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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怀心机

骄阳似火,沈万三跟随丁掌柜上一辆马车,穿梭在杭州的大街上,准备去拜会杭州最大的粮行——裕盛粮行,可是刚刚拿出拜帖,还没有交代一些场面上的话,看门的伙计已经客客气气地把拜帖递了回来,客气地说:“两位爷来的不巧,我们东家出门谈生意去了,如今天下啥都不值钱,就这口吃的值钱,来买卖粮食的一拨接一拨。”丁掌柜很看不惯伙计这种傲慢的态度,但也没有办法。为了尽快买到粮食,他们只好又去了广发、吉泰、裕丰、裕通、万隆等几家粮行,奇怪的是这几家粮行当家的都出门谈生意去了,沈万三心里奇怪,就算是谈生意,也没有这么巧吧?

他自然不知道,这是赵信龙他们早商量好的一个计谋,几个粮行早已约定,只要有大都刘家的人来拜见,一律推托不见,等到最后时刻才出来见面,那时候,就算刘家发现自己被人暗算,再另想办法,也来不及了。

一连等了两天,拜帖才递上去,和粮商们约定了日期,在燕子楼见面商订购粮米的事。刘钟博、丁掌柜见终于约好了粮商,心里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丁掌柜觉得两日来的事情有些反常,凡是做生意的,看到买卖上门,自来都是马上出面招呼,更不要说刘家这么响亮的名头,可是杭州粮商的表现,却让他出乎意外,不过既然拜帖都递了上去,见面的日期也约定了,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到了见面那天,刘钟博、丁掌柜和沈万三带上几个伙计一起去了燕子楼。早在一天前,他们就订好了房间,到了之后桌上已经摆好了茶水和几盘瓜子,等了一会儿,约好的几位粮商才陆续来到。

看人都来了,开始的应酬自然是丁掌柜出面,他对着几位粮商拱拱手,满面春风地道:“我等的来意拜帖上都写了,我们刘氏商行想和诸位做一笔大生意,本来呢,刘家不太在米粮上下功夫的,名下这么多产业,只有一家粮行,呵呵,就是小老儿我管着的。可是近年来,北方连遭天灾人祸,民间稻麦歉收,眼看这粮价儿是一个劲儿往上涨,我们这些给刘家打下手的老财迷实在是忍不住,千劝万说才让我们家员外爷在大都多办几家粮行,这不,我们员外爷耳朵根子软,还真给说动了。刘家的实力诸位想必心里有数,既然要做粮米,就不会草草了事,我们家大爷亲自赶到杭州就是证明。”

说完,他扫了众人一眼,朝刘钟博坐的位置一摆手,刘钟博坐着没有动,微微抱拳,算是给众人打过招呼。为了脱罪,给朝廷供粮的事情自然是绝密,尤其是不能让这帮粮商知道,但是一次买这么多粮食,总不能没有一个交代,所以来之前丁掌柜就谋划了假借在大都开设粮行的名义购粮,希望可以瞒过这些奸商。

丁掌柜最善应付这种场面,现在又当着刘钟博的面,有心好好表现一番,让东家对他更加器重,他接上刚刚的话,道:“要开粮行,粮米供应自是头等大事,苏杭是鱼米之乡,小老儿我一时偷懒,想少走几步路,劝说大爷先来了咱们杭州,想跟在座的各位谈谈,要是谈得成呢,这苏州之行就免了,要是诸位看不上小老儿,呵呵,那只有让小老儿这两条老腿再多挪腾几步,到苏州去赏玩一番了。”

沈万三暗暗佩服丁掌柜的心机,他这番话说得轻描淡写,看似是在开玩笑,其实却是满含深意,尤其是最后说要是在杭州做不成这笔买卖,就去苏州,这样说或多或少地给在座的粮商提了一个警示,要他们不要把价位咬得太死,不然刘家很可能会另有打算。

丁掌柜是商场老手,深知这些粮商机敏奸猾,只要被他们探出己方的虚实来,肯定会趁机大肆抬价,这一连几天送拜帖,已经露出购粮的急迫心态,不能再加深对方这方面的印象,必须把架子端起来。

赵信良脾气直,为人又霸道,虽然名字里有一个“良”字,但是和这个字不怎么沾边,知道这批粮食对刘家的重要性,看丁掌柜还在虚张声势,心里有气,脸上也是一股不阴不阳的表情,瓮声瓮气地道:“你也开粮行,我们也开粮行,有道是同行是冤家,我们为何非要把粮食卖给你们刘家?”

他这句话问得不仅无礼,而且简直有无理取闹的嫌疑,来杭州采办粮米的多数是开粮行的,贩来售卖,外地小民小户要个三升两斗的谁也不会千里迢迢来找他们。

一进燕子楼,赵信龙就找了一个最不起眼的座位坐下,他已经习惯躲在最不起眼的地方,细心观察着局面,等到时机成熟了再出来做扭转乾坤的一击。自从听到伙计回报大都的刘氏商行派人送拜帖之后,他就明确知道,那长袍人送的信息是真的,刘家真的遇到了生死大坎,一丝惊喜在他心头暗暗滋生,凭着多年的商海经验他预感到这是一个绝好的发财机会。现在他听了赵信良的话,心里气恼,没想到自己这个弟弟这么不成气候,一点心机都没有,较量还没有开始,就把话说得这么决绝,悄悄给坐在身旁的吴自力打了一个眼色。

吴自力是万隆粮行的掌柜,为人精明,一直唯赵信龙马首是瞻,立即明白了赵信龙的意思。他看了神情错愕的丁掌柜一眼,略带责备地对赵信良说:“你听清楚没有?丁爷说的是刘家是在大都开粮行,不是在我们杭州,怎么会抢了咱的生意?”

赵信良刚刚一时急躁说出了那句话,看到赵信龙的眼色就知道自己又犯错了,正想办法怎么弥补,见吴自力给他一个台阶,急忙一拍额头,道:“你看我,丁爷、刘爷你们可别当真,我还以为你们是要在杭州开粮行呢,咱心眼儿小,怕你抢了生意,嘿嘿,一时没不小心,就……总之是说话太冒失了。”

丁掌柜逢场作戏的功夫极好,心里再不高兴,但是表面上还是如沐春风,装作被赵信良引逗得开怀大笑,笑了一阵,才道:“哎呀,赵爷您要是想让我抢你的生意,你得把粮行开到大都去才行呀,呵呵。”他心里也不明白这些粮商怎么一个个不阴不阳的,是杭州的粮商富到不在乎刘家这笔银子,还是有别的原因?

凡是做生意,卖方看在银子的分上,总是对买方客客气气,十分恭敬,绝不会把气氛搞得这么冷淡。不过,这些粮行已经提前知道了刘家的底牌,不管怎么对刘家,这批粮食他们是志在必得,绝不会因为一两句冲突的话闹翻,所以在言谈举止之中或多或少对刘钟博和丁掌柜露出些许的不恭敬。

沈万三也察觉了气氛好像不对,一双眼睛来回在几个人身上扫视,希望捕捉到更多的信息。

李四光起身,对丁掌柜微微抱拳,有些疑惑地问:“丁爷、刘爷,你们在帖子里没有说清楚,今天杭州几乎全部的粮行东家都让你们给请来了,你们到底是跟哪一家做买卖呀?”他做事十分谨慎小心,一直把心思放在刘家这笔生意上。沈万三看到他的话一出口,其他人马上竖起了耳朵,都盯着丁掌柜,等他回答,看来大家都很关心这个问题。

丁掌柜故意做出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并不急于回答,赵信熙看他端起茶杯喝个没完,有些迫不及待地道:“对呀,阿叔说得对,刘家到底要跟谁做生意?要是没有我裕丰的事儿,我可走了,跟朋友说好了,要去鸟市看鸟,丁爷你有啥话就赶紧说吧。”李四光比他的年纪大,在场面上一直称呼他为阿叔。

丁掌柜这才把杯子放下,缓缓道:“赵爷莫急,几位爷别看小老儿年纪一大把了,可是野心还不小,既然今天把爷们都请来了,总不能让谁白跑这一趟,不能亏待了谁,有生意大家一块做,有银子大家一起赚,我是想跟几位爷一块儿做一笔生意,一百万石的大生意!”他把最后几个字说得铿锵有力,可是预想中的惊愕表情并没有出现,竟然没有一个人被这么大一笔买卖吓到,这让他有些意外。也就只有李四光和曲光远双眼一亮,终于听到刘家的人亲口说出“一百万石”这四个字,心里一阵狂喜,似乎看到银子在向他们招手了。

吴自力向前探了探身子,盯着丁掌柜,关切地道:“丁爷的意思是要和我们做一回多联头,而且是一百万石的大生意?”

丁掌柜点点头,加重语气说:“吴掌柜说得不错,我们家员外已经决定,要大作特作粮米生意,要是几十万石老头子我自个儿来就成了,何必又要我们家大爷跟着千里迢迢跑这一趟?”吴自力哦了一声,看了看其他人,场面话已经说完了,接下来就是实质问题,他自觉自己的资历不够,最好少说话,所以乖觉地闭口不谈。

丁掌柜知道赵信龙的裕盛粮行是杭州最大的粮行,他本人在杭州粮界更是举足轻重,可是他并没有见过赵信龙,就试探地问道:“小老儿没来杭州之前,就听说裕盛是杭州最大的粮行,东主赵信龙更是杭州粮界里的腕儿,不过小老儿福浅,一直没个机缘和赵掌柜见上一面,不知道今天有没有这个福分拜会一下赵君?”说着伸头探脑地在人群座间找了起来。

赵信龙为人很是谦和,不管对谁都彬彬有礼,但是骨子里却是机谋算计的老手,听丁掌柜叫自己,知道现在不能不出面了,于是他站起来,对丁掌柜和刘钟博微微躬身,沉声道:“刘爷好,丁爷好。”简简单单的一句话,算是打过招呼,然后又泰然自若地坐下,态度仍是那么冷淡,他是在用这种冷淡的方式试探刘家的耐心,他们的耐心越大说明能打的牌越少,自己能赚的也就越多。

沈万三站在刘钟博身旁,见他脸色不太好看,看来是对受到的冷遇很不满意。丁掌柜却一点不在意,看赵信龙不往下说,索性主动些,向赵信龙走近几步,说道:“赵爷,您看我这个多联头做得还是做不得?”丁掌柜心里猜想,这些粮商最近可能做了一笔大生意,手里的粮食保销无虞,所以才对刘家购粮兴趣不大,这么一想,他说话就更注意分寸了,千万不能谈崩,毕竟这笔生意对刘家关系重大,自己要是做不成,这个责任就太大,他担不起,所以连问话都非常小心。他不问这笔生意能不能做成,而问多联头能不能做,就算赵信龙回答得不积极,表面上也是对多联头这种方式不赞同,而不是这笔生意,这样就给接着谈下去留下了空间,同时又可以试探一下对方。

赵信龙却还是表情冷淡,道:“我们是做粮米生意的,不管谁来,自然是恭迎大驾,刘爷、丁爷是给我们送银子糊口的,我们哪有不乐意的道理?”话虽说得谦卑,但是没有一点谦卑的架势。

丁掌柜冲赵信龙微微一笑,说:“赵爷把话说重了,刘家是来贩粮食的,你们是供粮食的,咱们这叫互惠互利,呵呵,说不上谁给谁饭吃。赵爷既然没有异议,不知道其他的几位爷怎么说?”边说边扫了众人一眼,看到这些人都安坐如恒,一点不像在谈生意,心想,不知道这帮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先杀杀价儿再说。趁没有人开口,他一边轻轻踱着步子,一边说:“小老儿我刚到杭州,就听说杭州的粮米涨到四百文了,不知道是真是假?”

李四光一口茶差点没喷出来,急忙跳起来,冲口道:“丁爷,你是听错了,还是故意拿我们开心呢?四百文那是两年前的市价,如今杭州六百文的米都不多!”

丁掌柜假作惊讶,道:“这我倒没听说,我问的也是一位实诚人,想来不会骗我,想必李爷说的六百文是上等米,而小老儿我问的人,说的是下等米吧。”

李四光几乎是本能地对“四百文”这三个字又惧怕又抵触,虽知道丁掌柜可能是随便说说,就算他是认真的,也不会真的按照四百文的价钱成交,但是如果不分辨清楚,始终是不放心,他急不可待地道:“哎呀,我说丁爷,您可千万别开这种无聊玩笑,在这杭州地面儿上,就没有四百文的米,就是有,你问问有人敢吃吗?”

赵信龙知道丁掌柜是在故弄玄虚,心想这么说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说到正题,本来他打算躲在幕后不说话的,但是看到刘家人的表现,他觉得自己的把握更大了,没必要那么小心。他站起来,不理会站在近处的丁掌柜,反而对坐在远处的刘钟博拱拱手,道:“刘爷,你们要是想用四百文一石的价钱从杭州买粮,我裕盛实在是难以应承,只好把这笔大生意拱手让给他人了。”

虽然生在经商世家,但是对于商场上的“交锋”刘钟博却不怎么熟悉。以前,每当谈生意,都是他手下的管事去,他只掌握大方向,就算自己亲自去的,也是价钱、货物都谈得差不多了,他去只是走走过场罢了。这次却是“真刀真枪”的商海交锋,更重要的是这笔生意事关重大,他怕万一说错什么,所以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而此时的丁掌柜也没有说话。正在他尴尬时,一向能察言观色的沈万三,看出了他的窘迫,走出一步,对赵信龙道:“赵爷说哪里话,我们刘爷千里迢迢走这一趟,不能为了一文两文的小钱让爷们为难,再者说了,刘家也不在乎那些,生意场上虽讲究‘利’字,但是刘氏商行对‘情义’二字更加看重……”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刘钟博抢着道:“家父常说做生意归根究底做的是‘情义’二字。”

赵信熙听他们啰啰唆唆说了这么久,也没有说到正题,有点憋不住了,就大声道:“我看这样,咱们也别耽误工夫了,刘爷、丁爷想买粮,跟我等做多联头,按照多联头的规矩,我们几个做掌柜的得商议一下,商量出一个价钱来给你们回话,诸位走吧,里面商量商量。”他边说边站起来,并且趁机看了赵信龙一眼,看他没有反对自己的意思,就一指旁边的隔间,要几位粮商到里面商议。赵信良跟着站起来,头也不回地走进了隔间,然后其他人一个个都站起来,对丁掌柜拱拱手,慢慢跟了进去。

沈万三想说什么,还没开口,丁掌柜做了一个噤声的姿势。做多联头,买家最好不要先说话,等几个卖家商量好了售价,供买家参考时,买家才好开口,或者还价或成交,尤其是两方在各自议计的时候,最忌讳小声嘀咕,以免有背后议论的嫌疑。

过了一顿饭的时间,吴自力和赵信良前后走了出来,赵信龙慢慢跟在最后面。这是多联头的规矩,几家卖方商议好之后,会推选代表,由他们和买家接触,而其他人就要回避。吴自力对刘钟博和丁掌柜微微拱手,谦卑地说:“让二位爷久等了。”丁掌柜知道,他先说话就表示他是代表,想问问他们商量的结果,又怕显出太急迫了,只能等吴自力自己开口。

吴自力先让丁掌柜坐下,然后亲自把他茶碗里已经放凉的茶水,倒在茶盘里,重新给他续上水,又跑去给刘钟博续水,两人都站起来,客气地拦阻。等这套过场走完了,他又回到自己的座位,清清嗓子,低声道:“刘爷、丁爷,我等已经商量出了一个计较,丁爷刚刚说的四百文实在是难以说服诸位掌柜,刘家是做大买卖的,我等小号也不敢玩虚的,只要刘家肯出七百文的价儿,这笔买卖准能做得成!”

站在他身后的赵信龙看丁掌柜有些吃惊,不急不缓地道:“不瞒刘爷、丁爷,刘家这笔一口气要一百万石的粮食,确实是大手笔,我的小号一年也卖不出这么多,凡是做生意的没有不想赚钱的,刘家把银子送到我们门口,我们虽然都是一些粗俗的商贯,‘感激’二字还是会写的。”

“既然如此,赵爷何故又……”刘钟博说到这儿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

丁掌柜接着有些不高兴地道:“既然赵爷还对我们心存感激,那又何必狮子大开口,要这么多银子呢?”

赵信龙微微躬身,一改不苟言笑的模样,变得倍加谦卑,侃侃而谈道:“正因为刘家这笔生意太大,我等才犯难。如若我们把粮食都给了刘家,小号里已经答应给别家客商的粮米就要推掉,这些人都是共事了几十年的老交情,推掉了确实不忍心,但是为了给刘爷、丁爷这个面子,我等下了狠心,得罪朋友就得罪了。可是回头想想,既然毁了契约就要赔给人家一笔不菲的银子。我算了下,仅山西地面儿的几家客商,赔银就不止万两,要是我等都把粮食给了二位爷,再给早已订购粮米的客商们赔了银子,你们前脚走,我们这几家小号后脚就要关门大吉!按说,刘爷、丁爷千里迢迢从大都赶来,赵某我不忍心让二位爷白跑一趟,所以我跟几个掌柜合计了一下,才想出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刘家多出些银子,我们把多出来的银两充作毁约赔银,给别家客商,这样一来,就算是七百文,我们也挣不到银子。”

对于这么高的价钱,丁掌柜是完完全全没有想到的,他趁人不备和刘钟博对视了一下,想看看他对七百文的高价是什么态度。刘钟博同样吃惊不已,心里更加不知道该怎么办,赶紧回避了他的目光,让他自己做主。丁掌柜无奈,局促不安地想站起来走一圈,可是又想到现在不能乱了阵脚,屁股还没有离开椅子,又狠狠坐实了。看到吴自力他们在等着自己说话,索性用他最拿手的“打太极”给他来一个不置可否,说道:“吴老弟莫不是跟小老儿我开玩笑?整个杭州城的粮行都没有七百文这个价钱,哦,我知道了,诸位爷一定是嫌我招待不周,有意刁难我,你看看,怪我怪我,万三哪,快去催催酒菜。”

沈万三暗自佩服丁掌柜应付这种尴尬局面的能力,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练成他这样的功夫。听到了掌柜喊到他,忙答应一声,转身去了。丁掌柜当然不知道他们已经得知了刘家底牌,希望这帮尖酸的粮商要七百文是给刘家一个还价的空间,不过又看他们说得如此郑重,似乎不太像是玩虚的。

很快,沈万三走回来,身后跟着燕子楼的伙计,那伙计给每个人都续了水,然后退了出去。沈万三走到丁掌柜身边,小声说:“菜说话就好。”又走到了刘钟博跟前站着。

赵信良冷冷地扫了他们一眼,淡淡地说:“喝酒是小事儿,不知道刘爷、丁爷认不认这个价儿,要是心里有顾忌,也不碍事,做买卖就讲究个你情我愿,往后咱们还有见面的机会。”他的话已经说得很明确,要是刘家不接受这个价儿,那就没什么可谈的了。

丁掌柜心里不由得有些慌乱,怎么也没想到杭州的粮商变得这么狠。吴自力看他迟迟不说话,不紧不慢地说道:“要是二位爷一时拿不定主意,不妨回去商议商议,不必急于一时。”

丁掌柜正想好好回去和刘钟博商量个对策,但是生意可以不谈,这顿饭是一定要吃。如果就这么走了,不仅不合商场的规矩,于人情世故也说不通,就假意请示了刘钟博,刘钟博也点头答应,然后丁掌柜就吩咐沈万三去让酒楼的伙计上菜开席。

虽然坐在一张酒桌上吃喝,话说得冠冕堂皇,但是谁心里都各自打着主意,丁掌柜想尽办法想让他们在价钱上让步,粮商们也是有来有往,咬死了不松口。

“几位爷可是有欺负我这外乡人的嫌疑啊,小老儿我初来乍到,带着我们东家的好心好意来给诸位爷送银子,几位爷可是真狠心哪,张口就要这么高的价儿,你们也下得去手?是谁先说的七百文,我要好好罚他喝两杯,解解气!”丁掌柜说笑懂得拿捏着分寸,既把怨气说出来,又不至于撕破脸。

“丁爷你这么说,可真的是打兄弟我的脸呢,这粮米卖给谁不是卖呀,可是,你们也想想我们的难处,你们一口气要那么多粮食,我们给其他商户预备的粮食都得让给你们,得罪人不说,还得赔人家的车马跑路钱,再说了,现在杭州的粮价多数都是七百文,我们不挣刘爷、丁爷的银子可以,但不能赔得倾家荡产不是?”

“对呀,对呀,这世道生意难做,丁爷你看着我等好吃好喝好穿戴的,可是呢,除去伙计的吃喝工钱,还有一年零花钱,还要缴纳这税那捐的,一年剩不下几两银子,要是都把粮米赔钱给了老兄你,我们真的要关门大吉喽!”

“谁说不是呢,就说前一阵纳的‘撒花钱’,我足足拿出了三百两银子,心痛得我晚上都睡不着觉!”

元末苛捐杂税名目繁多,过节要缴纳“过节钱”,干活要缴“常例钱”,打官司缴“公事钱”,甚至什么事情都不做,在家待着,也要缴纳“撒花钱”。元朝虽然对商贾不如其他朝代轻贱,但是也是极尽苛责盘剥之能事,种种要钱的由头令人眼花缭乱。

丁掌柜对酒桌上的吃喝应酬经见得多了,对此道颇为拿手,总是能把该自己喝的酒送到别人嘴里,而且花言巧语说得连对方都觉得这杯酒确实应该自己喝。

这些粮商几杯酒下肚之后,开始称兄道弟地诉说自己的不易,只有赵信龙一言不发,时不时应付着喝上一杯。

酒菜吃了一会儿,刘钟博就借口不胜酒力,要回去了。沈万三一路看着丁掌柜,有心学学,可是刘钟博要走,他必须时刻伺候,看到刘钟博阴沉着脸,转念又想,正好趁这个机会多多和东家接触一下。

送刘钟博上了马车,几个人回去接着吃喝。

一路回到客栈,刘钟博阴沉着脸一句话也不说。万震和白定春住在另一家车马店里,客栈里就留下了几名小厮,看到主人回来,急忙烧水沏茶。沈万三知道刘钟博心里不高兴,挥手把小厮都赶出去,自己一个人陪着他,想说点什么,但是怕给对方造成自己多嘴多舌的印象,万一说错了更加不好,所以就没有开口,在一旁干坐着,而且做出同样一副愁眉苦脸的表情来,让刘钟博知道自己也在为东家担忧。心里却在想自己什么时候能回家,见见爹娘,还有嫣然。 iuKiYBPC0efPJ/B6NTefj9WAeQLuDTTosI6KHjslS3F4aSAk//a2GvsgKmQX6PK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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