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迎捧着自己的伤腿艰难地坐定在饭桌旁,她的右手边是埋头吃白米饭的周岩砚,对面是眼神看似犀利实则无欲求的赵清持,赵六六身边笔直端坐着的是一直拿眼神扫射楚迎和周岩砚两夫妻的邱谷雨。
吴素琴坐在首位上,端起一碗米饭,呵呵笑道:“吃饭吃饭!”
楚迎心中翻江倒海地倒着胃口,手上却夹起一块清蒸鱼肉,热情地放入邱谷雨碗中,笑道:“邱先生,都是家常便饭,多吃点。”
邱谷雨低头尝了一口新鲜美味的鱼肉,抬头冲一直闷不吭声的周岩砚意味不明地笑:“岩砚慈母贤妻相伴,真是羡煞我等孤身寡人啊。”
一句赞美的话却说得不阴不阳,尤其邱谷雨还在“贤妻”两字上加了重音,楚迎微微皱眉,她伸手替周岩砚夹了一块他最喜欢的糖醋排骨,右手收回来的时候,指尖在丈夫的左手手背上轻轻摁了两下。
周岩砚冲她安抚一笑,低头啃起排骨。
楚迎眼角微抬,果然看见邱谷雨埋头吃饭的刹那,眼中厉色横扫。
叫人止不住的心惊肉跳。
“岩砚成婚至今,也有三年多了吧?”饭才吃上几口,邱谷雨重振旗鼓,再次开口,“怎么你们夫妻俩至今未传出喜讯呢?”
这话问得极其没有涵养,又戳中了吴素琴的心事,老太太脸上神色急剧变化,看得楚迎情不自禁汗毛倒立。
当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邱先生此番长居f市,清持迟迟没有尽上地主之仪,还望借今日一顿家常小宴,请邱先生海涵。”赵清持终于啃干净了碗里的酱汁猪蹄,这会儿吃饱喝足,拿着纸巾慢悠悠擦着嘴角,“周岩砚是我三哥,听说邱先生的侄女也是在三哥的机构里上课,清持便做主偷个懒,将邱先生邀到周家了,这一顿饭,邱先生可要吃饱些呀。”
楚迎微笑着附和两句,心里却憋笑到胃痛。
赵清持明面上对邱谷雨客客气气,这一顿所谓的地主宴却不设在她赵家,在f市呼风唤雨的赵老太爷也未出现,就连执事的赵三小姐对着这邱家二少爷,也是先把自己管饱后,这才在傲慢与客气中纵横相待,偏偏邱谷雨除了一些无伤大雅的细节外,竟然也挑不出她的毛病。
吴素琴脸色回缓,起身替邱谷雨盛汤,邱谷雨忙站起身双手去接,楚迎趁他瞧不见自己,左手在餐桌上冲赵清持高高翘起大拇指。
两姐妹相视一笑。
“周太太,听说你与岩砚是青梅竹马,你们二人从小一起长大,感情自然深厚,只是我有一点不明白,”邱谷雨目光灼灼地盯紧楚迎,笑问道:“这般的兄妹情谊,你们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发转换为男女爱慕的呢?”
吴素琴皱眉,抿着唇一言不发地吃饭。
赵清持同望向楚迎,眼里有着同仇敌忾的防备。
从头至尾没有出声的周岩砚放下碗筷,他长长叹了口气,悠然笑道:“那时年纪小,哪里知道这些,只想着,迎迎要是能一辈子陪在我身边,即使要我从此放弃所有良辰美景,也是甘之如饴的,直到长大一些后,这才知道,原来所谓的情意绵绵,就是日久天长。”
只要周岩砚不故意使坏,他亮丽清新又温和乖巧的形象常常能吸引到各路老中青妇女,尤其当他像此刻这般深情缱绻地对自己的发妻倾诉爱意时,他身上的光环更是直接放大放亮十倍有余。
周邦民还在世的时候,曾经夸过周岩砚是天生的光源。
是让人不由得不亲近的人。
即使如楚迎这般心知肚明他是个唱做俱佳的人,此时也不得不被他的真情流露感动到眼眶泛红。
“岩岩……我……”楚迎将身体弱柳迎风般倾向周岩砚肩上。
周岩砚侧抬手,摸摸她的脸,两夫妻相互依偎,静静地同叹一口幸福的气。
吴素琴眼一热,翘着小指头,悄悄擦去眼角的泪花。
邱谷雨英俊的眉眼无声无息拧起,他的脊梁挺得越发笔直,整个人肃穆地看着对面的恩爱夫妻,垂放在膝盖上的双手,握紧成拳。
楚迎瞥到他的神色,刹那间有种要掀桌的冲动。
这个人的企图实在太过明显,由不得她猜不中。
吃过晚饭,楚迎被周岩砚抱到客厅沙发上坐着,赵清持接到家里电话,先行回家去了,剩下邱谷雨这位主要客人既不辞去,也不说话,只是自己一个人站到阳台上抽烟。
楚迎在周岩砚俯身帮她抬脚的时候,低声抱怨道:“还真把这当成自己家了。”
“他就是这样一个人,从小天之骄子,嚣张惯了,忍忍就过了。”周岩砚拍拍楚迎的肩,安慰道。
楚迎抬头冲他笑,“那你怎么忍不了?”
“你怎么知道我忍不了?”周岩砚坐到她身旁,跟着笑,“你又不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我怎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了?”楚迎眼见周岩砚站起身要走,忙扯住他的手,低声说道:“我说真的,你离那个邱谷雨远点!”
周岩砚低头看着楚迎握住自己手腕的五指,眼神晦暗不明,“放心吧,他不过是一时好奇,等到哪天他自己都觉得没意思了,他就会放手了。”
“什么意思?”楚迎越听越心凉,周岩砚摆明话里有话,偏又搪塞不清,这种说话方式最让人恼怒。
“哎呀,没事啦!我能把这件事处理好的!你就放心养病吧!”周岩砚将楚迎紧握在自己腕上的手抹落,笑道:“你说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我又何尝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迎迎,你自己的烦恼已经够多了,有些事既然发生了,就让我们彼此各自处理吧。”
“我……”楚迎仰着脸,还想说些什么,周岩砚已经摆着手走向邱谷雨所处的阳台了。
楚迎拖着残腿,趴在沙发上使劲往前探,奈何阳台离得较远,周岩砚又难得心细如发地将阳台的玻璃门和落地窗帘一起拉上,楚迎凝神听了半天,除了厨房里吴素琴的声响外,什么也听不到。
楚迎不傻,周岩砚也不傻,事情发展到现在,如果再任由不知安着什么心的邱谷雨攻击下去,谁知道未来的情形又会有怎样翻天覆地的变化。
其实最叫楚迎困惑的一点是,不管是秦靳还是邱谷雨,为什么这些麻烦人物都不约而同地在出现在了他们的生活里,而且,他们竟然都或多或少地怀疑起她与周岩砚的婚姻,要知道,他们俩默契经营了三年的婚姻,是连身边最亲近的吴素琴都被瞒了过去的。
想到吴素琴,楚迎一直自我蒙蔽的感官瞬间敲响警钟。
妈妈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
她和周岩砚,真的把这一场戏唱到了十全十美吗?
就连接触没几天的邱谷雨都信誓旦旦地来质问他们俩的爱情了,作为母亲,吴素琴会一点想法都没有吗?
楚迎将沙发上的靠枕勒进怀里,牙齿轻咬着右手拇指的指甲,她告诉自己要冷静。
冷静地来分析目前的局势。
首先,来想想两个外来者,秦靳和邱谷雨。沈冰那天的话也明明白白暗示了秦靳会出现在p市绝非偶然,那么他接近自己的目的是什么呢?自己无权无势,在秦靳眼里也只不过是一个红杏出墙的不良妻子,他会怀疑自己和周岩砚的婚姻尚且还有理可依,那邱谷雨呢?他又为什么一口咬定自己和周岩砚无爱呢?
男人的直觉吗?
去你妈的。
楚迎腹诽,我还直觉秦靳可能对我有意思呢。
谁信啊。
其次,秦靳目前还没有表现出攻击性,但是邱谷雨却是个实实在在的炸弹,他如果真对周岩砚存了非分之想,楚迎无论如何也要保住周岩砚,即使不为周邦民和吴素琴着想,那样的路途在楚迎看来也是艰难不易的,如非万不得已,她绝对不希望周岩砚以身试险。
最后,也是目前最为严重,同样过去也总是被楚迎忽视掉的一个问题。
吴素琴到底有没有发现他们俩婚姻的真相?
如果没发现,一切正常。
如果发现了,那她为什么不吵不闹,甚至陪着他们俩演下长达三年的戏?
楚迎越想头越痛,就在她忍不住要揪自己头发的时候,阳台的玻璃门被推开了,周岩砚和邱谷雨一前一后从那里走出来,楚迎眯着眼去瞧,除了他们身后一片缭乱的烟圈外,什么也看不明白。
邱谷雨径直走向楚迎,他站在沙发前,俯身微笑:“周太太,今天打扰了。”
楚迎来不及回应,眉头已经自发皱起。
她非常不喜欢邱谷雨嘴角那个自得意满的笑。
“听说邱先生是x市人,打算在f市呆几天呢?”楚迎尽量客气地问。
邱谷雨笑道:“原本不打算久呆的,只是……呵,遇上了一些有趣的事,就留下了。”
楚迎已经无法控制地僵起表情了。
吴素琴听到动静,从厨房里走了出来,客气地笑道:“邱先生要走了吗?”
邱谷雨面对吴素琴的时候,相当客气有礼,“周老夫人,谷雨还有点事,先行告辞了,今天谢谢您的盛情款待。”
吴素琴慈祥地笑,嘱咐周岩砚亲自送客。
楚迎坐在沙发上,看着他们两人相伴走出大门的身影,心里也不知道是急的,还是气的,突突跳得生疼。