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早已做好心理准备,但这话听在楚迎耳里,仍然具有夏日惊雷般震耳欲聋的效果。
早上被吴素琴逼得紧,楚迎并没有认真揣测赵老太爷的话,现在再回想,心里颇有些感慨,今天这顿饭,求婿心切的赵老太爷可别将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意图表现得过于明显才好。
楚迎知道赵老太爷的长孙凡事都是自己做主的,老二从小跟在老大身边,两个人对赵老太爷都是敬重有余亲密不足,赵老太爷连两个孙媳妇的面都没见上几面,更别提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重孙,这也是赵老太爷对六六的婚事如此看重的原因之一。
他是铁了心要把六六留在身边的。
楚迎后知后觉想到,今天似乎不该应了赵老太爷的要求,过来淌这一趟浑水。
前厅处传来交谈的声音,楚迎正想着周岩砚怎么还没过来的时候,那交谈着的两个人已经一前一后地走了进来。
走在前头的自然是赵老太爷的宝贝孙女赵清持,小名六六。
楚迎一眼扫过去,忍不住心中哀叹。
赵清持一米七八的修长身形,骨肉偏瘦,穿着一身量身定制的黑色西装,短短软软的头发,英气勃发的清秀眉眼,任谁瞧过去,都只当这又是一位翩翩浊世佳公子。
楚迎暗自叹息,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再一想,又替赵老爷子可惜起来,你牵得再好的线,你这六六不配合不答应,又有何用?
赵清持一抬头看到爷爷身边站着的楚迎,一时有点摸不着头脑,“迎姐,你怎么来了?”
楚迎在外人面前一向矜持,更何况她还摸不清楚赵老太爷和赵清持各自的心意,这时便只是微笑着点头,两不偏帮。
赵清持微一皱眉,转过身替楚迎介绍道:“这是秦靳,大哥的好友,也是我们公司新上任的副总裁。”
楚迎这才微笑着去打量六六身后的男人。
那男人站在六六身后,也是一身考究的手工定制西装,身形壮实修长,五官坚毅刚强,他的眼与楚迎的眼对上,彼此友好地点头微笑。
若一定要楚迎形容对秦靳的第一印象,她会说,这是一个看上去很温和正直的朋友。
“这是楚迎,是我姐姐。”赵清持向秦靳介绍楚迎,言辞简短,却透着股亲昵。
秦靳为赵清持言语里暗含的亲热所动,笑着多看了楚迎一眼。
赵老太爷让秦靳往客厅做,秦靳即是赵家长孙的好友,对着这烈士暮年犹然壮心不已的赵老太爷,自是尊敬中带上点亲厚,举止谈吐,无不让人欢喜。
楚迎落后了半步,被赵清持抓住了胳膊,小声盘问道:“怎么回事?”
偷偷瞟了眼前头的赵老太爷,楚迎贴过去低低地笑:“古代小姐文有绣球结亲,武有比武招亲,我们六六不愧是巾帼英雄,一场鸿门宴,直接把未来驸马爷招上门来。”
六六面上颇为无奈,心里总算明白赵老太爷为什么执意要把人请回家中做客,更是明白了当初大哥一通电话打下来,连叹三口气的意味了。
他们两个人落在后头,一会儿窃窃私语,一会儿推搡打趣,赵老太爷和过来送茶水的翠翠都是习以为常的,可这样的亲密姿态落在秦靳眼里,那便是不一般的暧昧了。
赵清持在人前,那是谁都识的的赵家三公子,人人都说f城去了个狡诈世故的赵大公子,如今又来了个冷性凌厉的赵小公子,其杀伐决断比起当年白手起家的赵大公子,倒更多了些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劲头,多少名门闺秀心心念念着这位年轻有为的商业贵子,只可惜赵小公子的花名远远衬不上他的大名,回到f城的这些年里,从未听说过他有什么交往甚密的异性伴侣。
秦靳不动声色地将身后那二人的亲热样子收入眼底,面上依旧与赵老太爷寒暄说笑,滴水不漏。
楚迎提点完赵清持,就要去厨房帮忙,身后赵清持却不放人,一双明亮清静的眼直直盯着楚迎,“迎姐,帮帮我。”
赵老太爷一心一意想给自己的宝贝六六做媒,如意算盘打得响亮,却依然任由赵清持花木兰一般混迹于商场,楚迎想不明白这期中的道理,心里却知道赵老太爷只怕另有打算,便也从来不说破。
楚迎与她窃窃私语道:“六六,这男人能过得了你爷爷和大哥那两关,只怕真是人中龙凤,你当真不喜欢他?”
赵清持坚定摇头。
姻缘一事,缘分和感情最为重要,一切毕竟还是要看赵清持自己的意思,她若还是“他”,一身战袍无人能敌,那么,谁又奈何得了她呢?
楚迎轻声叹气,顷刻又笑靥如花,“好吧,姐姐帮你。”
那边茶水还没泡开,大门处又传来声响,没一会儿,周岩砚那张书生气十足的英俊脸庞已经晃了进来。
楚迎最先迎了上去,嗔怪道:“全都等着你呢,你也好意思!”
周岩砚看着沙发上的赵老太爷,笑道:“赵爷,公司突然有急事,来晚了,等下自罚三杯!”
“我可不敢罚你喝酒,否则素琴要翻篱笆过来与我拼命的!”赵老太爷看起来实在开心,拍着秦靳的肩膀与他介绍周岩砚,“这是迎迎的丈夫,说起来也是我的半个孙子,叫周岩砚,最是爱玩凑热闹的人,只比你小一岁。”
秦靳的唇在听到赵老太爷介绍周岩砚与楚迎的关系时,已经温和有礼地笑开了,“周先生,你好,我是秦靳。”
“秦先生。”周岩砚笑眯眯地与他握了手,这才转过头冲一脸冷淡的赵清持挤眉弄眼。
混世魔王周岩砚素来惟恐天下不乱,赵清持不理他,倒是楚迎上前挽住了周岩砚的胳膊,两个指头捏准了他胳膊内的嫩肉,用力拧上一圈,疼得周岩砚差点跳脚。
楚迎转头冲赵清持递了个顾盼神飞的眼神,嘴角一抹笑意让她的整张脸都显得青春盎然起来。
跟在后头的赵清持把他们二人的小动作都瞧在眼里,绷了一晚的凝重表情终于化解,低头偷笑。
赵老太爷吩咐郑妈妈开饭,秦靳跟在他身后,正要回头与赵清持说句话,入眼处就是楚迎背着周岩砚与赵清持抛媚眼的画面,对身后这三人的复杂关系,顿时了然。
只怕又是一枝红杏出墙来。
秦靳是个极有风度的人,早些年只身在外留学,后来回了国在北方经营秦家自己的生意,他的见闻极广,眼见又开阔,与赵老太爷在饭桌上天南地北地聊,甚是愉快。
赵清持显然饿坏了,一见到郑妈妈上的菜,便是一阵风卷云残,一张嘴吃得油光发亮,两边腮帮子鼓囊囊地像只小仓鼠,从上桌到下桌,这主人家便一直冷着张脸沉默寡言,只在楚迎递过汤碗的时候,抬头笑了笑。
楚迎一边忙着给赵老太爷剥虾,一边又要提醒六六喝汤,倒是把周岩砚晾在了一边,好在周岩砚在赵家也是个不客气的人,吃饭爽快,偶尔在赵老太爷与秦靳的谈话中插上一两句,逗得赵老太爷连声大笑。
等到吃完饭,秦靳又坐了一会儿,便要起身告辞。
赵清持心不甘情不愿地奉命送客,临走还把楚迎从厨房里拉出来作陪。
秦靳去开车,剩下楚迎和赵清持站在门廊下,冬夜里风大,楚迎被冻得手脚僵硬,赵清持帮她把羽绒服外套上的帽子戴起来,楚迎仰着脸冲她温温柔柔地笑。
秦靳的车刚开出车库,就见着那两人在大门口蜜里调油的模样,心中不由有些好笑,这两人,偷情偷得这般明目张胆,倒似一点也不把房子里的周岩砚放在眼里。
等到送走了秦靳,楚迎挽着赵清持的手往回走,迎面走来风流倜傥的周岩砚。
周小老板挡着她们二人的去路,笑眯眯地说:“好呀!你们俩给我戴了一晚上的绿帽子,抓奸现形这四个字不冤枉你们吧。”
赵清持皱着眉,懊恼地转了转脖子,有苦难言,她也不想拖楚迎下水,可是若没有楚迎的帮忙,她这一晚,当真不知该如何面对爷爷的热情。
既然不可能是秦靳,她便要将自己的态度表明给赵老太爷。
楚迎拍拍她的背,无言地安慰。
周岩砚摸摸鼻子,俯身一左一右搂住她们俩的肩,冲赵清持笑道:“放心吧,赵爷那么疼你,怎么舍得为难你?更何况,那秦靳甚至连你的真身都没瞧出来,这样眼拙的男人,实在配不上我们的巾帼英雄赵六六。”
楚迎被他一句话逗得直乐,伸手就去拧他鼻子,被周岩砚险险避开,楚迎指着他鼻子笑骂:“绿王八,就你话多!”
赵清持憋闷了一晚上的心情在他们的笑骂中终于有所缓解,她吐了口浊气,黑白分明的眼睛认真地看着周岩砚与楚迎,“三哥,姐姐,谢谢你们。”
赵清持的那些事,楚迎比周岩砚知道的多些,这时候听她道谢,心里一酸,却也只能抱住她,用力摸摸她瘦削的背。
从小就像男人一样生活着的六六,什么样的男人才能将她完整地包裹进怀里,毫无间隙地温暖她?
赵清持将怀里的楚迎推向周岩砚,淡淡地笑,轻轻地开口,“三哥,我还是那句话,我只有这么一个姐姐,你们俩青梅竹马一路走来,我相信,你们一定会很好。”
一句真心话说得那对“贤伉俪”面面相觑,无言以对。
楚迎干巴巴地笑,“哈哈,哈哈,我们进去和赵爷说一声,也该回家了。”
“哎呀!我还有一份材料没看完!赶紧回家!”周岩砚默契十足地接话,两个人同时推着赵清持往里走,去向赵老太爷告辞。
赵老太爷果然没好气,老爷子发了脾气,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不见人,楚迎心虚,周岩砚恐吓她再呆下去要被乱棍打死也吓不走她,最后还是翠翠鬼鬼祟祟摸了过来,地下党一般揭老爷子的短。
“赵爷爷在里面不知跟谁打电话,可开心了。”
楚迎立即翻身农奴把歌唱,哼着小调回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