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谦逊不骄狂

刘钟博走到卢高身边,笑道:“老卢,你这回可真真露了脸,多亏了你这个好伙计,沈万三,哈哈,这名字倒也有趣,万三万三,你要姓石,那不就是十(石)万三了吗?比沈万三更值钱,呵呵!”刘钟博性情和善,经常和身边人开玩笑。卢高此时还处在兴奋之中,这还是他当掌柜以来,第一回这么出风头,激动自不必说。

沈万三恪守“谦逊当头”的律则,立即谦逊道:“大爷快别这么说,我一个小小的伙计能有什么功劳?还不是我们掌柜决断英明,又借着大爷您和老太爷的威名,我又出了那么一点点微力才做成了这笔生意。”刘钟博见他这么谦逊有礼,又多了几分好感。

沈万三一转眼,看到刘轼看了他几眼,好像是想过来说话,但是又像是有什么顾忌。刘轼确实想过来跟沈万三聊两句,他知道凭卢高这个窝囊废是不可能算透这么精明的一笔账的,肯定是这个新来的伙计一手操持的,要知道所有的商人无不喜爱精明干练的帮办下属,可是看到大哥刘钟博在和沈万三说话,也不好过去。沈万三猜他或许是自恃身份,不想跟一个小伙计搭话。等刘钟博走开之后,他想过去跟刘轼打个招呼,可找不到一个由头,怕显得突兀,转眼看到刘轼想出门,他紧走两步,抢先把门推开,谦卑地道:“二爷慢走。”

刘轼没想到他会自己跑过来搭话,心里高兴,满面春风道:“你多大了,有二十多岁吧?年轻有为啊,好好跟着大爷干。”最后一句话故意说得重些,想试探一下他是不是真心想在卢高那里,也就是刘钟博手下继续做下去。

沈万三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不过这种感觉非常模糊,他不敢肯定,为了稳重起见,他有板有眼地回答道:“拿着刘家的银子,给刘家办事,是应该的,二爷言重了。”他不说给刘钟博办事,而是改成了“刘家”,就是怕得罪这个二爷。

刘轼呵呵一笑,道:“今儿席上可尽是好吃的,听说老爷子请到了翠玉楼的大厨,各方的山珍海味也弄来了不少,你可有口福了,待会儿多吃点。”说完拍了拍沈万三的肩膀,大步走了。

沈万三猜不透他忽然说这句闲话是什么意思,愣了愣,就去找卢高了。没想到,很多掌柜都主动跟他点头示意,或者打招呼,比对卢高还客气,他自然不知道是因为什么,还以为是自己刚刚那笔生意做得好,赢得了众人的尊重。其实这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原因,更多的是因为身为一个新伙计的他,居然一下和大爷、二爷都搭上了话,这是刘家从来没有过的事情,都觉得此人日后定会前途无量,所以都抱着先混个脸熟,为日后攀交情打个基础的心理主动跟他搭讪。

沈万三不敢大意,对所有跟自己打招呼的人都很客气。过了一会儿两个家丁请众人到北厅用膳,沈万三不知道怎么走,就小心地跟在众人后面慢慢走向北厅。一路上看到刘府的花园假山、亭台楼阁华丽至极,不过怕人小瞧自己也不敢东张西望地乱看。他跟着众人很快进了一座宽大的厅堂,北厅坐北朝南,南面是一扇扇雕花镂空的扇门,像是屏风。厅里摆着几十张桌子,每张桌子上摆着茶水和两盘南瓜子,看来还没有上菜。他知道饭桌上的规矩甚多,往往一个位置坐不对,多喝或者少喝一杯酒,都会惹来风波,更不要说敬酒的先后了。

卢高拉拉他的衣袖,道:“你小子有福气,脑袋瓜儿好使,想到了这么一个好主意,给咱们宏昌把旧债了了不说,还挣了不少银子,我得空了得好好谢谢你。你看到没有,这里是不比中厅,但北厅也是员外宴请宾朋、有重大庆典才用的地方,一般伙计是不让在这儿吃饭的,你能在这儿吃,说明你小子这伙计快做到头儿了,说不定给你个账房什么的当当,我看八成是账房,谁叫你的账算得这么精明呢?”

沈万三道:“掌柜的,你想得太美了,我刚刚做伙计才几天,咋能当账房?”他心里却在想,卢高果然是个老实人,居然对自己一点没有戒心,自己可能已经成了他的掌柜位子的最大危险,说不定哪一天,宏昌就到了自己的手里。这是他隐隐的感觉,他觉得刘定一或者刘钟博不可能让他做账房,从他们今天对自己的态度,不难看出,自己肯定会升迁,至于去做什么,他也不知道,就算做账房,凭卢高这么平庸无能,不出两年这掌柜的位子肯定得换人,他无疑是最好的人选,因为是他让宏昌大赚了一笔。

卢高笑呵呵地拉沈万三坐在了自己身边,与他们坐一桌的十几个人,都夸卢高找到了一个能干的伙计,卢高和沈万三赶紧客气谦让。其他桌上的人也都有说有笑地聊着什么,各自询问对方生意如何,或者什么商品的短缺,还说一些商界逸闻。

过了一会儿,开始有丫鬟端着一盘盘精致的菜肴送进来,摆在桌上,尽管大家已经饿得肚子咕咕作响,可是却没有一个人敢动筷子。卢高为沈万三着想,怕他忍不住,就小声道:“席面上的规矩多,先忍一会儿,老太爷、大爷、二爷不来,谁也不能动筷子。”

沈万三是知道这个规矩的,卢高这么说有点多余,除了让同桌的人小看自己,没什么好处,不过又觉得他也是好心。他为了掩饰尴尬,想客气几句,忽然想不如坦诚一些来得自然,就歉意地笑笑,道:“多亏掌柜的提醒,您呀要是再晚说一会儿,我这肚子忍得住,手都忍不住要拿筷子了,呵呵。”

同桌的听他说话风趣,为人又坦诚,刚刚还称呼他“小兄弟”,现在则更亲切地叫他“兄弟”了。沈万三正在有说有笑地和他们聊着,忽然发现,原本喧闹的北厅忽然安静了下来,扭头一看,刘定一和两个儿子迈步走了进来。沈万三知道这么大咧咧地坐着不好,赶紧站了起来,发现其他人也都站了起来,暗暗庆幸自己的机灵。

刘定一一改不苟言笑的做派,居然面带微笑地坐到了上首一个大桌子前,两个儿子坐在他的左右。他们坐下后,下面的人这才敢坐下。

刘定一端起一杯酒,喝了一口后,美美地道:“都说咱刘家丽春坊酿的酒不好喝,我看还真是不好喝,哈哈。”他居然少有地说了句玩笑话,下面人紧绷的神经顿时松弛下来。

丽春酒坊的管事看说到了自己,就凑趣道:“不是我们丽春坊酿的酒不好喝,是老爷您的口贵,宫里的琼浆玉液都常喝,我们这些酒再好,也入不了老爷您的法眼啊,呵呵。”

众人识趣地笑了起来,一时间,笼罩在众人心头的阴霾一扫而空,都端起了酒杯,刘家的第二大管事沈天机带头,沉声说道:“大家敬咱们的老员外一杯酒,祝他老人家福如东海,寿比南山,长命百岁!”所有人都一起举杯,同声叫道:“祝员外爷寿比南山,长命百岁!”声音轰隆震耳,甚为壮观。

这时厅外忽然响起一阵脚步声,只见两个家丁抬着一把椅子走了进来,椅子上坐着一个精瘦的老者。沈万三一愣,不知道这个被抬进来的人是谁,居然能在规矩如此之大的刘家这么有恃无恐地横冲直撞,看来是有些背景。果然沈天机看到瘦老者,马上离席走到近前,低声道:“先生您可来了,事情可有结果?”那瘦老者微笑不答。

刘定一叫道:“把先生抬到我的桌这边,快点快点。”

几个家丁不敢怠慢,一路小跑着把老者送到刘定一坐的桌前,刘钟博和刘轼都起身肃立,老者笑道:“大爷、二爷快坐下快坐下,怎么能让你们两个主子给我这个废人让座。”虽然说得客气,可是脸上却没有一点客气的神色,也不再理他们,而是对刘定一道:“员外,老朽我来得还不算晚,没有耽误这顿酒宴,今儿我是有口福了,呵呵。”

刘定一居然激动不已,捉着瘦老者的手不放,连声道:“不晚不晚,就是先生来晚了一步,让厨房照样重做就是了。先生可……”

他刚想问什么,还没有说出口,那瘦老者好像发现了什么,惊奇道:“哎呀,这是我最想吃的羊肉豆腐,我先吃一口再说。”伸筷子夹了一块肉放进嘴里,慢慢咀嚼。

刘定一定定看着他慢慢吃,好像不敢打扰。他都这么恭敬,下面更是鸦雀无声,认识瘦老者的都不觉得奇怪,不认识的可是受惊不小,一直被他们奉若神明的刘定一竟然对这人如么恭敬,甚至到了害怕的地步,简直是匪夷所思,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没有人会相信是真的,难不成这个皮包骨头的老头儿有什么通天的背景?

沈万三想问这老头儿的身份,又不好问,这时卢高小声道:“这就是邹先生,半神半人的仙人,了不得,连当今皇上都常请他去算命。就是天生残疾,不能走路。”沈万三这才想起来,自己在金山偷听刘定一说话时,好像听他提到过“邹先生”这三个字。心想,又碰到一个瘸子,不过一眼就能看出,他和斜里布花是天差地别的两种人。

刘定一看着邹先生一口一口地吃,不敢打扰,等他吃得差不多了,刚想问什么,邹先生一笑,摆摆手,道:“吃饱了,我要睡一会儿,员外、大爷、二爷你们接着用膳。”后身的两名小厮赶紧抬起椅子,把他送了出去。

沈天机小步走到刘定一身前,问道:“邹先生的意思是……”

刘定一心领神会地一笑,说道:“先生说了,接着吃,那我们就接着吃。”

沈天机看他笑得畅快,知道有好消息,连说“好好好”,回到座位后拿起一杯酒一饮而尽。

刘定一端着酒杯道:“今天老爷我了了一大心事,大伙儿喝,喝他个一醉方休。”下面的人见他这么开心,也都放开了畅饮。刘定一喝了口酒,把杯子砰的一声摔在地上,脸色瞬间从畅快变成阴沉甚至是恼恨至极,怒吼道:“皇上的衣料都被劫了,你们还吃、还喝,如今不是刀架在脖子上,是刀已经砍下来了!”

就算他喜怒无常,这变得也太快了,端杯时还笑得春风得意,喝完就立马变成了暴风骤雨,很多人脸上的笑容立时僵住了,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有的人看到别人的脸色变了,才知道出事了。卢高吓得手一抖,杯子掉在地上。沈万三放进嘴里的一口菜,咀嚼不是,吐也不是,只好囫囵着咽了下去。刘家承造皇帝服饰的衣料被劫他知道,以为这件事情已经有了了结,没想到还没完。

刘定一仰头叹道:“刘家亡就亡在你们这帮窝囊废手里,大祸将至啊!”说完就转身走了…… 0j3HqJeg4w539EnoWa9LG+G6uI1LZZtTFRzBJbCAQoac0RyMaEZDu7EDHkot+v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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