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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定一的谋算

睡在床上,沈万三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想着明天的事情,不知不觉天已经亮了,一夜未眠,也不觉得怎么困乏。吃过早饭,刘定一就把他叫去,看到申掌柜已经到了,两人目光相触,都深深凝望了一下对方,然后各自移开。

刘定一道:“老申,到了李府,你一定要好好跟你女婿说说,要他在李大人面前替咱们说说好话,你在刘家这么多年了,办事我也放心。该带什么东西都带着,礼都准备好了,你去和包木赐挑选一下。”包木赐答应后,带着申掌柜去隔壁拿东西了,屋里就剩下了刘定一和沈万三了。

刘定一打手势把沈万三叫到身边,从背后拿出一个书本大的小木盒子,沉声道:“到了李府之后,你趁申掌柜和毕福说话的机会,想办法把这个盒子埋在李府内宅,记住,不管用什么办法,一定要给我做到,还有,不能让申掌柜知道,听清楚没有!”

沈万三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把东西接过去,这时听到脚步声传来,刘定一恶狠狠地道:“藏起来。”沈万三急忙把木盒揣在怀里,心却跳得更加厉害了,不知道刘定一到底要干什么,难道是要自己栽赃?可是,为什么又要瞒着申掌柜呢?难不成刘定一另有打算?

申掌柜和包木赐前后脚进来了,申掌柜道:“员外爷,东西都准备好了,您放心,我在刘家半辈子了,刘家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我就是豁出去这条老命,也要说动他。”刘定一嘉许了他几句,就让他和沈万三去了。在离开时,沈万三一转头,发现刘定一还在看着自己,那眼神好像满含期许。

路上沈万三满心的疑窦,怀里的小木盒子到底装的什么东西?申掌柜一直在他身边,也没有机会打开来看看,这还只是众多疑窦中的一个,最让他不解的是刘定一到底想干什么?怎么事先定的计划又变了?忽然要他在李东成家埋一个小木盒,难道这个盒子里是能致人死命的东西,他想害死李东成?想了想,他又觉得这个解释太过牵强,先不说到底有没有这么厉害的杀人暗器,埋在屋子外面能就杀人,就说他要自己去干杀害朝廷大员的事情就太过异想天开,可能性不大。

排除了这个可能,沈万三就想不出第二个来了,只好走一步算一步了。既然刘定一要他不告诉申掌柜,他想想还是不能说,按照刘定一吩咐的做,是他眼前最好的选择。差不多要到李府的时候,他又想,刘定一为什么选择在自己临出发前交给自己那个木盒,而不在前一天晚上说呢?肯定是不给自己考虑轻重利害的时间,免得自己多想。想到刘定一这么老谋深算,他又有些担心,害怕会牵涉到自己,不过现在已经不容许他退步了,只能迎难而上。

到了李府,下车时沈万三故意少拿一个礼盒。

毕福听说岳父大人来了,急忙迎出来,他对刘家人虽然没什么好感,但是对这个岳父还是相当尊敬的。因为自己整整比申掌柜的女儿大二十岁,而申掌柜居然毫不介意,把女儿嫁给自己,让他一直心存感激。

沈万三跟着申掌柜在毕福的带领下进到李府。毕福把他们接到自己的屋里,申氏见父亲来了,惊喜不已,慌忙施礼,端茶倒水地伺候殷勤。沈万三考虑着离开的时间,看他们开始聊起了家常,申氏一遍又一遍地问着娘家人的情况,申掌柜则一一回答。于是,沈万三站起来,惊讶道:“哎呀,车上落下一件东西,我去拿。”也不等别人说话,就跑了出去,这样急迫慌张的样子,显得更加自然,很符合一个下人失误做错事该有的状态。

他上次来时,特意了解了下李府情况,知道李东成住在哪里。沈万三悄悄来到李府内宅,现在是中午,李府的下人,有事做的都在忙,没事做的在廊下纳凉,根本没有人来回闲逛。他看左右都没有人,就走到一个僻静的地方,找了一会儿,从地上拔下几棵草,把已经捂得微热的木盒从怀里掏出来,又很快挖开了一个小洞,然后就把木盒放在洞里,覆上土,又用脚踩实了,而后急忙离开。

走出没多远,忽然想,自己刚刚在土堆上留下了脚印,会不会露出破绽呢?虽然觉得这个可能性极低,但是他生性谨慎,又极度重视细节,不及细想,又转回去,把脚印抹掉。然后,他又快步走到李府外,从马车上拿了故意留下的那个礼盒,匆匆回到了申掌柜身边,把礼盒放在桌上,道:“这是申掌柜给毕管家带的礼物,小的我一时疏忽忘在了车上,幸好及时想到了。”又对毕福道,“毕管家,我还欠着您一顿酒没有请呢,不知道何时赏光?”

毕福心情极佳,呵呵一笑,道:“我一个伺候人的,闲工夫有的是,看小爷你何时来请,我就何时奉陪。”

申掌柜一直在找机会支走毕福,好把东西藏起来,这时候借着这个由头,开玩笑道:“你俩何时喝酒我不管,我这个肚子可是饿了,闺女家里有啥吃的,给你爹拿来充充饥,我是越老越不经饿了,嘴还越馋。”

申氏害羞一笑,轻轻推推毕福,道:“还不快给爹爹准备饭菜去。”

毕福应两声,说道:“我去后厨说两声。”他在李府是管家,虽说是下人,但是有不小的权力,底下人们为了巴结他,有时候供给的吃喝用度比李东成的还要好。

申掌柜看毕福走了,就给沈万三使个眼色,说道:“我今儿都带的什么东西来着?万三,东西都是你买的吧?你快给我闺女说说,这里头可是有好东西,我都不记得了。”

沈万三会意,急忙站起来,挡住申氏的视线,把礼盒打开,说道:“这是我跟大爷去江南时带回来的东西,大爷赏给了申爷,申爷不舍得用,给小姐您带来了,这是苏绸……”

申掌柜悄悄起身,来到内室径直走到女儿的床头,把那包东西塞在了床底下,然后又慢悠悠地转了出来。

毕福很快就摆好了一桌酒菜,申掌柜和沈万三陪着喝了几杯。席间,申掌柜要毕福在李东成面前替刘家说说好话,毕福并不应承,而是把话题岔开了。沈万三心想:“看来你连老丈人的面子都不给,不过,这次恐怕用不着你了。”没有喝太多,两人就借故告辞了。

“嗯。”在听了两人的回禀之后,刘定一依然一脸冷峻,微闭着眼睛,连看他们一眼都没有,好像在听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过了很久,沈万三又悄悄进来,走到床前轻声道:“我已经照员外爷的吩咐,木盒已经放下了。”刘定一闭着眼睛点点头,还是没有说话。

沈万三还是不能离开刘府,就跟着包木赐打理刘府的日常事务。沈万三见他对什么事情都不怎么上心,甚至柴米油盐的开支用度,他也马马虎虎,但是对刘定一一家大小的生活却照料得极其细致,连刘定一吃饭用什么碗筷,每顿吃多少都要问了又问。

厨房里一名师傅正在给刘定一做参汤,两支小孩手腕粗细的人参,削去皮肉,只要里面的根芯,加上已经蒸煮了一夜的乌鸡汤水,再用文火煨烧片刻,才盛碗给刘定一送去。这小小的一碗参汤,种种工序加起来,要几个下人忙活一天一夜,才能做成,就这样,刘定一也不一定会喝,多数是一直放着,等凉了就倒掉。沈万三心想,如果日后自己混到了刘定一今日的局面,肯定不会这么暴殄天物,这碗参汤,差不多是平民小户一年的吃穿用度。

“上次吃了十三个,这次吃了十五个,多了两个。”包木赐把刘定一吃剩下的一碗馄饨,数了又数,看沈万三有些不以为然,就笑道,“小兄弟,你还不懂,咱们归根究底是刘家的人,干得好与坏,就是上头一句话的事儿,你把事情做得再好,东家不知道,这不跟没干一样吗?咱干什么事情,不管干没干,先让东家知道,起码让他知道咱没闲着,没白吃他家的饭,这才是为奴之道,你还有的学呢。”沈万三像学生一样点点头。

包木赐伺候刘定一吃过饭,自己才去吃。他带沈万三来到厨房,要了几个菜,提了一壶酒。自从见到沈万三被刘定一单独召见之后,多年在刘府做事的经验告诉他,这个年轻人日后肯定会在刘家有一番作为,就有心想和他搞好关系。而且,不为别的,只为沈万三初见面就能想起来给他送礼,日后沈万三外出办事的机会还很多,如果处理好两人的关系,肯定少不了自己的好处。

“你尝一筷子这个鹿肉,是前几天富海轩的老板来看望咱家老爷时送的活鹿,今儿早上刚刚杀的,我让厨房偷偷留了这么一点,你尝尝,好吃。”包木赐用筷子指着一盘子鹿肉道。

不管别人对自己多么客气,沈万三总是存着一分谨慎小心,但是却不给人一种低三下四、处处逢迎巴结的感觉,而是让人觉得他很会办事、很明世故。夹了一筷子鹿肉,送到嘴里,确实鲜美无比,说道:“还是包……哥疼我。”本来想说“包爷”,忽然想老是这么叫显得很生分,不如叫“包哥”来得亲切。听到一声“包哥”,再加上酒桌上的气氛,包木赐不知不觉把沈万三看作了自己人。

正在两人喝得起劲儿时,外面忽然传来了一阵杂沓的脚步声。刘定一好清静,在刘府很少有人敢造出这么大的动静,肯定出了事。包木赐心里一惊,对沈万三道:“这是怎么了?兄弟你先喝着,我出去看看。”

还没有出去,一个小厮已经跌跌撞撞地闯进来,还没站稳,已经惊叫:“包管家,您猜猜出了什么事儿?”

包木赐过去就是一脚,骂道:“滚你妈的蛋,说!”

那小厮本来想卖关子,挨了一脚之后,才老老实实地道:“李府被查抄了,李大人已经被锁拿进宫,现在大都的几个管事掌柜都来了,想找员外爷商量对策!”

太府监各个官职稍有变动,对靠宫廷供应吃饭的刘家来说都是大事,所以一听到李东成被拿,在大都的刘府管事都匆匆赶来了。一是想在刘定一这里打听内情,害怕牵涉到刘府,进而牵涉到自己,不能不予以重视。二是知道刘定一肯定要有大动作,虽然不一定用得着自己,但是用不用得着还在其次,关键是让东家在有事的时候看到自己的身影。

这个消息太过重大,也太过匪夷所思,以至于包木赐好久都没有反应过来,还以为自己听错了,那小厮又说了一遍,他才慌慌张张地向刘定一的住处跑去。

沈万三同样震惊不小,不过他没有慌乱,对那小厮道:“小哥,李东成到底犯了什么罪,怎么说抄家就抄家了?”

那小厮故作神秘道:“你可是不知道,那动静大得很,听说是李东成想谋害皇上,在家里藏了什么巫蛊,你说,这李东成也是,做着大官,吃着皇上的,喝着皇上的,还受着咱家老爷的孝敬,天底下也没地方找这么好的差使去呀,偏偏他生出个谋逆造反的心,这就怪不得旁人了……”

沈万三听他说得啰唆,不及理他,就匆匆出去了,一边向刘定一住处走,一边隐隐觉得,李东成之所以被捉,是和自己放的那个木盒有关。还没有走到刘定一屋前,就看到门外站着很多人,屋里也是人头攒动,看样子足有二三十人,不过一点都不喧闹,一个个安静地站着,都害怕发出声响,让刘定一不高兴。毕竟出了这么大的事,刘定一肯定着急不已,生怕在这个节骨眼儿上闹出乱子。

不过,让这些人不解的是,刘定一今天很安静,一句话也不说,甚至看也不看众人一眼,只是静静地躺在床上。有人觉得他是被这件大事冲昏了头,一时没有主意,苦思应对的办法。也有人觉得已经病入膏肓,命悬一线,已经没有了说话的力气,不免开始为自己的以后做打算,在想刘轼和刘钟博谁能接管家业,自己好早作打算。

沈万三知道刘定一成竹在胸,一点都不为此着急,包木赐却等不下去了,见刘定一迟迟不说话,走到床前,小心翼翼地道:“员外爷,李大人被拿了,要不,我去求求邹先生,到宫里探听个准信儿?也好让咱们有个准备,看看太府监这个位子,还是不是李东成的。”刘定一依旧是不发一语地躺在床上,加上脸色苍白,好像是一具僵尸。包木赐看刘定一不表态,只得和其他人一起局促地站着。沈万三还看到了申掌柜,他的神情更加复杂,好像除了担心,还有一丝惊恐。

等刘钟博和刘轼兄弟赶来,大家顿时议论纷纷,都让兄弟二人拿主意。刘定一这才睁开眼,扫了众人一下,沉声道:“都回去吧,事情我知道了。”然后又闭上了眼睛。

众人一愣,没想到等了这么久,刘定一就说了这么一句话,还是拿不定主意,不知道该怎么办,不过刘钟博和刘轼都听从父命,躬身出去了。见此,大家也不好再说什么,就一个个怏怏地离开了。 iGtSDt4jbMt7gS1Ska/ZCoTIt0vkBNbpVu/npebjwt/kyrMs82qLVIyoyzGZzf9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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