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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农民对老年角色的社会认同

何为老年?这个问题并没有一个明确的答案,不同社会发展阶段对老年角色有不同的界定。在传统社会下,老年角色以一种“社会认同”的方式展现出来,这种约束性通常由潜在的社会群体来进行认定,比如社区的家族或族群。在传统社会下,社会流动性小,下一代人在上一代人的教化下成长起来,也潜移默化地接受这种制度约束。孔子在《论语》中提到,“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其实就是一种年龄的约定性。根据社会默会的时间规范,个人可以判断自身在某一年龄段的行为是否合乎既定的年龄规范。

但是农业社会与现代工业社会不同的是,对于年龄规范的规定是一种文化、伦理上的制约,并非明确的制度约定。在农业社会阶段,它是由个人在日常生活中体验到的,之后由一定的文化所认可的。但是发展到工业社会阶段,公众的认可将变成一种明确的法律形式,比如老年到了一定年龄就需要退出劳动力市场,社会通过一个独立的机构来预防老年群体风险,满足基本生活需求。

反观我国农村社会,至少在老年规范上还处于一种“农业社会”的阶段,老年人没有明确的退休年龄,即便2012年新农保开始普及,但是因为保险收益杯水车薪,农民还需要依赖传统的方式养老。在农村,老与未老,更多的依赖于当下的社会需求,60岁以上的老年人如果没有患严重的疾病,大多还在从事农业劳动。2010年前农村虽没有针对老年人的养老保险,但老年人可以依赖土地养老。以前土地是非常稀缺的资源,农民把土地视为命根子,但是随着农业人口的大量外迁,土地荒置的不计其数。对老年人口来说,土地是唯一可以产生财富的来源,只有通过农业耕种才能获得养老的保障。只有到了不能耕作的时候,才承认自己已经是“老人”。

我70了,每天还下地干活,不干活咋整,只有靠这点地(土地)讨生活,自己还能动弹,也不能红口白牙朝儿子伸手要吧,那样邻居都得笑话你,没给儿子攒下啥,还朝儿子要,这老人就是没正事儿,现在农村老人都这样,能干点自己干点,实在干不动了,再靠儿子吧。(访谈记录LN_F_05)

现在给儿子带孩子呢,外面打工挣钱多,老人也就在家带带孩子。儿子要打工,你总不能在家闲着不给带吧,你要真闲着不干,邻居都得笑话你没有正事。以后养老还指望他呢。(访谈记录bl_x_8)

我儿子还行,不用操心,大学毕业留深圳工作了,自己找了对象。可是现在大城市买房太费劲儿了,俺们家农村,哪有钱给孩子首付啊,可是一点不拿,儿媳妇那也脸面过不去不是。现在身体不咋好也得干,等儿子有了家再缓缓吧。(访谈记录LN_F_05)

除此之外,对于农民来讲,只有完成某些家庭责任之后,才觉得自己算作合格的“老人”。比如帮助儿子成家立业,特别是在当代,即便某些儿子已经离开农村,但是在城市购房置业非常困难,在儿子没有买房的前提下,老人依然不愿意退出农业劳动,因为这是乡村社会认为老人应该完成的责任,是一种潜在的社会约定。在老年人尚有劳动能力而不劳动,尚有照料孙子女的能力而不照料的情况下,农村社区会对不履行责任的老年人通过“给予”“不待见”的态度,而对于老而有所为,努力为儿女置业的老年人,会获得农村社会的尊敬和认同。这种社会舆论就是农村潜移默化的社会规范,通过无形的压力驱使老年人继续劳动。只有经过这样的社会过程,才能在文化层面获得赡养的合法性,也因此才有可能获得乡村舆论的支持;反之如果老年人在尚有劳动能力之时贪图享受,在年老之时儿女拒绝养老的情况下,乡村舆论可能站在子女一边,不会谴责儿女的赡养行为,反而责怪老年人自己为老不尊的行为。

我们村张老汉,现在很可怜,有儿子还不算孤寡老人,进不了敬老院。70多了,儿子不愿意养。说起来那还不是自己造孽,年轻时候喝大酒,好吃懒做,儿子出去打工攒钱自己盖的房子,自己找的媳妇,张老汉一分钱没出。现在年纪大了,儿子、媳妇不愿意要,没法劝,你年轻时候不正经,儿子不照顾你你也没话说。(访谈记录LN_C_5)

村里的一位老婆婆,她年轻时不怎么孝顺自己的妈妈,吃饭时还给老人碗里放灰尘,后来她儿子大了成家后,儿子儿媳也如法炮制对待她,有时吃饭还把她碗拿走,并且告诉她都是因为她当年不赡养外婆。有一次儿子儿媳都出去上班了,她在家带还在上幼儿园的孙子,但因为打麻将疏忽了对孙子的看管,导致孙子差点被摩托车撞到,这一幕被下班回来的儿子撞见,因此大发雷霆,把她给骂哭了。(访谈记录CQ_L_1)

所以,在农村社会,年龄并非判断老年的唯一标准,传统文化的非正式规范才是判定老年的标准。在上面的案例中,可以发现,这样的非正式规范并不仅仅是老年人对自身的要求,同时也获得了社区的认同。在这种情况下,老年人即便生活的不甚如意,甚至疾病缠身,但是一般情况下他们还是完成对子女的责任,而大多数情况下,子女也会根据社区认同的做法赡养老人,即便处于比较低的赡养水平,但是大多数人的行为都是如此时,也得到一种合法性确认,整个社会处于一种自然平衡的状态。 5UiNam2aKtt2x/arP0yqoLlh2VkOiA92BtaGNIpkEX/hd7CaZH5TpqwKeAt0Enk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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