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岩砚被秦靳放在床上,楚迎垂着脸上前替他脱鞋脱外套,秦靳站在一旁看着,既不上前帮忙,也不提出离开,只是拿探照灯一般的两只眼,紧紧盯着楚迎。
楚迎用热毛巾替周岩砚擦了脸后,周岩砚似醒非醒,抬眼看见是她,翻身嘟哝道:“迎迎,我好累,今天不分床了,你睡沙发吧。”
楚迎一愣,惊悟过来后,新仇旧恨交叠在一起,促使楚迎恶向胆边生,把手中毛巾团成团,狠狠塞进周岩砚嘴里。
“呜……呜呜呜!”周岩砚气恼,伸手去抓楚迎的胳膊,他力气大,楚迎被他拽得前脚绊后脚,眼看就要倒到床上。
“小心。”秦靳站在楚迎身后,双手扶住她的腰,将她从周岩砚的凶杀范围里拯救出去。
“呸呸呸!”周岩砚吐掉嘴里的毛巾,撑坐起上半身,双颊潮红,怒目圆瞪,他的眼神在瞥见秦靳后,迷惘地眨了眨,“秦……靳?”
楚迎和秦靳一同望向床铺上的周岩砚。
“哦……”状似清明的周岩砚点点头,“他挺好的,哎?”
楚迎再顾不上其他,大步上前,掀起被子将醉汉兜头盖住,又推又扯地逼他躺下睡觉,“岩岩,再不睡觉,我就没收你的全套魔兽扭蛋!”
周岩砚也不知是酒劲回涌还是真心畏惧了楚迎,眼一闭,没一会儿便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楚迎这才松了口气,直起身往后转,视线突然撞进一对笑意晏晏的眼。
秦靳站在床尾,初见时候坚毅俊朗的五官不知何时已经柔和温暖下来,他看着楚迎,眼里柔情似水,简直叫人无力招架。
楚迎想起今天一天的经历,顿时觉得自己在秦靳面前,早已城门洞开,面对他摆阵在城池外虎视眈眈的千军万马,她几乎无法抵抗。
“嗯……秦先生你……”楚迎犹豫着该说些什么。
秦靳毫不客气地打断她,“叫我秦靳。”
“啊?哦……秦靳……今天辛苦你了,你赶紧去休息吧,你不是来出差的吗?明天还有工作吧?”楚迎觉得自己此刻脸上的笑,一定又虚伪又尴尬,难看透顶。
秦靳依然看着她笑,“你呢?不去休息吗?”
“我当然……”楚迎戛然而止,她忽然醒悟过来秦靳站在周岩砚的房间里问她要不要去休息的含义了。
秦靳见她恍然大悟的样子,轻轻笑了声,从兜里掏出下午在前台登记过的门牌钥匙,放在掌心里,递给楚迎,“这是你的房间。”
他已经开始公然离间他们俩夫妻了吗?
楚迎被他脸上的笑容耀得一时有些头晕眼花,她抿了抿干燥的嘴唇,苦涩笑道:“我还是留在这里陪他吧。”
“……这样也好。”秦靳眼神微黯,将钥匙放回兜里,笑道:“那……能给我倒杯水吗?”
“哦好。”楚迎见识过他的不按牌理出牌,心里虽然不明白他的打算,但还是乖乖去倒水。
周岩砚住的这一套客房颇为豪华,有独立的厨房,厨房里厨具齐备,就连喝水的瓷杯都干干净净地堆在琉璃台上,楚迎替秦靳洗了个杯子,又为他倒上一杯热水,这才返身往回走,一转身,却看见秦靳已经关上卧室的房门,向她走来。
楚迎看着他,十分担心他开口和自己谈话,她知道,这话一旦谈下来,捅破了那些薄弱的窗户纸,估计就是真枪实弹的谈判了,她有些心虚,有些畏惧,内心深处,却又有些期待与兴奋。
“楚迎,”秦靳堵在厨房门口,“你身上到底藏了多少秘密?”
楚迎将水杯捧在手心里,杯身上缓缓传递而来的温暖,从每根相触的手指尖,一点一滴,渗入她的体内,让她忽然便有了勇气,站在这间光亮的厨房里,和秦靳面对面探讨一个秘密。
秦靳看着她,担心惊到她一般,轻声问道:“周先生和邱先生……有暧昧?”
楚迎心中为他客气的言辞感到好笑,面上却严正以待,“如你所见,是有些暧昧,但是我相信岩岩会悬崖勒马,毕竟这些都不是他的本意。”
“哦……”秦靳意味深长地看着楚迎,他的眼神太过直接尖锐,一反他先前在楚迎心中建立而起的温厚善良形象,他就那么直勾勾盯着楚迎半晌,直到她开始不安地转动水杯,这才笑道:“你知不知道,你在面对邱谷雨的时候,表现的一点都不像周岩砚的妻子,倒像……”
“像什么?”楚迎微愣,不由自主反问道,她心中暗想,不像妻子,难不成像母亲?
秦靳走进厨房,站到楚迎面前,伸手接过她手中的水杯,眼神向下盯紧了她:“像一个为朋友两肋插刀的好兄弟。楚迎,有没有人说过,其实你才是女侠。”
楚迎知道自己有时候会对周岩砚维护过甚,但她从来不觉得这样的维护对于一个妻子来说,有何不对。
秦靳似乎也看出她的困惑,他微微笑,右手略抬,将楚迎垂落到耳侧的一缕散发抚到她耳后,楚迎僵硬地站着,她以为这不过是一个短暂的可以忍受的小动作,却没想到,秦靳的手依然没有离开,他的指尖从发丝滑过,落在她的耳垂上,轻轻地、柔柔地、细细地捏着。
楚迎的身体瞬间仿佛触电一般,她可以清晰地感受到背脊上升腾而起的酥麻感,以及那些汹涌而立的鸡皮疙瘩。
秦靳感受到她微弱的颤抖,快活一笑,这才让冒犯了少妇的手退了下来,说道:“楚迎,你对周岩砚的维护没有错,你对自身正室地位的捍卫也没有错,你很理智,这是你的优点,也是你最大的败笔,试想,一个妻子在面对这种局面时,她在感情上,怎么会一点脾气都没有。”
楚迎立即明白过来,她的眼睛微微睁大,看上去就像一只受惊的小仓鼠。
秦靳笑道:“或者,我换一个直接点的说法,楚迎,你的丈夫周岩砚被你当场抓奸,你为什么不吃醋?你对他……到底是什么感情?”
“我……”楚迎被秦靳质问得有些恼羞成怒,“我对他是什么感情,与你有什么相干?”
这话一说出口,楚迎自己都觉得有些过河拆桥的嫌疑。
“与我有什么相干?”秦靳却没有笑,他低头看着楚迎,眼里有执着的光,“楚迎,你说这一切与我有什么相干?你当真不知道?”
“我……”楚迎被他眼里的光芒慑得恍惚,脚步虚浮后退,“你……”
秦靳却不再逼近,他站在原处,深深看了楚迎一眼,转身往厨房外头走去,“我先回房休息了,你也早点休息吧。”
楚迎在客厅沙发上坐了一夜,南方城市的冬天没有暖气,楚迎后半夜被冻得身上骨头疼,房间里又只有一床盖在周岩砚身上的被子,无奈之下,她只好将羽绒服裹得严严实实,然后在客厅里绕着沙发快步转圈。
周岩砚半夜睡得迷糊,突然做了个梦。梦里,楚迎变成一只僵尸,穿着蓝色的道袍追在他身后一跳一跳,额头上贴着的黄符在风中起起伏伏,像一条飘荡的柳絮,周岩砚被她追得无路可逃,身体往后一仰,跌入一个大坑。
大坑看上去很深,但周岩砚的身体转瞬就停止了下沉,他站稳在平地上,一回头就看到躺在白色病床上的周邦民,周邦民还是那副病入膏肓的模样,他一言不发地看着周岩砚,干裂的嘴唇微微抖动,欲言又止。
周岩砚蓦地睁开眼。
额头上细密的冷汗汇成一滴豆大的汗滴,沿着他的鬓角迅速隐匿入松软的枕头,周岩砚将双手覆盖在脸上,沉沉呼吸,然后他便听到了门外客厅里那一圈一圈快速的脚步声。
周岩砚掀被下床,他以为在客厅里的人是邱谷雨,张嘴就要骂,却在拉开门后的瞬间,瞠目结舌。
楚迎双手环胸,背部微微佝偻,冷得直打颤,她被开门的声音惊到,也愣神回头去看。
丈夫与妻子相对眨了下眼。
周岩砚被酒精侵蚀了的大脑走马灯似的闪过今天晚上发生的所有事,他记忆力不错,顺带着也想起了自己迷糊说过的话,以及迷糊见过的人。
他第一个念头就是快跑。
能跑多远跑多远。
可惜楚迎速度比他更快,她顺手抓起沙发上的靠垫,对着周岩砚的脑袋呼啸掷去。
然后是第二个靠垫,矮桌上的三本杂志,一把酒店的圆珠笔,第一只室内拖鞋和第二只室内拖鞋,直到楚迎抓起矮桌上的烟灰缸,周岩砚见势不妙,立即抱头大喊道:“迎迎!会死人的!”
楚迎赤着双脚站在沙发上,披头散发,双目因熬夜而赤红,胸膛因愤怒而剧烈起伏,她瞪着周岩砚,咬牙切齿地骂:“周岩砚!总有一天我要将你碎尸万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