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崂山身体还未完全康复,他父母依然给他请着病假。叶舟一面本着教书育人的心态希望他快点康复返校学习,一面胆大包天地祈祷着小崂山多在家休息几天,还她一个耳根清净。
猫先生对此不客气地说你想多了,你看他追着你跑时那生精虎猛的模样就知道,这孩子很快就会回来了。
在斗嘴这件事上,叶舟从来都不是省油的灯,立马回击,质问道,也不知当时是谁言之凿凿说那孩子阳寿将尽的?明明就是阳气过盛阴虚肾亏!
一度装神弄鬼的猫先生哑口无言,叶舟从鼻孔里哼出声,抡起包,心满意足上课去。
下午上完写作课,叶舟留在办公室里批改作文。
这次课堂练习给的题目是“美”。
不能怪叶老师文思枯竭,灵感消弭,苦思冥想半日独独想出这么一个人见人怜的孱弱标题,实在是坐在讲台下方捧了颗小脑袋乖巧望着自己的小美丽小朋友过于醒目,那两个天真无邪的小辫子直晃得叶舟眼晕,这才转身挥笔大书:“美”!
当然,拿学生的名字做写作题目这种事,叶舟已经是经验老道的骨干级人物了。
办公室隔壁桌的小宋老师是自己班上的英语老师,此刻正捧了杯热乎乎的咖啡,美人韵味十足地一口咬住也不知打哪买来的山东烧饼。
有进来交作业的学生不识时务地问一句:“老师,您怎么能咖啡配烧饼呢?”
小宋老师还未红脸,一旁的叶舟已经拍案而起,教训道:“西学东渐,勿忘国粹!”
吓得那学生一阵风似的跑出教师办公室。
叶舟乐得直拍桌,扬言学生就该拿来危言耸听。
一旁的小宋老师慢悠悠笑道:“叶老师今天心情很好呢。”
叶舟一想到家里那只黑猫吃瘪的模样,心里就忍不住乐开一朵又一朵美丽的小菊花,忙笑道:“同乐同乐。”
小宋老师挪了挪凳子,靠近叶舟,好奇地看着铺了满满一桌的作文簿,“又写作文了吗?”
“对,这学期的第二篇作文……”叶舟一目十行,面色突然凝重起来,“这……”
小宋好奇地看着她,“怎么了?”
叶舟深呼吸,睁开眼,一拍桌子,破口大骂,“兔崽子!坏小子!逻辑混乱也就罢了!偏偏还文采斐然叠词造句!旁征博引毫无主题中心,丝毫不懂文章不蔓不枝的艺术构造!他当这……”骂到后面突然顿住了。
小宋老师终于咽下一口烧饼,扭头来看,就在那龙飞凤舞的作文本底端,一行极尽端正的正楷字体规规矩矩地写着,“老师,此乃文采之美。”
叶舟朱笔御批,“高山响鼓,闻声百里。”
小宋老师忙问:“什么意思?”
叶舟狠骂:“不通!”
“呵呵,”小宋老师纤手指向一旁摊开的另一本作文簿,笑问:“这也是写得不好的吗?”
叶舟愣了愣神,“扑哧”一笑,神秘兮兮说道:“小宋美人可曾听闻这样一句话:一入耽美深似海,从此良知是路人。”
“啊?”纯洁的小宋少女迷茫了。
叶舟八卦地凑过脑袋,贼兮兮解释道:“这作文出自我们班小班花之手,讲述了一对青梅竹马苦苦相恋却因世俗舆论不能相守终生的旷世绝恋。他们俩人,一个高壮威武,沉默腹黑,一个纤瘦白净,迷糊可爱,唉唉唉,可惜他们最终各回各家各找各妻,令人唏嘘悲叹啊。”
小宋老师更加困惑地看着叶舟。
叶舟眨眨眼,意味深长地点拨道:“这一对虐恋情深的爱人,原型据说出自咱们班。”
小宋老师一点就通,“哎呀”一声立刻想到了那两个原型,“嗤嗤”笑开了。
叶舟把红笔一扔,伸了个懒腰,站起身,说道:“不改了不改了,为师要去看看那群坏徒儿有没有遵循祖师爷的教诲,温故而知新。”
下午最后一节课是自习课,叶舟在高二年级的走廊上慢腾腾挪了半天,还没到教室呢,就敏锐地察觉到了一种不同寻常的危险气息。
叶舟躲在教室后门外斜眼偷瞄,一眼瞧见教室前头威严赫赫的教务主任正铁青着脸训话呢。
难怪这群小猴子这么安静。
叶舟果断弃车保帅,转身正要溜之大吉,却被眼尖的小林一嗓子叫住了。
“老师啊啊啊啊啊!”声嘶力竭好似天塌下来唯有叶舟这把瘦脊梁顶得住。
叶舟一面决定等下要罚小林抄写十遍《弟子规》,让他知道什么是尊师重道,一面转身穿过全班学生往教室前排走去,路过小林座位的时候,小林扬起脑袋笑得得意,那挑起的眉梢分明暗示着:“同甘共苦啊亲爱的班主任。”
叶舟一步三回头地走着,可惜全班没有一个聪明孩子给她提供点暗示,无奈至极的,叶老师挪到年级主任面前,谦逊问道:“主任,这是怎么了?”
年级主任手上捏着一张黄色信纸,信纸上密密麻麻写着字,“情书!居然是情书!情书!”年级主任脸上青筋突起,只差振臂怒吼“有辱斯文”了。
叶舟好奇地接过信纸,刚要细看,年纪主任已经拽了她的胳膊往外走。
叶舟“唉唉”地被拉着走。
教室里,另两个人“蹭”得站起身,带动桌椅发出“嘎”的两声大响。
叶舟忙回头看。
一个是副班长徐晓萌,另一个是那混世魔王小林。
副班长面红耳赤地大喊:“老师帮我!”
小林神色焦急地大喊:“老师别走!”
全班人伸长脑袋看着他们两个人,教室里鸦雀无声。
叶舟诧异地看着他们俩,眼珠子咕噜咕噜转了半天,这才回过神似的吐出一句话,“这……这……堂下何人鸣冤?”
那平素活泼俏丽的副班长徐小姑娘乍然红了眼睛,望着叶舟的眼神堪比窦娥。
好么,鸣冤的是这一位,那剩下那个在教室正中央杵得跟如意金箍棒似的小林又是干什么的?
叶舟一眼扫过去,“金箍棒”“嗖”得坐下,坐姿端正脊梁挺直,只那眼神略为尴尬。
啊咧?叶舟奇怪地看着小林,这又是闹得哪一出?
年级主任指着徐晓萌厉声说道:“情书是写给你的!你也给我出来!”
好吧,叶舟管不住自己看向小林的眼神带上点促狭的诡异笑意,好小子,明目张胆给人小姑娘写情书,这会儿东窗事发,看你怎么收场!
叶舟看信,看了一遍又一遍。
年级主任急得直搓手,“叶老师!你看怎么样?”
叶舟挠了挠后脑勺,秉着学术精神诚恳答道:“情真意切,文辞质朴。”
年级主任仿佛没听清,满脸不可思议地瞪着叶舟,“你说什么?”
叶舟急忙把信纸扔回给副班长,摆正脸部表情,正直且严肃地说道:“我说,真是太大逆不道了!这些小孩子哪懂的什么是真正的风花雪月,一个个不思学业进步,成天弄些歪门邪道滥竽充数!情书怎能写得这么赤裸裸了无韵味?言简直白地好似一口凉白开!咕噜一口,还能剩下什么!内涵呢?底蕴呢?朦胧派意象派的精髓呢?”
年级主任是个教了一辈子数学的小老头,被叶舟一番话绕得晕头转向,张口愣了半晌,只能讷讷点头附和道:“就是说嘛!小孩子嘛!真不懂事!”
徐晓萌毕竟是道行较浅的小嫩葫芦,一时没忍住笑,“嗤”的一声暴露了。
年级主任转头痛心疾首地看着她,“晓萌哇!我瞧着你平日也是个安分守己的好孩子,怎么能学那些坏孩子早恋呢?这信是谁写给你的?你老实交代!老师绝不会为难你的!”
徐晓萌老实答道:“我不知道。”
年级主任的血压随着他老人家的咆哮升上去了,“不知道?你说你不知道?你怎么能不知道呢?”
徐晓萌转头求救似地看着叶舟,“老师,我真的不知道是谁写的。”
“呃……”叶舟打着圆场,“主任,这个世界上有一种行为叫做‘暗恋’,所以晓萌不知道也是正常的啊。”
年级主任简直要抽搐了,“打电话给你父母,让他们来和我谈!”
徐晓萌圆滚滚的眼睛瞪得快掉下来了。
徐晓萌的父亲是县城公安局局长,平日里极其讲究威严派头,对女儿的教育虽不至于古板僵化,但严厉却是他们这些老师同学有目共睹的,如果让局长先生知道自己念高二的女儿在自己眼皮底下学别人早恋,可怜的徐晓萌即使不掉层皮,也是要被罚面壁思过三个月的。
叶舟张了张嘴,又闭上了,她也怕极了晓萌那个局长父亲。
年级主任又在催,“叶老师!”
“诶?”叶舟笑眯眯地装糊涂。
“老陈!”
有人在楼底下唤年纪主任。
走廊上的三个人齐齐探出脑袋。
老校长站在楼下,仰着光秃秃的脑袋,气急败坏地喊:“老陈!我接到密报,高三那群小混蛋又躲起来聚众抽烟,咱们一起去逮人!抓一个罚三个月的公共厕所卫生!”
年级主任探出脑袋应了句好,扭头严厉地看着叶舟,“这件事交给你了!一定给我问出来!”
交代完任务,年级主任“吭哧吭哧”地跑下楼去和老校长汇合了。
叶舟和徐晓萌偷偷探头往下看了半会儿,徐小姑娘义愤填膺地捏紧拳头,“我要跟师兄们说!他们内部有奸细!”
叶舟嘿嘿一笑,“可不是吗?谎报军情,等老校长回过神来,第一个就来办他!”
徐晓萌不解地看着叶舟。
教室里探出一颗脑袋,混世魔王小林同学鬼鬼祟祟地张望了一番,小声问道:“老头子走了?”
叶舟指着小林,扭头对徐晓萌说:“看看,这就是出卖你师兄们的大奸细。”
小林得意洋洋地咧嘴笑,徐晓萌恍然大悟地看着他。
叶舟挥挥手里的情书,好笑地看着小林和徐晓萌,“说吧,哪家多情书生夜闯小姐后花园,落下这么一封无名情书?”
徐晓萌直直扑进叶舟怀里,哀哀痛哭,“老师!您听我说呀!”
叶舟扶着撞到石栏的后腰“哎哎”点头,痛苦万分。
小姑娘叽里咕噜总算把事情原委说了个明白。
早在好几天前,小姑娘就开始收到情书,每日一封绝无间断,小姑娘本本分分想着眼不见为净,可情书里的感情极其恳切真挚,让她即使不为所动也想好好给人家一个答复。可这情书来得频繁却也神秘,这十多日里的每一封情书都出现在小姑娘意想不到的地方,这几日更是出现得匪夷所思,小姑娘有点害怕,拿着其中一封想找朋友商量,谁知偏偏就被年级主任抓了个现行。
叶舟转头看小林,不满地问:“你把事情搞得这么复杂神秘做什么?”
小林惊叫:“不是我!”
叶舟问:“不是你是谁?不是你你这么护着晓萌?”
徐晓萌大为窘迫。
小林急得快嚷起来了,“老师您不要误会!我和她清清白白!”
徐晓萌的脸红得快滴血了。
叶舟决定放过这两个年轻人,正色问道:“这些信都出现在哪里?”
气氛一僵,徐晓萌面上露出不安的神色,和小林交换了个眼神,说道:“先前还只是在教室的抽屉里,夹在课本里,图书馆我常看的杂志里,或者我外套的口袋里,可是,最近几封都是在我家里找到的……不管是卧室还是厨房,都有出现过。”
叶舟大惊失色,“家里?”
徐晓萌点点头,悬然欲泣,“我爸爸这几天出差,妈妈回老家照顾外婆,家里就我一个人,所以我特别怕,老师,您说该怎么办啊?”
叶舟自己也只是个初出社会的小青年,难免在心里咿呀咿呀敲了半天“这可如何是好”的鼓。
正为难着的呢,一只黑猫从走廊前方大大方方地走了过来。
小林指着猫先生低呼,“终极武器!”
他对猫先生最深刻的印象停留在神棍小崂山胆战心惊翻白眼的模样,于是猫先生在他心里顺理成章成为了杀伤性武器的代名词。
叶舟不解地看着猫先生,不自觉出口问道:“你来学校做什么?”
猫先生跳上石栏,在叶舟身边停下,它的嘴里咬着一串钥匙。
叶舟伸出手,猫先生把钥匙放在她的掌心里。
徐晓萌拽着小林往后退,低声问道:“这就是你们说的那只通人性的猫?”
小林点点头,低声回道:“你见过谁家的猫能大老远跑来送钥匙的吗?”
徐晓萌紧紧盯着猫先生,讷讷问道:“我怎么觉得它和叶老师之间的眼神交流颇有点欲语还休的滋味?”
小林越发压低声音说道:“所以说,这是一只连小崂山都甘拜下风的神迹猫,通天入地呐……”
两个人的脑袋越凑越近,等到两个人发现对方的脸已经贴上了自己的脸,小年轻们的脸“唰”的红了,双方都急忙跳开一步。
他们的对话一清二楚地传进猫先生的耳朵,大度的猫先生决定不和孩子们计较,他的注意力只在身边这个出门忘记带钥匙的女人身上。
猫先生说:“喵!喵喵喵!”
叶舟一头雾水地看着它,这一短三长的叫声是什么暗号?
猫先生闭嘴,眼神扫过那边的两颗小番茄。
叶舟醍醐灌顶,急忙赶人,“你!你!回教室写作业去!不要妨碍我和猫先生交流!”
两颗小番茄乖乖走回教室。
猫先生蹲坐在石栏上,甩着长长的猫尾巴,低声说道:“你母亲出门去了,我怕你没钥匙,就给你送来了。”
叶舟“嘿嘿”笑着伸手去摸猫先生的脑袋,却被黑猫躲过了。
猫先生从下往上斜睨着叶舟,“我是男人,不要这样摸我。”
叶舟“扑哧”一笑。
猫先生不高兴地问:“你笑什么?”
“不不不!”叶舟趴在石栏上,掩嘴偷笑。
猫先生伸出猫掌去拍叶舟的脑袋,“不许笑!”
叶舟笑道:“好好,不笑了。”
“铃!”
放学的铃声敲响了。
叶舟一边笑一边快步走到教室门口,冲里头正在收拾书包的徐晓萌喊道:“徐晓萌!跟老师回家!”
徐晓萌雀跃地欢呼了一声。
虽然她只是个初出社会的小青年,但在面对学生的时候,她已经学会了不推卸责任。
天塌下来,她的瘦脊梁也得给这群孩子顶上去。
徐晓萌挡在叶家大门外,双手插腰,雄赳赳气昂昂地指着小林的鼻子骂:“跟屁虫!扫把星!讨厌鬼!你干嘛跟来?”
小林瘦瘦的身体倚在墙上,扯着嗓子喊:“老师!您家门神不让我进屋!”
叶舟从郑老太太屋里抱着一团棉被走出来,毛色墨黑发亮的神兽猫先生端端正正坐在棉被上,以一种居高临下的王者姿态斜睨门口僵持不下的两个小年青。
“哎哎猫先生你挡着我了!”近视五百度的叶舟跌跌撞撞走进房间,连着猫先生把棉被一股脑扔到床上,猫先生被罩在棉被里,恼怒地“喵喵”叫。
叶舟手忙脚乱地把猫先生从被子里挖出来。
猫先生张口就要骂喵了个咪的,看见门外走进来的女孩子,忿忿闭嘴。
徐晓萌一脸担忧地看着叶舟,“老师,我还是不放心,这样做会不会给您家添麻烦?”
叶舟铺开被子,随口说道:“能有什么麻烦?总不能讳疾忌医吧?虽说亡羊补牢为时未晚,但等到那个时候,破了的东西还是破了的。”
猫先生蹲坐在床上,抬头略瞥一眼徐晓萌,便又低头梳理身上的黑毛。
郑老太太站在门口,笑着招呼她,“万事小心谨慎些,总不会有错的。孩子们,吃饭吧。”
叶舟牵着徐晓萌上桌,小林已经端端正正地坐定了,郑老太太端出最后一盘青椒炒鱿鱼,这才擦了擦手入座,两个孩子乖乖巧巧,等到郑老太太动了筷子才跟着动筷。
叶舟大感欣慰。
猫先生跳上桌,叶舟把它的小鱼盘子推到它面前,里面是满满一碟鱼骨头形状的猫饼干,郑老太太接了一小杯羊奶,搁在猫先生面前。
猫先生抬头冲郑老太太“喵”了一声。
郑老太太和蔼一笑,说道:“乖。”
猫先生冲叶舟“喵喵”叫,眼神不断瞥向桌上的鱿鱼。
叶舟笑嘻嘻地说:“就不给。”
猫先生眯起眼,目露凶光。
叶舟很想壮着胆回一句:“你能奈我何?”但一只手却已极尽贪生怕死、欺软怕硬地去夹鱿鱼了。
猫先生满意地咬着猫饼干上的鱿鱼。
小林目瞪口呆地看着猫先生,嘴里喃喃感叹道:“神兽!果然是神兽!”
叶舟想起小林毕竟是小崂山的好朋友,也不知道猫先生的事他知道了多少。
但其实,小崂山自己也没知道多少吧?
郑老太太给那俩孩子分别夹了一块荔枝肉,慈眉善目地笑,“别客气,就当是在自己家里。”
叶舟想起情书,问徐晓萌道:“你最早收到情书是在什么时候?”
徐晓萌说:“十三天以前,我把语文书放在桌子上,转身去交了份作业,回来就发现书里夹着一封信了。”
叶舟问:“那后来呢?”
徐晓萌回忆道:“第二天是放在教室的抽屉里,第三天是在书包里,第四天是我值日,正好没有粉笔,我去教务处领,就在教务处的粉笔箱里收到情书,当时吓了一跳。”
小林感叹道:“真是一个有情趣的男人啊……”
叶舟作势去收小林的碗筷,威胁道:“你不要吃了……”
小林忙护住碗筷,“我闭嘴!”
猫先生趁着叶舟不注意,自己咬走了一块鱿鱼肉。
小林又说:“犯人一定是徐晓萌身边的人,他熟悉她的一举一动!并且有非常便利的犯案时机!啊!犯人一定是我们班的人!”
叶舟把一块青椒嚼得“喀嚓”响,“小林,真不是你干的啊?”
小林说:“我没有作案动机啊!”
叶舟心想,切,谁不知道你这个亲兵一把手暗恋我的大内总管一年多了,如狼似虎的年纪,冲动点也是可以理解的。
小林义正词严地说:“老师!您又腹诽我!”
叶舟被他一嗓子喊得差点呛到。
猫先生不满地瞪她,“喵。”
叶舟忙说:“跑题了跑题了!晓萌你继续说!后来呢?”
徐晓萌说:“第五次是在我周末去的一家书店里,我去买一本杂志,发现情书就夹在杂志里!第六次是我去超市买零食,我只是转身拿了一包薯条,再转身就发现手推车里多了一封情书!”
小林大为愤慨,“这人还跟踪你!司马昭之心!”
徐晓萌点点头,“我当时还不觉得害怕,只觉得这个人也太过执著了,跟着我到处跑一定很辛苦,可是第二天放学回家的时候,我发现大门门缝里塞着那信,我有点生气,想着这信要是被我家人看到那还了得!但是等到第……第几次来着?”
小林“卡嗤卡嗤”嚼着一片小脆瓜,接道:“第八次。”
徐晓萌说:“对!第八天!我放学回到一个人都没有的家时,突然发现那信就放在我家餐厅的饭桌上!我当时以为是我父母回家了,打电话过去问,他们都没回过家!我当时很害怕!第二天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那封信就放在我房间的床上!之后那封信不断出现在我家的各个角落,我好害怕!”小姑娘边说边挥舞着筷子,又害怕又气愤。
叶舟和猫先生互看一眼,猫先生跳到叶舟腿上,把肉乎乎的一只猫爪放到叶舟的手掌心上,一笔一划地写着:“信。”
叶舟立刻问徐晓萌,“那些信呢?你带来了吗?”
徐晓萌点点头,“本来今天是想找人商量的,所以这些信我都带来了,就在书包里,我去拿!”
一直没开口说话的郑老太太突然开口了,老人家温和地命令道:“先吃饭,天大的事都比不上好好吃顿饭,吃完再拿不迟。”
徐晓萌乖乖坐下,端起饭碗安静吃饭。
饭后,郑老太太在厨房里刷碗,叶舟领着两个孩子在客厅里研究那些情书。
十几封情书摊开在客厅的矮桌上,一律的土黄色信纸,纸质粗糙,纸面上密密麻麻写着那未知少年的炽热爱意。
徐晓萌倒是不害羞,盯着情书的眼里只有困扰和担忧。
猫先生只看了一眼这些信,便软绵绵地趴倒在沙发上,不动声色地眯着眼,间歇打一两个哈欠。
叶舟顺手摸上毛茸茸的猫脑袋,不说话。
徐晓萌突然推了一把小林,问道:“你怎么还不回家?”
小林嬉皮笑脸地往叶舟身边靠,“师傅有难,做徒儿的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徐晓萌翻了个白眼。
叶舟看了看钟,已经七点半了,忙说道:“小林,你快回家!否则你妈妈又该开着你家的小宝马满菜市场地吆喝你了!”
小林犹犹豫豫地看着叶舟,欲言又止。
叶舟站起身,推着少年往门外走,“回你的大庙里去,明天早上记得去我办公室领作文本……啊!我差点忘记了!‘吾与徐公孰美?吾美甚。’小林!你就拿初中课文来应付我的作文作业吗?”
小林“咯咯”笑了半天,白斩鸡样的小身板一阵前俯后仰。
叶舟瞪着瞧了一会儿,忽然“嘿嘿”一笑,“果然是君美甚。”
小林僵住,讷讷地问:“老师,您想做什么?”
叶舟说:“狼子野心!以为这样我就拿你没办法吗?你回去以《从邹忌讽谏看战国谋士纵横术》为题写一篇不少于一千字的议论文,四百字稿纸,手写,后天交!”
小林大呼:“老师!我只是个高中生!”
叶舟冲他眨眨眼,“你可以做一名神乎奇技的高中生。”
小林凑近脑袋,谄媚地笑,“老师,我留下来保护你们!刀山火海,两肋插刀,在所不辞。”
叶舟叹道:“临阵杀敌,单靠武勇,那是莽夫行径,要成为大将之才,必须通晓兵法,深知谋略,唯有扼住战场的咽喉,才能做到以少胜多,以弱胜强。”
小林大为佩服,问道:“老师!您已经成竹在胸了吗?”
叶舟坦然说:“没有。”
“……”小林急道:“老师,要不我还是给您找几个男生来护驾吧?您家里一帮子老弱妇孺,我不放心。”
叶舟揪了揪小林脸颊两侧难得长出来的一小团肉,笑道:“青天白日朗朗乾坤,放心吧。”她心里想的是,你是不知道我们家还藏着一个孤魂野鬼的大男人,要是知道了,指不定带来的就不是一群带刀侍卫,而是一群少林寺得道高僧了。
小林最终还是不放心地走了。
叶舟送他到楼下,看到那仗义的少年踩着脚踏车融入夜色,关门转身,被身后地板上的黑猫吓了一跳。
叶舟打了声招呼,“您老也出来看月亮啊?”
猫先生说:“叶舟,你又把麻烦带回家了。”
叶舟蹲下身,无奈地看着猫先生,叹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那孩子喊我一声老师,我总不能置若罔闻。”
猫先生说:“你也看出来了?”
叶舟“唉唉唉”叹气,“那信纸……若不是我多疑,倒像极了纸钱。”
猫先生点点头,“就是纸钱,还是已经用过的,来自阴间的纸钱。”
叶舟苦着脸,问道:“你说是不是我们班风水不好啊?孩子们怎么总遇到这种事呢?”
猫先生看着叶舟紧紧皱起的眉头,实在不忍心雪上加霜地告诉她,恐怕是她这个班主任天赋异禀,总能吸引到灵异事件。
包括吸引了自己。
叶舟蹲在猫先生身前,苦恼地用手指一下一下拨弄着黑猫的长尾巴。
猫先生不自觉柔声安慰她,“放心吧,有我在。”
“嗯。”叶舟点点头,笑道:“有猫先生在家里,应该没事的。”
猫先生扭头舔了一下叶舟的手指,“上楼吧。”
叶舟点头,站起身。
猫先生突然抬起头,警惕地看着楼梯,身上凝聚的气势凌厉如虹。
叶舟惊问:“怎么了?”
猫先生低声说:“它在附近!”
叶舟惊呼:“晓萌和妈妈都在楼上!”
像是为了迎合叶舟的担心,楼上传来徐晓萌的尖叫声。
猫先生如脱箭一般往楼上蹿,叶舟跟在后头,气喘吁吁地爬楼梯。
一人一猫回到四楼的家中。
客厅里,徐晓萌跌坐在地板上,受惊的脸上淌着湿漉漉的两行清泪。
郑老太太抡着把菜刀站在小姑娘身边,围裙上晕湿了一大圈水迹。
叶舟扑过去扶起徐晓萌,问道:“怎么了?”
徐晓萌颤抖地指着铺了一桌的情书,哽咽地说:“……15封!有15封!原本只有14封的!今天的信送到老师家了!他就在附近!”
叶舟急问:“没数错吧?”
“没错,一共15封信。”郑老太太放下菜刀,把桌上的信规整好,码得整整齐齐,“这种来历不明不干不净的东西趁早烧了才是,女儿,去帮我把储藏室的铁锅拿出来。”
叶舟“哎哎”点头,跑到储藏间,端出一口废弃的小铁锅,麻利地搁在大门口。
郑老太太蹲在门口烧情书,火苗蹿上来,扑面吹来火红的一阵风。
叶舟看得惊心,叫道:“妈妈!你离它远点!”
郑老太太说:“没事,你们不要过来。”
五楼的大妈走下楼,跟房东郑老太太打招呼,好奇地问:“唯心,你烧的是什么东西?”
“我女儿小时候的零分考卷,藏了这么多年,可被我挖出来了。”郑老太太说谎不打草稿,弄得叶舟迎上那大妈探究的眼神时,只能谦和地笑,呵呵,呵呵。
猫先生走到郑老太太身边,审慎地望着锅里快要烧成灰烬的情书。
郑老太太压低声线,故意不让身后的两个人听到,嘴里念道:“我把你的东西烧还给你,我未取你一丝,你也莫拿我一毫,两界殊途,不要扰了彼此清净才好。”
锅里的火苗突然熄灭,剩下一点点残存的暗黄色纸角。
郑老太太大怒,低声喝道:“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哗!”锅里已经灭掉的火苗突然蹿起,将仅剩的一点点纸片卷烧成灰。
郑老太太把声音压得极低,似是含在喉咙里的咕哝声,叶舟站在她身后听不见声音,只能看到老太太蹲着的背影,就连锅里的火势都看不清楚,猫先生却是听得、看得一清二楚。
郑老太太沉默地看着铁锅里的灰烬,苍老的眼角显出一丝落寞的伤感。
猫先生诧异地看着郑老太太,老太太却扶着膝盖打算站起身。
“……”老太太眉头一皱,哀哀叫唤道:“哎哟……我的腿……麻、麻了!”
叶舟和徐晓萌赶紧扑过去扶稳老太太。
郑老太太笑眯眯地安慰徐晓萌:“好孩子,不要怕,今晚跟祖师婆婆睡!婆婆护着你!”
晚些时候,徐晓萌被郑老太太领回房间睡觉,叶舟洗漱完毕后直接扑上床,幸福地打了几个滚。
猫先生用脑袋顶开房门,站在门边打了个招呼:“喂。”
叶舟钻进被子,嘟哝道:“出去出去!这是少女的闺房,不许进来!”
猫先生用后腿关上门,“我有话问你。”
叶舟从被子里探出乱糟糟的脑袋,眯着一对近视眼问道:“什么问题?”
猫先生看着这个在自己面前毫无形象的女人,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亲切感。
叶舟发现猫先生走神,啜着嘴不满地唤它,“诶!诶!”
猫先生回过神,跳上叶舟的床,站在叶舟脑袋旁,问道:“你母亲是做什么的?”
“说出来吓死你!”叶舟“哈哈”笑得开心,“妈妈年轻时候可是县城里出了名的流氓阿飞、边城浪子!嫁给爸爸以后才从良收心,一心一意相夫教子去了。”
猫先生偏头思索,沉声说道:“你母亲不简单!”
“岂止是不简单!”叶舟仿佛想起了什么不堪回忆,扁着嘴抱怨道:“老太太可是一剂猛药,遇佛杀佛,遇鬼杀鬼,简直天怒人怨人神共愤地响当当厉害!”
叶舟想,自己能健康长大,真不容易。
猫先生说:“我之前还在好奇,依你的体质和性格,居然能够平平安安长到现在,这简直是一个奇迹,今晚我算明白了。”
叶舟大惊,“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猫先生随口说:“猫的第八感。”
叶舟惊讶地看着猫先生,夸张地感慨,“哇。”
猫先生冷着脸说:“不要扯开话题。”
“哦。”叶舟不满地看着猫先生,“你明白什么?我既不挑食,又热爱运动,自然茁壮健康地成长了。”
猫先生绿色的眼里闪过针尖似的光芒,“叶舟,你大概是天生的福星。”
叶舟“扑哧”一笑,戏谑道:“猫先生,这回你的第八感错了,错得离谱。”
猫先生看着叶舟,反问道:“错了吗?”
叶舟带着笑意的眼睛眨了眨,说道:“我不是你说的福星,恰恰相反,我从小就被身边的人骂成是灾星。”
猫先生问:“为什么?”
叶舟说:“因为但凡我说出口的坏话,总能实现。”
猫先生沉默不语。
“你看,我现在做了班主任,还连累我班上的孩子遇到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叶舟“嘿嘿”一笑,伸出指头触了触猫先生的额头,“所以说,猫先生你选择了我,这实在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啊。”
猫先生说:“没有关系,你是我选择的,就由我来负责。”
叶舟笑道:“这话听得真别扭。”
猫先生也笑,“是吗?可是我是说真的,你,我来负责。”
只从被窝里露出一个脑袋的叶舟频繁眨眼。
猫先生问:“怎么了?”
叶舟捂住眼睛,笑得不好意思,“好像进沙了。”
猫先生好笑地看着她。
这屋里干干净净,门窗紧闭,哪里来的风和沙。
猫先生咳嗽了一声,说:“我们来说正事。”
叶舟稍稍松开五指,透过指缝看猫先生,“什么正事?”
猫先生问:“这件事你打算怎么办?”
叶舟反问:“什么怎么办?”
猫先生说:“战术啊,你是打算引蛇出洞还是守株待兔?”
叶舟打了个哈欠,懒懒说道:“静观其变。”
猫先生说:“不行!赶紧把这件事解决了,否则你根本没心思帮我找回肉身!”
“呃……”叶舟假装睡觉。
“……”猫先生眯起眼,狠狠磨牙,“你千万不要承认你根本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叶舟用被子蒙住脑袋,假模假样地打了一个夸张的哈欠,“好困哦……”
“叶舟!”猫先生跳上叶舟的肚子,生气地低吼,“不许睡!”
“哎哎!”叶舟可怜兮兮地探出脑袋,“别蹦别蹦!这是小人的肚子,不是席梦思,更不是高空蹦极,轻则呕吐反胃,重则不孕不育。”
猫先生从叶舟肚子上跳下来。
黑猫的身体瘫倒在床铺上,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成年男人的身体站在床边,只是这男人的周身,静看之下,有莹莹白光闪烁,显出诡谲的气息。
叶舟瞪大眼,惊讶地看着灵体形态的猫先生。
猫先生好笑地俯身看叶舟,促狭地笑道:“这回不困了?”
那个高挺的坚毅鼻子离自己近在咫尺。
叶舟“哎哟”一声捂住发红的脸颊,悲鸣道:“猫先生,色字头上一把刀,您老人家放我一马吧。”
嘴里抱怨着人家无耻色诱,眼睛却是一眨不眨地盯紧了那人的脸。
猫先生穿着先前叶舟烧给他的衣服,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卷在被子里的女人。
叶舟被他盯得发窘,支支吾吾问道:“你……你……看什么?”
猫先生若有所思地看着窘迫到极点的叶舟,忍着眉梢眼角越见明显的笑意,不怀好意地轻唤道:“叶舟。”
叶舟恶声恶气地回答:“干嘛?”
猫先生偷笑,“你该不会从未谈过恋爱吧?”
叶舟无言以对。
猫先生哈哈大笑。
叶舟从被窝里一跃而起,一手抓住猫先生的手,一手去捂他的嘴,白白的双颊已是透红。
猫先生被借势扑过来的叶舟逼到墙边,哈哈笑着反抓叶舟扑腾的两只手。
叶舟被制住了手,气喘吁吁地仰头看猫先生,骂道:“笨蛋!笑那么大声,不怕吵醒我妈妈吗?小心她老人家把你丢出窗户!”
这话说得担忧,却掩不住令人遐思的一点暧昧,倒好像他们俩不是在打闹,而是在偷情。
猫先生低头看被制在自己怀里的叶舟,视线相触,叶舟慌张低头避过。
猫先生的鼻尖触过叶舟发顶翘起的一根头发,直痒到心底里去。
气氛一时有点尴尬。
“咦?”猫先生搓了搓被自己握在手心里的叶舟的手腕。
叶舟被他的惊疑吸引了注意力,问道:“怎么了?”
猫先生吃惊地捏着叶舟的手腕,问道:“为什么我碰得到你?”
叶舟大脑运转速度只及平日一半,一时想不出这其中的与众不同。
猫先生惊讶地解释道:“灵体是触摸不到活着的人的。”
叶舟低头看猫先生紧紧抓住自己手腕的手,愁眉苦脸道:“你是在暗示我不是活人吗?”
猫先生也低头看。
叶舟“嘿嘿”笑道:“这大概也是种缘分吧。”
猫先生松开手,深深看了叶舟一眼,叶舟还来不及读懂那眼神里暗含的意味,那男人便凭空消失了。
失去倚靠的叶舟踉跄一下,扑到墙壁上。
床上,黑猫跳下床,走到房间角落的小窝里,蜷缩着躺下了。
叶舟摸摸鼻子,“呃……猫先生晚安。”
猫先生说:“晚安叶舟。”
关灯。
卧室里一片漆黑,叶舟睁大眼,望着黑乎乎的天花板发呆。
她想,她似乎有点明白那几封情书上的感情了。
第二天下午没有叶舟的课,徐晓萌放学后直接回叶舟家,不同的是,这一回跟着她一起来的同学增加到了三个。
小林瘦骨嶙峋的身子依旧见风倒、见墙靠,懒懒散散的模样,让人直恨不得一口咬死他。
小崂山一看到跟在叶舟身后的猫先生,小小的两只单眼皮瞪得溜圆,撸起袖子就想抽两张黄澄澄的道符,被身后人高马大的花小莲一把架住了脖子。
叶舟咬着根巧克力棒,问道:“怎么?班委会开到我家来了?”
小林笑嘻嘻地凑过来要搭叶舟的肩,被叶舟一闪躲过了,他嘻哈笑道:“报告主上!皇城大内总管、天朝国师、亲兵总队队长以及御前带刀侍卫尽数来齐,咱们有事禀告无事退朝打一圈麻将呗?”
叶舟笑骂:“滚回你的京城老家去。”
大内总管徐晓萌上来扯叶舟的袖子,一副欲哭无泪的表情,“老师……”
叶舟温柔地问:“怎么啦?”
徐晓萌从书包里掏出一封暗黄色的信,递给叶舟。
叶舟扫过一眼,立刻从满纸的缠绵情意里挖掘出重点词汇。
小林在一旁解说道:“信上约徐晓萌今天晚上十二点见面,只有时间,没有地点。”
郑老太太从厨房里出来,一瞧见这么多人,乐坏了,“哟,这是聚众起义呢?要革谁的命?算我一份!”
四个孩子恭恭敬敬问好道:“祖师婆婆!”
祖师婆婆“哎哎”答应着,吩咐叶舟把孩子们领进屋,自己兴高采烈地去翻菜谱了。
叶舟往沙发上一坐,猫先生跳上她的膝盖。
小崂山撑圆眼睛瞪它,却迟迟没开口。
叶舟弄不清楚这孩子对猫先生到底是个什么态度,一时也不敢表态,倒是小崂山先开口说道:“老师,徐晓萌的事情我们都知道了,我们是来帮忙的。”
坐在一旁的花小莲点点头。
小林得意地翘起二郎腿,“这种匪夷所思的犯罪行为,小崂山可是行家里手。”
小崂山果断扑过去实施暴力犯罪。
猫先生转动着绿眼睛,眼神不断游转在扑腾的小崂山、嬉笑的小林和沉默不语的花小莲中间。
叶舟趁乱低问:“怎么了?”
其实她想问的是,你干嘛拿两个探照灯扫射我学生。
猫先生挺起身,一颗猫脑袋挂在叶舟肩膀上,低声耳语到:“藏龙卧虎。”
“啊?”叶舟不解。
猫先生想跟她解释小林能凭直觉找小崂山来处理徐晓萌的事,不得不说,这孩子的直觉相当灵敏,可转念一想,他们几个本来就要好,或许只是自己多虑了。
那头,身体虚乏的小崂山揍完小林,正气息不稳地站着大口喘气,揍人的比挨揍的还辛苦,实在心酸。
叶舟“啪啪”击掌,严肃道:“孩儿们,开会!”
小崂山指着放在叶舟面前的信,神情庄重道:“老师,我可以断定,这封信绝非活人所为!”
小林插嘴道:“你的意思是,写这信的人已经死了?”
“不!是一开始就死了!”小崂山边说边看向猫先生。
猫先生几不可闻地“哼”了一声。
小林狠狠一击掌,笑道:“果然找对人了!”
小崂山问叶舟,“老师,这种情境下该用阴魂不散吧?”
叶舟顺着猫先生的胡须,假装深沉,“孺子可教。”
小林作执经扣问状,“老师,《聊斋志异》里说遇鬼要吐痰,真的有用吗?”
叶舟鼓着腮帮就要朝猫先生吐痰,被猫先生一眼瞪回来,她笑嘻嘻地转头对小林说:“这要看你遇到的是什么鬼。”
小崂山双眼爆射出精光,追问道:“那它是什么鬼?”
叶舟笑眯眯地说:“其他的我也不好说,但那种转世投胎时误入畜生道的小气鬼,你们断断是惹不得的。”
猫先生“喵呜”一声,一口咬住叶舟的手指。
叶舟“扑哧扑哧”地笑,只差指着猫先生说它不打自招。
小崂山一脸严肃地看着他们。
花小莲木着张脸,指着徐晓萌说:“你们还玩,她都快吓哭了。”
日理万机的大内总管徐晓萌同学“哇呀呀呀”哭着扑进叶舟怀里,眼泪鼻涕又一次糊满叶老师胸口,顺带压坏了叶舟怀里的猫先生。
小崂山和小林两个人面面相觑,识相地闭嘴了。
对于女孩子来说,被一个鬼求爱,毕竟还是过于刺激了。
叶舟安慰徐晓萌道:“不怕!我们有侠肝义胆、四肢发达的花小莲在!有上天入地、仙风道骨的小崂山在!实在不行,我们还有随时可以抛出去或诱饵或殿后的长命将军小林在!”
花小莲:“……”
小崂山:“……”
小林说:“嘤嘤嘤老师我是您的课代表,亲兵一把手啊!”
徐晓萌“哇”的一声哭得更响了,纯洁的少女已经可以预见自己被恶鬼掳走的场面了,也不知道这样的新闻会发在人文社会版还是时代科技版。
叶舟说:“不怕!我们还有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终极武器!”
所有人刷刷看向猫先生。
猫先生傲慢地迎接他们的注目礼。
叶舟抱起猫先生,将它举高到徐晓萌面前。
少女红肿的眼睛眨了又眨。
叶舟笑道:“家有黑猫,镇宅一宝。”
晚上十一点四十一分。
叶舟搂着徐晓萌躺在被窝里,猫先生蜷缩在她们脚边。
这种近似于有组织、有计划、有目的的扫黄打非行动,叶舟是不敢不告诉郑老太太的。领导没有审批,一个活到24岁连男人的手都没有牵过的处女,怎么敢往自家衣柜里塞三个小男人呢?
虽然那三个少年的体形一点也不小,这个处女也并非真没摸过男人的手。
黑乎乎的衣柜里,小崂山困顿地打了个哈欠。
花小莲问:“困了?要不你到客房去睡觉吧。”
小崂山忙说:“不困。”说完又打了个哈欠。
小林说:“媳妇,你身体刚好,还是过去睡觉吧。”
小崂山骂:“谁是你家媳妇?”
小林理所当然地笑,“你啊。”
小崂山大骂:“你胡说!”
躺在床上的叶舟忍无可忍,坐起身骂:“闭嘴!你们三的家务事过后再讨论!”
徐晓萌胆怯地举手,“老师,我想上厕所。”
叶舟掀开被子,大声问:“小崂山,几点了?”
小崂山掏出手机看,“十一点四十五。”
叶舟说:“走吧,我陪你去。鬼也是要守时的。”
猫先生站起身,要跟过去。
叶舟忙拦住它,一个劲地瞪它。
猫先生也瞪她。
叶舟眨了一下眼,女孩子上厕所男人难道不该回避?
猫先生晃了一下尾巴,它担心她们出事。
叶舟眨了两下眼,不用担心,我们自己能去。
猫先生晃了两下尾巴,还是太危险了。
叶舟一把将猫先生抱回床上,二话不说,拉着看呆了的徐晓萌转身就走。
叶舟领着小姑娘上厕所,去了十分钟还没回来。
小林开始着急,推着身边的小崂山问:“小崂山,现在几点了?”
被两个高个子夹挤在中间的小崂山艰难地再一次掏出手机,说道:“还早。”
小林轻轻舒了口气。
花小莲突然挺直腰,挤得一旁的小崂山“咚”的一声撞上小林的脑袋,肇事者极其冷静地开口问道:“小崂山,上周历史考试,你为了故意迟到,把手机时间调慢十分钟,改回来了吗?”
“……”小崂山无辜道:“我忘记有这一回事了……”
小林气得大骂:“天要亡我!”
叶家厕所里,徐晓萌速战速决,快速穿上裤子。
叶舟去拉门,拉了半天拉不开,纳闷道:“奇怪,门打不开。”
徐晓萌上前帮忙,两个人一起拉,门还是纹丝不动。
徐晓萌苦着脸看叶舟,叶舟心虚安慰道:“我们家厕所门本来就老化得挺严重,呵呵,打不开是正常的,呵呵……”
徐晓萌哆嗦着手问:“老师,现在几点了?”
叶舟说:“我不知道,不过我直觉已经十二点了!”
徐晓萌站在叶舟身后,颤着手想去拉老师的手,叶舟赶紧回头去握小姑娘的手,转移过来的视线却在看到徐晓萌身后的事物时静止了。
叶舟眼神的变化引起徐晓萌的注意,小姑娘习惯性跟着要往后看,叶舟立刻出声阻止道:“晓萌,不要回头。”
“呜……”徐晓萌抖着声说:“老师……您……您别吓我……”
叶舟把徐晓萌抱进怀里,把她的脸压在自己肩膀上,不让她回头。
静谧的空气里,渐渐弥漫上似有似无的血腥气,且越来越浓。
叶舟突然开口,语调平静,“你看上去还很年轻。”
徐晓萌问道:“什……什么?”
小小的厕所里,叶舟抱着徐晓萌,与站在她对面的男鬼四目相对。
那是一个年龄与徐晓萌相仿的男鬼,穿着有些年代的黑蓝校服,短发很精神,眼神也很明亮,只可惜,满脸满身的血迹让他看上去无比骇人。
叶舟又问:“你出了什么事?”
那男鬼老老实实地回答:“我出了车祸。”声音听上去很失落。
缩在叶舟怀里的徐晓萌尖声惊叫道:“老师!您在和谁说话?”
男鬼微微探头,关心地问:“她听不到我的声音吗?”
叶舟点头,“我不会让她与你有直接接触的……你是当场死亡吗?”
男鬼忧郁地摇头,“不,我的颈动脉被钢条刺穿,在等待救援的过程中因缺氧失血而死。”
叶舟叹气,“有什么我能帮你的吗?”
“老师,您不要吓我,我害怕!您不要自言自语!”徐晓萌简直要哭出来了,软软的身体在叶舟怀里抖得像落水的小猫崽。
男鬼指着徐晓萌说:“我想和她说说话。”
叶舟摇头,“她只是个普通孩子,看不见你,也听不到你说话,何苦呢?”
男鬼说:“可是我爱她。”
叶舟问:“她认识你?”
男鬼点点头,“她来祭拜过我的坟墓,她很善良,也很活泼,愿意和我说很多的话,我很喜欢她。”
叶舟叹道:“人鬼殊途,你不要贪心那些你得不到的东西。”
男鬼说:“我不想害她,她这样的女孩子应该快快乐乐地活着,我不奢求她接受我,但我希望她知道,在过去、现在和将来,有一个男孩子,一直一直很爱她。”
叶舟严厉地看着男鬼,“爱情是贪念,得到开头就忍不住幻想以后,你的执着已经让你变成了现在这模样,你还想怎么样?”
男鬼面露痛苦,“我只想和她面对面说说话。”
叶舟断然拒绝道:“不行!她只是个平凡的女孩子,这辈子这样平凡生活下去就好,她不能见你,一旦见到你,你便成了她实实在在的感知对象,相对契约一旦绑定,她面临的便不再只是这个单纯的阳界,你忍心把鬼界大门敞开在一个十六岁女孩面前吗?你舍得,我还舍不得呢。”
男鬼慎重地思索了叶舟的话,继而问道:“你是谁?我从来没见过你。”
叶舟摸摸徐晓萌的脑袋,笑道:“我是她的语文老师,也是她的班主任,不巧她的父亲与我母亲有些渊源,这孩子的吃喝拉撒睡,我都管得着。”
怀里的小姑娘轻轻抽噎了一声,更紧地抱住叶舟。
男鬼思考了一会儿,终于下定决心,对叶舟说道:“那就麻烦老师您帮我传话了。”
叶舟点头,答应道:“行。”
男鬼说:“谢谢老师。”
叶舟稍微拉开自己与徐晓萌的距离,安慰地捏捏被吓傻了的小姑娘的脸,笑眯眯地说:“晓萌,你听好,我现在要帮那个人传话,他的心意你要认真听,别人的爱,不管你能不能接受,都要带着感激的心情好好珍惜。”
徐晓萌把眼角的泪珠眨落,脑袋缓慢却坚定地点了点。
叶舟摸摸她的脸,夸奖道:“好孩子!”
男鬼小心翼翼地问:“晓萌,你还记不记得前年冬至,你在p市墓园给一个男孩上的坟?”
叶舟说:“晓萌,你还记不记得前年冬至,你在p市墓园给一个男孩上的坟?”
徐晓萌瞪大眼,“记得!”
男鬼的眼晶亮起来,他开心地笑,额上的血渐渐下滑,“谢谢你对我说了一天的话,你烧给我的千纸鹤,是我几十年来收到的唯一祭品,你说你喜欢我,我很开心,非常非常开心。”
叶舟皱眉,暗觉不对,却也照旧传声。
徐晓萌惊讶地问:“几十年?什么几十年?”
男鬼的眼眶因激动而泛红,他压抑着颤抖的声音,说道:“晓萌……你知道吗?你是这几十年来唯一记得我的人,我简直无法想象,没有你,我的日子该有多寂寞……”
叶舟的眉头越皱越紧,她一手抬起徐晓萌的头,在见到她眼底里的迷惑后,嘴角沉得死紧。
男鬼见叶舟迟迟不传话,急了,“你为什么不告诉她?”
叶舟苦笑,试图让自己的语调尽量柔和,“呃……这位同学,我想这中间必然存在着某种美丽的误会……”
徐晓萌却在这时候灵光乍现,惊呼道:“不对啊!小白去世才两年,怎么会几十年才收到礼物?他父母朋友年年都会去祭……呜!”
叶舟捂紧徐晓萌的嘴,冲对面脸色乍变的男鬼尴尬地笑,“啊哈哈,这孩子今晚忘吃药了,你别见怪啊。”
“谁是小白?”男鬼的眼越瞪越大,两行血泪蜿蜒而下,在狭窄的厕所里显得尤其恐怖,“我不是小白!我不是!”
叶舟急得满头是汗,“这迷糊孩子一定是祭错了人表错了情,你别跟她一般见识!”
男鬼揪住自己的头发,丧心病狂般扭曲着身体,“祭错了人?表错了情?不!不!她亲口告诉我她喜欢我的!她亲口说的!”
叶舟心中警铃大作。
但凡死后化鬼者,皆因心中有超乎寻常的执念,这位无名男鬼本就执着于徐晓萌,现在又被揭露出事情真相,心中种种执念喷薄而出,实在危险。
男鬼向她们伸长手,叶舟抱着徐晓萌往后退,一步之后便抵到墙壁。
男鬼的手已经够到了徐晓萌的肩膀。
徐晓萌似是有了感应,呆呆地就要回头,叶舟心慌地捂住徐晓萌的眼,“不要看!”
男鬼已经恶化的狰狞面孔瞬间迫近叶舟,血腥之气大盛,叶舟蓦地闭上眼。
“滚开!”一个叶舟极其熟悉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紧接着,叶舟的背抵靠着的不再是冰冷的墙壁,而是一堵温暖的胸怀。
叶舟惊讶地回头。
灵体化的猫先生穿过厕所的墙壁,一手从后方将叶舟搂进怀里,另一只手穿过徐晓萌的肩膀,紧紧抓住男鬼搁在徐晓萌肩膀上的手。
电光火石间,叶舟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他果然只能碰到自己!
猫先生冷笑,“凭你也敢碰我的人!”
男鬼的手掌几乎要被捏碎,他的面庞因痛苦而扭曲,却在看清猫先生的面目时,失声大叫:“怎么会是你?”
猫先生皱眉,“你说什么?”
“砰!”
厕所的门被人狠狠踹开。
小崂山以极快的速度将一道黄符贴到了男鬼身上。
“啊!啊啊啊啊!”男鬼痛苦地收回手,身体扭曲成可怕的形状,他厉声哀嚎道:“晓萌!晓萌!晓萌啊啊啊!”
小崂山又抽出一张符,快速贴到男鬼额头上,“早死早超生!我这就送你去超生!”
猫先生大喊:“等等!”
叶舟大急,“住手!”
可惜已经来不及了,他们俩只能眼睁睁看着男鬼在自己面前消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