福利与活动、特别节目)来说服你捐款。它们利用大众对捐款者的认同,并且使没捐款者感到些微愧疚,试图克服搭便车的问题。
政府课税即是要求公民为公共物品付费,无论每位公民是否真的想要该种类与数量的公共物品。这适用于政府直接提供的商品(例如军队或法院系统),或间接由民间承包商提供的商品(例如道路与大楼)。政府提供公共物品,其实是政府收税来支付这些商品,至于是由公务人员还是民间提供,则仍有待商榷。
缴税是用强迫的方式克服搭便车问题:如果你不为公共物品纳税,你就要坐牢,这些利益与成本是隐性社会契约的一部分。如果社会成员不用某种方式合力提供公共物品(经由政治或社会机制),则大家都会蒙受损失。
贫穷与福利计划:社会保障网不应是令人难以起身的吊床,而应能缓冲你掉落下来时的力道,并让你再弹上去。
市场可以轻易地为某些人创造高收入,而让其他人处于贫穷状态。市场经济中,会有一些幸运、占优势、有才干或是非常努力工作的人,最后拥有高收入;也会有一些不幸、居劣势、有缺陷或是明显懒惰的人,最后陷入贫穷。
但是,经济学家所说的“贫穷”是什么意思?如何决定贫穷线或贫穷率?回到20世纪60年代,当时美国政府还没有对贫穷做出官方定义。1963年对贫穷家庭的操作性定义是年收入低于3000美元的家庭,这里没有因小孩数量或是单亲、双亲家庭而做调整,而且事实上,并没有强烈的理由支持这个数字,它只不过是一个好看的整数。当时的统计学家兼经济学家莫莉·奥珊斯基(Mollie Orshansky)在社会保障总署任职,该机构的任务是让社会福利能为穷人提供足够的收入。而她先前在农业部的工作,是统计养活不同规模的家庭要花多少钱。奥珊斯基因此有创意地结合这两个概念,以食物成本来决定生活成本,从而得出贫穷的定义。
奥珊斯基对贫穷的定义,是先确定给所有家庭成员提供基本饮食要花多少钱(采用此数据的优点在于,它会根据家庭规模自动调整)。首先,奥珊斯基用农业部的“节约食物计划”,也就是必要食物的成本,根据年龄、小孩人数、父母人数等的变化,决定了62个不同类型家庭的食物预算,而且把农业家庭分开计算,因为他们可自己种植部分食物。
随后,奥珊斯基主张食物支出应该约占家庭预算的1/3。这个数字来源于1955年的一项研究,该研究发现1/3是全国家庭的平均值。她把每个类型家庭的食物预算乘以3,得出62个家庭类型的贫穷定义。接着,她指出此系统背后的基本理由,那就是照料家庭涉及取舍的考虑。她说:“穷人不只是较没钱而已,他们的钱根本不够用。穷人无法在花钱买一个生活必需品的同时,不从手里拿走另一个。”如果人们要在生活必需品之间做取舍才能养家糊口,那么就已符合贫穷的定义。
奥珊斯基请人口普查局计算有多少美国公民落在她定义的贫穷线之下。人口普查局之前公布过根据家庭规模调查的家庭收入,但没有更细化的数据,比如户主的性别、孩子的年龄等。最后,人口普查局估算出,当年约有2000万个美国小孩生活在贫穷线以下的家庭。
奥珊斯基的贫穷定义很快传开,1964年首见于重要的政府报告,1969年成为政府的官方定义,直到今天仍然在沿用,只有些微调整。个别针对农业家庭与女人当家的家庭所做的贫穷线在1981年废止,并新增了有八个或九个小孩的家庭类型。
正如奥珊斯基所强调的,贫穷线定义的实际收入并不高。例如,2010年四口之家(父母两人和两个小孩)的贫穷线是22,162美元。我们说这个家庭在食物上花了收入的1/3,也就是每年7387美元或是每天约20美元。每天三餐、每餐四人,可得出全年每人每餐约花1.66美元,这的确不是一个很高的生活水平。
衡量贫穷的任何方式,都容易遭受一连串的质疑。举例来说,奥珊斯基的公式是基于家庭把收入的1/3花在食物上的假设,但家庭对食物的平均支出在过去几十年实际上是下降的,目前大约是1/5,然而,我们一直没有改成用食物预算乘以5来计算贫穷线。此外,奥珊斯基使用的节约食物计划,并不能代表每天的生活水平,它只意味着家庭在一段有限时间内勉强糊口。很少有家庭会每天只吃燕麦片、豆荚与甘蓝组成的最基本的食物。
奥珊斯基设立的贫穷线,每年都根据通货膨胀率进行调整,因此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上升。但为了反映经济增长和我们生活在更富裕的社会,贫穷线是否也应该跟着上升?贫穷是和其他社会成员相比:我们难道不该在某种程度上和富人相比,借以定义穷人?是否要考虑科技带来的影响?移动电话与家庭上网在21世纪属于贫穷线生活水平的一部分吗?是否要考虑地理环境的不平等?高收入、高生活成本的地区(在美国,如加利福尼亚州或纽约州),贫穷线难道不该高一点?而在低收入、低生活成本地区(在美国,如阿肯色州或南达科他州),难道不该稍低一点?
另一个问题是如何定义“收入”。我们应该把医疗补助保险与食物券视为一种收入吗?是否要考虑税收减免,例如薪资收入租税抵减(EarnedIncome Credit)给“穷忙族”(又忙又穷的家庭)提供的额外收入?如果“穷忙族”没有雇主提供的健康保险,这个家庭的收入是否比有这项福利的家庭低?即使在书面上,他们的实得薪资是相同的。
你越深入思考,就会浮现越多问题。已经有很多人提出衡量贫穷的替代方案。例如,在20世纪90年代中期,美国国家科学院建议,借由观察一般家庭在吃、穿、住方面的花费,把贫穷线设定为这笔费用的百分比。美国人口普查局根据多种定义,发布了多种贫穷率的统计资料。但政府项目计划是以官方定义的贫穷线决定符合资格者(例如医疗补助保险),这条线基本上仍然和奥珊斯基的原始方法相同,随着时间根据通胀率调整。
美国政府是以收入低于贫穷线的人口比重来计算贫穷率。1960年,美国人口低于贫穷线的比重大约是22.2%。在20世纪60年代的经济快速成长期,这个比重显著降低,1969年是12.1%,1973年是11.1%。但是,70年代出现了经济大衰退与高通胀,1982年,贫穷率上升到15%左右,然后就停留在这附近,小幅波动直至1993年。在90年代后期的经济高速成长期间,贫穷率再次下降,到了2004年是12.4%。当经济衰退再次冲击时,贫穷率提升到2008年的13.2%和2009年的14.3%。简而言之,从20世纪70年代起,在减少贫穷族群方面,没有明显进展。
有改变的是穷人的人口状况。回到20世纪六七十年代,如果必须用一个词来形容穷人,那么“老年人”会是一个合理的选项。由于社保退休金、医疗照顾和类似计划,这个词不再适用于今日。老年族群的贫穷率现在已不会高于其他年龄层,特别贫穷族群最有可能是女人当家的单亲家庭。
帮助穷人的最佳方式是什么?俗话说:“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当你思考贫穷问题时,上述这句话包含了重大的真相与巨大的困境。很明显,让人自给自足比让他产生依赖心更好,但是,在立即给人们帮助与帮他们学习自助之间有一种矛盾:当你教人钓鱼时,他想要吃的是什么?在学习过程中,你需要给他鱼吃,是等他学成之后,才停止给鱼吗?是否会有这个人拿走了鱼,却不学技术的潜在风险?
尝试帮助这些低收入者的每个方法,都会遇到这个敏感问题。如果一个富裕的社会不帮助穷人,似乎是残忍、不道德的,但如果社会帮助穷人,就会在某种程度上减少了穷人自力更生的动力。社会保障网不应该成为吊床,不应该成为很难进入或很难出来的东西,它应该更像高空秋千表演者下方的安全网,缓冲你掉落下来的力道,帮助你再弹上去。
为了解这些权衡取舍,并使问题最小化,我们先提一个基本方案来帮助穷人:假设美国政府保证所有公民至少可获得贫穷线的收入,即保证四口之家的双亲收入不低于22,162美元。如果赚不到这个收入,政府就会补足。这个提案除了似乎不够慷慨之外,哪里可能出错?
这牵涉到激励问题。如果家里没人工作,全家的总收入就是22,162美元,全部来自政府。如果丈夫找到了全职工作,每年工作2000个小时,但每个小时只能赚8美元,年收入就是16,000美元。他努力赚16,000美元的结果,是全家的收入被提升到了22,162美元(你猜对了),正好和他完全不工作是相同的。我们假设妻子找到了一份兼职工作,每年赚到了额外的8000美元,这使得全家的收入变成了24,000美元,高于贫穷线。现在,这对夫妇每年的工作总时数是3000个小时,而他们的总收入只比他们都不工作时多出1800美元。此外,如果他们两人都去上班,可能会有额外的小孩看护费与交通费支出,而且还要缴税。相较于他们都没工作的结果,他们很可能宁愿不外出赚钱。
经济学家把这个问题称作“负所得税”(negative income tax)。政府在一个人赚到额外收入时减少他的福利,就会产生负所得税。把这个概念和熟悉的正所得税对比,正所得税是指你赚钱时,政府拿走其中一部分。这两种税都会降低工作动力。在这个例子中,负所得税设定为100%,也就是每当这个家庭赚到1美元(在达到贫穷线之前),他们就失去政府福利中的1美元。对这个家庭来说,他们没有动机去做一份低薪工作,没有动力跨出就业的第一步,因为他们去工作其实并没赚到钱。若负所得税较高,就会导致贫穷陷阱。
你可能会认为这只是个有趣的假设,傻子才会设立一个让工作者没有回报的福利制度。事实上,美国政府正是这么做的。美国的主要福利计划——失依儿童家庭补助(AFDC),在20世纪60年代至80年代提供100%的负所得税,实际情况甚至比刚才的例子更糟。外出工作的家庭不仅在赚到1美元的时候失去AFDC的1美元,而且还损失了食物券与医疗补助保险等福利。更甚的是,有收入的人还要为工作赚到的钱缴纳正所得税,进一步减少了实得薪资。换句话说,这么多年来,负所得税是高于100%的!
如何解决贫穷陷阱?有几个方法可用。其一是逐步淘汰新近就业家庭的福利。在这个概念下,1996年推出的贫困家庭临时补助(TANF)取代了AFDC。这个新计划虽然会根据各州的情况调整,但每赚1美元时,TANF的福利通常只减少50%,而非以往的100%。50%的负所得税仍然很够呛,但至少让他们有一些动力出去工作。
美国运用的另一项政策是薪资收入租税抵减,当低收入家庭赚钱时,给其额外的收入,以抵消政府撤回的其他福利。对于单身的没有小孩的工作者,这个方案在2010年的运作方式如下:当你赚到的收入没有达到12,590美元时,你会得到额外40%的退税(最高为5036美元)。当收入介于12,590美元与16,450美元之间时,你会得到5036美元的退税,相当于收入在12,590美元时所得到的,不多不少。超过16,450美元时,福利就会减少,你每多赚1美元,退税金额就会比原本少21美分。收入在16,450美元以上,就产生了负所得税。这样,随着收入的提高,福利也在逐步退出了。有趣的是,经由薪资收入租税抵减所支付的金额,在2006年约为410亿美元,远大于当年支付的福利金额。
为了避开对工作的反向激励(negative incentive)问题,美国尝试的另一种方式是要求人们去工作。从20世纪80年代晚期到90年代中期,各州通过一连串的福利改革,要求得到福利的人回去工作(或参加职业培训计划),通常是在申请到福利的两年内。这些改革也削减终生福利,通常是改为五年。1996年,得到福利的人要去工作的规定,被并入新推出的TANF计划。1994年,大约有1400万人享有原先的AFDC福利计划。在2001年经济衰退之后,获得TANF的人低于600万。
避免贫穷陷阱的另一种方式是提供实物的帮助,意即以某种非现金的服务来支持,医疗补助保险与食物券都属此类。这种方法经常受到政界的欢迎,因为它们似乎意味着穷人不会轻率地使用公共援助。但经济学家指出,实物帮助也有激励的问题。举例来说,医疗补助保险可能会导致“就业锁定”,你会担心换到获得更多薪水但没有健康保险的工作,理由是你可能会因此失去医疗补助保险福利的资格。
贫困家庭临时补助、薪资收入租税抵减、医疗补助保险与食物券,并非美国政府对穷人的全部协助。还有几十个联邦计划,其对象资格是基于收入水平的,从住宅补贴、学校午餐到家庭能源的协助都有。这些计划导致了援助与激励之间的潜在取舍。其中有些计划,我们不太担心取舍,例如,我们不期望老年人或学龄儿童去上班。但我们仍然要意识到,大多数计划都在援助与激励之间拔河,最终的目标应该不只是分配金钱,让人们有高于贫穷线的收入,而是帮助人们发展他们需要的技能,让他们在不断变动与成长的社会里谋生。
收入不均:根据研究估计,收入不均的扩大,约有两成是由全球化对工资造成的压力导致的。
贫穷与收入不均(inequality)的主题经常纠缠在一起,但它们完全是两回事。正如我们讨论过的,贫穷是指收入低于某个水平。收入不均是指低收入者和高收入者之间的差距。贫穷率下降时,很有可能社会贫富不均的程度便会加剧。例如,经济强劲增长,会帮助穷人变得稍微有点钱,但会让富人变得更有钱。同样,当股市大跌、经济衰退时,很可能穷人会稍微变穷一点,但富人可能会输个精光;在这种情况下,贫穷率提高了,但收入不均程度反而下降了。
基本上,人们出于不同理由而关心贫穷与收入不均问题。贫穷让人们没有能力负担基本的生活必需消费,收入不均更多的是影响人们对公平性的感受。在一个公平的社会,报酬和不平等不应该受到出生、家庭背景甚或运气的摆布,而应该与人们的努力和技能有合理的因果关系。
为了衡量收入不均,我们需要用一些方式来描述整体收入分配(income distribution)的状况,而不只是收入低的族群。标准方法是把收入分配分成5等份、10等份甚至100等份,然后算出每一等份的人的收入占整体收入的比重。为了简化,我们将采用5等份评估法(有一些情况会用到前5%的族群),如果收入分配的每一等份都恰好是那一年总收入的20%,那么收入就是平均分配的。
来看看美国社会,最低收入组所得收入的比重远低于总收入的20%,而最高收入组所得收入的比重远大于20%。2009年,美国收入分配的最低收入组占总收入的3.9%,第二低收入组占9.4%,中间收入组占15.3%,第二高收入组占23.2%,最高收入组(收入高于10万美元的家庭)占总收入的48.2%。如果你进一步观察最高收入组,属于收入分配前5%的族群(2009年,收入高于18万美元的家庭),其收入就占了社会总收入的20.7%。
20世纪70年代以来,高收入者的收入占总收入的比重有增加的趋势。1975年,最高收入组占到总收入的40.7%,1985年占到43.1%,1995年占到46.5%,2000年占到47.7%,而在2009年更高了一些,占到48.2%。最高收入组占总收入的比重多了7个百分点,这是相当大的变化,而且如果你更仔细地观察最高收入组,会发现增加的7个百分点几乎全跑到收入分配前5%的族群中去了。
这样的收入不均,应该成为公共政策议题吗?某种程度的收入不均其实是不可避免的。举例来说,人们通常在20多岁时赚得比50多岁时少,退休后,收入将再次下降。因此,在整个人口中,会有一些随着年龄而来的收入变化。从某一年到下一年,你会看到变化发生,人们可能会有特别好或特别坏的一年,不同的产业(建筑、农艺、投资、电子)也会有好或坏的年头。而且,人们会对自己的获利能力有一些选择,例如选择何种职业生涯、工作多少小时、做几份工作等等。在某种程度上,这些选择都会导致收入不均。完美的平等不是一个可达成的目标,较好的问题可能是:目前收入不均的程度合理吗?
处理这个问题的一种方式,是观察收入分配的流动性。在任何时候,收入分配都是一个概况,它告诉你在某个时间点,人们位于哪里,而非他们正在向上、向下或是稳定发展。人们随着时间移动的迹象,表明他们不会一直陷入某个收入水平。为了研究人们在收入分配中的移动情况,你需要持续追踪同一批人,大部分政府不会做这种调查,它们聚焦于整个人口,而非个人。然而,密歇根大学的收入动态追踪调查(Panel Study of Income Dynamics, PSID),从1968年起就持续追踪美国人口的代表性样本。
PSID数据显示了人们在收入分配5等份之间的合理移动量,但这种移动大多是在一个或两个等份之间发生。处于收入分配最底层的人会上移一点,但他们很少能持续移动到最上层。同样,处于收入分配最上层的人可能会后退,但他们很少会一直退到最底层。流动性的比率,并未随着时间改变太多。比较过去30多年,美国人并没有比其他国家呈现出更多的隔代流动性(也就是说,子辈容易和父辈保持同样的或相近的经济地位)。因此,虽然收入不均的程度逐渐加剧,且有一些流动性,但更大的流动性不会抵消恶化的收入分配。
是什么因素驱使美国的收入不均在过去30多年加剧?全世界大部分的高收入经济体,在同一时间,收入不均也有一些增加。最大的理由似乎是信息与通信技术的改变,以及它们对劳动力市场的影响。
如同本书讨论过的,劳动力市场不是一个庞大僵化的市场,而是由很多不同市场组成的,例如建筑工人市场、医生市场等等。技术工人的供给量随着时间逐渐增加,今天的学生比起他们的父母、祖父母,更可能完成高中学业,而且至少可以继续上大学。但是,科技的非凡发展也明显增加了对技术工人的需求。举例来说,信息科技明显提升了技术人员的生产力,使用试算表软件编制财务报表的人可以告诉你其中的差异。相反,薪资水平较低的那一端,很多低技术含量的工作都消失了,因为科技进步减少了对低技术劳工的需求。
科技并不是收入不均恶化的唯一原因。进出口贸易(或全球化)的增加,意味着美国的工人必须更直接地和低工资国家的工人竞争,这会压低企业对美国低技术劳工的需求与工资。根据研究估计,收入不均的扩大,约有两成是由全球化对工资造成的压力导致的。
工会的减少已经改变了美国的收入分配,而且导致收入不均扩大。在历史上,工会可促使收入平均分配。20世纪50年代初期,大约1/3的美国劳动力加入了工会。到了21世纪最初10年中期,工会成员的比例掉到了13%左右;如果把公家机关的工会(例如教师工会)排除在外,只有8%的民间部门的工人加入了工会。
什么公共政策可以减少收入不均?一个显而易见的办法,是对高收入的人课征重税。有趣的是,随着收入不均的扩大,那些高收入的人缴纳的联邦政府税金的比重也显著增加。根据美国国会预算办公室的数据,1980年,收入排行前20%的人的纳税额,占联邦政府总税收的56.3%,其中不仅包括所得税,也包括社保、医疗保险、消费税,以及他们最后通过公司所得税间接支付的钱。到了1990年,这个比重上升至57.9%,1995年占到61.9%,2000年占到66.7%,2007年占到68.9%。如果只看收入排行前5%的家庭,他们在2007年所缴的税,占联邦政府总税收的44.3%。总之,那些收入较高的人得到了更多的收入,但他们缴纳税金的比重也增加了。
无论用什么形式,把更多的金钱分配给穷人都会减少收入不均,但如同我们在前面的章节讨论的,这类政策必须小心设计,才能维持就业动机。重新分配可能也无法解决收入不均扩大的社会根本问题,例如接受良好教育的机会不一样。
有些人大力提倡扩大薪资收入租税抵减制度,这个概念是,如果某人全职工作,那么我们应该确保他赚到像样的工资。积极采用这个政策工具来减少收入不均,可能要付出高昂代价,但它可能也会给社会带来很大的好处,例如家庭稳定以及相关社会问题的减少。
用于减少收入不均的政府预算,不一定要直接付现金给贫穷家庭。可采取扩大公立学校或学校午餐计划预算的形式。在某些地区,可以扩大公共交通,低收入家庭往往会比其他人更常使用。政府可以花更多的钱保护小区的公共安全,例如在低收入地区配置更多警力。政府可以在公共领域投入更多资源,例如图书馆、公园、学校(尤其是课后辅导计划)和小区活动中心等。这类措施不是直接把钱分配给中低收入的家庭,但它们会增加公共领域和公共资源的安全程度,这才是低收入家庭急需的。虽然收入不均逐年恶化使我烦恼,但我比较担忧的是穷人每天面对的生活条件,而不是富人的高收入。
信息不完全与保险:信息不完全造成了保险市场难以解决的失衡问题。
想象一下,你打算买部二手车,但对于汽车引擎根本一无所知。你知道你的信息不完全,所以去读了《消费者报告》,上了一些网站,甚至花钱找技师检查汽车,但你仍无法确定车况。想象你发现有两部车是自己想要的款式,外观差不多,有一部的价格接近预算,另一部只要1/3的价钱。你会买哪一部?你会买价格跟你的预算差不多的那部车,还是如此便宜的那部呢?
在一个信息完全(perfect information)的世界,你的信息告诉你这两部车是一样的,买下便宜的那部,你就赚到了!而在一个信息不完全(imperfect information)的世界,你得担心很低的价格也许表示另有玄机,也许代表掌握信息比你多的人认为那部低价汽车是不良品。因为信息不完全,买家很难做决定。
市场上出现有意愿的买家和有意愿的卖家,一般情况下假设双方都明白自己得到的是什么而自愿交易。你给肉贩10美元,肉贩给你一块鲜美的肉。然而,现实世界充满了信息不完全的情况,这可能会对市场运作方式造成问题。
想象一下,你在公司负责雇用员工,有应征者在工作申请表的“期望待遇”栏填了一个数字,是你设定的薪资预算的一半。这个价格真划算!你收集这个人更多的信息,如履历、推荐人等。但在那天下班前,你仍觉得不踏实。你的信息不完全,不知道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样的员工。你应该雇用他吗?他愿意为了你薪资预算五折的价码来工作,表示他迟早会出乱子吗?你就是无法确切知道。由于信息不完全,风险和不确定因素就会来搅局。
再想象你在银行负责放款,有一个申请人说:“我真的很想要这笔贷款,因此我愿意每年付给银行比行情高10%的利息。”当然,你可以收集这位贷款人的财务信息和公司信息,但是,贷款给一个愿意付很高利息的人,你有什么感觉?也许你会说:“这对银行似乎是很棒的交易,就放款给你吧。”但你更可能推测:“这个人似乎很急切,他的风险可能会很高,而且他心里有数。如果他违约拖欠,即使利息很高,对我或银行也都没有任何好处。”
市场上有各种试图减少信息不完全的方法。万一产品的功效不像广告所宣称的那样,公司的担保、保证和服务合约将有助于承担消费者的风险;商标和品牌则可以让消费者对商品质量比较放心。在劳动力市场,履历和推荐人有助于减少信息不完全的问题,教师、护士、会计师、律师、物理治疗师和不动产经纪人持有的资质证明也是如此。在金融市场,信用评级、放款担保人和抵押品等机制也有一样的效果。
政府介入与制定信息披露的规则,在大多数情况下,这类机制能让市场顺利运作,例如,政府规定食品包装上要标示成分,以使消费者在选购时能有更充分的信息做参考;或要求企业披露某些财务信息并接受外部查账。然而,有些规范引发了争论。很重要的一例是,信息不完全造成了保险市场难以解决的失衡问题。
保险市场包括个人保险(例如健康保险、汽车保险、财产保险、人寿保险)和社会保险(例如社保退休金、失业保险、职业灾害补偿、灾难救济)。保险提供者必须估计买家出事后要求赔偿的风险,但是,关于谁会遭遇什么事的信息相当不完全,因此保险市场可能面临危机。
为了了解这个难题,我们先来看看保险的运作方式。根据统计,我们知道一个群体里有多少比例的成员可能发生某件憾事,但我们不确定该群体里哪个人会出事。当人们购买保险时,他们把钱投入一个共享的基金池,这笔基金被用来赔偿遭遇不幸的人。
拿一个简单的汽车保险案例来说。假定某个群体有1000个驾驶人,保险公司可以把他们分成四组。其中900人在一年内不会发生任何事故;50人只会遇到一些车门凹陷或掉漆等极小型的事故,平均每人要花100美元;另外30人会发生中型事故,平均每人要花1000美元;剩下的20人会发生大型事故,平均每人的损害要花15,000美元。保险公司知道这些数据,但它不知道哪个驾驶人在年底会出现在哪一组。
看看这些统计数字,保险公司每年需要花费在这群驾驶人身上的总支出是多少?如果计算可能会发生的所有成本,将是335,000美元。因此,如果这1000个驾驶人,每人每年支付的保险费是335美元,那么保险公司就会获得它所需要的335,000美元,足以负担即将发生的所有事故的总成本。当然,这个计算忽略了两个关键问题。第一,保险公司在提供这项服务时,需要支付员工薪资和经营费用,而且理论上要赚一点利润。第二,在收到保费和支付理赔的时间之间,保险公司可以将这笔钱投资于金融市场并赚取报酬。但是,对很多保险公司来说,每年公司的营运成本与转投资的报酬差不多持平,所以,把公司收进来的保险费和付出去的理赔金做比较是公平的。
其实,上述的保险市场隐含着一个基本规则:平均一个人在一段时期内投入保险的钱,必须非常接近他在这段时期拿到的保险金。
保险公司的支出通常会跑到理赔金高的一小部分客户手中。在刚才提到的例子中,335,000美元里有300,000美元是付给这1000个人中的20个人的,他们只占2%。所以,在一年结束时,那20个人会觉得买保险赚到了,但绝大多数人可能会觉得他们付钱给这个系统,却没有拿回多少。同样的道理也适用于健康险、财产险或其他保险。
到目前为止,我们是假设群体中的任何一个人发生负面事件的机会是随机且相等的。如果不是这么一回事呢?发生像车祸这样的倒霉事的风险,在某种程度上可能会受到人们自己行为的影响。无论保险公司多么仔细地收集信息,这个信息都是不完全的。因此,会出现几个问题。
第一个主要问题叫作道德风险(moral hazard),意思是拥有保险会使人不太会采取预防措施来避免或阻止坏事发生。被保险人较没有动机改变习惯或改善条件,以致对坏事更无招架之力。例如,拥有高额火灾保险的工厂可能不会太在乎老旧厂房的防火问题,投保盗窃险的人不太可能会购置保安系统。拥有健康保险的人,每当鼻塞或咳嗽时,会比没有健康保险的人更可能去就医。道德风险这个抑制因素,使得保险公司的总支出比它们应有的支出高。
保险市场的另一个重大议题是逆选择(adverse selection):特别可能遭遇坏事的人更可能购买保险,而风险很低的人不太可能会购买。如果保险公司只是以平均损失来设定保险价格,那么知道自己比一般人安全的那些人就会退出市场,或者顶多购买最低保额的保险;另一方面,保险公司将承保较多风险偏高的人。保险公司吸引了高风险客户,就需要提高保费,但保费一旦提高,低风险和中风险的客户就会退出,或是缩小投保范围。因为逆选择现象,保险变成了一种游戏,不再是分散全体保险人的风险;而保险公司则想要选择低风险客户,排除高风险客户。
保险方案中有各种方式来解决道德风险和逆选择问题。排除条款、部分负担和共同保险可以把一些财务风险转回客户身上,而且可以鼓励客户尽量减少有道德风险的行为。曾有健康保险的相关研究显示,当一群病人有适度的部分负担而另一群病人没有时,有部分负担者使用的医疗资源会少1/3,实际上这两群病人的健康状况是相似的。
为了降低风险,保险公司可做的另一件事情就是取得更多的客户。客户越多,越有可能使低风险的客户保持在一个良好比例,以抵消高风险族群的影响。因此,通过雇主买健康保险会比自己去买更便宜,而大公司里员工的健康保险也会比小公司的更便宜。汽车车主投保几乎是强制性的,低风险的驾驶人无法退出市场,这也能减轻整体风险。
在大多数工业化国家,健康保险市场本身存在的信息不完全问题,多由国家控制的医疗体系来处理。这些国家以各种方式建立整体计划,但它们有一个共同现象,那就是医疗领域中信息不完全的问题很严重,以致自由市场无力解决。除了美国以外,全世界的政府都是借由控制医疗供给量、何时应该提供医疗以及应该花费的金额,来处理道德风险的问题。这些国家还把全国的人都纳入保险范围,借此处理逆选择的问题。
你也许知道,美国在医疗领域花费的钱,比全世界任何工业国家都多很多。根据世界卫生组织(WHO)的数据,2007年美国的医疗支出(包括私人和政府提供的资金)大约是每人7300美元。相较之下,加拿大、法国、德国、日本和英国的每人支出介于2700~3900美元之间。医疗支出占国内生产总值(GDP)的比重,美国是15.7%,加拿大、法国和德国介于10%~11%,日本和英国大约是8%。总之,美国医疗领域的人均支出是经济实力相当的其他国家的两倍。
上述情况一般解释为美国的医疗服务和医疗研究都有优秀的质量。无论是制药还是设备方面的创新,都有较好的报酬,医生与护士的辛劳及教育投资也有较高的回报。然而,我们看不出美国的医疗质量比别人好两倍。美国医疗领域的高额支出似乎看不到显著效果,尤其是考虑到21世纪最初10年中期,仍有4000万美国人根本没有健康保险。
信息不完全的难题,并没有一个简单的解决方法。在美国,政府几十年来已是医疗计划的最大支持者,例如卫生保健(给老年人)、医疗补助(给穷人)、退伍军人福利以及公务人员保险。2010年,奥巴马总统签署了《患者保护与平价医疗法案》(Patient Protection and Affordable Care Act),目标是扩大健康保险的范围并抑制成本。落实该法案确有争议,它会使美国投入医疗市场的程度更深。同一时期,全世界很多国家的政府比美国更深入医疗市场,而且正试图在医疗系统中置入更大的竞争性和成本意识。没有哪个国家对医疗系统完全满意,也没有人找到神奇的方法与制度架构,可以在扩大承保范围的同时,遏制医疗成本的上升。
公司与政府治理:最不信任公司治理的人,最有可能相信政府可以监督公司。
有些人信任企业,但不信任政府;有些人信任政治领袖,但不信任民营企业。经济学家则对谁都不信任。虽然企业领袖有能力以低廉的价格提供高质量的商品与服务,并为员工提供好工作,政治家则能在符合公众最大利益的原则下制定有远见的法案,但我们也知道有些企业领导人会搞垮公司以自肥,有些政治人物对保住官位和收回扣的兴趣,远大于为民谋福利。这正是治理的议题,企业和政府组织要如何治理?什么样的激励会对它们的领导者产生效果?
经济学家所说的代理人问题(principal-agent problem)的分析架构,可以用来分析治理议题。在代理人问题中,委托人这一方想激励对方,也就是让代理人以某种方式尽力工作。在政治领域,公民是委托人,而政治人物是代理人,政治人物在理论上应依公民利益而行动。以公司而言,股东是委托人,而经营者是代理人,经营者按理应该为股东利益而做事。雇主和员工的关系,也有代理人问题。
代理人问题通常涉及信息不完全,委托人很难知道代理人是否努力(或有效率地)工作,或是依委托人的最佳利益来做事。以雇用为例,从委托人和代理人的观点来看代理人的产出都十分清楚时(这位员工可能安装汽车风挡玻璃、销售办公用品或采收农产品),委托人和代理人可以商定根据产出来支付薪水。但大部分时候,产出不是完全看得见的。研究员的产出是什么?快餐店店员的产出是什么?相对于代理人,团队其他成员的产出是什么?你如何处理员工无法控制的情况,例如设备故障或没有客户上门。大部分情况下,雇主在计算薪资福利时,很难排除主观因素。
评估企业和政府领导人的产出绩效,难度可能更高。企业目前的情况或政局的好坏是可以客观评断的,也许优秀的领导阻止了坏的局面变得更坏,差劲的领导则会让好的局面无法更上一层楼。公司股东或选民要如何辨别个中差异?在企业和政治的代理人问题中,还有另一个问题是委托人数量庞大,以至出现“搭便车”现象。对任一个别委托人来说,监督代理人可能要花费很大的精力。毕竟,在数千位股东或数百万位选民中,为什么是你花时间、成本和力气来监督公司或政府领导人的绩效呢?此外,单一股东或选民的意见可能对代理人没有约束力,除非该股东或选民获得许多委托人的支持。换句话说,如果个别委托人缺乏控制代理人的力量,那么代理人将缺乏动力完成有利于委托人的事。
近年来的一个经典案例是安然 (Enron)公司。安然是从事天然气和电力相关商品买卖的公司,2000年12月31日的股价是83美元。之前其股价在1998年上涨37%,1999年上涨56%,2000年上涨87%。好事接踵而至,安然因为它的网络交易和长期契约策略,被《财富》杂志的“最受尊崇公司调查”评选为“美国最具创新力的大企业”。到了2001年12月2日,安然却申请破产,且因诈欺罪而遭到司法调查。
一家公司怎么会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从标杆企业重重跌落,落得高级主管成阶下囚的下场?当时有什么预防措施运作失灵吗?首先,个别股东缺乏控制力和动机来监督高级主管。在大部分公司中,股东选出一个董事会来直接负责雇用和监督高级主管,但通常来说,同样一批高级主管也决定了董事会的成员。公司董事会的独立性和中立性是值得质疑的。董事会成员不是全职的,其主要任务是参与年度的一些大型会议,而会议的信息和议程是由同样一批高级主管安排的(你猜对了)。因此,虽然积极的董事会可以监督公司,但能做的有限。
上市公司依法必须被审计,且必须公布财务信息。然而,在安然公司瓦解后,我们更清楚地看到,有些稽核人员并没有如股东期待的那样积极监督公司的财务。毕竟,稽核人员是为公司工作,拿公司薪水,同时要监督公司运作。我认为有些会计师可能会产生类似税务律师的心态,税务律师的工作是钻税务法规的空子,想出方法逃税,有些会计师似乎也觉得他们需要为公司发布一些获利数字(不管现实情况如何)。安然的外部审计——安达信会计师事务所(Arthur Andersen),在2000年从安然得到5200万美元的服务费,这笔钱无非就是协助安然的高级主管脱困的诱因。
监督高级主管的另一个可能是外部的重要投资人,例如持有大批股票的共同基金或退休基金。对公司的投资越大,越有动力去注意公司的经营。但在安然案中,大型投资人也没有发挥太大的作用。2000年年底,约60%的安然股票是由大型投资人持有的。2001年10月,在公司危机浮上台面的数个月之后,大型投资人仍然持有约六成的安然股票。大型投资人既没快速反应,也没积极监督。
还有谁可以监督大公司的高级主管?在现代金融市场,给投资人操作建议的股票分析师、放款给企业的银行、财经媒体记者,这群人存在的目的都是为了评估公司的健康状况,也有力量来监督高级主管。例如2001年3月,《财富》杂志登了一篇著名的文章质疑安然案,但没有多少负责监督的“看门狗”跟着吠,因为股票分析师的薪资及信息管道仍取决于与公司的合作关系。同样的道理也发生在记者和银行家身上。没有人想在宴会上惹是生非,否则以后就会被拒绝来往。
股票期权一度被用来激励高级主管认真为股东利益打拼,它的概念是,如果高级主管拥有很多股票,他们就会更有意愿提高股价。高级主管的股票选择权在20世纪90年代开始非常流行,但它不一定会改善经营绩效。有些主管尽其所能拉抬公司的短期股价(在一些案例中,甚至包括欺诈),在跌价前卖出股票,留下烂摊子给其他股东收拾。
2002年,安然案及其他类似灾难爆发后,美国国会通过了《萨班斯-奥克斯利法案》(Sarbanes-Oxley Act),在公司治理的制度上加入新规定,包括董事会的选任方式、审计师和股票分析师的规定,以及官方的会计监管委员会。这些规则可能有帮助,但需要成本,它们距离解决公司治理的代理人问题还很遥远。高级主管仍有强烈的动机去发布高利润信息并领取高薪,很多高级主管的监督者仍有强烈的动机避免得罪影响他们职业生涯的这些幕后之人。看看一些银行、金融机构在2007~2009年经济衰退前的不良放款及财务决策,就知道公司治理的大问题仍然存在。
把话题转移到政府治理。最不信任公司治理的人,反而最有可能相信政府可以监督公司去履行企业责任。但经济学家指出,公司和政府都会出现类似的治理问题。
我们已知政府在市场经济中可能扮演多重角色,以公共权力改善社会福利:抑制垄断厂商、阻止公司的违法竞争行为、减少污染、扶持科技产业、提供公共物品、对抗贫穷和收入不均,以及处理信息不完全的问题。民主国家应该遵循林肯总统在葛底斯堡演讲时的名言:民有、民治、民享。依民主的简单理论,选民选举和监督官员,但实际上,很多人根本不投票。最近一次的美国总统选举(2012年),达到投票年龄的公民只有一半多一点去投了票。2008年的选举只有57%的投票率,2004年只有55%,2000年只有51%。在都会区真的去投了票的人,通常只有当地选民的1/4~1/3。
人们为什么不投票?不论何种规模的选举,胜败差距都是以几百、几千甚至数百万票来衡量的,一个理性的选民知道自己的一票不可能造成差异,因此很多人不关注选情或投票。经济学家安东尼·唐斯 (Anthony Downs)在《民主经济理论》(An Economic Theory of Democracy)一书中提出了这个问题:
对民主国家的很多公民来说,无论政治信息本身透露了什么,理性的行为是绝不考虑对该信息多花费成本。不管该免费信息对理性的公民透露政党之间的差距有多明显,或自己还不确定要支持哪一党,他都明白自己的一票几乎没有机会影响选举结果。
即使是过去十年来几场惊心动魄、票数接近的选举,差距也有几百或几千票,而不是你那一票。
为拉升投票率,常见的方案包括延长投票时间、将选举日定在周末,以及放宽缺席投票的规定。虽然美国已经朝这个大方向努力了数十年,使投票越来越简单,但仍没看到投票率有任何提高的迹象。
如果大多数人都不表露心声,有谁会呢?答案是特殊利益团体。它们人数虽少,但组织健全,可能会对立法议员施压,牺牲别人的利益而制定对其有利的公共政策。为了这些特殊利益团体,政治人物可以挟选票的力量制定法律,以使单一特定区域受益,地方建设经费即是一例,此时民主制度面临好处集中在有限地区,而成本由全国人民负担的问题。
专项拨款,也称为“政治分肥支出”(pork-barrel spending),是另一个例子。这是对民主的挑战,利益集中在有限的地方,成本却要广摊。专项拨款的利益是明显的,有利于拨款地区的选民,但成本要由全国来承担。也有几个不同地区的立法议员联合起来,共同努力让一项法案通过,大的交通设施项目的立案往往就是这样,受益的是这些立法议员代表的几个地区。政府国防预算的通过,也是军事基地和武器承包商所在地区的立法议员们极力推动的结果。
除了投票率低和特殊利益团体的问题,当出现多重选择时,选举结果可能无法反映多数人的偏好。例如,假设某选区60%的人口是自由派,40%是保守派,如果各推出一位候选人,那么自由派将获胜。但是,在一场三方角逐的选举中,若有两位自由派和一位保守派候选人,自由派的选票就有可能被分散,最后反而是少数派的政党胜出。
公共治理的最后一个难处是政府发觉它很难退出。当厂商生产一个没人要的商品,或是生产成本比竞争者高时,它就可能亏损。如果不改变方式,早晚会倒闭。但是,如果政府的计划行不通,会怎么样?谁来撤销政府的计划?如果政府机关提供差劲的服务,又如何呢?谁来提供竞争以抗衡差劲的服务?除了少数例外,政府内部并没有机制允许较好的生产者参与。
若因为上述这些问题,就主张抛弃民主政治,当然是过度反应。但是一个务实的经济政策学者需要认清,民主政府不是由一群聪明、热心公益的模范生统治的。政府是由一群代理人组成的,选民和公民试图引导和控制方向,但不一定会有成效。即使是最有企图心的政府措施,也可能使政局恶化,而不是变好。
到这个章节为止,我们已经谈完了微观经济学的基本原理,让我们来总结一些重要概念。我们需要同时理解下面几个潜在对立的问题:
市场是非常有用的制度,社会可以通过市场来分配其稀有资源。市场为有效率的生产、创新、善用资源、满足消费者需求和欲望,以及逐渐提高生活水平提供动力。
市场有时可能会产生我们不想要的结果:垄断、不完全竞争、负外部性(例如污染、无法支持技术或无法生产公共物品)、贫穷、收入不均、信息不完全,以及管理不善的问题。
政府在处理市场问题时可以扮演有用的角色,但它的行动也是不完美的,在某些情况下,甚至会造成自身更大或另外的问题。
思考经济政策时,你的挑战在于保持务实。要诚实面对市场发生的问题,答案要明确。对政府的作为要实事求是,坦然面对权衡取舍和风险。当你采取这种方法时——无论最后得出什么样的政策结论——你的思考方式就像经济学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