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先生在家中
花匠先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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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话真实存在,爱情无需等待,哦,这是猫先生的名言,他强调了,故事的开头一定要加上这么一句。
那是某一年的深秋,叶舟记得是周日,但她母亲硬说是周六,郑老太太此后逢人便要念上两句儿大不由娘,便是因为此处叶舟固执己见地写了周日。
叶舟说:“可是猫先生也说是周日呀。”
于是郑老太太又多了一句埋怨之词,她说,嫁出去的女儿不仅是泼出去的水,还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半兽人。
至于为什么是半兽人,猫先生的解释是,作为一位新农村建设骨干妇女,这是她对现实世界里出现的所有奇幻情节所能做出的最好理解。
于是叶舟欣然接受。
让我们回到那一年的秋天。
周末一觉睡醒,叶舟刚睁开眼,听到的第一个消息竟然是个噩耗:她偷偷建在巷子里的流浪猫集散地被居委会一举捣毁了。
叶舟想来一个鲤鱼打挺,奈何懒觉睡多了连骨头都发硬,缠着棉被的身体差点没从床上滚下来。
郑老太太拉开墨绿色的窗帘,阴冷的日光清清淡淡渗进房间,一转身看见叶舟哆哆嗦嗦从被窝里钻出来,郑老太太乐得直笑,“你这一听到猫狗就撒泼的性子什么时候才能改改?哪天真给你挑只小公猫塞你被窝里看你愿不愿意。”
叶舟哈哈大笑,“只要您不介意一只小猫管您喊外婆,我倒可以为遗传科学做点力所能及的贡献。”
郑老太太作势要掌叶舟的嘴。
叶舟偷笑,披上外套戴好眼镜,跌跌撞撞往楼下跑。
叶舟家的楼房位于街道与深巷融汇处,这一整条窄街的楼房都是前些年政府统一规划区容时重建的,深巷躲在其后,并未纳入政府重建计划,至今仍保留着它的灰墙瓦顶和绿树红花,其中不乏好几条狭窄深邃的羊肠小巷,勾勾缠缠,身临其境之时倒也不失奇趣。
这一年夏天,巷子里躲进了几只流浪野猫,一只只骨瘦如柴,叶舟可怜它们,便偷偷在一条偏僻巷子的深处用木棍、纸箱和破雨衣搭起了一座小塑料雨棚,每天吃过午饭,便把剩菜剩饭带给它们吃,几日下来,几只起初生人勿近的孤僻野猫也渐渐识得了叶舟,有时叶舟不需手执饭盆,它们也愿意凑过来与她亲热。
叶舟想这大概就是信任了。
没想到才过了几个月,这一秘密基地就被邻居们告发了,居委会找来城管,城管带来网兜和电击棍,二话不说将这些流浪野猫逮住带走。
至于带走后的下场,叶舟不敢想象,她只能裹着外套穿着拖鞋站在小巷深处,盯着满地的狼藉,手脚发冷,却也深知其中的无可奈何——这么一群野猫,不可能养在家里,圈在巷子里,被邻居们抱怨举报也是迟早的事。
转了身慢慢往外走,在刚刚拐出巷子的一户人家门口,叶舟听到一声细微的猫叫声。
漏网之鱼!
叶舟大喜,四下查看后,最终在一株矮三角梅下发现一团毛绒绒的黑色身影,她蹲下身,轻轻扒开草丛。
一只蜷缩着的黑猫静悄悄显露出身影,它舔舔前爪,低低叫唤两声后,抬头戒备地盯着叶舟。
叶舟伸出手,试探性地抚向它的脑袋。
黑猫的一双绿眼炯炯有神地盯着她的手掌,不逃也不躲,猫头还随着她手掌的移动慢慢向上仰起。
叶舟扑哧一笑。
黑猫原本紧盯叶舟手掌的一双眼忽然瞪向她,双目如炬,眼神凌厉,叶舟被吓了一跳,忙安慰自己黑猫可以镇邪。
矮三角梅下,黑猫瞥了眼叶舟,懒懒转过脑袋,将猫脸重新枕回前臂。
“咳……”叶舟伸手试图把它从草丛里抱出来,黑猫不躲不避,只是瞪大了一双诡谲的绿眼睛,紧紧盯着她。
近距离瞧着黑猫的眼睛,叶舟从那对绿莹莹的眼瞳中看见自己的脸。
那是一张刚刚睡醒的,普通平凡的,属于年轻女性的脸。
黑猫挣了挣身体,叶舟一晃神,赶紧抱紧它,瞧这只黑猫的体型便知它是只成年猫,抱在怀里沉得吓人。
面前的院门发出“咔哒”一声响,有老人家的咳嗽透过不高的院墙传了出来,叶舟一惊,忙把黑猫塞进怀里,勉强拢住外套后,拔腿往家里跑。
回到家,叶舟关了大门便打算往房里冲,没想到郑老太太正从她房里慢悠悠走出来,一瞧见叶舟,老太太便絮絮叨叨教育开了,“一大清早弄得鸡犬不宁,我都帮你打听到了,那些流浪猫都被送到东门的流浪猫狗收容所了,你也不用成天费心照顾它们啦。”
叶舟“嘿嘿”笑着往后退,默默伸手去拉大门,打算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怀里的大家伙却极不配合地挣扎开了,“喵!”
郑老太太细长的双眼突然瞪大,紧紧盯住叶舟,“怀里藏着什么呢?”
叶舟心虚直笑,“嘿嘿……”
郑老太太伸手要扒叶舟的外套,怀里藏着的黑猫更是蠢蠢欲动,无奈之下,叶舟只好率先投降,敞开怀抱把黑猫放到地板上。
郑老太太一见黑猫果然炸开了,“你真的带了只猫回来暖被窝?还是只这么大的!”
“啊?”叶舟一时没想明白母亲话里的意思,两秒后,一向自诩温和亲切的叶舟也炸了,“我是您闺女!黄花大闺女!长这么大连男人的手都还没摸过呢!怎么在您眼里就成一淫贼了?您!您您……哼!”
郑老太太偏着脑袋思索片刻后,面露愧色,“24岁的年纪了连男人的手都没摸过……我到底是对不起你爸爸还是对不起我自己呢?”
“嘿!”叶舟恼羞成怒。
黑猫绕着叶舟的腿转了两圈,适时打了个困意十足的哈欠,把母女俩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郑老太太手指头一戳,将炮火转移到地上的黑猫,气急败坏地骂:“你怎么把这么个脏东西捡回家?快扔掉!扔掉扔掉!”老人家奉行言行统一,边说边扑过去抓黑猫的后颈。
叶舟刚想提醒母亲这只黑猫体重异于同类,那只黑猫已经瞪着冷冷的绿眼直勾勾盯住了郑老太太的手,老太太的手刚要探到它后颈,黑猫低低叫了一声,后腿一蹬,直扑向叶舟怀里。
当叶舟被一只黑猫直愣愣扑倒在地的时候,地板震动了,叶舟傻了,黑猫愣了,郑老太太也呆了。
黑猫踩在叶舟的胸口上,居高临下地俯视她。
叶舟疼得龇牙咧嘴,想象着体内五脏六腑被这只小型哥斯拉一脚一脚踩碎的模样,她便忍不住伤心欲绝,你说你踩人胸口也就算了,偏偏还走着最纯正的猫步,每一个极具杀伤力的步伐踩出来的姿势还都那么优雅美丽……
几年后,在叶舟把猫先生当成床褥子百般折腾的时候,猫先生说这才真正应了那句老话,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半晌后,郑老太太终于想起应该上前扶自己女儿一把。
叶舟一手拉住郑老太太的手,一手撑着后腰站起身,嘴里哀哀叫痛。
郑老太太“哧”地笑出声。
叶舟被母亲幸灾乐祸的无耻行径激怒了,指着黑猫怒道:“您给压压试试?”
郑老太太乐得直笑,俯身抱起黑猫,“又不重,瞧你那不经压的德行。”
叶舟大惊,“怎么会不重?”
郑老太太抓着黑猫的前臂窝,带着这只刚刚把叶舟压个半死的泰山黑猫稳稳当当转了一圈,姿势潇洒,体态动人。
叶舟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黑猫。
黑猫缩在郑老太太怀里,无辜地看着叶舟。
郑老太太低头摸摸黑猫的脑袋,满眼笑意。
叶舟困惑地眨眨眼,再眨眨眼。
黑猫蹲坐在地板上,叶舟和郑老太太一左一右站在它身前,有板有眼地谈判着。
郑老太太说:“来历不明的野猫还是不要随便留在家里的好。”
叶舟瘪着嘴,“抱都抱回来了。”
郑老太太妥协道:“野猫的生活作风不好,起初的这几天,一定要仔细观察,看看它到底适不适合在我们家生活。”
叶舟忙拍老太太马屁,“您真有经验。”
郑老太太笑眯眯地回应,“刚养你那会儿,我就是这么做的,过来人了。”
叶舟满脸黑线,“……妈妈,我真的是您亲生的吗?”
郑老太太俯身看向黑猫,笑得一脸慈祥,“大家伙,你说呢?这个傻瓜是不是我生的呢?”
黑猫“喵呜”叫了一声。
叶舟听着这一声近似谄媚的猫叫,忍不住笑了,“这也是一只精怪,懂得欺软怕硬。”说着,用棉拖的鞋尖蹭了蹭黑猫。
黑猫听到她的话,仰头看了她一眼,似是踌躇了片刻,最终不情不愿地伏倒在地板上,将一颗黑乎乎的脑袋枕在叶舟的棉拖鞋面上。
叶舟大喜,“这是喜欢我的表现吧?是吧?是吧?”边说边轻轻抖脚掌。
黑猫仰头冲叶舟沉沉“喵”了一声,眼神颇不耐烦。
郑老太太也被这精怪捡软柿子捏的行径逗笑了,遂摆摆手,将叶舟往浴室里赶,“去去去!丢进浴室刷干净了再出来。”
这是答应领养了!
叶舟忙从脚上拎起黑猫,中途不堪重负地换成两只手托抱,黑猫乖乖被叶舟抱在怀里,睁着双亮晶晶的猫眼平静地看着她,叶舟大笑,招呼郑老太太过来看,“妈妈!您看我像不像抱小孩?以后我儿子是不是也得从这个角度仰视我?”
已经走远了的郑老太太“吧嗒”替叶舟摁亮浴室的灯,“没把我外孙洗干净不许出来!”
叶舟蹲在浴室里,和她的黑猫大眼瞪小眼。
她笑得天真无邪,“水里暖暖的,好舒服哦!呀!看小鱼!”
黑猫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她笑得大义凛然,“不就是水吗?真正的勇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
黑猫歪了歪脑袋。
她笑得妩媚妖艳,“哎哟!来水里嘛!来嘛!”
黑猫不为所动。
她笑得无比谄媚,“猫先生,您看,您这样为难小的,外面的慈禧太后是要发难的,小的不好做,您必然也得不了好处不是?”
一直萦绕在黑猫周身的冰冷气息终于有了裂痕,它伸出前爪,动作极慢地碰了碰温暖的水。
郑老太太抓了把瓜子出现在浴室门口,边磕边问:“洗到哪了?”
叶舟仰头望向她的母亲,惊叹道:“妈妈!我捡到宝贝了!这是一只养尊处优的名种猫!”
郑老太太“阿呸”吐出一片瓜子壳。
叶舟低头冲黑猫笑道:“猫先生,您试试水温合不合适,需不需要小的再给您添点热水?”
黑猫果断将伸出去的前腿缩了回来。
郑老太太“阿呸”又吐出一片瓜子壳,抖抖手将瓜子壳扔进垃圾桶,大马金刀地跨进了浴室。
叶舟和黑猫一起抬头仰视她老人家。
郑老太太坐到小板凳上,“嘿嘿”一笑,露出侧边的两粒钢牙,“我小时候怎么给你洗澡的还记得吗?”
叶舟坚决摇头。
郑老太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住黑猫的两只前腿,手一提,黑猫虽然重如泰山,但在老太太面前却轻如鸿毛,被她老人家一拽,兜头喝了一口饱水。
凡属猫类必定怕水,即使它体型庞大重量惊人表情还格外人性化都躲不开这铁一般的自然规律,叶舟眼睁睁瞅着黑猫原本淡定的一双眼瞬间变得惊恐紧张,两只黑爪僵硬地扒住水盆的边沿,全身的黑毛紧贴在身上,显出灰白的肚皮,它叫得凄厉,一张湿漉漉的猫脸迎向她,呜呜呜抖个不停。
很不幸的,叶舟笑出了声。
多年之后,当叶舟被猫先生摁在温泉浴桶里泡到头晕眼花的时候,她深深悔恨起年轻时候一不小心流露出来的真情,那个时候她不该笑的,她应该哭的。
郑老太太不愧是做母亲的,育儿经验丰富且老道,黑猫在她手心里被快速揉成一团白色泡沫,只剩下那双唯一可以传情达意的眼悲痛欲绝地看着叶舟。
叶舟内心顿生愧疚,忙安慰道:“猫先生,不要难过,这是薄荷沐浴露,下次我给你买沙丁鱼味道的沐浴露。”
郑老太太问叶舟:“这猫叫这名字?”
叶舟一愣,“啊?”
郑老太太重复道:“猫先生啊,你不是这么叫它的吗?”
“诶!”叶舟顿悟,“是啊!猫先生,多么优雅谦和、秀外慧中的一个好名字啊!”
郑老太太斜睨叶舟,严肃说道:“以后外孙的名字我来起。”
叶舟忙虚心求教道:“那您觉得什么名字好?”
郑老太太边搓泡沫边说:“文人自古孱弱,虽有一身傲骨,却揣着副相轻相贱的轻浮气,不如武人的铮铮铁骨,按着我的想法,不如叫它‘猫将军’,或者‘猫壮士’!”
叶舟蹲在水盆旁,憋着笑,极其庄重地唤了一声:“壮士!”
水盆里的“壮士”打了个喷嚏,一副马上就要阵亡的孱弱模样。
叶舟动了恻隐之心,忙说:“您老还是快点把它捞起来吧。”
猫先生依依呀呀泣不成声,几声猫叫抖得俩母女心中一阵七上八下,深秋清寒,她们怕它着凉,清水冲过一遍后急忙用毛巾将它包裹起来。
令叶舟感到欣慰的是,猫先生作为一只体格健壮的成年猫,即使在郑老太太强将它摁进水里的最艰难时刻,它都没有亮出爪子对她们施以任何暴力反抗。
叶舟想,这是一只好猫。
叶舟隔着毛巾将湿漉漉的猫先生抱在怀里,黑毛湿贴在身上的猫先生顿失威风赫赫之气,缩在叶舟怀里哆哆嗦嗦抖个不停。
郑老太太拿了电吹风站在客厅里候着。
叶舟用力将猫先生举到她面前,朗声说道:“您老可得手下留情啊。”
郑老太太淡淡瞥了眼叶舟,嘴巴一抿,伸手扯开黑猫身上的毛巾。
电吹风开关“啪嗒”一摁,猫先生惊恐地“喵”了一声,语调颤抖。
叶舟“哎哟哎哟”笑着,双手紧箍,把抱头躲避热风的黑猫紧紧抓在手下。
吹风吹得起劲的老太太一边笑一边说风凉话,“造孽哟!造孽哟!”
暖风呼呼吹了半天,猫先生看起来又是洗澡前的威风模样了。
叶舟挠挠它的下巴,猫先生已经适应了热风,冲着风口享受地眯起眼。
郑老太太关掉电吹风,伸手拨拉了下猫先生下腹部的毛,“咿呀”一声,低声说道:“还真是公的。”
叶舟也凑过去,看了半天没看明白,忙做好奇状,问道:“那个传宗接代的工具在哪?”
郑老太太一个巴掌盖上女儿的后脑勺,骂道:“不要脸!你还是刚才那个嚷嚷着连男人手都没摸过的黄花闺女吗?”
叶舟哭笑不得,嚷道:“这是猫啊!”
郑老太太不屑地扫了眼她,“那也是只公猫!”
猫先生趴在叶舟怀里,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既然决定领养猫先生,它的一切生活器具理应配齐。
吃过午饭后郑老太太催叶舟上街,叶舟从很远的老区鱼鸟店勉强弄到了一袋猫砂,回家途中又碰上了班上的学生,一群小女生挤在大头贴店里挤眉弄眼,非得让她凑过去扮足十个鬼脸,吵吵闹闹之下连店长都跑出来询问情况,如此耽搁,回到家已经是午后三四点了。
郑老太太塞过一个容积较小的脸盆说是要给猫先生当屎尿盆子用。
叶舟指着脸盆底的卡通小白兔问猫先生,“猫先生,你喜欢它吗?”
猫先生短促地“喵”了一声。
郑老太太在厨房大声询问叶舟,“沟通得怎么样了?它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叶舟大声回应道:“猫先生觉得跨越种族的恋爱一般没有好下场,它说您还是给它弄个小母猫图案的尿盆吧。”
猫先生在叶舟身边仰起脑袋看她,一对大眼睛直勾勾盯住她,颇有些欲说还休的意味。
叶舟揉揉它的脑袋,八卦笑道:“猫先生,您蹂躏过多少只性感小野猫啊?啊?啊?”
猫先生“喵呜”一声,扭头松松咬住叶舟的食指。
叶舟“哎呀”惊叫。
猫先生从叶舟身边蹿出去,踱了几下优雅的猫步,转身在她面前端正坐下。
叶舟诧异地看着它。
猫先生紧紧盯着叶舟,眼神闪动,一张猫嘴动了动。
叶舟戳直她那被咬了的手指头,愣愣看着它。
这……这貌似正在谈判的正儿八经的气氛是怎么一回事啊喂!
猫先生尖尖的耳朵抖了抖,紧接着,郑老太太的拖鞋声从厨房里传了出来,叶舟抬头,呆呆地看着老太太走到自己身边。
郑老太太说:“为了庆祝猫先生的到来,我决定今晚炖鱼汤!”
猫先生的耳朵尖抖得更加频繁。
郑老太太又说:“你吃鱼,我喝汤,猫先生啃骨头。”
猫先生的耳朵瞬间耷拉下来。
叶舟心中顿松一口气,她摸摸猫先生的耳朵,安慰道:“路是一步一步爬出来的,鱼汤是一口一口啃出来的,别气馁,鱼头会有的,鱼尾巴也会有的。”
晚上睡觉的时候,叶舟拆了母亲的一件旧毛衣铺在客厅角落里,嘱咐一旁正襟危坐的猫先生道:“厨房和我妈房间不许进去,这两个地方是禁地,去了就粉身碎骨万劫不复了知道吗?”
猫脑袋诚恳地点了点。
叶舟眨眨眼。
猫先生仍然一副正襟危坐的模样。
叶舟想一定是她眼花了。
第二天是周一,第一堂就是叶舟的课,下课后马上就要集会升国旗,叶舟不敢晚睡,早早便上床了。
叶舟是个睡眠质量不好的人,睡眠极浅,半夜还经常莫名其妙地惊醒,再要入睡便比较困难。这天夜里,睡得正迷糊的叶舟忽然感觉到一股诡异的视线,紧接着,周身神经的开关瞬间开启,她整个人已经完全清醒过来。
叶舟不敢睁开眼,她四肢僵直,可以清楚感受到胸口上隔着一层棉被的重压,以她往常的经验来看,这又是一次寻常的鬼压床,她动了动手指,惊讶地发现手指头居然是可以动的。
这跟她以往被压的感受不一样呀。
胸口上的重压稍稍移动了一下便又静止不动。
叶舟紧闭双眼,心中犹豫着是该默念阿弥陀佛还是无所顾忌地爆粗口。
“嘿!”一个悦耳温柔的男性声音在她身上响起,“醒醒!”
叶舟心中一凉,欲哭无泪。
“我知道你没有睡,睁开眼,我有话对你说。”那个声音继续说道。
叶舟闭紧眼睛,回想起小时候看过的恐怖漫画里有一种蛊虫可由耳朵钻进人体,从那以后,她睡觉再也不敢将耳朵暴露在空气中,总要用棉被完整地遮住才好,谁知今晚一个不慎,耳朵暴露了,鼻孔也暴露了,眼睛和嘴巴可以自己闭着,但是她只有两只手啊,那到底是遮耳朵重要还是捂鼻孔重要呢?
“嘿!”说话的声音有些不耐烦了,叶舟清晰地感受到胸口上的那团重压烦躁地动了动。
不要再逼我了呀!你不知道我很害怕吗?叶舟病急乱投医,开始在心里默念郑老太太的闺名,唯心唯心唯心!我们要坚守马列主义,高举科学发展观,我是党员我信仰科学……
“你这笨蛋。”那个声音突然笑了。
叶舟的手开始发抖,这种身体尚属于自己的感受让她有一瞬间的侥幸,但转瞬一想,不对啊,如果她身边这位连她的身体都不屑于控制,那只能说明这位道行高深法力无边啊!
这一想,手脚更凉了。
“嘿!你睁开眼睛!看着我!”压在她身上的这位又不耐烦地动了动。
好重!叶舟表情狰狞地腹诽,这位仙友您压着的是我的胸口不是齐天大圣孙悟空!
“好吧,那我不客气了。”“仙友”客客气气地说。
不客气?它打算干什么?
叶舟紧紧皱着眉。
……
咦咦咦!居然来扒眼皮!这算作弊吧!喂喂喂!
等等……
这软软厚厚的触感是什么?
客厅传来两声响,厕所那扇磨砂玻璃门年久失修,无论开启或关上,总会发出“咔咔”的噪音。
叶舟内心两行清泪哗啦啦地淌。
这是郑老太太半夜起来上厕所的福音!
叶舟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如破竹,抓住棉被猛得一抖,胸口的憋闷感立即消除,“仙友”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她摔傻了,半天没有声响。叶舟不敢逗留,闷头摁亮灯,拉开门往客厅厕所方向冲去。
厕所的破门被叶舟一脚踹开,郑老太太坐在马桶上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的女儿。
叶舟跺着光脚一时半会说不出话来,只把手往自己房间颤颤巍巍指了半天。
郑老太太说:“女儿,即使我是你妈妈,你这样冲进来,我也是会不好意思的,况且,我还没有穿裤子呢。”
叶舟含着两串热泪“哇哇”大叫着扑了过去,“鬼……鬼……”
郑老太太淡定地提起裤子,先冲了马桶,后洗了手,再要往叶舟房间走的时候,叶舟忙拉住她,转了一圈把家里所有的灯都打开了,这才躲在母亲身后战战兢兢往卧房走。
白亮亮的一片灯光里,只有猫先生蜷缩在她的被窝上,懒洋洋地舔着自己的前爪。
叶舟忙伸手招呼它,“猫先生!不要怕!快过来!我们有强大的火力支援和固若金汤的阵地保护!”
猫先生抬头无可奈何地看着叶舟。
叶舟瞪着它。
它也瞪着她。
郑老太太一巴掌扇上叶舟的屁股,骂道:“让你再编那些神魔鬼怪小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是潜意识懂不懂?”
叶舟捂着屁股反驳道:“什……什么呀?我就是写写而已嘛!”
郑老太太瞪她,“夜路走多了总会遇上鬼,你把他们的故事写出来,这种公之于众的方式,本身就是对他们的大不敬!”
叶舟的眼泪又要落下去了,“妈……妈妈……您这是在安慰我呢还是在吓唬我呀?”
郑老太太在屋里转了一圈,视线最后定格在猫先生身上,“这家伙什么时候进来的?”
叶舟说她也不知道。
郑老太太低头看了半天,把猫先生抱在膝盖上摸了摸,又放回床上,然后便把叶舟拎回自己房间睡觉。
叶舟强烈抗议郑老太太把猫先生独自留在鬼屋里的残忍行径。
郑老太太眯眼笑了半天,最后神秘兮兮说道,黑猫镇邪啊,不留它留谁?
那一夜,叶舟贴着母亲的背僵直了身体勉强睡着,迷糊间,总觉得有道炙热的视线仍然跟随在她身边,叫人不得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