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经很深了,清杳独自在山林中行走,花草的清香盈满周身,馥郁芬芳。她受伤后谨逸天孙输给了她百年灵力,再加上刚才在朝云殿调养了一番,她现在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这是个月圆之夜,天上没有一颗星星,银白色的月光铺洒在山中,十分安静,连风吹过树梢的声音都能听得一清二楚。风带来了熟悉的清香,清杳知道那是白芷花,是瑶姬最喜欢的花。
七百年前,碧槿仙姝和瑶姬在忘川河边找到了清杳的魂魄,当时她被忘川中腐臭糜烂的气息熏的几欲作呕,是瑶姬将白芷递到她面前,为她驱散了那股味道。后来在昆仑山脚下,瑶姬也是用同样的方法赶走了她那段不好的回忆。
清杳她蹲下身子,采下一朵白芷花放在鼻尖轻嗅,顷刻,她觉得清新无比。
她笑了笑,褪下了那身沾染血污的衣裙。月光洒在她曼妙的胴体上,美得令人心醉。她张开双臂,闭上眼睛,嘴里摸摸念着口诀。那白芷花便一朵朵围绕着她飞舞,不一会儿化作了一身月白色笼烟纱裙。她右手轻轻捏了个诀,薜荔丛中飘出了点点萤光,落在她的裙子上,变成栩栩如生的织锦花纹。
周身草木生香,清杳的心情顿时变得异常好,不知不觉便舞了起来,宛如山间的精灵。
这时,远处的灌木丛中发出了窸窸窣窣的声响。清杳停了下来,回头一看,只见一只白虎正向她奔跑而来。
“白玉?”清杳认出了那是瑶姬的坐骑白玉,开心地唤它,“白玉,白玉……”
白玉很通灵性,它飞奔到清杳面前,在她身上蹭了几下,像是在撒娇。
清杳蹲下来摸它光滑的皮毛,一边摸一边低语:“白玉,七百多年没看见你,你长大了不少呢。是不是想我了?我也想你了……你要干吗?你带我去哪里?”
清杳被白玉甩到了背上,她还没缓过神,白玉已经带着她飞奔起来,在山林之中穿梭游荡。风呼呼地在耳边响着,其中夹杂着巫山惯有的云雨湿气以及草木的香气。白玉似乎很开心,一直跑一直跑,最后在山谷中一处水潭边停了下来。
“白玉,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哦,我知道了,你是想让我洗个澡对吧。好,我听你的话,呵呵。”清杳笑着摸摸白玉的额头。
“它不是想让你来洗澡,它是要带你来见我。”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清杳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
这个声音……
转身的瞬间,清杳恢复了一贯的冰冷,眼中的敌意十分明显。在她对面,明绍正踩着一地的白月光,丰神俊朗,高洁脱尘。
清杳不由恍惚了一下,但也仅仅是一下。她冷冷道:“看来明绍将军很喜欢擅闯别人的属地啊,之前是蓬莱,现在是巫山。你究竟想怎样?”
“仙子,不,或许我应该叫你流云灵主。”明绍眼神犀利,紧紧盯着清杳的眼睛看,似笑非笑。
“你是怎么知道的?”清杳脑中闪过一个念头,恍然大悟,“是风神,是他告诉你的?”
“我知道的不止这些,我还知道你是碧槿仙姝的女儿,是她和阳泉帝君的女儿。”
一个惊雷在清杳头顶炸开,她后退一步,几乎踉跄摔倒。明绍上前扶住她,被她轻描淡写地甩开了。她毕竟是被瑶姬调教出来的,即便是在这种情况下,也很快就能镇定自若。
她抬起头,不冷不热地反问他:“那么,我是不是也不该叫你明绍将军,而是战神宣离。”
明绍没想到清杳会来这一句,惊讶之余露出一丝苦笑。他当然明白清杳的意思,她是在威胁他。如果他把她是阳泉帝君女儿的事情泄露出去,她也会公之于众:他是战神宣离的转世。
宣离当年犯下逆天大罪,本该被处以五雷轰顶之刑,灰飞烟灭于六界。然而天帝起了私心,他舍不得宣离这样的将才,所以偷偷引走了宣离的魂魄。宣离转世投胎,经过十世的轮回之后,成了现在的明绍。
这些前尘往事,明绍本不清楚,他也说后来才从天帝那里听说。天帝曾叮嘱他,此时绝不能外泄,若是流传出去,别说是他,就连天帝自己也得背上藐视天规的罪名。因此,千万年来知道这个秘密的人屈指可数,明绍很奇怪,清杳又是怎么知道的。
心里虽是这么思忖着,明绍却扬了扬眉:“你比我想象中的要聪明得多。不过,你觉得这话会有人信吗?就算他们信了,又当如何?”
“他们信不信与我无关。”清杳面色清冷。她知道明绍为什么这么自信,没有谁会不自量力去挑衅战神,更没有谁敢往天帝脸上抹黑。
转世以后,明绍的样貌几乎没有变过。尽管宣离从不以真面目示人,但是仅仅靠那半块青铜面具又怎么能遮住这个秘密。天界的神仙大多是历尽劫难修炼而成,都不是徒有虚名的傻子,他们当中肯定也有人怀疑过明绍和宣离的关系,可就是没有谁敢当众拆穿。
想到这些,清杳心中冷笑,她继续道:“至于我是谁的女儿,也与你无关。将军有时间还是多去关心关心你那些所谓的天界大事吧。”
“我们可不可以不要总是针锋相对?”明绍叹了一口气,“以你的聪明才智应该能想到,我若真想把你的身份告诉阳泉帝君,就不会特地来见你了。”
“我虽然沉睡了七百年,但也还没有到痴傻的程度。你让风神把我带出天香牢,又安排了引仙居那场精彩的说书,呵,这些不过都是你预先安排好的!”清杳有些激动,可是她这般冷静的人,就算生气也只是将声音提高几分罢了,只有眼中的怒意才是明显的。
在明绍道出她身份的时候,清杳就想通了。难怪风神会这么好心去关心凌波的事,难怪引仙居的说书人会如此清楚天界的事。她的身份甚至在栖芳圣境都是个秘密,或许之前明绍也只是猜测,他安排那场说书,其实就是想看她的反应。如今他得到了想要的结果,任她再怎么心无外物,只要一提到母亲的那段旧事,她就不能不恨。
明绍见清杳被他激怒了,终于不再落井下石,他一步步走近清杳。清杳抬起右手,动作快得不可思议,转眼间雪白了天绡绫已经缠住了明绍的脖子。她一用力,天绡绫便又收紧了几分。
“你不是我的对手。”明绍几乎没有动弹,他镇定地直视清杳,“我不想见到你,你为什么不肯放过我?就因为我有风吟草?”
“也许吧。”
“瑶姬说得对,你只会给人带去痛苦。你还记得未晞吗?她就是被你害死的。她在忘川河生生世世受苦,而你还是那样的高高在上,你就那么心安理得?”
“清杳!”
清杳被明绍突然提高的声音吓了一跳。她也没看清他是怎么做到的,他一下子挣脱了天绡绫的束缚,贴近她,鼻尖几乎与她的相触。她本能地想往后退,可是他双手用力按住她的肩膀,不让她动弹。
“你——”
“我不认识未晞!宣离是宣离,我是我!我们是不一样的!”
“你放开!”
“有人来了!”话刚出口,明绍便拉起清杳就往水潭扎去。
哗啦一声,冰凉的水温使清杳清醒了不少,她瞪了明绍一眼,想说话却又不敢开口。她的水性不是很好。
过了一会儿,水面平静下来,连涟漪也不再荡漾了,还是不见有人过来。
清杳以为明绍耍她,正要挣开,明绍朝她递了个眼神,示意她不要说话。
果然,只见空中闪过一道青色的身影。
瑶姬临水而立,风吹起她的衣带,倒映在水中,有种说不出的美丽。清杳不禁感叹,岁月果然没有在瑶姬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出来吧,我知道你来了。”瑶姬淡淡地说。
清杳的心一紧。难道瑶姬知道他们在水下面?明绍明明布了结界,他的法力绝对在瑶姬之上,为什么瑶姬能识破他的结界?
她回头看明绍,明绍的眼睛比巫山夜晚的天空还要深邃悠远,一眼望不到底。他也正看着她,神情复杂。水潭下很安静,仿佛天上地下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相互凝视。清杳不觉有了一丝恍惚,这样的场景实在太熟悉了,似乎很久很久以前他也曾经像现在这样注视过她,眼睛深邃如夜。
可是很快,这样的平静被打破了。一个他们意想不到的人出现在了水潭边。他的声音低沉沙哑:“瑶姬,你是故意引我来的。”虽是在提问,他的语气却是肯定的。
清杳的心一紧。她不可思议的望着瑶姬身边华服金冠的男人,设想了无数因由,又将它们全部否定。她真的猜不到,承元殿下到巫山来做什么。
然而,承元殿下接下来的举动让清杳更加意外,她的心几乎在那一刻跳出来。她看见承元殿下伸出右手,轻轻抚摸瑶姬的脸颊,仿佛他手中是一块稀世珍宝。而他看着瑶姬的眼神,居然和刚才明绍看她的样子如出一辙。
这样的眼神,清杳记得自己曾经在哪里见过,她飞快回想,浮在眼前的却是未晞那惊世的容颜。是了,未晞看着宣离的眼神就是这样的!
一股寒意从清杳的头顶灌入,直通往脚底心。这寒意不是来自水潭,而是她的心。她从未想过,原来明绍对她……
她不知不觉回头,明绍也正好回头,眼神触碰,她赶紧推开他,水面荡起了一圈涟漪。
“谁?”瑶姬也推开承元殿下,警惕地望着水潭。
明绍动了动手指,一尾锦鲤跃出水面,激起哗哗的声响。
“不过是条鱼罢了。瑶姬,你就这么不想让我碰你吗?”承元殿下苦笑,“如果不是为了把我引出栖芳圣境,恐怕你是不会愿意和我单独见面的吧。我明明知道你是想引开我,不让我插手碧槿和青女之间的事,可我还是跟着你来了。”
“我是故意的又如何?殿下既然知道,那就请回天宫吧,巫山简陋,殿下身份尊贵,恕我不能招待了。”
栖芳圣境?清杳眉头锁起,瑶姬和承元殿下都是从栖芳圣境回来,而且青女也在……看来栖芳圣境真的出事了。
清杳的心紧绷在弦上,她不敢漏掉瑶姬和承元殿下所说的任何一个字,可是他们却没有顺着刚才的话往下说。清杳更加着急了,只需再冲动一点,她恐怕就会不顾一切跃出水潭,飞回栖芳圣境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幸好她身边还有明绍,似乎早就料到她会意气用事,明绍一直捏着她的手腕,不让她轻举妄动。
面对瑶姬的冷漠,承元殿下沉默半晌,他叹了一口气,乘云离开。
瑶姬走上前一步,像是自言自语一样:“清儿你出来吧,水下太冷,别冻着了。”
清杳愕然,她与明绍对视一眼,明绍点点头,二人从水潭中飞跃而出,稳稳落在岸边。
“瑶姬……”
瑶姬轻笑:“这烟雨潭中的水由巫山暮雨成年累月累积而成,水下极其寒冷,根本没有鱼虾。”
言外之意就是,明绍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承元殿下刚才说……姑姑她出什么事了?”清杳露出着急的神情,“青女去蓬莱做什么,又是为了风吟草?”
瑶姬冷冷地瞥了明绍一眼,将目光定格在清杳脸上:“我还以为你早就把栖芳圣境抛到脑后去了呢。”
“我……”
“你猜的没错,青女为了救她的宝贝女儿,已经亲自闹到栖芳圣境去了。你呢?却在这里和仇人纠缠不清!你忘了我在昆仑山对你说过的话吗?”
“瑶姬公主,这是我跟清杳之间的事,我希望你不要插手。”明绍不卑不亢,冷峻威严。
“你没资格叫她的名字。”瑶姬脸色一沉,唤道,“清儿,跟我走!”
清杳刚提步,右手手臂猛然被人拽住。
明绍看着瑶姬,话却是对清杳说的:“命是你自己的,不要总是受别人控制。”
清杳微怒,正要挣脱明绍,只见他手中忽然多出了一卷黄色的纸卷,他一抖,纸卷摊开,露出了上面的字。
“你说得不错,在引仙居对面戏楼里的人确是我,但是就在你和谨逸天孙去流波山的时候,我返回了天宫,为的是帮你拿这样东西。”明绍正气凛然,展现出来的是他作为天界战神才有的威仪。
“这是……”
“是司命星君为凌波公主批的劫。七世轮回,她已经沾染了红尘之气,也只有你能帮她了。我来巫山找你,不是想揭穿你的身份。我只想问你一句,要不要跟我去凡间?”
听完这一番话,就连瑶姬也有了一丝动容。可她还是严苛地望着清杳,说:“清儿,跟我回去。凌波的事命中自有定数,这不是你该管的。”
清杳置若罔闻,她颤抖着结果明绍手中的黄纸,心一分分冷下去,等到看完上面最后一个字,她已经全身麻木,如冰雕一般。
“清儿……”
清杳缓过神,她把头转向瑶姬,话中带着一丝恳求:“这次从天香牢逃走,本来就是为了凌波。于情,凌波是我的挚友,于理,敖宸舍命救我。无论如何我都不能看着凌波殒命,只要能让凌波早日回到西海,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哪怕是把我的命拿去。”
“你这又是何苦。”
“瑶姬,让我去吧。做完这件事,我马上回栖芳圣境,永生永世不再踏出蓬莱一步!”
“一万多年了,该断的却一直断不了。”瑶姬抬起头望着夜空,喃喃自语。她转向明绍,语气温和了许多:“明绍将军,你随我来,我有事要跟你单独说。”
夜色迷蒙,有萤火虫闪着微弱的光芒,在薜荔丛中飞舞,星星点点,美丽不可方物。那一轮银白色的圆月悬在碧玉盘中,洒下一地柔和。清杳就站在月光中,衣衫隐隐,如巫山最纯粹的山精。
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
良久,瑶姬和明绍一前一后从山林中走出。清杳从他们脸上看不出什么,更加猜不到瑶姬和明绍说了什么话。
明绍的脸色不太对,他对清杳说:“抱歉,我不能陪你去凡间了,你保重。”
清杳没想好要说什么,明绍也没有等她开口说话,他不再看她一眼,果断离开。
不知为何,清杳心中竟有一丝小小的失落,但是她很快就把这种不该有的想法从心里赶了出去。她只是好奇,瑶姬和明绍说了什么,为什么明绍的改变这么大!
瑶姬的话把清杳的思路带了回来:“既然你决心要管这件事,我也就不拦你了。你放心,有我在,栖芳圣境不会出什么意外。不过清儿,去凡间之前你得先去一趟君山,找女英借一样东西。”
“你说的是……”
“宝螭笛。”
宝螭笛是做什么用的,清杳再清楚不过,她立刻明白了瑶姬的用意。明绍说的不错,凌波经历了七世轮回,她的心已经是一颗真正的人心了。或许只有这么做,她才能帮到凌波。
“瑶姬,谢谢你。”
清杳浅浅一笑,刚转身又被瑶姬叫住。
“清儿,好自为之吧。”
说完这句话,瑶姬先一步离开了,她所去的正是蓬莱仙岛的方向。
巫山千百年难得的一次小喧哗就这样轻易结束了,过了好一会儿,清杳还以为这只是梦,她依然在天心莲中沉睡。
她想,若这真的是一场梦,那该多好。
东方的天空露出了鱼肚白,山谷中云雾聚拢。暮雨朝云,这一夜过得如此缓慢,天终于快要亮了。
从巫山到君山并不远,清杳沿着巫峡一直往下,不知是因为黎明前的湿气还是江水拍打峡谷溅起的水花散落在了空气中,她身上凉凉的,心里也凉凉的,莫名的有些焦躁不安。
当长江的磅礴和湘水的温婉相交错,清杳知道君山就快到了。
空中隐隐传幽怨的笛声,清杳知道,是那个因丈夫去世而泪洒斑竹的寂寞女子在黎明的薄暮中寄相思于曲,笛声如怨如慕,如泣如诉。她不知不觉被笛声吸引,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她心中的不安毫无征兆地从臆想变成了现实。
前面山林中蓦地有一道银光晃动,直觉告诉清杳,那是剑光。好奇心驱使,她忍不住回头,而就在回头一瞬间,细小冰冷的疼痛从胸口没入体内,如一根丝线在血肉中贯穿,她所有的意识在那一瞬间被抽走。
风声混杂着笛声依然在耳畔,清杳感觉自己的身体正往下坠落,江中的流水声离她越来越近,却又像是越来越远了。
意识的最后,等待她的却不是预料中冰冷的江水,似乎,有人接住了她……
清杳醒来的时候,她躺在一间古朴雅致的小屋中。窗外成片的竹林吸引了她,那一刻,她忘记了胸口的刺痛。
碧槿仙姝爱竹成痴,受她影响,清杳从小就对这常青不衰的植物有着特殊的感情。然而,眼前这片在风中摇晃着枝叶的翠竹和她以往见到的不一样。翠色的枝节上,黑渍斑斑,如墨水浸染。这是湘妃竹,传说中被舜帝两位妃子娥皇和女英的眼泪染上斑点的湘妃竹。
“你醒了?”柔美的女声把清杳带回现实。
身穿鹅黄色罗裙的女子盈盈走来,衣袂轻摇,步步生香。她低眉浅笑,眉间像是有一团散不开的薄雾,无声诉说着涓涓心事。她不是清杳所见过的女子中最美的一个,却是最柔的一个,就连弱柳扶风的霜灵都及不上她的万一。她的柔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仿佛是水做的骨肉。
清杳知道,她就是湘夫人女英。她和碧槿一样,美丽的容颜仍在,却蒙着岁月的痕迹。不同的是,碧槿是眼中透着沧桑,而她是眉间锁着哀愁。
帝子降兮北渚,目眇眇兮愁予。袅袅兮秋风,洞庭波兮木叶下。这是一位凡间诗人歌颂湘夫人的诗句。清杳分辨不清,究竟是女英的惆怅感染了她,还是她心中沉睡的惆怅被女英唤醒了。
“你就是清杳?”女英问。
清杳支起身子,颔首:“是,多谢帝子出手相救,清杳感激不尽。”
“倒不是我救了你……”
“清杳,你总算醒了。”突兀的男声横插进来,扰乱了这份宁静。
“风神?”清杳微微诧异,“你怎么在这里?”
风神如他的名字般,一阵风似的跨进小屋,他带着歉意:“那日清晨我和玉冉公主在山林中打斗,你恰好经过,不慎中了玉冉公主的穿心透骨针,说起来还是我连累了你。”
“玉冉公主?是引仙居楼下那个黄衣女子吗?”
“恩,她是魔君破天的妹妹。”
清杳顿悟。难怪那日她就觉得黄衣女子看上去怪怪的,没想到居然是魔君的妹妹。风神应该是认出了玉冉才会追上去的吧。刚才女英说了句“倒不是我救了你”,这么说来,救她的是风神?
“玉冉的穿心透骨针果然名不虚传,”清杳掀开被子起来,“多谢风神出手相救。”
“其实……”
“风神,你不是去追玉冉公主了吗,如何?”
飞廉转身,对女英说:“惊扰帝子了。我追到天魔渊,亲眼看见她回了魔界。这次她突然出现在凡间,的确令人费解。”
飞廉这一举动倒是令清杳意外,他向来狂傲不羁的,对女英却谦和有礼,像个正经的神仙样儿。
“这事有些蹊跷,我去问问明绍,麻烦帝子照顾清杳了,告辞。”
“风神请便。”
清杳胸口已经不再疼痛。她至今清楚地记得,中招的那一刹那她根本意识不到自己是被什么所伤的,甚至来不及自救就已经昏迷。这穿心透骨针也只有魔界有地位的人才会使用,的确了得。
“帝子,你……”清杳发现女英正仔细端详她,脸一红,“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你和你娘长得不像。”
“你知道?”清杳的肩膀颤了颤。她是碧槿仙姝和阳泉帝君的女儿,这一直是个秘密。
女英笑了,她点点头:“我和瑶姬无话不谈,她总是提起你,说你和碧槿很像。可是我见过碧槿,我觉得你们不像,你比她幸福。”
“谢谢。”清杳垂下眼睑。
从来没有人跟她说过这样的话。幸福是何物,她从来都不知道。她只知道,她这一生绝不会碰情之一字。这样一来,或许她真的会比母亲要幸福。
瑶姬说,女英泪洒湘妃竹,碧槿神伤蓬莱洲。那么和自己的母亲一样,女英也被情字所困住,终生郁郁寡欢吧。所以那哀婉的笛声才会终日流连在君山之中。
清杳又看了一眼女英。女英似乎早就预料到清杳会这样看她,恰好也看向她,两人对视,女英却笑了。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错了,清儿,我和你娘不一样。”
“为什么?”
“你还小,一旦你爱了你就会懂。虽然我和舜不能见面,但只要我们的心里还想着彼此,我们是永远在一起的。”女英拉过清杳的手,如好久没见面的姐妹一般亲切,“不知为何,我见到你觉得很熟悉,好像前世就认识一样。既然你来了君山,不如多陪我几天吧。这里冷清,一向没什么人来,我都寂寞了几千年了。”
清杳有些为难:“我这次来……”
“恩?”
“我这次来是想借你的宝螭笛一用。”清杳说,“是为了西海凌波公主的事。”
“瑶姬让你来的?”
“是。”
女英的大方超出了清杳的意料,她从袖中拿出一支雕刻着无角龙纹的翠色笛子递给清杳,“这就是宝螭笛了,它跟了我这么多年,我从来不舍得外借。不过既是瑶姬让你来的,而我又对清儿你一见如故,岂有不借之礼。凌波公主的事我也略闻一二,你用的时候要当心。”
“帝子……”
“帝子这个称呼听着怪别扭的,你还是随瑶姬叫我女英吧,或者叫我一声姐姐也行。”
清杳难得露出笑意:“凡间归来,清儿定当亲自前来向姐姐道谢。”
短短三天之内,这是清杳第二次涉足凡间。
红尘纷扰,偌大的凡间,每个角落的气息似乎都是一样的。这里和仙界不同,不是清清冷冷的,多了烟火味儿。
清杳循着记忆找到引仙居,还是坐在了原来的那个位置。她对凡间陌生,只有这引仙居能让她找到一点熟悉的感觉。
这里一如既往的热闹,人群熙熙攘攘,喧嚣嘈杂。对面戏楼已经不是那日的女伶在歌唱,声音却是一样的轻柔动人。
风神说,凌波会在此处等她的心上人。
情是什么,清杳不懂。可既然碧槿和女英都为情所困,如今凌波已是凡人之躯,又如何逃脱得了?她相信凌波一定会在这里出现,而她也会在这里等下去,等到凌波出现为止。这个办法很傻,可是除了这样傻傻的等待,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她根本不知道凌波在哪里。
要是明绍能一起来就好了。
当这个想法出现在脑中,清杳吓了一跳,失手打翻了手中的茶杯。
“姑娘,没事吧,我来擦我来擦……”店小二急忙凑上来,想帮清杳擦去身上的水渍,手却停在了空中。
清杳一身洁白,天人之姿。再看看自己手中的抹布,店小二尴尬一笑,转而去擦桌上的积水,他的眼睛却还是痴痴地望着清杳。
清杳没有生气,这样的目光本就是对仙人的不敬,但因为多了善意和淳朴,她并不介意,反而觉得这比天界那些道貌岸然的神仙亲切真实得多。
“看什么看!还不快去上茶!”一个掌柜模样的人走过来,给了店小二一记爆栗,一边不住地对清杳道歉,“姑娘别介意,这小子是癞蛤蟆头一次见着了天鹅,昏了头了,姑娘莫怪,莫怪。”
清杳回以一笑,掌柜也看得痴了。对面戏楼的窗户里闪过一道目光,寒意凛凛,清杳的笑止在脸上。
“让开,快让开……”
“啊——”
楼下忽然一片嘈杂,人声四起,惊慌失措。清杳向下望去,只见一匹黑色的从远处急速飞奔而来,惊散了路上的人群。马上的华衣公子极力想让马停下来,却始终奈何不得,马反而越跑越快,眼看就要撞到首饰摊前一对主仆模样的女子。
清杳的目光对上其中一个女子,眉头一皱,又惊又喜又忧。
“凌波?”
“七姐!”女子的惊叫从人群中爆出。
清杳正要出手相救,千钧一发之际,那骑马的男子总算勒住了缰绳。黑马嘶鸣,马蹄高高抬起,几乎挂在了半空。穿藕色衣裙的女子惊吓过度,脚一崴,连带着丫鬟一起往旁边摔去。
“雨歌小姐——”
华衣男子从马上翻了下来,抱住佳人在空中转了一圈,稳稳落地。人群中掌声响了起来,经久不息。被称作雨歌的女子面色潮红,羞答答挣脱了华衣男子,低眉不语。
清杳无心欣赏这场英雄救美的好戏,她一急,顾不得自己是在凡间,直接从楼上飞了下去,白衣飘飘,在众人惊叹的目光中落地,双脚却没有沾上一丝尘埃。
大家还没有从英雄救美的好戏中缓过神来,紧接着又看见貌若天人的白衣女子仙女下凡般飘落在地,惊得半天没合上嘴巴。就顷刻前才怀抱过佳人的华衣男子都不由痴了,望着清杳久久移不开视线。
清杳浑然不觉,她慢慢的,一步一步地向华衣男子和雨歌走去。悲喜交加,脸上是说不出来的复杂情绪。
这么美丽的女子,众人理所当然以为她是走向那位华衣男子的,因为她比雨歌小姐更配得上俊逸非凡的少年。可是她却绕过了他,走向雨歌,又在所有人的诧异中绕过雨歌,扶起了地上的小丫鬟。
就在刚才,当所有人都关注着华衣男子如何姿态飘逸地把雨歌小姐从马蹄下救出时,只有清杳和人群中另外两个女子看见这位小丫鬟摔倒在地,狼狈不堪,却没有人伸手去扶她。她的头正好磕在首饰摊上,血立刻流了下来。
“凌波,”清杳掩饰不住眼中的兴奋,她看着小丫鬟,喃喃道,“凌波……”
小丫鬟因疼痛而扭曲的脸一下子舒展开来,她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你是?”
“没事吧没事吧?”一青一红两道身影从人群中挤出,冲到了清杳和小丫鬟身边。红衣女子看上去很着急,也顾不得血污,从袖中拿出手绢帮小丫鬟擦了擦额上的伤口,“疼吗?你受苦了,七……”
“八妹!”青衣女子喝出了她。
清杳认出了这两位女子是西海三公主秋鸾和八公主芷卉,没想到她们也为凌波的事跑到人间来了。
“八公……八姑娘你别这样。”清杳生怕芷卉说错话,帮着劝住了她。
芷卉和秋鸾这才认出是清杳,惊讶之余又有些欢喜。芷卉一时激动,紧紧抓住清杳的手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清杳知道她想说什么,轻轻摇了摇头。
“雨歌小姐是吗?”清杳抬起头,“这位姑娘受伤了,你带她去看看大夫吧。”
雨歌被清杳点名,也不知自己是受什么控制了,急忙点头。
清杳和秋鸾一起将小丫鬟扶了起来,小丫鬟眼中泪光闪动,手握住她们久久不愿松开。她们都知道,凌波认出她们了。虽然已经是凡人,但她仙根未断,临死前自然能恢复前世的零星记忆。
看见凌波被交给了别人,芷卉心痛,急道:“不要,七……”
“八妹,我们回去再说。”清杳拉住她。
在众人的匪夷所思和凌波的依恋不舍下,清杳和秋鸾拉芷卉离开了这里。走了几步,清杳回头看着凌波的眼睛,点点头。凌波明白了她的意思,也朝她点点头。
除了她们四人,没有人知道这三个在人间都称得上绝色的女子为何会对一个其貌不扬的小丫鬟如此挂心,更没有人知道,这么轻轻的一下撞击,竟然会要了小丫鬟的命。
城畿的河边,笛声呜咽,余音袅袅,听不出是喜还是悲。
清杳放下宝螭笛,她向芷卉和秋鸾摊开自己的右手。
“这是?”芷卉皱起了眉头。
一团很小的白色光球静静躺在清杳的手心,发出淡淡的光芒。
“凌波的元神。我把她的魂魄给带来了。”
“什么?”
“什么!”
芷卉和秋鸾同时惊呼。
“这是女英的宝螭笛,只要主人同意,它就可以将她的灵魂带走。凌波太痛苦了,我不忍心让她继续在凡间遭受这种折磨,我要她回来。”清杳的声音很淡然,却透出无比的坚定。
在扶起凌波的那一刻,她用秘音询问的凌波的意见,凌波点头了。
是的,凌波愿意跟她走。
秋鸾眉眼中露出担忧:“凌波的劫是天帝命司命星君定的,万一天帝知道你自作主张,提前将凌波的魂魄带去投胎,岂不是要牵连你?”
芷卉补充:“是啊清姐姐,这样会不会太冒险。”
“我的命本来就是敖宸给的。”清杳从袖中拿出明绍给她的那张纸,“你们只知道凌波这一世会陷入情劫,却不知道,万一她真的陷进去了,恐怕永生无法再回到西海。”
看到之上写的,秋鸾和芷卉都不由后退了一步,愣了好半天没说话。她们是偷听到西海龙神和龙母的说话才知道凌波的事,不曾想到,事实远比她们想象的要复杂的多。
这一世,凌波是富家小姐任雨歌的贴身丫鬟,她和任雨歌同时爱上了将军的家的独子萧翊,也就是那位骑马的华衣男子。然而萧翊钟情的是任雨歌,凌波每次都只能跟在小姐的身后,远远望着萧翊。
若只是这样,那便没清杳什么事了。
司命星君的手札上记载,萧翊命中注定有一劫,将会被狐妖缠身。那狐妖本是觊觎萧翊的精元,却无意中发现心系萧翊的小丫鬟是西海龙女转世。狐妖对凌波的龙珠起了贪念,于是用萧翊的性命跟凌波做交换,逼她交出自己的性命。
凌波是天界仙人,即便已经转世投胎,狐妖也是奈何不了有龙珠护体的她的。可是她对萧翊情根深种,就怕她选择用自己的性命去交换萧翊的性命。一旦龙珠被狐妖所夺,凌波就只能做一只孤魂野鬼,再也无法回到西海。
“七姐姐她历经七次轮回,已经有了凡心。她那么爱萧翊,一定会心甘情愿地把自己的性命交给狐妖!”芷卉很着急。
秋鸾点头:“所以清儿你提前带走了七妹的魂魄,让她死在这次意外事件中。只要她死了,之后的一切就都不会发生了。”
“凌波是仙人,地府的生死簿上没有她的名字,她的魂魄也不归鬼差管。”清杳嘴角不觉弯了起来,“七百年前我在地府待过,和孟婆也算相识一场。只要她愿意帮我们,我们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帮凌波躲过这一劫,天帝是不会发现的。”
听完清杳的话,两位龙女都轻松了许多,眉头也都舒展开来了。
芷卉年幼,一听事情能安然解决,高兴地拉住清杳的手说:“清姐姐你太厉害了,难怪我大哥这么喜欢你。只可惜大哥他……唉,要是他能像小时候一样死而复生该多好,你就可以当我嫂子啦。”
“死而复生?”清杳感觉不对,追问,“我怎么没听他说起过?”
“我也无意中听到蛟族长老和蟹族长老的对话才知道的,他们说大哥刚出生不久不知怎么就夭折了,可是龙珠还是好好的,过了几天竟然又活过来了。更奇怪的是,他们说在七百年前的庆功宴上见过谨逸天孙,发现天孙和大哥长得一摸一样,我想,会不会是……”
“八妹不许胡说!”秋鸾喝住她,“妄自议论天孙是为不敬!大哥七百年前就已经不在了,再说人有相似,不足为奇,这种话以后千万不能随便说,知道吗!”
芷卉唯唯诺诺,不敢出声。
秋鸾又对清杳道:“八妹她不懂事,你别往心里去,我知道你还记挂着大哥,你对他的这份情谊,我们做妹妹的心里很是感激。”
说着说着,秋鸾的眼泪涌了出来。清杳心中叹息,她很想告诉她们,敖宸还没死,三百年后他的确可以死而复生。可是她不能,风吟草的秘密越少人知道越好。
“两位公主,你们私自离开西海,被龙神发现了不好,还是早些回去吧。我会把凌波送去地府,你们放心。”清杳把凌波的元神小心翼翼地放进随身的锦囊之中,如珍宝一样,唯恐她受一点点伤害。
秋鸾和芷卉见天色不早,告别了清杳,乘云而去。
清杳独自站在河边,风吹乱了她额前散落的几缕发丝。她没有伸手去抚,而是轻轻蹲下,从地上捡起一颗小石子扔进了水中。
小水花溅起,涟漪一圈圈散开。
清杳又捡起一个,重复了刚才的动作。她凝望着水上的粼粼波纹,说话的的声音也和涟漪一样轻柔:“明绍,我知道你在这里。”
她转身,原本除了她之外空无一人河边果然出现了另一个身影。
明绍看着她,一言不发。他没有料到她居然知道他在这里。
“你一直跟着我?”清杳走上前一步,坦然与他对视。
明绍不承认也不否认,而是深不可测地递给她一句:“你觉得呢?”
“我知道是你,从巫山到君山,再到这里,你根本没有离开,你一直跟着我。”
明绍与她对视一眼,沉默。
“我被玉冉的穿心透骨针所伤,救我的也是你吧?”清杳的话忽然软了下来。
她还记得,飞廉那句被女英阻止而未说完的话。虽然意识涣散,清杳还是能想起坠落的时候有人接住了她,她闻到他身上的味道,有一点熟悉。
想到这,清杳脸一红。
“对不起,我食言了。”明绍突然向前,抓住了清杳的手。
清杳一惊,急忙想抽出来,可是明绍的力气很大,他干脆用力向前一拉。清杳猝不及防摔进了他的怀中,顿时又羞又怒,脸色发烫。
“你想怎么样!”
“你知道。”明绍就像一个满载而归的猎人,他专注地看着自己的猎物,双手死死将她禁锢。
清杳急了,她大叫:“是,我知道!是你杀了烛阴,是你封印了我的魂魄!”
“你说什么?”明绍猛然顿住。
“我说什么难道明绍将军你听不懂吗?为什么六界之中,偏偏只有我能拔出你的剑,我才不信有什么宿命之说。那是因为镇天剑里面封印着我的魂魄,是我七百年前丢掉的一魂一魄!”
明绍睨了清杳一眼:“你听谁说的?”
“你何必装傻。七百年前,我和敖宸为了夺回被烛阴吞食的西海泉眼,不慎把烛阴驱入了鬼神崖。敖宸魂飞魄散,我也丢了一魂一魄,我姑姑找遍六界都没能帮我找回来,如果我没猜错,应该是当时被烛阴给吞了。偏偏这么巧,不久之后你和谨逸天孙征讨鬼界,而后就没有了烛阴的消息。我是不是可以猜测,是你杀了烛阴?”
“然后呢?”
“众所周知,镇天剑噬魂。剑刺入烛阴体内,我那被拘禁的魂魄自然也就被封印进了你的镇天剑中。所以它才不会排斥我,才会允许我碰它。”
明绍突然把清杳拉近自己,几乎与他的鼻尖相碰。他的眼中带着一丝残酷:“你比我想象中聪明得多,只可惜你想太多了,七百年前我根本没见过烛阴,更没杀它。当年谨逸奉命和我一起前往鬼界,你若不信,可以找他求证。你和他不是很熟吗?”
最后一句话暧昧非常,又似乎有所指代,暗示清杳和谨逸牵扯不清的关系。
明绍的脸几乎就要凑到清杳脸上来了,可她心里却是一团乱麻,忘了反抗。
怎么可能是这样!自从做了那个奇怪的梦,她一直在揣测当年放生的事,如今好不容易理清了,她的结论却被明绍尽数推翻。如果明绍说的是真的,那她的魂魄又是怎么丢的?
“谨逸去巫山找你了,你知道吗?”明绍放开清杳,他的话听不出是什么意思。
清杳倒是没有觉得意外,这一切本来就是在她计划之中的。
“两位好兴致,看来凡间很适合谈情说爱呢。不如我来成全你们,到地狱去做一对鬼鸳鸯吧!”浑厚的声音突然闯进来,撕裂了平静的薄暮。
清杳回头。身穿黑色斗篷的男子不知何时站在了距离他们不到一丈的地方,邪邪地笑着。他的发色漆黑,鬓角却有两撇花白,一双眼睛说不出的邪魅勾魂,比洪水猛兽更令人忌惮。
明明是一张俊美的脸,因为他那双骇人的眼睛,让人没由来的紧张起来。
清杳后退一步。
她可以肯定,他是魔族的人。她好像在哪里见过他,这样的眼神她很熟悉。
“魔君破天!”明绍的话证实了清杳心中的猜测。
清杳抬起头,不确定地问:“那日在引仙居对面戏楼中的另一个人就是你?”
破天大笑:“仙子真聪明,我费尽心机,今天也该是取你性命的时候了!”
明绍蓦地挡在了清杳身前,镇天剑出鞘,银光闪烁。
破天也没有说多余的废话,他手上凭空多了一把剑,一晃眼就闪到了清杳身边,快得不可思议。天绡绫感应到了主人的危险,迅速从清杳袖子里飞出。不过清杳还未出招,明绍已经上前一步,一黑一白两道身影缠斗在一起。
“哥,我来帮你!”黄衣女子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挥剑从后面刺向明绍。
“小心!”
清杳飞身上前,天绡绫缠住了黄衣女子的剑。黄衣女子转身,怒目而视,眼中又似乎带着不屑。清杳马上认出了她就是那日引仙居楼下的女子,魔君破天的妹妹——玉冉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